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耳朵,嘴巴不约而同地咕噜噜冒水。
不对劲,胡屠夫不对劲。
司遥看着他湿漉漉的双手上环绕了一层淡淡的黑气。
是湿阴煞!
司遥急忙跑到门口,抬起腿,猛然一脚踢在门上。
门纹丝不动。
山尘靠在一旁,就这么悠哉悠哉地看着司遥。
司遥挪挪下巴:“你来。”
山尘这才上前,微微抬脚,四两拨千斤,瞧着劲儿都没使上,那门嘎吱一声朝两边推开。
司遥快步跨了进去,胡屠夫在地上蜷成一团,地面上满是积水,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面色已呈现乌青状。
司遥咬破十指,将血液点在胡屠夫的双手,当血液触碰到胡屠夫的皮肤时,发出刺啦一声,黑气快速退散。
胡屠夫双目泛红,弓起身子呈攻击状,竟猛地朝着司遥扑来。
司遥被重力推到在地,眼见胡屠夫就要掐上她,眼前出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是山尘!
他一把抓住胡屠夫的衣领,将他丢了出去。
“碰”的一声,胡屠夫的身躯砸在屋内桌角上。
山尘朝司遥伸出手,司遥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整个人被一道力拉了起来。
胡屠夫已经昏迷。
司遥看着满屋子的水渍,问,“人要不要捆起来?”
山尘于桌边落座,掏出帕子,将方才抓过胡屠夫的手仔仔细细地擦着,头也不抬 :“有我在,怕什么?”
小半柱香后,胡屠夫这才幽幽醒来,他抬眼四处看了看,这才看见屋内还有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什么人?”胡屠夫从地上起来,目露不善。
司遥没回答他的问题。
胡屠夫定了定神:“我记得你,你是蔚蔚的朋友。”
司遥道:“阴魂这东西向来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缠上你?”
胡屠夫沉默片刻,问:“你会看事?”
他思虑了下,摆摆手:“罢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身上没有东西,再不走,我便告你们私闯民宅。”
司遥看了他一眼,利落地站起身,没有试图在劝告,对山尘道:“走罢。”
两人刚走出门口,屋里便发出一阵杯盏破碎的声音。
“救——救我——”胡屠夫梗着脖子求救。
司遥回头,只见胡屠夫倒在地上,双手又将自己的脖子死死掐住。
她摸出一张符纸,将符纸朝着虚空之中丢去,她口中念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遁无形,驱邪咒语一念间,妖魔鬼怪全不见——”
那张驱邪符咒,在接近胡屠夫身周时便燃了起来,化作一堆灰烬。
胡屠夫得了解救,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司遥身边:“救我,救我——”
司遥瞥道:“还不肯说实话吗?”
胡屠夫吃了大瘪,粗犷的脸上五彩斑斓的。
司遥道:“不说?那我走了。”
胡屠夫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司遥,忙道:“我说,我都说。”
司遥这才进入屋内落坐,山尘点燃蜡烛,吹灭火折子。
胡屠夫局促地四下张望。
“蔚蔚失踪的事我当真毫不知情,我承认,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为了金家那点聘礼,强逼着蔚蔚嫁去金家,我混账——”
胡屠夫说着掩面哭泣。
司遥敲敲桌面:“蔚蔚有心上人,你知道吗?”
胡屠夫将脸从手心抬起来:“知道,那小子穷,蔚蔚嫁过去只有吃苦受罪的份,我虽不是什么好父亲,但至少,从小到大,蔚蔚吃穿用的都是最好的。”
司遥沉默,片刻后继续问:“蔚蔚的尸体从钟林道抬回之后你去了哪里?”
胡屠夫面露难堪:“金家的聘礼我都收了,如今蔚蔚没了,那聘金少不得要退回去,可——可我都输完了。”
“金家下了多少聘?”山尘问道。
“三千五百两。”胡屠夫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去过极乐坊市?”山尘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有节奏的声响。
胡屠夫怔在原地,喃喃道:“我已经把钱还给他们了,不会的,不会的——”
司遥看向山尘,此时难不成真与江北术士有关?
“我的确去过极乐坊市赌钱,可我都输光了,那都是给蔚蔚攒的嫁妆,我——”
“我居然全都输光了,我不能就这样回来,我跟宛姑娘又借了一点,可,运气怎么那么差。”胡屠夫说着懊恼地揪着头发。
“我又输光了,可我停不下来,她不肯再借我钱并勒令我立刻还钱,我哪来的钱,三千两啊把我杀了都没有。”
“可她真的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我只好把蔚蔚典当给她。”
听到这里司遥面露厌恶。
“可金家给的聘金我已经挪出三千两还给他们了,为什么,为什么——”
“蔚蔚没了,金家不会放过我的,我得藏起来,我藏起来了,可是伍旺那小王八羔子总缠着我。”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为什么——”胡屠夫呼吸急促,整个人焦躁不堪。
司遥准确地抓住了胡屠夫话中的重点:“你说什么?”
“方才缠着你冤魂是伍旺?”
第29章 芦苇轻晃荡,湖底捞浮尸 道丰二年,五……
道丰二年,五月二十
己卯时冲鸡煞西
喜神东北财神正北福神正南
大清早,天还未亮,鸡亦未鸣,衙门便乱了套了,报案人是方荣。
昨夜丑时,方家父子收拾好了渔网等物品,正要出门打渔。
“等等,蓑衣跟斗笠都带上好!”屋内亮着微弱的烛光,方老太太拿起两副蓑衣递给方荣,又给自家老头带上斗笠。
“行了行了,我们走了,今日已迟了些许。”方老爹不耐。
方老太太哎了一声。
方荣拿着斗笠正要戴上。
“哥哥,我帮你罢。”方若走了上来,踮起脚尖,将斗笠稳稳当当地替方荣带上,而后轻声道:“好了。”
方荣满意地扶了扶斗笠:“多谢若若。”
方若红了脸,正欲说话,喉咙传来一阵干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方荣吓了一跳,忙扶住她。
“李神医开的药今日可曾吃了?”方老太太将方若扶着坐下。
“你们先去罢,若若这儿有我呢!”方老太太对着屋里两个男人摆摆手。
方荣仍放心不下,被方老爹拽着出了门:“行了行了,若若那儿有你母亲,你瞎操什么心?”
两人提着捕鱼的工具,走到城外芦苇荡,在黑沉沉的夜色下,芦苇荡在风中摇晃,湖面宁静,不远处传来芦苇哗啦啦的响声。
方荣熟练地将小船推入水中,小跑着跳上了船。
“爹,我来。”方荣走到船头,将父亲手中的船桨接过。
夜色沉沉,芦苇高大细长,破旧的木船灵活地穿梭荡漾在芦苇丛中。
方老爹站在船尾,微弯曲着脊背,将网用力朝着水面抛了下去,那网像盛开的花似得散落在水中,只刺起层层微弱的波澜。
方荣道:“今年鱼都长得不错,希望能早点把若若的嫁妆攒好。”
“人家李神医不介意,偏偏你不依不挠。”方老爹在船尾抽着旱烟。
“嫁妆是女儿家的底气,若是咱们家若若什么都没有,人家怎么高看咱们若若?况且当日母亲便早已扬言,若若是要带着金银各百两出嫁的,若食言了,岂不是让街坊邻居看咱们家的笑话?”方荣边撑船边道,他不能容许任何人轻贱若若。
方老爹狠狠抽了一口烟,暗自叹气,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虽话少死心眼儿了些,但实在个好儿子好哥哥。
方荣瞧着远方的湖面,想到若若出嫁的喜悦,扯开嗓子唱起了渔歌。
“芦苇荡悠悠,鱼儿藏水中,渔网散散开,嗨哟哟,鱼儿都进我网中,今日收成好啊,嘿,被让鱼儿跑,号子喊起来,嗨哟嗨哟嗨哟——”
方老爹蹲在船尾旱烟抽地吧嗒吧嗒响,他闭上眼睛,听着渔歌回荡在空旷的湖面,跟这调子轻轻哼唱起来。
船的水位下沉了些许,方荣停下船桨,方老爹也掐灭了旱烟,干活了。
方荣将撒下去的网用力一点点拉上来,拉到一半时,网纹丝不动,他又用力扯了扯,他看向父亲。
方老爹嘿了一声:“莫不是捞上来个大家伙?”
父子两齐心协力,都未曾将渔网扯上来。
天边开始泛了鱼肚白,黑沉沉的夜色逐渐被瓦解,眼见太阳缓缓升起,鲤州的早市快要开始,他们必须最先赶到早市方能占据到最有利的位置。
待城中各大饭馆的掌柜来挑选,也能谈个好价钱。
方荣解下身上蓑衣跟斗笠:“爹,我下去瞧瞧。”
方老爹从方荣手中接过蓑衣跟斗笠:“小心些。”
话音落下,只听噗通一声,那方荣宛如浪里白条已经入了水,湖面静悄悄的,方老爹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湖底下的动静。
不过片刻,湖面哗啦一声,方荣喘着粗气游了上来,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船,目光呆滞,衣服都记不得穿上。
方老爹当即便知只怕是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将衣服胡乱给儿子裹上:“别怕,这一整夜都平平安安的,想来不是什么厉害东西。”
“告诉爹你瞧见什么了?”
若是尸体倒还好说。
方荣这才回过神来,哆嗦着嘴唇:“死人,他死死勾住了渔网。”
方老爹松了口气,拍拍方荣的后背:“咱们打渔的什么都捞过,更别说这东西了,你还小,多涨涨见识罢。”
方老爹说着,利索地将身上衣物都脱干净,跳入了湖中。
不一会儿,湖面咕噜咕噜起了水泡,一颗发肿的脑袋从水面浮了出来,紧接着,尸体浮出水面,方老爹紧随其后,一只手抓着网朝着小船游了过来。
方荣已经缓过神来,他将渔网中的鱼全都倒在船上,转而看向父亲。
只见父亲将船上的绳子取下,系在尸体臃肿的腹腔处,这才爬上传来,接过方荣递过来的衣服,麻利地穿上。
“待会儿我去早市卖鱼,你去衙门报案。”方老爹边扣上衣裳的口子,边对方荣道。
穿好衣裳拍了拍方荣的肩膀:“臭小子,是真男人就振作点。”
方老爹走到船头,拿起了船桨将小船驶回,穿过密密麻麻的芦苇荡。
旭日从东边的山下一点点爬了上来,遮盖掉最后一丝鱼肚白,芦苇荡中雾蒙蒙的,湿漉漉的。
此时,天才麻麻亮,街上两道已陆陆续续支起了早点摊子,方荣脚下步伐匆忙,司遥与山尘刚从胡屠夫家中出来,打算吃了早点再回去歇息。
“胡屠夫不老实,肯定还有事瞒着我们。”司遥扭头跟山尘说话。
说完,回头便与对面的人碰地撞在一起。
司遥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跌在山尘怀中。
“抱歉,抱歉。”来人急忙道歉。
“是你?”司遥认出了方荣。
“大清早的你急急忙忙,发生了什么事?”
方荣也认出了司遥,他指着芦苇荡的方向:“芦苇荡水中,有具尸体。”
司遥与山尘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问了方荣具体位置便朝着城外跑去。
方荣击了鼓,县太爷打着哈欠从堂后走了出来,正正帽子,拍了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所谓何事?”
“草民方荣,于昨夜出船打渔,今早晨曦未出正欲回返,竟捞上来一具尸体。”
县太爷一个激灵,最后一点瞌睡都赶走了,他扶了扶乌纱帽:“你说什么?尸体?”
“正是。”
“尸体何在?”
“草民将尸体绑在船尾已带了回来,如今停在城外芦苇荡!”方荣回道。
县太爷只觉得一阵头疼,春山镇今年怎的无故出了这样多的人命案?今年便是他三年一评级,现下他不求升只求别贬谪也就是了。
不行,这事不仅要抓到凶手,还要加强城中巡防,不可再发生此类事件,若是再来几桩,只怕想瞒也是瞒不住啊。
“张均平何在?”县太爷道。
胖鱼站出来:“回大人,张捕头已先行去了芦苇荡了。”
“这个张均平无法无天了,再扣一个月俸禄。”
刚出城,司遥停下脚步:“走路太慢。”
“你待如何?”
司遥拍了拍山尘的肩膀:“抱我。”
山尘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涟漪,像深深的湖面波光荡漾。
“想什么呢?你不是会轻功吗?”
山尘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弯腰抱起司遥。
片刻后,两人到达了芦苇荡,太阳已经从东边的幽深的山下升起,金灿灿的光芒洒落在沉静的湖面上,就连深绿色的湖面也变得波光凌凌,金光闪闪。
一艘破旧的小船停在岸边,被湖水冲的来回荡漾,山尘将司遥放下。
两人靠近小船,就看见小船尾部拉着一根细长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沉在水底,隐隐约约可以瞧见湖面上露出一点深灰色鼓囊的衣裳布料。
司遥上了小船,正欲拉起绳子,小船又晃动了一下,她扭头一看,山尘也上了船。
21/100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