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司遥下意识地看向山尘。
山尘脚下不知踢到什么,只见他面不改色地掀摆曲右膝蹲下,将脚下的青藤揭开,底下赫然倒着一只陶瓷罐子。
又是血肉翁?
司遥学着山尘,蹲下将脚下的青藤掀开一片,只见青藤下横七竖八地倒着无数陶瓷罐子。
“这郁善国盛产陶瓷罐子不成?”司遥皱眉。
“据残存的史料记载,郁善国又称陶瓷之都,的确盛产陶瓷罐子!”
山尘一本正经的模样,令司遥哭笑不得:“你似乎对京都皇城很了解?”
“道听途说罢了,自我祖父故去,父亲又不擅带兵,于伐北之战战陨后,又逢新皇登位,如今早已没落,不过守着那空头爵位罢了。”山尘说话间,面色依旧平淡,可司遥却能隐隐嗅到他心头的哀伤。
她想了想,问:“你在难过?”
山尘微微摇头,垂下眼皮不愿多说。
跨过满地的陶瓷罐,上了台阶,王位上仍旧缠满青藤,司遥用匕首将青藤割开,只见位置上摊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上面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她用匕首将披风挑起,一股呛人的灰尘即刻冲入鼻腔,司遥左手捂住鼻子,咦了一声:“是巫灵服?”
“巫灵服?可是巫师穿着祭祀的?”山尘瞧着披风上的刺绣问。
“正是。”司遥应道,整件巫灵服已被她完完全全从座椅上挑起,只见上面刺绣着一只盘旋的九头九尾巴黑蛇,而在黑蛇下方则压着一条金色的五爪金龙。
那金龙的龙头与龙尾皆被粗壮的铁链锁住,司遥数了数,正好八条。
竟与天坑中那艘水葬船棺一模一样!
司遥与山尘对视,皆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解。
“骨碌碌——”只听一阵清脆的声响。
司遥低头看,从巫灵袍中滚落一颗头骨,雪白的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眶像是深邃的漩涡,与地面缠绕的青藤相映,竟令人生出一阵怪异之阵。
司遥又抖了抖袍子,里面竟零零散散地掉落不少碎骨。
穿巫灵服的必定是巫师,可既是巫师,尸身为何在王座之上?难不成这郁善国的国王,痴迷寻仙问道?
“看来这郁善国当日一夜亡城,只怕没那么简单呐。”山尘捡起地上的白骨,捏在指间轻叹道。
“你的意思是这具尸骨必定是巫师而并非郁善国王?”
山尘道:“一国之主哪怕再昏聩,也不至于穿着巫灵服上朝,你可知,道丰帝的国号从何而来?”
司遥摇头,这等宫闱秘事,她岂能知晓?
山尘丢下那截白骨,掏出手帕擦拭指节:“当今皇上,痴迷道术却又禁玄术,只因他那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纵使荒唐,于民间倒也没听过他的不是。”山尘话说三分满,七分藏,司遥却听明白了个大概。
“所以,就算郁善国王痴迷巫术,也不会荒唐到穿着巫灵服上朝?”司遥猜测,“这么说,这尸骨是巫师的?”
“嗯。”山尘擦干净,将手帕随意丢了,又将手指凑到司遥鼻尖,“闻闻。”
司遥用力嗅了嗅:“没味儿。”
“功名利禄,皇权至上,这世间怕是并无多少人可以抗拒,郁善巫师狼子野心,策划篡位也未可知。”
司遥像是想起什么:“你说,咱们大雾中瞧见的那条烛九阴会不会是郁善巫师豢养的?”
山尘想了想,道:“不知。”
两人绕到王座后,后方同样被青藤绕满,司遥用夜明珠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发现并无奇异之处。
“走罢。”她看向山尘,只见山尘站在一面墙壁前,抬着脸,不知在瞧些什么东西,司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
山尘瞬间发出一声闷哼,他眉头紧蹙,脸色瞬白。
“怎么了?”
“无事。”山尘强作镇定,五根手指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瞧瞧。”他声线低哑。
司遥将目光转移到墙壁上,只见青藤间依稀露出一点壁画,司遥当即用匕首将这些碍事的青藤除去。
眼前是一副巨大的壁画,画的极为精致,惟妙惟肖。
只见上面画着,一身黑色巫灵服的人站在城墙上,手中握着一根长杖,他双手高高举起,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而在城墙下方,无数小人跪拜着,虔诚地看着城墙上的巫师。
就连守门的士兵,亦将武器放在脚边,跪着,满脸乞怜。
“郁善巫师在郁善百姓心中地位很高啊。”司遥道。
“这儿还有。”山尘看向旁边。
司遥利落地切除杂藤,这面墙画的则是,无数小人红着眼,浩浩荡荡地冲进了皇宫,大火弥漫了整座王宫。
紧接着城门上悬挂着一具身穿华丽礼服的妙龄女子!
“这……是郁善公主?”司遥指着壁画上的女子,惊疑不定。
郁善百姓竟冲进王宫杀了公主,并将她悬挂于城墙曝尸?
第52章 宫城覆鬼藤,黎氏欲寻宝 宛姑娘……
“郁善子民杀死了他们的公主?并曝尸于城墙之上?”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你说百姓会不会受了巫师的煽动?”
山尘回道:“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司遥又问:“可郁善百姓为何独独信仰巫师?”
山尘猜测:“或许与船棺上那副壁画有关。”
司遥努力回想船棺上的壁画,说:“你是说郁善满城百姓生病的那副?”
“这么说来,巫师怕是掌握了治愈的法子,百姓为了活下去只得信仰他。”
山尘道:“这也只是猜测。”
“淅淅——”司遥猛地回头,黑暗中一片宁静。
“你听到了吗?”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山尘面色肃然,下意识抓起司遥的手腕。
就在此时,被司遥用匕首切断的藤蔓扭动着藤条,宛如蛇群,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绕到前殿,只见满地的藤蔓皆立了起来,抖动的树叶满是嘈杂的淅淅声,藏匿在藤蔓下的血肉瓮因藤蔓掀动,被卷入高空中,又“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有的则是被藤蔓穿空,炸了开来……
无极殿内满是腐肉糜烂的气息。
更令她震惊的是,那些掉在落在地的血肉瓮散破碎后便窜出一阵绿色烟雾。
待烟雾散去,地上便出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青皮鬼。
司遥骇然,一只血肉瓮里便藏了一只青皮鬼,可这郁善古城几乎遍地的血肉瓮。
司遥呆滞:“完了。”
她回过神来,扯上山尘便道:“走这边。”
身后接二连三响起了陶罐炸裂的声音。
方才观赏壁画时,她便注意到无极殿后方有偏室,司遥一脚踹上偏室的大门,那门纹丝未动。
“你来。”司遥对山尘说。
山尘一言不发地提着天命,将剑刃朝着两扇门缝塞去,继而手腕用力,自门缝内便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待山尘拔出剑,司遥再次去推,那门依旧纹丝未动。
她默默瞧了山尘一眼。
山尘收回剑,面不改色:“门内有机关。”
此时,大殿内的青皮鬼与青藤争先恐后地挤了上来,司遥回头扫了一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如波涛汹涌海浪般的青藤劈天盖地地将整座无极殿覆盖,在这青藤浪潮前,是犹如大军压境的青皮鬼,个个泛红的眼珠,裂口流出的唾液,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活生生的血肉。
她的血应当对青皮鬼与青藤有作用,只是不知能否给山尘争取逃脱的时间。
司遥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把一切都规划好,丝毫没有注意到山尘落在她头顶的目光温柔至极。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信我么?”山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司遥抬眼,撞进山尘宛如星辰的眸中,她重重地点头。
她信!
山尘笑了,眼睛弯成一弯月亮,眼底亮晶晶的,没有平日的云淡风轻与运筹帷幄,有的只是少年郎的满腔赤诚!
山尘提着天命,天命剑刃散发着刺目的红光,司遥则解下千机铃,将其系于捆阴绳的绳头,紧接着她将手心包裹的手帕扯开,手帕塞入怀中,手心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山尘一把抓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司遥拂开他:“我听你的,你也必须听我的。”
她用匕首再次将手心的伤口喇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司遥将血抹在天命的剑刃上,又在山尘的白衣上画了一道繁琐的破祟咒。
千机铃与捆阴绳同样被她涂满了血液。
“生虽不同寝,死却能同穴,有美同死,荣幸否?”
“同寝过!”山尘纠正,想了想又道,“倍感荣幸!”
说完随即冲进了青藤林与青皮鬼之间,白色的残影与天命凶煞的剑气,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许是司遥身上残留的血液气息过于浓重,青藤与青皮鬼皆不敢近她身侧,反浩浩荡荡地朝着山尘的方向而去。
司遥提着捆阴绳,挂在绳尾的千机铃叮叮作响,配合着入了灵的捆阴绳,竟成了一件灵气更盛的阴宝。
随着她舞动着千机铃,她的周围竟无一藤一鬼敢近,司遥借此机会到了山尘身边,山尘看着她手中的捆阴索,笑道:“倒让你琢磨出一件绝世法宝来。”
司遥轻啐:“还贫?”
“我开路,你断后,先出无极殿。”
“好!”
两人配合默契,一路竟真让他们到了无极殿的大门,可外面依旧是漫天青藤。
此时大雾散去,天色渐明,司遥这才看清,郁善王宫早已被青藤占据,宛如一片原始森林。
如今青藤觉醒,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竟将泛白的天色遮了个彻底。
“能拖延点时间么?”司遥侧脸看向山尘。
山尘薄薄的嘴唇泛白,脸色更是难看,此刻即便他想藏匿也已藏不住。
“嗯。”他没有问司遥想做什么,不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为她争取时机。
司遥将捆阴绳交到山尘手上:“我只要半注香的时间。”
方才恍惚间,她突然想到黎十娘教她的屠山黎氏绝学——十方阵。
此阵专诛邪祟,连极乐坊地下的大粽子都能制止,想来暂且止住这些青藤,青皮鬼亦不在话下。
她迅速定了十个方位,又抬眼扫了眼山尘以及鬼藤林,当日黎十娘教她的十方阵乃阴阳,可这阵法之中多了一阴——青皮鬼。
如此又该如何?
她苦思黎十娘当日所说的话。
“你瞧他们,一阴一阳,两方位置看似千变万化,实则并未移动,天地万物,万变不离其中,这才有了万物归元一说。”
“万物归元?”司遥细细品鉴着这句话,忽而脑海中想起师母所言:“所谓术法,不过利五行克五行,世间万物皆在五行之中,不出三界之外,既在一处,自为一体。”
她明白了!
手心的血迹还未干涸,她就着血迹迅速定好方位,又于地面化了硕大的十方阵,化完恰好一炷香的时辰。
她轻抬眼皮扫向山尘,只见他的动作慢了不少,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山尘!”
山尘远远地冲她点头,收起捆阴索,提着天命朝着司遥画好的十方阵掠来,跟在他身后的鬼藤与青皮鬼呼啸而上。
司遥一把抓住山尘的手腕,两人拼了命地朝着外面跑去,奔跑间,司遥回头扫了一眼。
只见跟上来的漫天青藤与青皮鬼被十方阵发出的红色光波灼烧,瞬间飘荡出腐肉灼烧的焦臭味。
十方阵对鬼藤的作用略微小些,部分青藤被灼烧翻滚,后方的青藤则层层覆盖,追逐而上。
两人穿梭在郁善王宫,忽而听见一道微弱的呼救声。
这千年空城居然还有人?
司遥想起张文彬,生怕这呼救声是张天一,对山尘道:“去看看!”
两人顺着呼救声,就见一抹红色的身影被鬼藤死死缠绕,挂到于空中,司遥看清此女子的脸,惊道:“宛姑娘?”
黎宛听见人声,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是熟悉的面孔,气若游丝:“救我!”
可随着她的挣扎,她身上的青藤缠地越发紧,大有将猎物血肉吃干抹净之势。
司遥与山尘走近,这才发现自黎宛身下不断有鲜血滴落,落在青藤叶上,片刻后,那血迹便蒸发不见。
司遥用匕首将青藤切断,黎宛便跌了下来。
司遥在她面前蹲下,将她身上其余的藤蔓都切除。
待清理完毕,只见于黎宛的心口处,有一根藤条镶入皮肉中。
那藤条不知是沾了血还是怎的,枝条竟变成了暗红色,黎宛脸色惨白,她一把抓住藤条,用力将藤条往外拔,动作间痛苦万分。
“这青藤?”司遥皱眉看着断掉的藤条。
“是吸血鬼藤,此藤以人血为食。”黎宛深呼吸一口气。
她话音刚落,那藤条竟断了,另一头依旧镶在心口,她喘着气:“匕首借我一用。”
“来不及了,鬼藤追上来了。”山尘道。
司遥一把扶住黎宛:“先离开!”她将黎宛的手臂搭在肩上,山尘走在前方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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