|
每幅图景的最后都有一老一少两个背影，那个推着轮椅的人正是程宥许。
最后他把画面定格在钟楼处，那是他和奶奶拍摄的唯一的一张正面照。
“这时候，她已经走了……”程宥许说着，神情忽然落寞。
许知微仔细看画面，才发现这里的奶奶阂着眼，她比几年前瘦得多，沟壑纵横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程宥许。”
“嗯？”
“可是她看起来很幸福。”许知微说。
程宥许安静了良久。
“嗯，像你说的，长跑，她拥有了一段幸福的长跑。”
他这话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许知微托腮静静看眼前的合照，视线慢慢上移，看见程宥许的眼神始终向下，而脸上有晶莹的一点。
转头，发现他的眼眶红了。
这人怎么这么爱哭？
可是许知微很心疼。
她毫不吝惜地靠近、拥抱他，摸摸他的脑袋，“哭吧，我不笑你哭得丑。”
程宥许一时破了功，嗤一声，而后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低低地“嗯”了声，“谢谢你。”
回到宿舍时已是夜晚，夜幕降临，许知微洗完澡钻进被窝的第一件事是检查程宥许发来的消息。
xu：［到家了。］
xu：［洗澡了。］
吱吱许：［我进被窝了——
打字打到一半，想了想，这话发送出去万一被误会呢？
许知微删除全部，重新打字。
吱吱许：［好。］
这回发送了，可是又觉得似乎太冷漠，翻了个身，又输入一行……还是不行，再翻了一个身……
吴欣遥看见这一幕，一个抱枕从底下往上丢过来，“干嘛呢你？”
宿舍床质量不行，一翻身就容易吱吱呀呀作响，许知微刚才太沉浸了，导致自己都没发现问题。
迷糊地说了句：“没干嘛呀。”
吴欣遥差点把白眼丢她脸上，“翻过来翻过去地制造噪音就算了，还自言自语……”看了眼许知微捧在手里的手机，“和谁聊天呢？”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从床梯走上来，伸头一看备注。
嗬，还说没谈？
许知微立马倒扣了手机，紧接着对上吴欣遥不怀好意的眼神，先发制人一步，“还没谈，准备谈。”
好一句简单粗暴的回答，吴欣遥都懵了，只好竖竖大拇指，“祝你好运。”
悻悻然准备后退下去时，被一把拉住手。
“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就是祝你好运呀。”
吴欣遥没别的意思，她只是直觉程宥许不好拿捏，和她交往过的所有男友都不同，总之，如果是她，绝不会选择这一款。
看许知微拽着她不放，也只好把心里感受照实说出来，“我怕你会吃亏。”
许知微还真不认为自己会吃亏，掉过两次眼泪的人又不是她。
“那你就把心塞回肚子里吧，”她拍拍吴欣遥胸脯，那块软绵绵的肉就反弹了一下，贼兮兮地笑了下，又摸了一下，“耍个流氓。”
吴欣遥哼笑一下，“德行。”
许知微看着吴欣遥带上了耳机才放心回消息，很显然，那个冷漠的好字像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记得以前在贺其家等贺其洗完澡只需要十分钟，可现在距离程宥许说洗澡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于是拍拍床沿的铁杆子问吴欣遥，“男的洗澡一般要多久？”
“嗯……”吴欣遥抬头看她，“分人吧，不过每次出去开房的时候，他们都洗得挺快。”
许知微：“……”
等于白问。
吴欣遥嚼着薯片，“怎么了？他还没回你？”
许知微点点头。
吴欣遥一脸深表同情的样子，“但没事，我看他最多是不知道怎么回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许知微手机叮一声，聊天框右侧亮出一个小红点。
xu：［来了，刚刚顺便给狗洗了个澡。］
许知微摇摇手机，冲吴欣遥意味深长地一笑，意思大概是，你猜的也不准嘛。
吴欣遥手愤愤一指，定了一定，又沉了口气，算了，不和那心思难猜的男人计较。
那头的程宥许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给流浪狗洗个澡的功夫已经被人猜忌了一轮。
他身上的睡衣没一寸是干的，但眼前的小狗仍是满身泥臭。刚刚是好不容易腾出的手来回消息。
许知微问：［你养狗了？］
他回：［楼下花坛捡的，看起来被人遗弃了。］
顺便发送了一张照片。
许知微放大一看，这哪是洗完的狗，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拖厕所的拖把头呢。
半信半疑发过去：［你确定洗过了……？］
程宥许坐在小矮凳上，笑叹一口气，打字：［失败了，现在准备带出去洗。］
抬眼间恰好对上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它正摇尾巴，看着且无辜着。
站起来，同时连带着外层的毛巾一把抱起它，“走吧，祖宗。”
小狗汪一声，手机也响了一声。
吱吱许：［我陪你？］
程宥许发送语音消息：“去接你。”
第16章 程宥许，你的表白你还记得吗？
许知微想到这儿才意识到, 他们俩准确来说应该就是从这句“去接你”开始的。
但暧昧归暧昧，许知微还是想等一个正式的表白。
正巧，三月十六, 赶上了她生日。
许知微特烦过生日, 她觉得这个日子是专门设置来羞辱她的，毕竟, 她是一个被亲生母亲指着鼻子说“恶心”的人，对待她的降生，有人为之作呕, 想想就让许知微不快。
没错，是不快。她没有内耗, 自行消化掉了难过的情绪。她很清楚，长期消耗自己的心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所以, 她从被家庭“抛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打算好以后便是有一天算一天了。
既是有一天算一天，那么, 生日也和常日没有区别。
但这一年的生日却不一样。
生日前一周的中午，程宥许来接她吃午饭。
车上问她三月十六有没有安排。
许知微听到日期一愣，一刹那又忽然想起那张被他看见过的学生证上有出生时日，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头晃晃：“没有。”
许知微这回决定和他装傻充愣一次, 红润的唇咬着在超市随便买的饼干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他：“做什么？”
“给你过生日。”
意料之中，但她还是故作吃惊。
“生日？”眉毛一蹙, 决意装傻到底，“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嗯？”
许知微一看，程宥许嘴唇微张, 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真开始怀疑自己了，于是捉弄心一起, “不是我生日呀。”
许知微觉得分外有趣，心里偷偷笑了笑，面上一本正经道：“你指定记错人了。”
“是吗……”
可许知微不知道窗户反光，她转头那一笑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程宥许一瞬间心中了然，干脆顺着她演一出戏，装模作样点点头，“那应该是记错了。”
他把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许知微懵了：“嗯？”
程宥许：“嗯？”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没了？”她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呢？记错就算了。”
“就这么算了？”
“要不然？”他倒挺淡定。
论“坏”，许知微绝对“坏”不过程宥许，这一点她该心知肚明的。
虽然她不爱过生日，可有人能记着这个日子，把她放在心上，她还是为之高兴的。可这人突然不提了，没有下文了，她心里又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情绪宕下来，饼干一卷，塞进帆布包里，眼睛再一闭，装睡去了。
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没了下文，谁知道，今天程宥许一个电话把她喊下来，打开车门，许知微就看见一大束花。
许知微怔在车门外须臾，还是被程宥许叫回了神。
“愣什么？上车。”他说。
许知微才把花抱起来，先放在后座，又坐回副驾，边扣安全带边冲程宥许调皮地眨眨眼，“送我的？”
“送小狗。”
许知微手肘撞他一下，但还是开心笑了。
“傻乐。”
傻乐就傻乐吧。
“傻人还有傻福呢，”许知微嘿嘿说，又问程宥许，“我们去哪儿？”
程宥许漫不经心地敲敲扶手箱，示意她自己看。
许知微半信半疑打开来，却立马捂住了嘴。
一副惊愕表情看向程宥许，“你怎么知道……！”
她赶忙把两张邀请函拿出来，反复摩挲，看了又看。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一场秀，国内很多知名的新锐设计师在这次秀上都会带来新作品，许知微最喜欢的宋今禾也在其中。
可是这场秀只对业内人士开放。
“你从哪儿弄来的？”许知微又欣喜又激动。
程宥许笑了声，摸摸她嘴唇，“口水收一收。”
哪来的口水，许知微把他手拍落，“快说。”
“朋友送的。”
“谁啊？”
“晚上你就知道了。”程宥许一贯地神情不惊，但微翘的唇角暴露了他的得意。
又卖关子。
但许知微不欲计较，她可太高兴了，心里被塞进了一大团棉花糖，且甜着呢。
到秀场的时候是晚上八点，许知微怕赶不上开场，拉着程宥许跑进去。
刚到闸口处，一道熟悉声音在背后响起，叫的却是程宥许的名字。
两人同时立住，许知微回过头，下巴颏差点不保。
心里在叫喊。
眼前人是宋今禾，时尚圈炙手可热的设计人，出道即巅峰，一众作品火速出圈。
她偶像！
“没想到你现在改赛道了？”宋今禾一身席地鱼尾裙，掖着手提包，利落地冲他们走过来，话是对着程宥许说的。
可是她压根没等程宥许答，便看向了许知微，伸出手，“你好呀，妹妹。”
许知微心里的弹簧撞来撞去，但还好自制力强，面上保持着礼貌和淡定，也回握了握宋今禾。
宋今禾温婉地笑笑，“走吧，去后台。”
后台？许知微心里又惊讶一次。
轻拉了拉程宥许袖子，“你俩……？”
“朋友。”
话音刚落，走在前方的宋今禾却忽然扭过头，“什么朋友？我们是情人。”
然后停住，半遮着脸，手抹着虚无的泪。
“……”许知微默了一瞬。
程宥许肃着眼睛咳嗽一声，“正经点。”
宋今禾这才忽然哈哈大笑，“开玩笑的，我是他姐！”
许知微一头雾水看向程宥许，表达疑问。
程宥许点点头：“表姐，托她给的邀请函。”
许知微哦哦了两声，心里松口气。
宋今禾跟上腔，瞥一眼程宥许，“别担心，这家伙的性子，没人看得上。”
许知微才哂笑出声，看看一边的程宥许，揣着兜，一副懒散不可接近的模样。
的确，初见时这样，现在还这样。
闲聊着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后台的换衣间，许知微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
模特们个个整装待发准备上场，一边的设计师们紧锣密鼓地忙碌着，人多，衣服多，满目的热闹，看得人目不暇接。
“你带着你的小女朋友好好逛逛，我就不管你们了~”宋今禾拍拍程宥许，扭着屁股，走了。
女朋友。
这个称呼让许知微头皮麻了麻，电流过身，无所适从。
程宥许说来接她的那一晚，他们接吻了，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契机，似乎是因为在机缘巧合下为流浪小狗找到主人的激动和欣喜。
还是她主动上前，在路灯下踮脚覆盖住了他的唇。
程宥许也回吻于她，把原本轻点的一瞬拉长，舌尖轻勾，每一下都小心翼翼。
在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是又没什么实质的变化，毕竟恋爱时别人常说的“喜欢”、“爱”字，他们从没对对方说过。
他们常常说的只有：
“去接你。”
“好。”
吴欣遥还笑她，“人家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看你就是那个愿者……哦不对，冤种！”
许知微越想越不对劲，一直等到坐到台下看秀，终于按耐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向我表白？”
可音乐声太大了，程宥许没听清，凑近她，耳朵却不小心贴上了她的嘴唇。
双方都一愣。
他们除了那次的亲吻，之后边便在没有过。
此时此刻，他们坐在秀场的最角落。
程宥许扭过头，恰好对上许知微惶然的眼睛，一如那天夜晚在车里他回吻她时的情态。
许知微能感觉到鼻腔内传出细细的气，她在等待着什么，而下一刻，如愿以偿。他盖上她眼睛，微微弯腰，低头，吻上她唇。
背景音乐里的鼓点奏了两声响，许知微忽然感觉到脖颈处冰凉一瞬，脱离时，摸到是根项链。
抬头愣神，看到程宥许嘴唇翕动了下。
可鼓点越奏越响，许知微只能附耳过去。
“你知道吗？我名字里的宥字也可以是护佑的佑，可能上天注定，我天生就该来护佑你，”一阵酥酥麻麻的感受如电流一般，许知微听见他说，“做我女朋友吧，许知微。”
“你说什——”
秀场盛大隆重，黑暗角落，程宥许再次吻上她。
他们在角落旁若无人地接吻。
这是他们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在许知微最讨厌的生日，程宥许为她点亮了心里那盏久暗不亮的灯。
结束时，他说：“生日快乐。”
许知微还是到了第二年才知道，其实那天也是程宥许的生日。
她摸着项链自觉抱歉：“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程宥许却笑笑，把她手拉起来挥了挥，“谁说没有？”
许知微倒了第二杯酒，任苦涩混着酒流转进了身体。
是啊，曾经他是把她当做礼物的。
……
贺其下了车就往三楼赶，看到许知微时，她正喝着红酒，企图把自己灌醉，他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手。
13/25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