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这才停下手里的活,看向张文彬,他想了想:“这里倒还真有,不过不是抄书,而是替人看地图指路,并且你得跟着一道儿去。”
“报酬不少,索性你今年不考,不如暂放学业,跟着一道去攒些银钱岂不好?”
张文彬面露踌躇:“多少?”
陈掌柜伸出大拇指跟食指。
“八两?”
陈掌柜啧了一声:“八十两!”
这可惊讶到张文彬了,只是看图带路?莫不是极危险的差事?
陈掌柜知他还要考虑,便道:“你自个考虑罢,这事我还跟另外的人说了,你——”
“我去!”张文彬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当即便做了决定。
陈掌柜笑了,拍了拍张文彬的肩膀:“有了这八十两,后三年再攒攒,上京的盘缠却都有了。”
“你去这个地儿找人就成。”陈掌柜给张文彬指了路。
“扬威武馆?”张文彬看着纸张上的地儿名,顺着地图来到武馆门口,张天一与方亭正说说笑笑:“没想到方荣那小子能这么快同意。”
张天一得意:“打蛇打七寸。”
方亭哈哈大笑,揽着张天一的肩膀拍了拍:“天一兄奇才!”
两人看见站在武馆门口的张文彬皆愣住了,方亭双手环抱胸前:“哟,是你啊。”
张文彬侧头,便看见两人,低声道:“冤家路窄。”
说着扭头正要离开,张天一看着他的背影:“等等。”
张文彬脚步顿住,并未回头。
张天一走了上来:“可是陈掌柜让你来的?”
“是。”
张天一笑了,揽住张文彬的肩膀:“都是兄弟,走走走,进去进去。”
说着架着张天一进了武馆。
“你瞧瞧,这图你可瞧得明白?”张天一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
“巫溪湖?”张文彬一打开,就瞧见羊皮上那三个硕大的古文。
张天一与方亭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
“倒是不远,你们瞧,从城外芦苇荡出发,过海,便能抵达,快的话大概半月就能回来。”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值得你们翻山越岭?”
方亭正要说话,张天一打断:“ 这是我祖上,已经百年了,我老娘让我回去瞧瞧,可我不认路。”
见他们不说实话,张文彬也不打算深究,他只带路,其余的与他无关:“对了,报酬——”
张天一忙道:“八十两,回来就给你,你若是不放心,我先给你五十两,剩余的三十两回来结算,如何?”
张文彬没有计较,只点头道:“何时出发?”
“我们得准备些东西,大概三日后。”
“届时再通知你,可行?”
方亭从里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锭银子,感慨道:“算命的说我手心漏财,果不其然好容易攒到,哎——”
张天一见方亭婆婆妈妈,一把将银子夺过含笑着塞给张文彬。
张文彬回到东巷,就见司遥与山尘靠得极近,不知在瞧什么。
他不声不响地走到石桌旁,将五十两银子放在司遥面前。
司遥惊讶地抬起脸,并未拿起银子:“哪来的?”
“你别管!”
做了一年多的邻居,司遥还能不了解张文彬,她站起来:“ 你莫不是——”
“我没有!”他打断司遥说话。
“多谢你救了我,可我不想欠人情。”
第39章 满城闻尸臭,城河现浮尸 道丰二年,六……
道丰二年,六月十五
壬辰时冲狗煞南
喜神正南财神正南福神西北
半月后。
“你不热吗?”司遥抬起脸,用手背擦了汗,天上的日头正毒辣,山尘却浑然不觉,一身白衣,裤腿挽上去,身后是一片绿油油看不到头的稻苗。
他弯着腰,脚踩在松软的淤泥中,仔细地将稻田的淤泥排开。
浑浊的水顺着沟渠涌入稻田。
他直起身子看向司遥:“去歇歇。”
那双修长的手上附粘厚实的淤泥,白色衣摆上洒了零落的泥巴点子。
司遥两颊泛红,两眼湿漉漉的,这山野田梗的风光倒影在她的目光中。
露出来的那截雪白的手臂已经被晒红。
山尘走了过来,不容置疑地引着司遥上了田埂,他将水壶打开:“手。”
司遥将满是泥巴的手伸到他面前,冲洗干净之后,山尘扫了一眼田埂:“坐下。”
田埂边缘长着短短的,硬硬的茬子草,坐下来之后,直扎屁股。
山尘蹲在在司遥面前,面色平淡地握住司遥的脚踝,像是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事。
司遥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别动!”山尘声色低沉。
汩汩的水流从水壶中倾泄下来,将她脚背上的淤泥冲了个干净,山尘放下水壶,掏出一块手帕正要替她擦脚,司遥忙从山尘手中把手帕扯了过来:“我自己擦。”
山尘放开司遥的脚踝,站起身来,低垂着目光看着司遥用那方雪白的蚕丝帕一点点将脚擦干。
司遥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她用脚尖踢了踢山尘的膝盖:“去干活!”
山尘动了,对她道:“去树下歇着。”
说完走向稻田,将其余的沟渠重新挖开灌溉。
午时,老农拄着拐杖,佝偻着脊背,颤颤巍巍地沿着田埂走来:“后生,吃饭了。”
山尘这才从稻田间上来。
“辛苦你们了。”老农对着司遥两人连连道谢,“我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要不是你们,明年只怕是没有口嚼了。”
老农引着两人到了住处:“屋里就我跟我老伴儿。”
“客人来喽!”老农对着屋里吆喝一声。
屋子里走出来个黑瘦的老太太,手里还端着一竹萝的白面馒头,她笑着对司遥二人道:“家里简陋,招待不周。”
四人落座,老农这才说出家里人丁稀少的原因。
“清崇年间,正值战乱,护国大将军叶凛率兵出征江北,朝廷向民间征兵,犬子自愿出征。”他边说边摇头,“如今战乱已停,犬子依旧杳无音讯,想来是凶多吉少了。”
“这些年,幸好有阿舟那孩子帮我们种田,只盼他此次金榜题名。”
用完饭,两人回了春山镇,刚进城门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司遥敲敲山尘的手臂:“闻到没?”
“嗯。”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山尘无奈地看向她。
司遥用力吸了吸,皱着眉头:“好臭!”
岂料进入城中,这股味道越发浓重。
两人路过县衙,就见门口围满了人,嚷嚷着,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
司遥挤上去,就听见人群扯着嗓子道:“你们捕快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几日城中到处弥漫一股臭味,闻不到吗?”
“是啊,是啊——”
“至少得把根源找出来啊。”
细猴道:“胡松萝事件凶手尚未落网,哪有多的时间去查这起子无聊的事?”
“你们不如自个瞧瞧,莫不是家禽死了在哪儿了,惹得满城不得安生!”
细猴此番言论令民众起了群愤,纷纷指责细猴在其位不谋其政。
细猴原就是个藏不住脾气的,撸起袖子正准备大吵一架。
胖鱼听见动静,即刻走了出来,高声道:“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胖鱼平日办事颇为牢靠,大伙也知道他,纷纷停了下来,等着他开口。
“大家说的这件事,我们一直在调查。”
“满城飘散着异味,我们平日里闻着也难受不是?目前已经查出可能是护城河的河水出了问题。”
“县令大人已命张捕头带人前往护城河上游探查了,相信不日之后便能找到根源。”
“各位姑且放心,待会儿,我便带人下河瞧瞧,许是什么家禽跌落河中也未可知。”
此番言论总算平息了民愤,众人逐渐散去。
胖鱼回头看着细猴:“你方才都说些什么?”
“敷衍不会?”
细猴不满:“县令大人跟头儿被胡松萝与伍旺的事整的焦头烂额,那些黑衣服来历不凡,身手极佳,要想要找到抓到幕后黑手,谈何容易?”
“这些百姓,丝毫不解我们查案有多不易。”
胖鱼气极:“百姓只知安居乐业,而我你我食君禄,为君差本是分内之事!你方才那样便能解决问题么?不过是矛盾激化,如此一来岂不是给头儿徒增烦恼?”
细猴气得脸都红了:“我不想理你。”
说完扭头就跑了。
胖鱼气得,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回事?张均平近日不在城中?”
胖鱼见是司遥,叹了口气:“前几日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为了不打草惊蛇,头儿单枪匹马探查去了。”
司遥:“蛛丝马迹?”
胖鱼点头:“前些日子,城中出现一批人,次日便离开了,那群人很神秘,诡异,头儿怀疑是江北术士,料想与胡松萝案件有关。”
司遥:“如此莽撞!”
胖鱼继续道:“这便罢了,你这几日不在城中,不知晓,昨日起,城中便弥漫了一股臭味,难闻得很,今日那臭味越发严重了。”
“我老娘今早还在护城河浆洗衣裳,岂料那衣裳晒干之后一股子腐烂味,我这才推断大概是护城河出了问题。”
“我待会就去护城河下河瞧瞧。”
司遥道:“一起罢。”
三人到了护城河,已经有许多百姓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闻着这味儿不像是家禽动物,倒像是人死后发出的尸臭!”
“你可别人云亦云的,今年镇上已经不太平了。”
“正因为不太平才万事皆有可能。”
胖鱼站在岸边脱了上衣,正准备下河。
岂料山尘亦解下天命递给司遥,司遥接过:“你也要下去?”
山尘轻声应了句:“嗯。”
他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腹,腹肌恰到好处,肩宽腰窄,腿极长,个子很高。
不知为何,司遥脸颊有些发烫,她不自然地别开了眼睛。
山尘将脱下来的衣裳丢了过来,盖在司遥的头上,呼吸间满是檀香与青松的气息,她将衣裳从头顶扯下来,抱在怀中。
只听前后噗通两声,山尘与胖鱼先后跳进了河中。
河面一片宁静,只有从河对面吹来的风带着腐臭的气息以及湿漉漉的黏腻感,就连衣裳都沾满了这不知名的腐臭味。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臭味似乎越来越浓烈了 。
不多时,河面冒起了泡泡,山尘与胖鱼两人上了岸,胖鱼闻了闻手臂上的皮肤,皱着鼻子。
他将岸上的衣服拿起来穿上。
山尘身上湿漉漉的,在炽热的阳光下泛着光泽,他赤裸着上身,站在司遥面前:“臭吗?”
司遥捂着鼻子点头。
山尘啧了一声,从司遥怀中接过衣服,边穿上边道:“河底什么也没有,那河水倒是奇臭无比。”
“我总觉着心神不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司遥话音刚落,围观的百姓骚动。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有人喊了一嗓子,司遥顺着河面看去,只见护城河的河面从上流漂下来一抹黑乎乎的影子。
“好像是人!”
“是死人!”
“嘿,有人在护城河淹死了!”
胖鱼顾不得脱下刚刚穿好的衣服,噗通一声又跳了下去,他逆着水流朝着那抹黑沉沉的身影游去。
臭味越来越重,胖鱼被熏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护城河的水流湍急,他逆水而上,甚是艰难,只到了一半,力气便泄了大半。
好在那抹黑影也在不断朝着他靠近,待那黑影到了跟前,胖鱼才看清,真是一具尸体。
他一把抓住尸体的脚踝,湿滑黏腻,沾满了不知名的粘液。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将死尸慢慢拖到了岸边。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胖鱼从水里拉上来,又将尸体抬了上来。
尸体已经被泡发,鼓鼓囊囊的,与当时伍旺被打捞上来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姓纷纷散开,只因气味实在冲人。
司遥走到尸体面前,看着那颗肿泡硕大的头颅,尸的脸已经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什么也看不清楚。
“找人先把尸体抬回义庄罢。”司遥对着胖鱼道。
胖鱼抖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我现在去叫人。”
护城河岸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人挤人,人看人,将整个河岸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不是春山镇的人?”
“都泡成这样了,哪里还看的出来?”
“今年春山镇到底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接二连三出现此等凶案。”
“我瞧着此人倒有些像方家大儿子——方荣?”一头戴蓝花布头巾的妇人盯着尸体身上的衣裳道。
“你如何得知?”众人皆看着她。
她犹豫了片刻:“我也不甚确定,只是半月前,方荣那孩子来给我送过两条鱼,穿的就是这身衣裳。”
“昨个儿,我跟方家老太太聊了几句,她说他儿子半月前出门,说是跟朋友出去一趟,可如今竟一封家书都不曾寄来。”
人群中有人反驳:“那也不能确定这便是方荣,那方家祖上三代以打渔为生,各个都是水中好手,说是浪里白条,水中河神都不为过。”
“这样的人,在水里被淹死了,岂不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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