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缓缓下移,画面里微茫的灯光昏昧幽靡,框着一张极致漂亮妖冶的脸庞。迟漪也很紧张,颤动着鸦羽般的睫毛, 撩开裙褶,以跽坐姿势俯下去。
高清画面从上而下直击人的眼球与神经感官,他浸满沉水般的深目慢慢自上而下逡巡着每一幕,是佩戴着一条暗黑系精致链条choker的雪白锁骨,然后是黑色透月夫的钩花蕾丝鱼骨连体裙,那如蝉翼般薄的裙纱只到根缘,再往下,是被黑色过膝高袜紧紧包裹着一对骨肉均匀的纤长细腿。
隔着欲盖弥彰的光影,燃尽了女孩子所有的明目张胆。打破了他一直以来按图索骥的投石问路。
那晚的视频通话最后是如何挂断,又由谁挂断的,都无关紧要。
记忆深刻,是跟着一道道口头指令,各自探索,克服了骨子里的内敛,展示给到那一刻而产生的血液倒流,体温燥热,肾上腺素和室上速的同时骤快飙升……到窗外荡进来一些夏夜热风,轻轻拂过室内蒸腾的微z浊的气息,无人知晓,这样暗匿在黑夜里是如何的刺激。
“……大哥,”气味令记忆更深刻,迟漪羞赧着将半张血红脸颊埋进云朵般的枕头里,露一只水漉漉的潋滟的大眼,茫然若迷地凝注着镜头,“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吗?”
靳向东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散乱不堪,顾不上去整理,他下意识将头偏出镜头一半,点燃一根特调烟,轻吁一口。柏林夜色浓重,透过酒店平层套房的巨幅落地窗往外觑一眼,黑茫茫一片,宛若一座城市陷入了沉睡当中。
因为心不在焉,一根烟燃尽,吸进肺里的并无多少。
靳向东低垂下眼睑,脑中蓦然回放起倒带,是她对每一道指令的熟练把控,和完成度,一幕一幕绮糜的画面里,他那时看得专心致志又一心一意,以至于他记得画面里颤抖的频率,和她洇红眼尾抖落出来的清盈泪液。隔着万水千山,他无法亲手揩去,只能一遍遍轻哄夸她:babe,好厉害。
“那你呢?”男人将残烟丢进烟缸,忽而间回到镜头里,缓缓开口,一双深黯难测的狭长眼眸无比沉静,“是吗?”
还是,如同今夜般沉静的一个夜晚,曾发生过,她和别人。
或许那只是一句无心之问,而被囿于其间的是他自己的心。靳向东不敢再深想,她是如何才能如此熟练的,仅仅只是一个隐约的可能性,一个模棱两可的轮廓,一个无比未知的可能性,却已令他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心脏也阵痛。
从小承袭的教养令他无法再继续对她追问这样失礼,丢尽风度的话题。
“抱歉,Celia。”靳向东几不可闻地笑了笑:“不提了,都过去了。不是吗?”
最后那句他说得很轻,不知究竟是在劝慰她,还是意于规劝他自己不再坚如磐石的心境。
镜头里那束晶亮的视线轻闪了闪,迟漪翕动嘴唇,想问为什么。她几乎就要默认他也一定能给到她一样肯定的回答,可她被生活打磨蚕食得所剩无几的宛若一缕游丝的骄傲,在教她不必追根究底。
她问不出来,最后也只是乖顺地点点头。
后来每日的视频通话照例,他们心意一致,不约而同地避开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他依然会用温和语态问她香港天气如何,心情如何,为她开解一二读不懂的题目。
迟漪也会喋喋不休同他讲述一些小事,她组织语言越来越丰富生动,从香港连绵阴雨灰暗的天空,讲到阳光充沛明媚的夏。
也有遇到学业上需要克服的困难,德叔像一阵及时雨,在她发愁的一小时内便已安排家教上门辅导。
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某人提前授意。
岁月似乎会一直如他们期望那般,持续地平淡如水般静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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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灯灭了一半。
纤细雪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平整的衬衫,迟漪跌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仰起一张脸,水汽濛濛地望向他。
“想我吗?”靳向东单臂支撑在边沿,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想亲口听你说一句,也有想我。好不好?”
恒温空调的冷气浮过她温热的脸庞,眼睛里不自觉地就分泌出湿润,迟漪将脸颊贴进他宽热的掌心里,轻微地点一点头:“……好想你。”
靳向东滚了滚喉咙,亲她的唇,“好乖。”
杏黄的鱼骨吊带和绸面长裙被那双指骨修长的手熟练剥落,深灰色衬衫的领扣在她掌中也是那么易断。一粒粒打磨出光泽质感的贝母纽扣,如珠玉般啷当作响地滚落在地板,停在那张揉皱的堆叠的羊绒披肩前……
温沉的声线掠过女孩子柔软耳廓,“good girl,继续。”
黑暗里,最后一道金属搭扣跟着解开,“嗒”的一声。她跟着抵住他的。
骤然挨紧,迟漪张着浓密眼睫,乌黑的瞳珠往上抬,深呼吸着凝向书房此刻阒黑的天花板,没有光源,慌乱视线只能惘然地飘忽,紧张愣忡间,桌灯开关又被揿亮,钴黄一束不偏不倚投落在那如上等羊脂玉雕刻而成的躯体上。
“可以吗?”
他这个人,总tຊ在关键时刻骤然停下,故作一副“彬彬有礼”的英伦绅士派头问她意见如何。
这又何尝不是一件更为失礼的事呢。
迟漪咬紧齿关,偏过头,不肯再溢出一声令人难堪的呻音,缓一缓,才怄气地说:“大哥……以后对你的妻子,也能在现在……这么礼貌地有商、有量吗?”
“啊——”
拽动那一念捻柔软腰肢的力道好重,骤然纳物,一度令她身体痉挛而颤栗。
“大哥不喜听,可我偏要说……”她沙绵着音色,即使身体的承纳度快被撑到极限,可她赌气时骨头多硬,伤人的话如何也不肯停下来。
下午,明微那些自说自话的无心之言,要论丝毫不影响她的心绪,是假的。
在某一个以为可以静下来的时刻,那些话便如同魔咒侵袭着神经细胞。一开始,是想通过翻译剩下一半的论文来转移注意力平复心境,然而,在见到他那一刻,理智轰然坍塌,她才倏然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徒劳。爱一个人,又怎会忍住不去设想和他的有可能呢?
尽管,尽管——故事的开始,她早已预见这段感情会以bed end作为结束,才会在察觉之初,一次又一次地犹豫不决,想要靠近触碰他,又劝自己不如从未开始过。
其实,她这样矛盾到难以自洽的人,能和心仪之人谈一场正常的,能够好聚好散的收尾恋爱,是奢侈。
可是,可是……
爱是一条歧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想豁出去,付出自己的勇气和坚决,想要‘舍命陪君子’,和他往前走得更远一些,再远一些,去看一看这条路上的风景是好是坏。
怕只怕,豁出了所有勇气,却骤然被人贯穿心房的动摇。
迟漪双眼霎时刺痛,偏身,无助地蜷缩起来。
“什么?”航程中,忙于处理集团部分项目的收尾工作,他无从休息,以至于靳向东对她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些不明所以,他本能地将蜷在桌面上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一些,怕她受凉。
沉声又问:“你说什么妻子?”
迟漪固执地从他暖的胸膛偏离,把身体蜷作一团,一头蓬松而浓密的乌发随之在桌面散开,她瑟缩着侧过脸,无声而情不自禁地淌掉两行热泪,“……没什么,就当是我今晚表现不佳,扫您的兴了。”
怀里那阵橙花暖香远了,是她倏然的疏离,靳向东不发一语攥紧她手臂,寂静中两相僵持。
“……我有点累了。”
靳向东松了手,去拾地上那张羊绒披肩盖在她身上,修劲如松的身形却并未挪动半分,依然是将她围困方寸之间的压迫姿势。
“迟漪,我们把话讲清楚,好吗?还是说,有旁人在你跟前乱嚼了什么舌根?”
“没有别人说什么。”迟漪一手拢着披肩,一手半支起腰身,湿乌的一双鹿眼撞上他漆沉视线,“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大哥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吗?”
“我们早晚也会分开,我们的身份隔阂从来都没变过。靳向东,我们本来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所以你以后会有老婆……我都明白的。我会懂事的。”
她陈述的声线越来越低,一字一句描写着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有关他将来几十年人生的画面时,靳向东真想敲开她的脑袋,仔细观察一番,究竟装的是些什么狗血桥段。
他们之间要如何地悲惨收尾,才能对得上她的这般伤春悲秋。
靳向东低垂目光,逡巡着她莹白脸颊上的交错泪痕,不必如那晚般隔着万水千山,他能够亲手为她揩去,再俯首心疼地吻一吻她。
那时隔着遥遥万里,对于一个未知男人的嫉妒啮噬着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沉着,现在想来未免都觉当时的幼稚可笑——他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已是命运对他的百般眷顾。
“迟漪,你信过我吗?”
他揉一揉女孩子凌乱的鬓发,与她额心相抵,目光交织,慢条斯理道:“你要是信过我一分,就不会这样胡思乱想。”
“你我拍拖,你就是我的正牌女友,不是圈子那些什么乱七八糟、见不得光的存在。我无法对你轻易去承诺什么永恒不变,但我保证,我们没有分手,就绝不会发生你现在脑子里所预想的这些烂事,能插手我婚事的人,只有我奶奶和我母亲黎女士,她们都是很好很开明的人。十月金秋,我带你回京见我奶奶。到时恐怕还会叫你失望,发生不了一点狗血剧情里棒打鸳鸯的概率。”
“……我不要。”迟漪急迫着拒绝,“我年纪还小,到时会说你荒唐的……”
“就当,我一生中只荒唐这一回。”
他们的力量一直悬殊,他一个温柔有力的拥抱,迟漪就根本推拒不开半分。
夏夜里恒温空调的冷气荡下来,她用力呼吸,肺里被蹿腾的冷气搅得如刀割,她再也不想再抗拒这份暖意,将哭得湿热的脸颊埋进他充满清冽气息的结实的身躯前汲取他的体温。
误会化开,危机解除,和他接吻变得自然而然。
迟漪慢慢学会笨拙地换气,氧气流进呼吸道,她的声音还是绵哑的,“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万一万一,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天——”
久未经历,他们都静止许久……以至于完全容纳使得她尾音都落不稳……
宽大沉重的金丝楠木办公桌在静音毯上猛晃了下,迟漪留有最后一分未被蚕食殆尽的理智,她夹紧了膝盖,与黑暗中那双充满欲气的深目对视迟滞。
攫住她眼中潋滟水波,靳向东忽而间泄了气,他低叹:“怎么我们就一定要谈分开这个话题?”
“我知道这是不吉利的话,也很扫兴,可是……你让我讲完——
“我答应你,不会轻易提结束。可是你也要答应我……让我成为我们之间那个,优先拥有分手权利的人。我只要这么一点微末的、公平,而已。”她说着说着,弯起一个笑,“靳向东,爱你这件事,已经花光了我全部的勇气,就当作是我未雨绸缪、杜隙防微。你得给我这样的公平,才能让我对得起自己。”
靳向东深深呼吸,一目不移地盯着她凄风苦雨般的笑,那双本该明亮却在今夜泪濛濛的眼,他多看一秒,心上也止不住地感到一阵一阵细密的痛。
她已这样说,他又该如何才能狠下心说他不答应。只能发狠地撷取已经捣烂的果实汁水。
第50章 50# 成为他的好学生
时间一晃到了九月。
新学期伊始, 港岛气候常年处在湿热之中,并未结束的苦夏总叫人心绪难宁。迟漪近来都有喝中药调理自身气血不足的毛病,运动和药物双重加持下睡眠也好很多, 再不会在夜半频繁惊醒。
往往清晨六点醒一次,因为这个点是靳向东起床晨练的时间。至于晨练项目为何从庄园的独立健身房转移到主卧的床垫上做起伏运动, 就要追溯到迟漪自身上去。
毕竟摘掉那一副佩戴整齐的宝石袖口,解开高定衬衫的钮扣, 再到熟练剥开金属搭扣的那双纤细又白皙的手,是她的。
七点二十,草草结束第一轮战争。
挂G7港牌的迈巴赫准时停靠楼下,男人西装整洁如新, 背脊平坦阔立, 抽身而去。
没早课的上午, 迟漪通常会睡回笼觉到十点再起床,简单吃半块黄姨煎的培根奶油可颂, 再乘地铁前往学校。是的, 原有的配车待遇最终以她不想过于高调为由的诡辩获取胜利。
重返香港校园也许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未知的恐惧最令人畏缩不前。过去记忆是暴雨压境常令人喘不过气来,可意料之外的是, 迟漪入学一周以来,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与记忆相关的人。
例如, 此刻应该身处隔壁法学院的徐缇娜, 她追着周的步伐也选了同一条道路。
又或是, 前来与男大约会的明微,在这一周里,从教学楼、各大图书馆、食堂,再到学校读书角或休息区……全是各色不一的陌生面孔。
这样全然的陌生,令她安心又觉怪异。
一直到又一个星期五, 上午课程结束,迟漪的午餐是在赛百味随便应付的,然后提上笔电包去law library自习。
法图自习室的座位是一人一位式的,互不打扰,也需要提前预约。这个时间段人还算少,迟漪找到位置后直接坐下,打开笔电,点击她久未登录的电子邮箱,本意是想接受刚才课上一位师兄传来学习邮件,没想到界面上布满红点,简单分理tຊ好垃圾广告和一些失效消息,剩下好几条法语标题的邮件。
第一封以Chere Celia为开头;
第二、三封依然;
从第四封开始,变成了Celia,没有任何前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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