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空间里只有月影如水,静谧流淌。
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三人紧紧依偎。
“桃桃好幸福哦。”孩子牵着爹娘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许是,这夜太过美好,桃桃很快睡熟了。
谢砚大掌覆在姜云婵手上,贴着孩子的肚子,感受着孩子的呼吸起伏,感受着夫人柔软的指尖。
心中竟然出奇的充盈。
也许这正如桃桃所说,这就是幸福感吧。
他的手默默穿过夫人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隔着孩子,遥遥相望,姜云婵也屈指扣住了他的手。
这一夜姜云婵竟出奇地没再怕黑,很快就睡踏实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姜云婵睁开朦胧睡眼。
男人英朗的脸正在眼前。
谢砚正蹲在榻边,眸色浓稠凝望着她。
“我怎么睡到外面来了?”姜云婵的声音尚带着几分未苏醒的慵懒,软软糯糯的。
“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啊。”
昨晚,姜云婵和桃桃在床上滚来滚去。
三个人从床的一头转到了另一头,整个位置大轮换。
谢砚倒没想到平日雷厉风行的夫人,夜里睡觉跟孩子一样喜欢贴着人黏着人。
他一时忍俊不禁,伸手将她头顶上的呆毛捋顺。
姜云婵瘪了瘪嘴,有些没面子,“是不是我和桃桃太闹腾了,你昨晚没睡好?”
谢砚的肩头染了一层薄雾,周身凉嗖嗖的,俨然早就起床了。
姜云婵愧疚道:“要不然今晚你去隔壁睡?”
“不用!我睡得很好!特别好!”谢砚脱口而出。
怕她不信,他又顶着微红的脸道:“我就是怕是一场梦,所以,醒得早了些。”
他有太多次梦见与夫人重逢了,那般渴盼的事情突然实现了,难免让人不知所措,难以入眠。
所以他鸡鸣时就醒了,蹲在她身边,一时看着她看出了神。
“傻瓜!”姜云婵哭笑不得,抬头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下,“现在相信不是梦了吧?”
柔柔的声音抚慰着他的仓惶。
谢砚怔了须臾,眼中破了冰,眼底皆是受宠若惊又无所适从的笑意。
“我、我熬了鱼片粥,给你盛些来。”谢砚不知如何表达心底的喜悦,起身要去。
“不急!”姜云婵拉住了他通红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搓了搓他的手背,“手都冻坏了。”
他十指沾满阳春水,冻得发僵,并不敢把寒气过给她,手往回缩了缩,放在离她身子三寸远的距离,却又忍不住拨弄她柔软的指尖。
“今日只有鱼粥,你要的蟹膏我去市集瞧过了,蟹还不够肥,这个季节吃太寒凉,等到秋天吧。”
姜云婵一怔,才恍然想起她昨日随口点了菜。
他都记得,他一大早就去办了。
姜云婵心里突然很踏实,眼眶红红盯着他,“我不想吃鱼,想吃些别的。”
“一定要吃蟹吗?”谢砚蹙眉认真想了想,“要是多加些姜丝,配黄酒中和一下寒凉,倒也不是不能吃,那我现在就去……”
“笨呐!”姜云婵敲了下他的额头。
人失忆了,怎么连情趣也没了?
姜云婵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愤愤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刚一转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求知欲,“娘亲想吃什么?桃桃也想要。”
桃桃咽了咽口水,对美食充满了渴望。
一前一后,两个小傻子。
姜云婵一噎,僵硬地扯了个笑,“桃桃,你不是要去看灯会吗?得快些起身准备。”
“灯会!”孩子的眼睛立刻亮了,“爹爹娘亲会陪桃桃一起吗?”
“自然。”两人异口同声。
“好耶!”桃桃心花怒放从被子里跳了出来,穿好衣裙,蹦蹦跳跳出了门。
“夏竹姨姨,薛姨姨,扶苍叔,爹爹娘亲要陪桃桃看花灯啦。”
“我爹爹可是天下最厉害的花灯师傅哦!”
小小孩童的身形在院子里穿梭,双臂张开,破笼的鸟儿一般。
姜云婵看着窗户上的影子,嘴角不自觉盈满笑意,“阿砚,今晚灯会人多,我们早些去观星楼占位置。”
孩子盼了好些年,今年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姜云婵随后下了榻,梳洗完毕出门。
身后,一只手掌握住了她的臂弯,将她带进了怀里。
姜云婵吓了一跳,慌张抬头。
谢砚刚好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吻来得突如其来,唇齿相磕,姜云婵倒吸了口凉气。
谢砚目光灼灼看着她,“夫人方才要的是这个吗?”
“……”姜云婵圈住他的脖颈,歪着头笑,“你会不会反射弧太长了些?”
“我……下次不会了。”他喉头滚了滚,再度吻了上来。
“不可以哦。”姜云婵撇头避开了,“我已经生气了,罚你忍着。”
她狡黠眨了下眼,从他臂弯下钻出来。
他局促地站在原地。
姜云婵已经跑到了院里的桃花树下,冲他招手,“阿砚,快些,花灯会开始了!”
花瓣飞舞,衣摆翩翩。
他怔了须臾,展颜一笑,“好!等我!”
他小跑着追上母女俩,从落英缤纷的桃林,跑进了灯火流光的街市。
第90章 番外一:皎皎与娇夫
夜幕降临,街道两边万盏花灯闪烁,照得穿城而过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天地一色,仿佛浩瀚星河。
街市上人潮涌动,流光溢彩。
姜云婵穿着和桃桃一样款式的粉色襦裙和藏青色马面。
母女俩穿梭在人海中,在摊贩间游走。
她今晚要比桃桃还贪玩,身姿灵巧,跑得极快。
谢砚抱着母女俩买的花灯、香包,在人群中寻寻觅觅,终于在一个面具摊位前,找到了她们。
彼时,桃桃戴着猫儿的半脸面具,冲她娘张牙舞爪做鬼脸。
姜云婵也不甘示弱,戴着毛茸茸的兔儿半脸面具,鼓着腮帮子逗孩儿。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姑娘双颊微鼓,鼻头红红,呲着牙,兔儿成了精。
谢砚站在灯火阑珊处,出神望着光下的她们,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嘿!”姜云婵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谢砚转过头来,姜云婵将一只狐狸面具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砚,看我送你的礼物,我帮你戴上可好?”
“我戴?”
那狐狸面具红白相间,眼尾魅惑上扬,耳朵上毛绒绒的,分明是姑娘家才喜欢的物件儿。
谢砚退了半步,“我还是不要……”
“阿砚要拒绝我的礼物吗?这可是精心挑了好久的。”姜云婵失望地长睫低垂,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谢砚怎好再惹她生气,舌头打了个滚,“有劳夫人。”
谢砚弯下腰,方便她戴。
姜云婵踮起脚尖,将面具给他系好,顺手把他的发簪抽掉了。
青丝铺散下来,不束不扎,随风飘扬。
月下的白衣男子,竟带着一股媚而不俗的气质。
“哇!娘亲说得没错,爹爹好像狐狸精!”桃桃欢呼出声。
“什么?”谢砚惊讶地瞳孔放大,眼尾攀上一抹红。
他生得白皙清秀,又有一双桃花眼,加之穿着白袍,可不就像话本里的狐狸精吗?
姜云婵从前就这么觉得,只不过他从前凶巴巴的,姜云婵不敢打扮他。
如今,他落在姜云婵手心,姜云婵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但姜云婵怕他接受不了狐狸精的设定,一口咬定:“是像狐仙!才不是什么狐狸精。”
话虽如此,桃桃的尖叫还是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瞩目。
提着花灯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经过,红着脸不知在小声说什么。
谢砚忙要取下面具。
“不要取,这样好看!”姜云婵摁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晚扮成这样,才给你亲。”
谢砚的动作一顿,清了清嗓子,“没有要取,只是整理一下。”
她立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乖阿砚。”
谢砚下颚一僵,声音更柔了几分,“我背夫人上观星台看花灯吧。”
这观星台有六层楼,未免太高了些。
桃桃仰头眺望,望而却步,“爹爹,桃桃也累了。”
“孩童要多锻炼,才能长高高。”谢砚揉了揉桃桃的脑袋,“跟着爹爹,加油。”
桃桃目送爹娘的背影,笑不出来了。
一家三口到了观星楼。
露台上早早站满了百姓,人头涌动,纷纷伸着脖子往北城门一丈高的灯架看去。
“桃桃你看,那是盒子灯!”
姜云婵极爱花灯,可惜从前难得出侯府,后来又因生意忙,好久不曾参加灯会了。
她眼里难掩兴奋,蹲身去抱桃桃。
谢砚先一步将桃桃扛在了肩上,站在姜云婵身后,替她挡住了拥挤的人群。
一方安稳天地里,姜云婵无甚可操心,凭栏而立,满怀期待等着盒子灯。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而响起一声尖锐的炮鸣。
灯架上一根引线炸开火花,火苗迅速往上攀升,第一层盒子灯落下。
一片粉色的桃花林赫然落于眼帘。
灯火荧光,如梦似幻。
随着人群啧啧称奇,第二层花灯落下,是茫茫竹林,是渔村的小院……
花灯一个接一个展现在眼前,比那戏曲皮影还要变化莫测。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开出什么花灯。
“好看!阿砚,你猜下一个花灯是什么……”姜云婵一边兴奋地拍手,一边转过头来,恰撞进狐狸面具下深邃的眸。
谢砚从头至尾都没有观灯,而是凝视着姜云婵的一举一动。
偏他那双桃花眼在璀璨灯光下,愈显得浓情缱绻。
姜云婵脸颊微烫,掰过他的脸,“看我作甚?好好看花灯!”
他浅浅一笑。
刚好,盒子灯的引线攀上最高峰。
火花四溅。
一盏美轮美奂的凤凰灯从盒子中飞出。
凤鸣九天。
凤凰展翅奔向皎月,六条凤尾逶迤,在天际划过一道弧光。
凤凰所过之处,有粉色的花瓣倾洒下来,在天地之间下了一场花瓣雨,花香满城,似花神的赐福。
“娘亲,你快看!”此时,桃桃拉了拉姜云婵的衣摆,指着观星楼下满城灯火,“每一盏花灯上都印着桃花呢!”
姜云婵寻着孩儿指的方向望去。
阁楼下,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们提着各式花灯,纷繁璀璨,但底部都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天上人间,桃花花瓣飘满了整座盛京。
姜云婵伸手,一片桃花花瓣打旋落在她手心。
她明白过来:“所有的花灯都是阿砚做的?”
谢砚点了点头。
其实他年年都会做很多很多花灯,包括盒子灯。
他对夫人的记忆只有支离破碎的画面,所以他每行至一处,便会把这些画面做成花灯。
他卖出去的花灯也都会在底部画一朵桃花。
他想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夫人,也许夫人有一天能看到花灯,会来找他呢?
他的心愿达成了,他的夫人没有抛弃他。
这满城寻她的花灯,便成了他们重逢的礼物,感谢她不曾放弃他。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如奉珍宝,“夫人,喜欢吗?”
姜云婵自然欢喜,欣然眺望满城花灯。
那盏凤凰灯却已经逐月而去,看不到踪迹了。
“凤凰灯呢?怎么还没回巢?”
“凤凰何须回笼?它本就属于天际。”谢砚道。
历经世事,心境百转,他的凤凰灯和从前一样好看,但又好像不一样了。
姜云婵心中掀起涟漪,“那……如果凤凰飞得太高太远,你找不到了怎么办?”
“天高水远我都会随她而去,又怎会找不到?”他与她对视,眼里有星辰瀚海。
他的爱从此是送她扶摇直上的风,不会再是困住她的囚笼。
姜云婵眼眶微酸,“阿砚,这是我此生收到最美的花灯!”
“你说什么?”
人潮拥挤,谢砚未听清姜云婵的话。
姜云婵扑进了他谢砚怀里,大声道:“谢砚,我喜欢这样的你!一辈子都喜欢!”
她的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笃定。
他怔了须臾,俨然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
姜云婵捧起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所以你也要大胆地喜欢我!”
她知道他现在失去了记忆,失去了身份,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待她小心翼翼,他待她如供奉的神女。
可这些并不是姜云婵要的。
“阿砚,大胆喜欢我吧!”
城楼之上,姑娘的表白声如此炽烈又直白。
行人纷纷驻足。
她不在意,只热烈地对他笑。
谢砚才突然意识到他已拥有了这世上最弥足珍贵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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