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笑着道:“嗨,有什么不好的,这些东西主子绝不肯再入口的,丢了也可惜,带去给孩子补补身体。”
伍氏千恩万谢。
去账房领了银钱,高兴地带着伍旺回了家,落日西沉,从江府出来,街道上还很热闹,商贩们未曾收拾摊子。
“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
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又来了,伍旺往后瞧了一眼,又抬脸看了看母亲,低下头,他今天已经有鸡腿了,不可以再贪心。
“想吃吗?”伍氏温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伍旺摇头:“不想。”
伍氏笑了笑:“买一串吧,江府给的银钱比原先谈好的多了一些。”
糖葫芦五文钱一串,不算便宜,伍旺紧紧攥着糖葫芦,昏黄的夕阳下,糖葫芦亮晶晶的糖衣包裹着酸酸甜甜的山楂果子。
颗颗硕大爆满。
“吃啊。”伍氏含笑着看着伍旺。
伍旺怀着无比虔诚的心一口咬下一颗,感受着甜意在口中融化,他抬眼看了看母亲,心中暖意更加。
夜晚,破旧的屋子里只点燃一盏暗暗的煤油灯,伍氏将攒下来的钱全都倒在桌上,一遍遍地数着铜板。
她回头,看了看已经熟睡的伍旺,走到床前给孩子捻了捻被角,目光被床头油纸包着的东西吸引。
她蹑手蹑脚地将油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只鸡腿,她眼眶蓦地红了。
“娘亲吃,娘亲吃鸡腿。”伍旺翻了个身,将脸转到墙壁内侧。
伍氏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双手压抑着痛哭起来。
次日,天还未亮,她就爬起来,将昨夜洗好的衣裳给人一一送去。
“伍家娘子,你这太拼了可不行,注意身子啊。”李婶子复杂地看着伍氏,面容凹陷,眼下乌青,身上的粗布衫子还是几年前的,宽宽大大地罩在身上。
“婶子,没事的,还有衣裳要再叫我。”伍氏擦擦额间的汗,“我有力气,我能干!”
李婶子摇摇头:“我替你留意着,要是还有松快些的活再叫你。”
伍氏高兴地应了一声,李婶子正要关门,被伍氏制止:“婶子,您昨日介绍江家的酒席,我也没什么好给的,方才瞧集市上鱼还挺鲜,您拿着。”
李婶子哎哟了一声:“怎么还瞎客套?快拿走。”
伍氏保持着递鱼的动作:“婶子,这些年来,您颇为关照我们娘俩,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只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
“你可千万要收下,不然就是嫌我小气了。”
李婶子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你看你这。。。”
“那我就收下了,你啊,好歹多注意点自个的身子,莫要太劳累了。”
伍氏连声应道:“我记下了。”
李婶子站在门口瞧着伍氏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哦巷子拐角处。
午间,吃完饭,伍氏将柜子底下那个小小的盒子拿了出来。
“小旺,来。”她对着伍旺招手。
伍旺放下碗筷,走到伍氏身边,伍是蹲下,手摸着小盒子:“这是你爹爹留给我的,有了它,你去学堂的事儿就有谱了。”
伍旺目光亮亮地盯着伍氏手中的小盒子,伍氏笑了笑,将垂下来的头发抚到而后,小心地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只金镯子。
伍氏掏出手帕,将镯子从盒里拿出来,放在手帕上,笑着说:“我嫁给你爹爹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这只镯子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伍旺似懂非懂地点头:“娘亲,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伍氏摸摸伍旺的发顶:“会回来的,你爹爹只是迷路了。”
“好了,去把桌子收拾干净,娘出去一趟。”
伍旺重重地点头。
夜色逐渐降临,母亲还没回来,伍旺不敢点灯,娘亲说过,油灯很贵,很贵是多贵呢?
“轰隆——”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伍旺猛然抬头看向窗外,要下雨了,娘亲带伞了吗?
她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
“轰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雷鸣。
屋外传来水电砸落在地上的啪嗒声,伍旺拉开门,外面黑漆漆,雾蒙蒙的,只有看不清的漂泊大雨,鼻尖传来泥土被打湿的气息。
伍旺心中焦虑,可又不知去往何处寻。
“轰隆——”一道刺眼的闪电一闪而过,伍往心惊肉跳地将门关上,他跳到床上,将头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以往打雷闪电娘亲都在他身边的。
“娘亲,娘亲——”不知念叨了多少句,迷迷糊糊的他睡着了。
“嘎吱——”老旧的木门被推开。
伍旺被惊醒,他起身看向门口,是娘亲,他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伍氏身边。
“娘亲,你怎么浑身都淋湿了。”
伍氏惨白着脸,她失魂落魄地被伍旺搀扶着走到桌边坐下,手中还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
“娘亲?”
伍氏恍若未闻,目光呆滞着。
伍旺没由来地心慌,害怕,他带着哭腔:“娘亲。”
伍氏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他,目光是说不清的复杂,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伍旺,忽而一把将伍旺搂在怀中。
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将这几年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
伍氏的手劲很大,干枯的十指像是牢笼,将伍旺死死笼住。
“娘亲,娘亲,我快喘不上气了。”伍旺抓着伍氏的手腕用力推开。
伍氏像是没听见,手下更用力了。
伍旺的小脸都憋红了,挣扎的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伍氏猛地抽了一口气,突然回神过来,赶紧将手松开,伍旺脸色发紫,她惊恐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小旺?小旺?”
“对不起,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又是掐人中,又是给伍旺渡气。
伍旺发青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伍氏满脸是泪,他哇地大哭起来。
伍氏抱着他:“都是娘亲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伍旺伸出小手给伍氏擦眼泪:“娘亲没有不好,娘亲最好。”
伍旺并没有去成学堂,这件事伍氏不再提,伍旺也不敢说,他比平时更懂事了,他知道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不敢问。
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呼吸越来越沉重,像是喉咙里面咔着一口痰不上不下。
终于在一天夜里,洗衣裳时吐出来一大口心头血,眼前发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这个辛牢艰韧的女人还是倒下了。
他们没有钱。
没钱请大夫,眼见天气越来越冷,连老天也要赶尽杀绝,还未冬至,大雪便纷纷扬扬地来了。
须臾间,整个春山镇便披上了一层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茫茫,冷气从外头侵袭,屋内床榻上还铺着夏日破旧的薄被。
伍氏感觉不到冷,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握住那只镀金铜镯。
她气数将近,嘴唇干裂,瘦骨伶仃地,张张嘴,声音微不可闻:“小旺啊——”
“娘亲。”伍旺走到伍氏的床前,用袖子擦着眼泪。
“别哭。”
伍氏看起来很累,说了两句话,气便喘不上来,她缓了一会儿。
“床底下的陶瓷罐子里还有点钱,娘亲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么点了。”
“小旺一定可以照顾自己的,对吗?”
伍旺只得不停地点头,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伍氏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孩子。”
“娘亲好想喝一碗肉汤啊。”
“娘亲,你等我。”伍旺爬到床底下,将陶瓷罐子抱出来,捡起里面的铜板冒着大雪朝着西巷跑了出去。
他要去找胡屠夫买肉。
胡屠夫在歪在炕上喝酒,被人从温暖的房间吵醒,耷拉着脸开门。
“去去去,你这点钱能买啥?”胡屠夫掂着手中的铜板,喝了口酒,说着便往屋子里走
“把钱还我,我上别家买。”伍旺忙跟着进了院子,一把揪住抓住胡屠夫的衣摆。
“小兔崽子,这钱谁知道你哪里偷来的?”
“我知道了,方才于我墙根下鬼鬼祟祟,莫不是偷的我的?”胡屠夫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伍旺。
“快滚,快滚!”
伍旺看着胡屠夫高大的背影进了屋子,他紧紧握住拳头,满是恨意。
“哎。”旁边的房内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
伍旺回头就看见一个粉肉团子将脑袋从门户探出头来,她怀中抱着好大一块肉,啪叽一声,将肉胡乱塞到伍旺的怀中,挥挥小手:“快走,快走,千万别让爹爹瞧见了。”
伍旺紧紧抱着那块肉,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脸,哽咽道:“谢谢。”
小女孩扬起笑:“我叫蔚蔚,舟哥哥给我取的哦。”
第28章 屠夫被鬼缠,枉做他人父 道丰二年,五……
道丰二年,五月十九
戊辰时 冲狗煞南
喜神东南财神正北福神正北
“胡松萝失踪之后,胡屠夫也跟着不见了,今早我本想去肉摊子找胡屠夫问话,熟料扑了个空,据邻边的摊子说胡屠夫已三日未出摊了。”胖鱼猛灌了一口茶水,发觉不够,径直提起茶壶,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他家呢,找过没有?”司遥问。
胖鱼用力咽下水:“去了,门户紧闭,那锁都落灰了,显然有几日未曾回去了。”
山尘:“左不过是藏起来了罢,胡松萝失踪,金家势必要回聘礼,说不定这聘礼早已输光了。”
众人沉默片刻。
“伍旺的下落我会尽力追查。”张均平看向司遥,“胡屠夫的下落便也要劳烦你与山尘剑客了。”
夜色降临,月光被黑色的乌云遮盖地严严实实,夜风从远处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胡屠夫家房门紧闭。
山尘欲上前,司遥一把拉住他,放低声音:“做什么?”
“劈锁!”
“看我的。”司遥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弯着腰就对着锁眼捣鼓,只听咔哒一声,司遥抬头,得意地看向山尘。
山尘亦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两人闪身进入屋内,一片漆黑,司遥拍了拍腰间的铃铛,那铃铛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光芒。
借着微弱的光芒,司遥看清了屋内的布局,桌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司遥伸手摸了一把,那灰尘黏在指腹。
“这间屋子至少半个月没住过人了。”山尘看着床铺上的被褥道。
司遥顺手拉开衣柜,只见衣柜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件宽大色暗的衣袍。
“胡屠夫晚上都不在家睡?莫不是外头有什么相好的不成?”司遥猜测。
山尘道,“那胡屠夫也并非什么痴情人。”
司遥用手扒拉衣柜里的衣服,忽而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她的目光,这是一抹鲜绿色。
司遥伸出两根手指,提着一边角将那件嫩绿色的布料拎了出来。
“肚兜?”司遥拎着肚兜扭头看向山尘,山尘正瞧着她,目光沉沉。
那肚兜面料触感极佳,上面绣着一副小荷露尖图,那荷尖上还沾满露珠。
“难怪胡松萝瞧着与其父不大亲昵。”司遥颇嫌弃地将肚兜丢回衣柜,“你说,胡屠夫是不是常带老情人来家中过夜?”
山尘想了想,没说话。
司遥微叹气:“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得先找到胡屠夫的老情人才能找到胡屠夫?”
“也不一定。”
司遥抬头,只见山尘看着门口,轻声道,“他来了。”
说完抓住司遥的手臂闪入衣柜后。
此处空间逼仄狭窄,两人面对面,紧紧贴在一起,夏日炎热,两人穿的都不多,隔着薄薄的布料,司遥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体温。
头顶是温热缱绻的呼吸声,鼻尖是青松与檀香混合的味道。
司遥想往后退退,还没动,山尘低沉道:“别动!”
话音落下,嘎吱一声,门开了。
但开的是隔壁的房间。
司遥抬头,鼻尖触碰到山尘的耳后,她压低声音:“怎么去了胡松萝的房间?”
“别急!”
司遥被山尘困在怀中,此时正值六月,晚间虽不比白日,降了温,可现下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也十分燥热难堪。
腹部被什么东西咯着,司遥抬眼嗔怒地瞪了山尘一眼。
恰好隔壁房传来的胡屠夫响彻天宇的鼾声。
她一把推开山尘,从衣柜后出来。
感受着空荡荡的怀中,山尘淡然地理了理褶皱的衣裳,也跟着出来。
千机铃依然散发出淡黄色微弱的光,她微微举起铃铛,微光下的山尘,周身围了一层薄光,侧脸堪称完美。
司遥朝下方扫了一眼,淡淡地道:“该娶妻了。”
山尘看着司遥的背影,目光如夜色之中黑沉沉的海面。
司遥站在胡松萝房间门口,蹑手蹑脚地绕到窗户底下,用手指捅了个小洞口,眯着眼睛朝里面看去。
屋内的摆设与胡松萝出嫁那日一样,胡屠夫大喇喇地躺在胡松萝的床上,看得司遥生出一抹不适感。
司遥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时,睡梦中的胡屠夫突然诡异地扭曲着身体。
他的喉咙中发出难以呼吸的呜咽声。
哐当一声,胡屠夫从床上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他的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脸色一片通红,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像是随时会从眼眶中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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