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角落捡起那根棍子,看着地洞口。
上面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只依稀听到什么阵法,江北,武林双侠。
紧接着,神像底下的石头似乎被转动了一下,可地道门并未打开,上面的人也没了动静,他松了口气。
上面的人走了。
子时。
“明日你便要走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伍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镯子,“这是我母亲临死前留下的,送给你做个纪念罢。”
“祝你此去得偿所愿,人生如意。”这是他能想到最美满的词了。
胡松萝哪里敢收,连连拒绝。
伍旺强硬地将镯子塞到她手中,便低着头,看着燃烧的火堆。
胡松萝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轻声道:“谢谢。”
夜晚的火堆烧的很旺,柴火噼里啪啦的,星星点点的火光迸了起来,细细地照耀着伍旺沉默的脸。
“我去再捡点柴火,你困了便先睡罢。”说完站起身来,爬到地面。
半注香后,他抱着一捆柴火回来,鼻尖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缓缓走到庙内,地面血淋淋的。
胡姑娘。
他丢下柴火,慌忙蹲在神台下,想要打开地道。
“噗嗤”一声。
他缓缓低头看向腹部,一柄寒光凛凛的剑刺入他的腹部,他机械地想回头看看是谁,只听见对方不耐地啧了一声。
那剑猛然拔出,鲜血。喷溅出来。
他趴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借着地洞内火堆的光,他看见这些人身穿黑色夜行衣,腰上挂着一块腰牌,可他不认字。
是白日里去而复返的那群人。
“此女已非处子之身,会不会影响上头的计划?”
“眼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先布阵罢。”为首的黑衣人扭过头,他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忽而他轻笑了一下:“还没死呢?”
说完,手中的剑一挥而过,一道寒冷的剑光划过伍旺的喉间。
伍旺说完,魂魄颜色更淡了些,他溃不成军:“我没用,我连喜欢的人都护不住,娘亲我也没护住——”
司遥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群人说胡松萝已非处子之身,这便是你缠杀胡屠夫的目的?”
伍旺的魂被重新收回千机铃。
“去找胡屠夫?”山尘问道。
胡屠夫家大门敞开,院子里不见人影,司遥率先跨了进去。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只见地面上满是湿漉漉的泥泞,黑乎乎的泥土夹杂着红色的血液。
司遥的目光落在左边角落的小屋子,只见一股细细的血液从角屋的门缝里流出。
这股血液淅淅沥沥的,将院子干燥的地面濡湿地泥泞不堪,令人无处落脚。
司遥走到角房,轻轻推开那扇陈旧虫蛀的木门。
里面逼仄不堪,中间摆放了一张宽大的板凳,凳子上面一头白花花的猪被仰面剖开,腹腔内依稀还冒着热气。
脖子下面放了一个盆,血已经装了大半盆。
满屋子腥臭灼热的气息窜入鼻腔,司遥用手轻轻捂住鼻子。
她的目光转而看向胡松萝的房间,房门紧闭,胡屠夫大概在里间歇息。
山尘皱眉看着水血交杂的地面,站在门口不肯进来,司遥走到偏房,一把推开了房门。
胡屠夫正坐躺在胡松萝的床上,神情沉醉,两颊绯红,见门突然被推开,目光中那点荡漾的春色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司遥看见胡屠夫的裤子脱到膝盖,露出白花花的皮肉。
许是方才刚杀完猪,五指油汪汪的,正抓着一件青色的肚兜,那肚兜被他裹住身柱。
是胡屠夫衣柜里的那件肚兜———青色肚兜上那副雨露荷尖刺绣格外刺眼。
胡屠夫慌里慌张地正想呵斥,可一想到司遥的本事又不得不憋了下去。
霎时,司遥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古庙内她解开胡松萝衣裳,看见那件水红色的肚兜绣着的雨后荷尖图,与胡屠夫手中的刺绣一模一样。
她脸色难看极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院中,斜靠在廊下的木柱下。
山尘瞧司遥神色不太对劲,皱着眉头,从门口走了进来:“怎么了?”
司遥抬头看向他,摇摇头。
山尘怔然。
胡屠夫穿戴好,急急忙忙从房间内出来,边走边抱怨:“怎么也不敲门?”
司遥不说话,只冷冷地盯着他,胡屠夫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满道:“这是什么眼神?”
“那肚兜是谁的?”司遥语气平淡,声线却极冷。
胡屠夫梗着脖子:“我早年丧偶,不能找个相好吗?”
司遥却笑了,目光看起来阴冷冷的:“是么?”
“最后问一遍。”司遥慢条斯理地从腰间解下铃铛,指尖缓缓抚摸着,垂下眼皮看着闪着荧荧微光的千机铃,轻轻晃了晃:“那件肚兜到底是谁的?”
胡屠夫看见那铃铛,脸色都变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司遥是怎么用这只小铃铛将伍旺的鬼魂收走的。
“你当我是吓大的?”胡屠夫拔高了声线。
“碰”的一声,胡屠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他身后角落的老酸菜坛子突然炸开,发出巨大的响声。
胡屠夫惊恐地看向山尘。
山尘慢慢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胡屠夫,那与生俱来的气势与目光中凉凉的杀意让胡屠夫后脖子生了一片凉意。
胡屠夫不敢再说话。
司遥将铃铛缠绕在指上,走到胡屠夫的身后:“猜猜看,伍旺死后为何阴魂不散,非取你性命?”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司遥语气铿锵。
胡屠夫冷汗都下来了。
“那肚兜绣的是雨后荷尖图吧?胡松萝人送美称——雨后青莲?”
胡屠夫见瞒不住,脖子脸通红,他撑长脖子不知悔改:“我——我喝醉了,我不是故意的。”
一月前。
夜里,胡屠夫从酒楼喝完酒出来,手里提着一坛子酒,边走边骂骂咧咧:“一群兔崽子,再胡咧咧小心我一刀剁了你们。”
“宰了你们跟宰头猪一样容易。”
“嗝——”他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动角落,解下裤子撒了泡尿。
而后心满意足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已空无一人,只客栈酒楼的门梁上挂着零星几只烛光微弱的灯笼。
借着灯笼摇曳的光,胡屠夫顺着护城河一路晃晃悠悠地走着。
“来,再喝一点——”他一股脑将酒坛子的剩余的酒囫囵喝了个干净。
眼前一片迷离,护城河宁静的湖面上泛起层层凌光,恍然间,胡屠夫眨眨眼,看向水面裂开嘴笑道:“七娘,来陪我喝一杯。”
他傻笑着要正要朝着河水中走去,脚踏入冰冷的水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河面安安静静的,哪里来的七娘,胡屠夫将酒坛子朝着河中丢去,咧咧道:“什么东西!”
说完摇摇晃晃进了西巷,他一脚踹开大门,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七娘,我回来了。”
在屋里已经准备就寝的胡松萝听见动静,忙从房间出来:“爹?怎么喝成这样?”
“七娘——”
“七娘,我回来了。”
胡松萝一边将胡屠夫扶进房间,一边念道:“娘在的时候你不珍惜,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
胡屠夫像是没有听见女儿的抱怨,嘴里重复念叨着七娘二字。
胡松萝叹口气:“我去给你打盆水。”
胡屠夫在床上躁动不安,身上的衣物裹得难受,又热。他将衣服扯开,终于觉得舒坦了许多。
胡松萝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时,就见胡屠夫赤裸裸的,她只得别开眼睛,将压在下面的被子囫囵扯了一些出来盖住胡屠夫。
她拧干帕子,给胡屠夫擦脸:“别动,擦干了再睡。”
她细心地给胡屠夫擦了脸,手臂,抬起眼就见胡屠夫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她。
眼睛充血,目光灼热,很吓人。
她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立刻从床边站起身来,故作镇定:“我先去休息了。”
岂料胡屠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床上,翻身压住她。
“七娘,七娘——”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伸手去解胡松萝的衣带,胡松萝挣扎不开,正欲尖叫,胡屠夫从枕头下摸出一件青色衣物塞进她的嘴里。
胡松萝不可置信,这不是她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的肚兜?居然在——
她满是灵气的眼睛充满绝望,手被绑着困在床头,身上的衣裳被解开。
随着晃荡的烛光,硕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次日,待她转醒,胡屠夫已不见人影,胡松萝绝望之下起了自杀的心思。
她找了根白绫套上房梁,窒息的恐惧像潮水顷刻间便淹没了她。
“撕拉_”
白绫断了,胡松萝重重地跌在地上,她趴在地上痛哭。
晚上胡屠夫回来,像个没事人,翻箱倒柜地将所有的钱都带上,之后人便不知所踪。
半月后。
一回来看见胡松萝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蔚蔚,我对不起你。”
胡松萝恨恨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别叫我,你不配!”
“是是是,我不配,我不叫,爹真的没法子了,爹赌钱输了好多,你要是不管我,他们打死我的。”胡屠夫苦苦哀求。
“是吗?”胡松萝冷冷的。
胡屠夫知道行不通了,站起身来:“那金家家财万贯,有什么不好?你已非完璧,这已是你最好的归宿。”
听闻此言,胡松萝不可置信地看着胡屠夫,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已心有所属,此生非他不嫁。”
胡屠夫冷笑:“是那小子是吧,你说我要是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他,他还会不会要你。”
“你敢!”胡松萝含泪,咬牙切齿。
胡屠夫在桌边坐下:“我现在就去找那小子。”
“站住!”
半晌,胡松萝绝望:“我嫁。”
司遥听完胡屠夫的话,沉重地沉默着。
片刻后,她才道:“胡松萝的心上人是谁?”
胡屠夫摸摸脸,毫不犹豫:“伍家那小子。”
司遥摇头,她轻轻摇摇铃铛,千机铃内飘出一缕黑色的雾气,缓缓缠上胡屠夫的脖子。
她看向山尘,轻声道:“走吧。”
两人出了胡屠夫家,山尘道:“你把伍旺的魂留在那儿了?”
司遥轻声嗯了声。
山尘点头:“也好。”
“胡松萝的心上人并非伍旺!”
“那又会是谁呢?”
第31章 风偷月下吻,腰带作情物 道丰二年,五……
道丰二年,五月廿二
壬辰时冲狗煞南
喜神正南财神正南福神西北
胡屠夫今日一大早就出摊了,司遥与山尘吃完早点,就见他的摊子前围满了人,皆在宽慰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
待人群散去,胡屠夫抬眼就与司遥的目光遥遥相对,他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胡屠夫的头顶环绕一股死气。
“金家居不追究胡屠夫聘礼的事了,你怎么看?”司遥问道。
“那金家不像良善之辈,此举实在出人意料。”
司遥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你可知那金家是做何营生的?”山尘低下头,看着司遥。
“难道不是布庄?”司遥道。
“那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山尘目视前方,侧脸立体完美,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
“金家借着地下赌场发的家,可又并非只做赌场,放印子钱,逼良为娼,买卖人口。”
司要咋舌,这金家原来路子这么野,怪不得胡屠夫怕得不行。
说话间,在街道尽头便与张均平胖鱼等三人撞了个正着。
细猴的眼睛在司遥与山尘身上来回打量:“怎么你们两人整日黏在一起?”
司遥扫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山尘,道:“没有黏在一起。”
细猴翻了个白眼。
胖鱼用手肘重重地锤了细猴一下,两人在后方互掐起来。
“伍旺的尸体可验过了?”司遥问。
张均平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腐烂太严重了,仵作没法验。”
司遥想了想:“没让汀汀试试?”
“她——”张均平面露犹豫。
司遥笑道:“你可别小看人家,她比你想象的——”
司遥想了想:“坚韧多了。”
而后继续道:“你自己去跟她说,我才不要给你跑腿。”
张均平面露无奈。
司遥与山尘回到东巷。
刚刚落座,就盯着石桌上那条裂缝,蹙着眉头。
司遥用手盖住裂缝:“别瞧了,等黎十娘回来让她赔。”
山尘沉吟片刻,看向司遥:“想不想去伏龙镇?”
司遥在山尘对面坐下,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亮亮地:“去金家么?”
山尘微微侧过身子,躲开:“这么兴奋作什么?”
“那金家可不是胡屠夫家。”
司遥笑道:“有你这个高手在,什么龙潭虎穴都能来去自如了。”
23/100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