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了从未有过的一种严肃神色,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只是幽幽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前方去了。
苏倾实在很少见到这厮这种表情,想果然每一个人都有能让自己瞬间变正经的东西……又想按照温容所说,西弗门能走到这一步是靠越郡朝廷暗中扶持的,那么西弗门跟飞红尽没什么差别,只是表面光鲜,实际哪还有什么正义可以坚守。
“那个,你要回家了,高不高兴啊?”苏倾见自己说错了话,试图靠转移话题来宽慰一下他。
没想到这句话让他脸色更加沉重,正正头上的帽子,狠狠地瞪了眼苏倾:“待会儿你就知道我高不高兴了!”
见温容摇着扇子似有笑意,苏倾也反应过来是因为他头发的问题,歪头:“头发真的有那么重要?”真搞不懂这些古代人,司徒瑾这个发型明明比以前帅多了!她瞧着温容点头,转眼想了想,“温容你看你吧,脸挺小,头发全部扎起来也很好看,不如也剪断……”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想遭到司徒瑾一样被断发的对待。
“好呗,”苏倾看了眼他,很快又摆起笑脸,“不过你长发也很好呀,可以扮女装玩儿!”
“我……”温容无比纠结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有这个癖好。”
一直在一旁冷脸走路的尹袖这时“哼”了一声,扬头道:“西弗门已经到了,某些人的话匣子该收住了吧!”
苏倾抬头,果然看见不远处气派的大门,便暗暗对走在前面的母夜叉吐了吐舌头。
*
大概是独据一座山的缘故,西弗门看起来真是又大又气派,虽然没有尹家的那份奢华,但是清静中分明透出一种力量跟气势,不愧是江湖中最负盛名的门派。
司徒瑾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碰巧路过的小师弟瞧见,兴高采烈地给几个人都打过招呼,跑着报告师父去了。这是快到晌午的时辰,整个院子里少有人来往,显得空空荡荡,苏倾四处打量,心想上次温容说得太对了,这么大的地方,要是她一个人走肯定要晕掉。
“现在正当练功的时辰,门中弟子不能列齐欢迎,子隐兄不要介怀。”司徒瑾出言解释这时辰门中的寂静。
温容微笑:“无妨,少些麻烦也好。”
司徒瑾转向尹袖,温声道:“这样也好,不会有太多人问及你身份。”
原来这家伙故意挑的这时间。苏倾瞥了他们一眼,看见尹袖分明不解风情,忍笑低声对温容道:“你觉得尹袖能被他娶到手么?”
温容想了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笃定道:“他们两家世交,而司徒掌门亦并非背信之人,就是要尹袖换个身份,这婚约也是要履行的。”
“哦……”苏倾有些失望地感叹了一声,转眼间看见有几个人迎面走过来,看见司徒瑾,都加快了脚步。那是两男一女,都很年轻,长得也和司徒瑾挺像,想必是他的弟妹。
“大哥!”看起来年纪最小的粉衣姑娘首先跑到司徒瑾面前来,笑容娇艳如花,也不看剩下几个人,开口就问,“听说大哥一个人去灭了飞红尽,这事情可是真的?”
温容笑着点了点头,司徒瑾则尴尬地笑了下,含糊地答了句“嗯”。
“大哥你的头发!”不等大家反应,这姑娘又一惊一乍地开了口,惊讶地张着眼睛看他的短发造型。
收到司徒瑾怨念的眼神,苏倾默默站到了温容身后。
这时后面走来的两个也到了几个人面前。这两人虽然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是很懂礼貌,知道先问客人好,都先谦和地向在场的其他三人拱了拱手,才转向司徒瑾,自然因为他帽子都遮不住的短发神情一滞,但还是强装淡定地开了口:“大哥,这几位贵客是?”
“这是未郡的温公子,温建勋温将军的长孙,温子隐。”司徒瑾出言介绍,温容则点了点头:“见过二位少侠。”
“见过温公子,”两个俊秀少年一人一句地开了口,“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温公子好!”粉衣姑娘也开腔,依旧娇巧的笑,“我叫司徒瑶,公子可唤我瑶儿。”
温容点了点头,司徒瑾半带责怪地说了她一句:“瑶儿,不得无礼。”说罢向温容介绍自己两个弟弟:“这是我二弟司徒瑜,三弟司徒珂。”
苏倾看了他们几眼。这两个人都很有气质,尤其是那穿一袭蓝衣的司徒珂,俊俏得很,和司徒瑾长得像,但比他更多几分儒雅。苏倾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又觉得这些人和温容比起来都差得远。
这时尹袖有些不耐烦,冷冷扫了这三个人一眼,朝着司徒珂开口:“珂儿,你爹呢?”她此行的任务是秘盒,没工夫和他们浪费时间。
这句“珂儿”让三个人都愣了愣,随即目光落在她脸上,脸色都阴下来。司徒瑶怯怯看向司徒瑾:“她、她、她是……袖姐姐?”小时候连司徒瑾都被这女人欺负得那么惨,更不必说这三个小的,见了她难免心里发憷。而且,这个女人……不是死了么?!
司徒瑾近乎悲壮地点了点头。
“袖姐姐……有失远迎。”司徒瑜明显被吓到,向后退了一小步。而被叫到名字的司徒珂更是脸色僵硬,声音都有些变调:“爹他、他就在琳琅轩候着,说、说大哥没能护住尹家要问罪,所以我们先来通、通风报信……”
司徒瑾的表情更加悲壮。
温容看着这副场面,心里又暗暗地叹了一通尹袖这女人的震慑力。转头看见苏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她一直没被付与太多注意,否则该怎样介绍她呢?温家娘子罢。他扬了扬唇,鲜少地心中泛起悸动,又感叹自己怎么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般,在这时候都能生出此般荒唐的想象。
再回过神来时三个人已经跑远了,司徒瑾脸色阴沉地背着手引着几人向琳琅轩走,心里已经大抵勾勒出了自己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娘不在,自己又不能出游,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琳琅轩并不远,尹袖走得很快,不到一刻时间就到了。苏倾看着那个雅致的地方,心里想了一路,这司徒家的东西怎么仿佛都跟玉有关,司徒瑾的瑾与琛,还有他弟妹的瑜,珂,瑶,还有琳琅,这司徒掌门是有多爱玉?
而这边司徒安早在上座候着,听见来人,只抬眼略略一看,神色是惯常的威严淡定。这个极有本事的男人,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跟英俊的脸。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年龄亦不会对他的魅力造成减损,反而更使他有一种成熟的王者气质。苏倾恍了个神,心里暗想怪不得司徒家的人个个儿都生得美,原来是有个这样迷人的爹。而自己未曾谋面的爹娘肯定长得不怎么样,导致她根本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司徒瑾见了这张熟悉的脸,却并没有一点开心,暗自捏了捏拳头,摆出笑脸带着两人迎过去:“爹,我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位贵客。”虽然尹家最终没能保住,但是救出尹袖,又灭了飞红尽还带回了温容,应该不会被罚得太惨吧。
司徒安站起,负手将来人看过。温容率先谦谦拱手:“在下襄阳府温容,温子隐,久仰大名。”
“温公子,”司徒安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片刻,微眯眼,拱手,“久仰,久仰。”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稳重,礼数做足却不失威严,仿佛洞悉了什么般,转转眼,“我说犬子如何有这般能力覆灭飞红尽,原来幸得贵人相助,感激不尽。”
苏倾清楚地看见司徒瑾抿了抿嘴唇。
温容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道:“贵公子英武过人,实在不必在下相助,司徒掌门说笑了。”
司徒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越过毫无存在感的苏倾落在尹袖身上,尹袖行了个礼:“尹袖见过司徒伯父!”
他顿了顿,打量了她一通,随即面上少见地显现出复杂的神情。这些日子他一直因为尹家的事自责愧疚,寝食难安,更是因为至交好友的逝世而悲伤,本以为再也不能将这份愧疚托付,没想到这丫头能活下来。惊喜的同时,更多的是内疚:“袖儿,”他走近她,眉峰耸起,“伯父对不起尹家,没能……”
“伯父哪里的话!”尹袖出言,“若非伯父要司徒瑾来尹家,袖儿这条命,哪里能捡得回来呢?”
司徒安因为这句话心里略略好受了些,但仍旧面上含愧,握了握尹袖的手:“袖儿,你放心,虽说尹家已经不存,但婚约尚且有,待你嫁入西弗门,这里便是你的家,”他扫了眼在旁边不敢插嘴的司徒瑾,又补上一句,“瑾儿不才,可也是我西弗门的下任掌门,你莫要嫌弃他。”
苏倾又想笑,但是勉强收住了自己神情,转眼看见司徒瑾脸都绿了,而尹袖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扫了他一眼,也没说嫁不嫁,只开口:“伯父,天子要亡尹家,我断断不能再以我名义出现在旁人面前。”那个许了婚约的尹袖已经死去,死人怎么能嫁人。
是天子?司徒安张了张眼,随即脸色更加阴沉。是他疏忽了,没有想到天子这一层,可纵使天子对尹家多有忌惮,也不至于到了要下杀手的地步罢?他叹了一声,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也罢,他也耽误了你太久,伯父就将你收作义女,日后再重新为你找个好人家。”
司徒安真正考虑的是,尹袖敢当着在场的人的面说出天子灭尹家的秘密,就说明其他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一点……这个温容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思索中间却听见自己儿子冒失的声音——
“不行!”司徒瑾这回沉不住气了,急急开口,“爹,这婚约是尹伯父在世时就留下的,我们岂能这样背信?给尹袖换个身份不是照样……”
“伯琛。”司徒安低声开口喝住他冒失的话。这里还有外人在场,他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些?他转眼向温容,唤人伺候他与尹袖落座,道:“温公子见笑了。”
“无妨。”温容坐下,摇头,淡淡道。
苏倾这回真的是觉得自己存在感低到难以想象了。难道她隐身了么?为什么司徒家的人一个个儿都视而不见?她瞪了眼同样没被给与落座待遇的司徒瑾,心想,西弗门这些家伙肯定是把她看做温容的随身丫鬟,正眼都不屑瞧她。转念又想本来自己就是没什么身份的人,气场又不像尹袖那么强大,被人忽略也是应该的,便默默站到了温容身后,尽心扮演他的丫鬟去了。
温容本来还想做些娘子什么的介绍,但是看见苏倾这么自觉地站在他身后,脸上满是怨念,也就好笑地瞧了几眼她,故意没作声。她既自愿去扮演一个丫头,他便随她好了——她满脸幽怨的样子真是可爱之极。
“伯父,我此次来,是想要取回秘盒,”这边尹袖性子急,一坐下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是尹家最后一样东西,我能拿了它,也算是不负祖先期望。”
司徒安拿着茶杯沉吟了片刻,完全不把还尴尬地站在原地的司徒瑾放在眼里。而温容只是在心中想,这秘盒这样郑重,之中不知道会是何物,尹袖一个女儿家得到了也不知能作何用。
司徒安听到尹袖敢在温容面前将事情和盘托出,便明白估计这个人与他们两个关系都不错,也就打消了遣走他的念头,大方道:“也好,这东西在此保留了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他这才将目光投向司徒瑾,“瑾儿,你娘的梳妆盒后有个机关,隐着墙后一个暗格,你去那里将其中秘盒取出来。”
“是,爹。”司徒瑾忙不迭地离开了琳琅轩。司徒安开始与温容交谈,而苏倾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想,这么重要的机关都放在妻子的梳妆盒后,可见司徒安是把妻子的房间当做这西弗门最重要的地方守护着。她不由怀着些艳羡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一定很爱她……要是温容也能这样把她放在心上,该有多好。
第三十二章 倾歌密令藏秘盒
那盒子一看便知年代久远,但是依稀还能感到它做工不错。由于表层的锈迹,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来,只能看见它落锁之处做得十分奇特精巧,即便经了这样多年岁,还是没有一点损伤,甚至泛着隐约的寒光。
几人都盯着那盒子,司徒瑾觉得有些尴尬。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将它放在尹袖面前,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司徒安问:“爹,当真是每个掌门继任时才能知道这秘盒的存在么?”
“不是,”司徒安毫不客气否认,“只是我觉得你知道了不妥。”
司徒瑾握了握拳,悲伤地把目光移开了。
尹袖拿着秘盒仔细瞧着,努力回想解锁的方法。在场的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说话,几双眼睛都在那一方小小的铁盒上。温容倒是斯文,虽然注意着那边,神色还是惯常的从容不迫,可苏倾已经几乎要从温容的椅子后面探出身子去望了。
尹袖修长的手指在盒子周身摆弄着,气氛一时寂静,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那盒子“咔哒”一声脆响,似乎要打开,更让几个人心中各自一紧。
尹袖却并没有立刻揭开那盒子,而是抬头瞪了旁边歪着头盯着的司徒瑾一眼:“站远。”
司徒瑾这一天遭到嫌弃无数次,着实是够可怜的。苏倾摇了摇头,看着司徒瑾一脸委屈地站远,嘴里还嘟囔着“出嫁从夫,你迟早要从我……”,莫名觉得好沧桑。
司徒瑾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尹袖便犹豫片刻,打开了盒盖。由于她所坐位置的问题,大家并看不到其中装着什么,却都悬起了心,连温容都停下了手中的扇子。苏倾更是盯着尹袖的脸,试图从她表情上看出什么来,
尹袖看见盒中物品,眉头皱起,似有犹豫地将整个盒子内部都打量了一通,神情变得疑惑,最终伸手拿出一张纸条状的东西来,又将整个盒子底朝天地倒了倒,最终才确定,这盒中,真的,就只有这一张薄薄纸条而已。
在场几个人比尹袖还要惊奇,却都没有开口问,只看着尹袖将秘盒搁在了桌上,双手小心地展开了纸条。说来也奇怪,那张薄薄的东西看似白纸,却没有像平常的纸张一样在岁月中泛黄变脆,还是崭新的样子。尹袖目光落在纸上的两行小字上,眉头又是一紧,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十分惊讶的神情,不敢相信地将这简单的两行字来回看了几遍,神色凝重起来,又忽然将这张薄薄纸片揉作了一团。
到底是什么,能让尹袖有这样的反应?苏倾更加好奇,温容亦是皱起了眉头——他直觉纸上的东西必定与倾歌令有关,且定然重要之极,若非如此,天子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去灭尹家满门。
这时尹袖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抬眼看了看几个盯着她反应的人,伸手将那纸团扔进了茶杯,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东西一碰见水,立马融化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苏倾看见她这动作,急得跺了跺脚——这女人怎么这样轻易就把自己家传世的东西毁了了?!司徒瑾也是一惊,脱口而出一句:“纸上写的什么?”
司徒安眸光亦沉了沉:“袖儿,可是什么要紧的事?”
尹袖目光犹疑地看了众人一圈,点点头,下了决心似的:“这是……倾歌令的下落。”
果然。温容心中一动,也不说话,垂下眼,在心中默默考量可能的状况,而苏倾则是倒抽一口冷气:古代人真是神了,竟然真的有六十年还能精准的预言!转念又想,可是先人怎么知道倾歌令有变,天子就要动尹家,而这消息又能助尹家避难呢?尹家又怎么跟这倾歌令扯上的关系?而倾歌令,这东西还真的是神物?这不科学呀。苏倾盯着尹袖,脑袋上冒出一大堆的问号来。
16/82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