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自挂东南枝。”苏倾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接上。
很成功地把司徒瑾到了口中的酒又呛了出来:“你这个扫兴鬼!”
“我扫兴?拜托大哥,我们要断粮了好么?”苏倾用筷子敲了敲碗,仿佛看见了自己和这个废柴沿街乞讨的未来。
“妇人之见,”司徒瑾不以为意地又斟了一杯酒,眼角含笑,“我方才打探到了一条近路,虽然比较偏僻,但是四五日便能到,到了未郡,找到温容,我们就不愁了。”而且他刚才打听到了尹袖的消息,她果然是向着未郡去,他们赶紧到未郡准没错。
“近路?”苏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地说道,“就算有捷径,你以为四五天很好过?而且去了襄阳府,也不一定就立马能见到温容……”如果跟着这厮走偏僻的小路去了襄阳府,肯定是灰头土脸的,她才不想那样和温容相见。
司徒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邻桌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你们要去寻襄阳府温将军家的长孙,温容?”
苏倾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标准侠客打扮的女子。这个女侠一身墨色的衣裳,长剑放在桌上,茶盏已尽,头戴一顶帷帽,周身一种清冷出尘的仙气,声音亦是淡漠的。
“是,我们要去找他。”苏倾一直对女侠这种生物很好奇,所以就没什么保留地给她说了,想跟她搭话沾沾仙气。
司徒瑾抿了口酒,淡淡几眼将这人扫过,目光停在她的剑上,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并没有说话。
女侠在轻纱后的脸看不明晰,只是能感觉到她似乎转头看了两人几眼,又悠悠地开了口:“敢问二位寻温公子所为何事?”
她声音有些中气不足,说话间还咳嗽了一下,但丝毫不影响强大的气场。苏倾带着些崇拜看她,不觉转过身去向她凑近了些,含糊道:“我们是去投奔他的。”心想温容还认识这样帅气的女侠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女侠沉默了片刻,透过轻纱瞧着他们,对苏倾只略一眼扫过,而着重打量了苏倾对面默不作声的男子,问道:“阁下可是司徒少侠?”传闻中的司徒瑾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好穿紫衣,前些日子又有传言说他灭飞红尽时断了发,她观察良久,面前这个头发不长的男子,八成就是那个西弗门长公子。
司徒瑾微微一笑:“正是,”然后又饶有兴趣加了句,“李姑娘能认出本公子,真是不胜荣幸。”
苏倾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心里更加好奇,但也没法问,只好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久仰司徒少侠大名,”女侠拱了拱手,声音照样是清冷的,心里想着,能一眼认出她,定是司徒瑾无疑,那么这两人便应该是真的要去寻温容,她也便能放心托付。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来,在手里攥了攥,才下了决心似的:“秋痕这里有一件东西,想托付给少侠,若二位能将它交由温公子,秋痕不胜感激。”
她的名字叫李秋痕。明白无根,茫茫月魂。清虚不浑,苍苍秋痕。这样泠秀的名字,合该有这样清冷的主人。苏倾伸手接过那木雕来。这小东西散发着一种令人舒服的香气,她嗅了嗅,想起这是一种叫“沉香木”的木材,既能作药用,也能作香料,不知道在这里价值如何,但是在现代已经十分名贵。知道名贵,动作都放得轻了些,小心翼翼捧在手上打量,发现这块沉香木被刻成了一种叫不上来名字的花的形状,好看极了。为何她要把这个交给温容?她疑惑地瞧了眼她,问道:“这样精致的木雕,为何要赠予温公子?”难道她也喜欢他?
“不算赠予,只是离开时忘记交还罢了,”李秋痕淡淡道,“恰巧他七日后要成亲,便当是我送他的贺礼罢。”
苏倾愣了愣。原来这精巧的木雕是温容送给她的,而温容真的会在七天之后成亲。肯定是温容和这个女子有一段往事,才会让她在他成亲之际离开他,又把他送她的东西交还以示恩断义绝——这份贺礼何其辛酸。她垂下眼,想温容原来真的是风流的人,不止她,他还不知道与多少个女子有这样的交情。可李秋痕,至少得到了他这样精心赠予的信物,她却只能拿着好不容易才跟他要来的扇子缅怀。
苏倾一时无语,司徒瑾就开了口:“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这木雕我们一定帮李姑娘送到。”
“谢过二位。”李秋痕拿剑站起拱了拱手,犹豫片刻又想起方才听两人说盘缠用尽,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下,“秋痕无以为报,还望这薄礼能派上用场。”
江湖人士向来往来豪爽,只要认识的人有窘迫都会帮上一帮,司徒瑾也就不推辞,站起拱手:“谢过。”
李秋痕点点头,道了声“告辞”,便走出饭馆去了。
苏倾眼神呆呆地送那一身清冷的女子出了门。今后几日的开支有了着落,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只是看着那木雕上不知名的花,想起温容赠她这个的场景。心里酸楚,想温容与这个女子有过一段情,和她又不明不白地纠葛一段时日,可她们两人,都未必是他情史的全部,怪不得他那么轻易地把她丢在一旁。他这样的公子合该这样风流,不知经历过多少个李秋痕,多少个苏倾,可自己,却还把他当成唯一来对待。
司徒瑾知道她心中所想,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解。抓耳挠腮,怕她难过得哭出来,连忙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你想不想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
苏倾无力地抬了抬眼:“什么人?”
“李秋痕,是药王谷唯一离开师门的弟子,”司徒瑾试图用她一贯感兴趣的江湖之事来引起她的兴趣,“她自小就体质精奇,天赋异禀,被药王夷尘收在了门下,成了药王谷修为最好的弟子,大有接任药王的趋势,可四年前却突然要求离开师门,众人怎么劝都劝不住,最终经受了百毒侵身得以离开药王谷,”司徒瑾叹了一声,“也是她体质奇特,天资极高,一个小小女子,竟能顶得住百毒侵身之痛,活了下来,成为药王谷这百年之间唯一一个成功离开的弟子。”
苏倾更无力地抱头:“药王谷又是什么地方?什么离开师门……你能把背景给我描述清楚再讲故事么?!”
司徒瑾这才想起她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于是详细向她讲:“药王谷,是未郡最神通广大的医治之所,说是古时医神所在,由药王夷尘掌管,所处位置诡谲,非获得药王指引进入无门,反而会有性命之忧,门中弟子也不能擅自离开。整个药王谷便如同一个桃源隐地一般自给自足,不过若有求医者冒着生命危险去至斯地,药王谷便会给予帮助,”他顿了顿,又道,“近些年来药王谷倒是没有那样封闭,夷尘每年都会出谷一次云游众地广施医德,但门中弟子,还是按照古时的规矩,一旦进入那里,便永世不得外出。”
“莫名其妙,”苏倾嘟囔了一句,“把人家收了当弟子又不让出师,这是什么心态?”
“你有所不知,”司徒瑾看她终于有些被这事吸引,忘了去愁温容成亲,更加卖力地向她讲述,“药王谷可是块宝地,其中遍布着珍稀药材,药王与弟子靠着谷旁村庄百姓男耕女织,吃穿不用忧心,过着神仙般清隐的日子,即便永世不能外出,想去药王谷学医的也大有人在。而有幸能师从药王的,便一面研习医术,一面将自己钻研成果汇编成册,通过谷旁百姓传出去造福人间,使得药王谷声望极高,”他继续对弟子不出师这件事作解释,“可药王谷本身就是天赐的仙家福地,其中弟子一进谷中,便承了仙气,若擅自离开,会违背天意,给药王谷带来灾祸。想要离开唯有接受百毒侵身,褪尽仙气,才能进入凡尘。”
“原来如此,”苏倾点了点头,想着这不过又是古人迂腐迷信的思想罢了。还是好奇地问了句,“那百毒侵身,一定痛苦至极吧?”
“那是当然,”司徒瑾道,“想出药王谷的弟子,还没人闯得过这一关,皆没能出去就命丧黄泉。唯一个李秋痕,经受了那样苦难竟能活下来,”他感慨地摇了摇头,“我一直对这女子存着好奇,今日竟得一见,却并看不出十分独特。”
苏倾就觉得李秋痕很独特,是司徒瑾自己没有欣赏眼光,感受不到那女子一身清冷的仙气,又感到奇怪,既然他们两个从来都没见过,怎么能互相认出来?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你没注意她拿的那把剑?”司徒瑾解释道,“那剑名为青黛,虽叫着一味药名,却有剧毒,乃许多珍奇药材浸制而成,更奇的是,剑柄上有绝妙机关,毒性可收放自如,绝对算得上是药王谷中一大宝物。那时我得以见过一次,想跟夷尘讨来,他也不给我,原来是赠予了他的爱徒。”
“你认识药王夷尘?”苏倾歪歪头。
“我娘认识,”司徒瑾道,又恨恨补了一句,“我娘现在就在药王谷中游玩,若不是她抛下我,我也不用受到爹这样折磨。”娘从来就是他坚硬的后台,没了她保护,他根本没法在严厉的爹的管束下生存。
苏倾明白了事情始末,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到手上的沉香木雕,感叹道:“这花好漂亮。”她心里还是羡慕那个了不起的李秋痕的,起码她就从来没福气收到温容这种礼物。
“它叫九里香,”司徒瑾也看了几眼那花,“亦是一味良药,在秋日里开花,李秋痕江湖人称就是‘九里香’。”
原来这木雕中还包含了她的名字,这样用心。苏倾又是一叹。
司徒瑾见话题又绕了回来,无奈地敛了敛眉,为不让她再多想,收起银子站了起来:“我们启程吧。”
苏倾怔怔地随他站起,苦笑,闷闷道:“也是,他七日之后就要成亲,李秋痕的‘贺礼’,连带我自己的,还是早些送到才好。”
第三十七章 误入苍崖底
司徒瑾所谓的捷径上走了一天苏倾就后悔了。
渡过泯水之后,整整一天,他们就牵着马对着那份残破的地图在各种荒郊野岭的小路里穿行,那些路极其难走不说,两边连个驿站人家什么的都没有,而且长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直让人发憷。
司徒瑾倒是做好准备,事先拿了不少干粮跟水,没让两个人饿着,但是他们走了整整一天,有些路骑不了马,腿都要断掉,竟然还是没在前方看见一点人烟。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倾踮着脚尖向前看,入目却仍旧是无尽头的路跟荒原,只能捏了捏拳头,无语地念身旁罪魁祸首的名字:“司,徒,瑾。”
司徒瑾也极目远眺,敛起了眉头,又疑惑地看手里的地图,咳了咳:“前面明明有个村子的,你不要急嘛,再走走就到了……”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苏倾咬牙切齿。不怕狼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她一定是脑子抽筋才会带着这么个不靠谱的人上路!她气哄哄地从那个一脸无辜的人手里抢过地图,皱着眉头接着未暗透的天光看了半天,脸色阴沉下来:“告诉我,你取道哪里?”
“就……云鸿山这里啊……”司徒瑾伸出手指戳了戳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那你能告诉我,我们的方向么?”苏倾真的有了种杀人的冲动。
“这个方向。”司徒瑾又戳了戳地图,隐约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苏倾捏紧了拳头,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瞪了他半分钟才咆哮出来:“司!徒!瑾!你把地图拿反了!!”她是看他是这个朝代的人才放心让他拿着地图引路,没想到这个废柴居然把这张自己都能看懂的地图弄错,自从过了泯水,他们就根本是南辕北辙地在走,现在两个人已经偏离正轨走了大半天了!鬼知道他们在哪里!
“怎、怎么可能?”司徒瑾缩了缩身子,很窘地从她手里面把地图抢回来,在她逼视之下看了好一通,才抿唇,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大意看错了地图,很没面子地支支吾吾:“这……这是个意外……”
苏倾暴走,深吸一口气遏制住自己和他决斗的冲动,抓狂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司徒瑾看她问他怎么办,才好歹找回了点男人的自信,拍拍她肩膀安抚:“放心,我肯定能带你找到出路。”
“老娘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苏倾继续咬牙切齿。
“你看,话不是这么说,我虽然、虽然没看对地图吧,但是辨别方向的能力不赖,”他挽了挽袖子,“诶,你别瞪我嘛,阿倾,我舍身一穷二白地陪你出来,诶,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苏倾真想一口血喷到他脸上,对他翻了无数个白眼,最终却只能内伤地开口:“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我……”司徒瑾抱臂踱了几步,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四处眺望了一番,坚定地指着一个方向:“我们向这边走!”
苏倾看见他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勉强冷静了些,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只有走这边可以骑马。”
苏倾痛苦地蹲下捂住了脸。
*
“可以骑马的路”走了一整夜,在天要放亮的时候,苏倾已经对司徒瑾起了杀心……真想仰头长啸怒问苍天,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为什么还要派这种人来折磨她?
而看见曙光,骑在前面的马上的司徒瑾刚兴高采烈地回过头,就见苏倾双眼充血地用一种恐怖的目光盯着他,神情僵了僵,紧紧衣襟:“苏倾,荒郊野外的,你可不要对本公子兽性大发。”
苏倾深吸一口气,抓紧了缰绳,心里念: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
这边司徒瑾见她不想理他,又自顾自开了口:“我看见前面有一条小瀑布跟一潭深水,我们可以去那里洗洗脸,再做打算。”照样的神采飞扬,好像这些跋涉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苏倾引颈向前看了看,确实看见远处的一潭水,瞪了他一眼,策马向那地方奔去了,而司徒瑾自知做错了事,也就没抗议,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向那边行过去。
走近了看,能发现这地方处于较低的地势。苏倾停在那潭深水旁边,下了马,仰头向四周望了一圈,发现这里似乎处于一个悬崖底下。她蹲下身子掬起水洗了把脸,疑惑地想,怎么觉得这悬崖上面的风景有点熟悉?
司徒瑾也在她身边洗了洗,深吸了几口晨间新鲜的空气,又去饮马,眼尖地瞧见潭水那边的草上有一些人踏过的痕迹,似乎积年累月,成了一条小径,连忙叫苏倾看:“你瞧,这里有人的踪迹!”
苏倾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见他说的踪迹,心里一喜:“快过去看看!”
“好!”司徒瑾有种成就感,在树上栓好马,便踏上那条小径,顺着前方看过去,不到几十米就有一个小木屋,让两人一下子觉得柳暗花明。
苏倾两步并作一步地向那边走,发现那屋子周围确实有活动的痕迹,更加确定里面住着人,激动地去敲那扇木门,希望这里会住着一个隐士高人,把他们从迷途中拯救出来。
司徒瑾就在她身后打量着四周环境,这方圆几里地都不似有人烟的样子,怎么会有人住在这里?而四周也没什么可耕种的土地,他靠什么谋生?正疑惑间看见木屋的门打了开来,一个年轻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二十四五的男子,面庞清秀,但形容略带邋遢,尚是睡眼朦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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