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应是晨日高悬,整座郁善王宫被鬼藤在笼罩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绿色鸟笼,斑斑点点的晨光从鬼藤绿色间散落,乍一眼瞧去,竟有种人间仙境的绝妙之感。
好在绝大部分的鬼藤依旧在沉睡,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鬼藤渐渐被阻隔了下来。
“终于甩掉了。”司遥喘着气,靠在一块假山石头上。
黎宛脸色更白了,只见她一把扯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肉,丝毫不顾及现场还有山尘在。
山尘提着天命,当即背过身去,走到不远处坐在石块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断掉的那截鬼藤已隐入皮肉之中,黎宛用匕首硬生生划开胸口,她咬着下嘴唇,汗水从额头渗出,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皮肉被划开,她径直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探入心口,竟生生将那截鬼藤揪了出来。
“哐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紧接着她掏出一瓶药丸,倒出三颗,其中一颗自行服下,另外两颗则给了司遥。
黎宛服下药丸后,便闭目打坐,须臾才睁开眼,她胸口处的血已经止住,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已红润了些许。
司遥这才起身,沉默着走到山尘身边:“张嘴。”
山尘抬眼,不解地看着她。
“张嘴。”她又重复了一遍。
山尘只得张开嘴,司遥一股脑地将两颗药丸都丢进他的嘴里,药丸入口便化作一股气流遍布全体,丹田内萦绕着一股暖暖的气流,当即他便盘腿迅速将这股气流吸收。
“哪来的?”山尘问。
司遥抬抬下巴,指了指黎宛的方向,只见她已将衣裳穿戴好,只瞧着还是有些许虚弱感。
“全给他了?”宛姑娘声线低哑。
“你喜欢他?”
司遥没有回答她的话,只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宛姑娘没有再纠结:“任务。”
“黎十娘呢?”
黎宛术法不精,既出来办事,黎十娘没有不来的道理。
“你们呢?”
“找人!”司遥言简意赅。
黎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是么?我寻宝!”
第53章 神灵渡劫难,田间坠祥瑞 田间……
三人出了无极殿,一路于鬼藤林间穿行,行至无极殿后方恍见一宫苑,此宫苑竟与无极主殿一般华丽宏伟。
“是郁善王后所居的宫殿。”山尘看着殿前因陈旧腐烂砸落在地,零碎成了两半的牌匾,只见上面满是灰尘与蛛网。
门的两侧立着两根柱子,柱子通体刷了红漆,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展翅高飞的金色凤凰,只因年份已久,丝毫瞧不出凤凰往昔之风采。
“写的什么?”司遥用手肘碰了碰山尘的手臂
“凤凰殿!”
司遥看着柱子上的凤凰:“倒是简单直白。”
踏入凤凰殿,司遥咦了一声,只见院里没有攀壁的鬼藤,亦无陶瓷罐子,只有漫天的灰尘以及蛛网。
院子里种植的植物已经枯败,死气沉沉地耷拉着,遍地的枯枝败叶。
司遥朝着中间的正屋走去,这才发现正屋的门被木块钉死,就连窗户都被封不露一丝光亮。
“既是王后,为何封死主屋?”司遥的手抚上木板,上面厚实的灰尘附着在她指尖。
灰尘被刮掉后,木板露出些许潦草的字迹来,司遥忙用手掌将其余的灰尘抹去,鲜红且杂乱潦草符咒画满木板!
“招魂咒?”司遥看着门上熟悉的咒语。
黎宛看向山尘,“山尘少侠,劳驾!”
山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拔出天命,蓄力一劈,被封住的门瞬间炸开。
浓烈的灰尘瞬间扑面而来。
待灰尘散去,司遥率先踏进了屋内,里面的摆件陈设整齐,并不似外院内空荡荡的。
司遥将屋内扫了个遍,目光落在梳妆台。
她走到梳妆台前,台上的铜镜已被灰尘覆盖,瞧不出原本的模样,她用袖子一抹,得了满袖尘土。
铜镜中倒映出一张白皙小巧,却极精致的脸。
司遥的手指抚上耳后有那道细细的血痕,这是她刚进入巫溪湖时险些被青皮鬼剥皮。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匣子,里面的首饰已锈迹斑斑,金丝钗,流苏步摇,玛瑙珍珠,将梳妆匣塞的满满当当。
“哟,好东西!”黎宛不知何时到了司遥身后,她面色平淡地从匣子里捡起一支朱钗细细把玩。
司遥侧身寻山尘,只见他站在屏风前,不知在瞧些什么。
她无声地来到他身边,也盯着屏风上的画儿瞧,两人皆未开口。
半晌,司遥侧目看向山尘,目光在他的侧脸上打转,率先打破沉默:“好些了?”
山尘微怔,沉默着,良久后才说:“发现了?”
司遥冷哼,双臂环抱于胸前:“我是猪么?”
山尘笑了。
他指着屏风上的画道:“瞧瞧这个。”
只见屏风上挂着一幅画儿,画上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身穿华贵的礼服,满脸纯真,而在她的身后,盘旋了一条金灿灿的五爪金龙!
“传说郁善公主出生,天降异相,难不成与这金龙有关?”司遥猜测。
“山尘少侠?”黎宛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看看这个。”
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本覆满灰尘的书,山尘面无表情地从她手里接过。
司遥的目光越过黎宛,就见她身后横七竖八地摆着数只巨大的梨花木箱子,那箱子已被翻地凌乱不堪。
“上面写的什么?”黎宛说话间靠近山尘,两人躯体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山尘微不可察地紧了紧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与黎宛拉开了些许距离。
司遥看着这书上的古文,学着黎宛的模样靠近山尘,继而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这是史料?”
“嗯。”
司遥说话间,鼻尖快要触碰到山尘的侧脸: “山尘少侠,念念?”
山尘侧脸,目光投进司遥眸色深处,他顿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郁善十二年,帝后琴瑟和鸣,百姓安居乐业,但凡事皆不能圆满,王后身康体健,如今已年仅而立,膝下仍无一子,此关乎郁善国运,决不能草率。”
山尘的声线清冷,喉结滚动间,隐约带了点磁性。
“郁善十三年,天降暴雨,一连下了近半月,山洪爆发,淹没无数良田,其中以瓦罐村最为严重,村民流离失所……”
书内详细地记载了此次山洪天灾,听着山尘的声音,司遥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被山洪肆虐小村庄。
这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大雨一连下了近半月。
今夜却不大寻常,天空电闪雷鸣,数道闪电无误地劈在堤坝上,眼见河渠即将塌陷。
瓦罐村里正赵大年脚下匆忙,步伐踩在水洼中飞溅起无数的泥土。
“铛——”清脆的敲锣声回荡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你去村尾挨家挨户敲门,让他们赶紧起床,务必把人叫醒喽!”赵大年扯着嗓子吩咐儿子!
“我这就去,爹!”赵小刀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地面泥泞湿滑,他脚下打滑,竟跌了个跟头,吃了一嘴巴的泥,他用力呸了几声,用手抹了一把脸,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继续朝着村尾跑去。
须臾间,雨水越发大了。
赵大年满脸焦虑,抬眼扫了下黑沉沉的天空,这雨像是天破了个窟窿似的,大半个月了,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越来越大,他扯着沙哑的嗓子:“贼老天!你这是要亡我瓦罐村啊!”
说完更用力敲了下手中的铜锣,尖锐的锣声被大雨下的闪电轰鸣声遮挡。
“发大水哩!憋睡哩,爬起来哩!”赵大年边敲着锣,边扯着嗓子大喊。
他小跑着穿梭在村里,每到一家就用力砸门:“发大水哩,快起来!”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手中提着的铜锣敲得震天响,睡得浅些的村民醒过神来,忽听见发大水,立马从炕上跳起来,将睡梦中的崽子提溜起来:“发大水哩!快快快!”
“你带着孩子往山上跑,额跟着里正喊人!”
“当家的,当心些!”
“晓得咧,晓得咧!”
妇女慌乱地穿好衣裳,将孩子抱在怀中,叫上隔壁一起往山上高处爬。
这个平静的小村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越来越多的村民带着孩子一道爬山避洪水,男人则是加入叫醒村民的队伍。
稻田的水已经倒灌,瓦罐村已被淹没在洪水中,村民们挽起裤脚艰难地在洪水中穿行。
“来不及了,大家先撤,河渠要塌了!”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里正啷个办,还有半个村儿的人没喊起来哩!”村民们目光纷纷投向赵大年,只等他拿个主意。
赵大年眯着眼,雨水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你们先去山上,额去喊人!”
“这怎么能行?太危险了!”
“俺们都是一个村的,有困难得一起面对!”
“就似就似!”
赵大年用力砸了下铜锣:“都听额滴,全都给额走,额不需要泥们帮倒忙!”
赵大年本是王城七品芝麻小官,瓦罐村地处偏僻,村民过得很是艰苦,他曾自请下放到了瓦罐村,势必要带着家乡村民过上好日子。
一日,他于瓦罐山上发现一种极为细腻的泥土,想到王宫中那些精致珍藏的陶瓷瓶子,脑海里一个大胆的想法一闪而过。
他一拍脑袋,坐在泥浆里哈哈大笑,这可把他的师爷吓得不轻,忙背着人去寻了大夫。
自此,瓦罐村专做陶瓷罐子,做的精美又华丽,村民的生活富足,赵大年经此一事,记了大功,眼见三年评级到了,便被调遣去了别的地方。
他舍不得啊,也不知是舍不得功绩还是舍不得家乡,总之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辞官,他要共富家乡!
就这样他放弃了大好官途留下来做了个里正,谁劝告都没用,是个十足的倔驴子,村民们深知他的脾性。
“里正,那俺们先去了。”
“去去去!”赵大年不耐地摆手。
村民们只得结伴先行离开瓦罐村,赵大年继续去叫剩下半个村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将剩余的人都转移走了,此时弥漫在村庄的水也从膝盖涨到了大腿,他正要带人撤离,忽地想到了什么,拍了大腿哎哟了一声:“你们见着额儿子没?”
众人皆摇头,七嘴八舌地扯着嗓子道:“没见着小刀那孩子啊。”
赵大年的眼皮狂跳不止,他得回去找儿子。
就在此时,堤坝决堤了,洪水浩浩荡荡地压了下来,村民们吓得哇哇大叫,一时间乱了一团,你推我赶。
赵大年嗓子都喊哑了:“往山上尅,往山上尅!”
那山洪须臾间便到了跟前,冲垮无数房屋,良田,像一只巨大的妖兽,将人囫囵吞了个干净。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天空九道闪电相互交错,横陈在浓厚的乌云间。
“吼——”空中传来一阵鸣吟,紧接着一道更大的雷瞧准乌云劈了过去,乌云中有东西坠了下来,砰的一声砸进洪水中。
次日,天色放晴,天空碧空如洗,田间蛙鸣不止,蜻蜓振翅在已不堪入目的稻田上来回飞,太阳悬挂空中,给田间增添了一股湿热的粘稠感。
昨夜上了山,得以幸存的村民沉默着从山下下来,沉重的气氛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昨夜他们站在山顶,借着闪电清楚地看到那滔天的洪水是如何淹没他们的家园,吞噬亲邻!
瓦罐村完了,一切付之东流!
带着他们无畏往前冲的赵里正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下了山,路过稻田。
“你们瞧,那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看向稻田,只见泥浆里似乎有东西,还不小,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抄起家伙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当看清稻田里的东西,当即便嚎了一嗓子:“好大滴长虫!”
“你个瓜娃子,内个似蛇!”
其余的村民一听是蛇倒不害怕了,乡野人家蛇这种东西从小见到大,也不稀奇,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咦?这蛇为啥子还长角?跟鹿似的?”
“不止泥,它还有脚泥!”
村民们七嘴八舌,愣是没有想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蛇不蛇,鹿不鹿,怪得很。
“阿聪,泥来瞧瞧,这是个啥子东西哦?”
叫阿聪的少年凑了上来,仔细看着泥坑里的长条,抓耳挠腮,半晌他恍然:“这是龙!”
“额在赵里正的杂书上瞧过,龙滴头上有两根角,跟鹿似的,还有两只爪子哩,有的爪子只有四趾,有的有五趾哩!”
“书上说了,龙是祥瑞哩!”
众人一听这是祥瑞,纷纷摸下稻田,细细数了数龙的爪子,嘿了一声:“阿聪出息,真是五个爪子哩!”
“瞧它被雷劈得焦黑,只剩半口气了,啷个瞧都不像祥瑞呐!”
“啷个东西能吃蛮?”人群中有人小声问。
所有人都看向阿聪,他们的家园都被冲毁,夜里逃命匆忙,什么也没带,如今这才感到腹中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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