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远处响起一声闷雷,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顷刻间狂风裹挟着暴雨侵袭而至。
细密豆大的雨滴将院中的梧桐树叶砸得不堪忍受,原本干燥的地面圆圈似的被晕湿一片。
司遥趴在窗边,瞧着院外的大雨,手中捏着那白玉瓷瓶,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这要怎么跟张均平说,怎么把他骗去云来客栈?
雨水被风吹了进来,洒落在脸上,冰冷冷的,手背上逗留的透明雨珠令她小臂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窗框已被打湿,用手一摸,徒留下一摊水痕。
司遥轻叹了口气,将窗户关上,山尘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她想了想,又垂眼瞧了瞧手心的白玉瓷瓶,换了身衣裙,将往日收好的雨伞拿了出来,撑开,走进了雨中。
地面已积了一滩小小的水洼,脚踩上去,发出轻微水花迸溅的声响,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伞面。
司遥轻车熟路地到了张均平家,大门紧闭,她敲了敲,雨水将她敲门的声音淹没,没多一会儿,便听见里面的人小跑着出来:“来了!”
是张均平的声音。
门被拉开,四目相对,张均平脸上的错愕还未消散,便听见司遥说:“今日不当值?”
张均平回过神来:“我娘身子不大爽利!”
说着侧开身子,“进来罢。”
司遥跨进门槛,收了伞,张均平从她手中接过伞,搁在廊檐下:“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过来了?”
他见司遥身上并无被雨水打湿的痕迹,略微松了口气。
厨房的热水烧得正滚,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张均平提了茶壶,给司遥倒了茶:“去去寒气!”
司遥双手捧着茶杯,轻声道:“多谢!”
杯内漂浮着些许茶叶,被滚烫的热水一冲,发出扑鼻的清香,她呼呼吹开水面的茶叶,轻嘬了一口:“好香的茶!”
“是龙顶?”
“嗯!我以为你爱喝。”
张均平坐在司遥对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不问,也不催。
“青山院,你了解多少?”司遥放下茶杯。
“怎么?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难民里只怕混进来些身份不明之人。”司遥将昨日放粥时候察觉的异常一一说与张均平。
“那人瞧见天空燃放的极乐弹便离开了。”
“极乐弹发出的位置便是青山院?”张均平问。
他的视线不动声地扫过司遥面前的茶杯,发现已经空了,他站起身来,再次斟满茶水。
“我与山尘探了青山院,此地竟是江北接头的窝点,里头错综复杂,我俩行至后院,却听旁屋有商议之声,只依稀听见什么戌时,白云道云来客栈。”
张均平静静地听着。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谋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均平沉吟半晌,才开口:“不好说。”
“啪嗒——”外面传来异响,张均平即刻起身出门查看,司遥跟了上来,却发现立在廊檐下的油纸伞不知何为倒在地上。
地面上依稀印着几只脚印。
张均平盯着那脚印不知在想些什么。
“认识?”司遥问。
张均平摇摇头:“他还是不死心。”
“怎么没见山尘少侠?”
司遥叹了口气,摆摆手,走回屋内,继续端起桌上的茶杯:“贵人事忙啊!”
张均平站在门口,看着司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你对他可曾了解?”
司遥搁下茶杯,她不想问,她想让山尘主动亲口跟她说。
张均平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多言,他从墙上将剑取了下来,随意用袖口擦了擦:“走罢!”
“白云道有些路程!”
司遥将最后一口茶杯喝干净。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空乌云散尽,天色明亮了不少,四处潮湿闷热,远处吹来的风皆潮湿黏腻。
地面依旧泥泞。
两人策马出了城,一路只奔白云道。
?卯时,天色渐沉,暮色四合。
司遥与张均平在白云客栈不远处落马,司遥指了指客栈后方:“会轻功么?”
张均平微微点头。
“很好,跟我来!”她扯着张均平绕到了客栈后方,而后指着二楼最里面的房间道,“瞧见了么? ”
“嗯!”
司遥解下腰间的捆阴绳递给张均平:“上去之后把绳子丢下来。”
张均平没有异议,踮起脚尖,微微提气,便攀上了天字一号房的窗户,他推开窗户,闪身进入,继而将绳索丢了下来。
司遥抓住绳索利落地爬了上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花香,司遥用力吸了吸。
她的目光移到桌上,只见上头搁了一套茶具。
司遥佯装四处探查,不动声色地走到桌边,迅速拨开白玉瓷瓶的木塞,将药粉倒入了茶壶中。
正当她松口气时,转身却见张均平一个趔趄朝她倒了过来,她忙扶住:“怎么了?”
张均平用力闭上眼睛又睁费力地开,只觉头重脚轻,眼花缭乱,他极力睁着眼,只能依稀瞧见司遥略带慌张的脸。
“水!”
司遥忙将张均平扶着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张均平伸手夺过茶杯,一口喝了个干净。
司遥紧张地看着张均平。
只见他低垂着脸,一言不发。
“张捕头?”司遥晃了晃他的肩膀,手腕蓦地被抓住,张均平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泛红,呼吸急促。
“你……还喝水么?”
听到司遥的声音,张均平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松开手,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是依兰香!”
依兰香?
就在此时,司遥也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脚下一软,跌在椅上。
司遥意识尚算清晰,她吃力地将张钧平扶到床上,自个竟也跟着倒了下去,再起不来。
像是被下了软筋散,浑身发软动弹不得,小腹还隐隐窜上来一股灼热之感。
她睁着眼直直地瞧着挂在床上水红色的纱帐:“怎么办?”
她以为顾汀汀是冲着张均平来的,没想到是冲着她来的,她本无意于张均平,何必当她作假想敌?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又开始下雨了,斜风细雨吹打着窗柩,摇曳不止的树影映在窗纸上,伴随着点点的雨声将这间暧昧的小屋彻底侵占。
张均平极力忍耐,五指捏得咯吱作响,整个人像是一条从水里打捞上来的鱼,挣扎着。
司遥轻叹口气:“你且再忍耐片刻!”
顾汀汀既心悦张均平,便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与张均平发生什么,但此刻她依旧不见人影,只能说明她在等,在等张均平药效彻底发作。
司遥闭上眼,用力吸了口气,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山尘说的那句她一直不认同的话。
“顾小姐八面玲珑,颇通人情世故,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她现在明白了,她才是小白兔!
张均平药效发作,彻底失控。
他翻身压住司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司遥的脸上,司遥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你……”她正要说话。
“哐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司遥只觉得身上一轻,待她定睛一看,只觉脊背僵硬,来人竟是山尘。
山尘面色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就连眼底皆弥漫着一股浓重戾气,他弯下腰,一言不发地将司遥打横抱起。
走到门口,顾汀汀十分自觉地侧开身子,微笑着看着山尘:“合作愉快。”
山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抱着司遥走进雨幕中,丝丝泛着凉意的雨水冰冷冷地敲打在她的脸上,下腹的燥热似乎压下去不少。
顾汀汀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消失在雨幕中,这才缓缓将房门关上,她一步步走到床边,垂眼看着面色潮红的张均平。
半晌,手指移到腰间,揭开腰带,衣裙顺着滑腻的肌肤掉落在地上。
张均平缓缓抬起泛红的眼睛,从下到上,细细描摹,最后将视线定格那张脸上,像是看不清眼前人,他张张嘴:“司……”
话未说完,顾汀汀便弯下腰堵住了他的嘴。
仅存的理智彻底崩塌,张均平下意识搂住顾汀汀,唇齿相纠。
张均平翻了个身,将顾汀汀压在身下。
屋外大雨滂沱,屋内烛火葳蕤,红纱帐摇曳不止,屋墙人影相交。
*
山尘带着司遥上了停在客栈门口的马车,车厢内温暖明亮,颇为宽裕,角落里置了张小床。
他将司遥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裹了起来,随即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狭窄安静的车厢内,司遥急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轰隆——”
一声闷雷巨响,空中闪过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司遥忍不住伸手勾了勾山尘的衣袖,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见山尘不搭话,她又继续道,“我口渴!”
山尘脸色松了些许,倒了杯茶杯喂给司遥,随即将空了的茶杯搁在一旁,用手背轻轻抚了抚司遥的脸颊,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点点描绘着她的眉眼。
“愿意么?”
司遥沉默。
她还不够了解山尘,准确地说,山尘对她还不够坦诚,她不问,不代表她不在意。
山尘蓦地收回手,冷了脸,质问,“他可以,我不行?”
司遥怔然,半晌才道:“你明知我心意,说这话无异于剜我心肺!”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穿行,雨水似乎越来越大了 ,穿过云层重重砸落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响声。
“今夜若我不来——”
“若真发生了,难不成你便与我分道扬镳了?”
山尘只瞧着她不说话。
司遥别开头不愿与他对视,扫了眼空茶杯,口干舌燥。
山尘起身给她倒了茶来,司遥一股脑喝了个干净。
小腹燥热的势头愈来愈烈,直冲心口,灼烧着她的心肝脾肺。
“还有么?”她还是口渴。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当真是勾人极了,山尘捏着茶杯,定定地瞧着她。
忽地松手,茶杯坠落在地,并未破碎,咕噜噜地滚到车门处。
马车停了下来。
“轰隆——”又是一声闷雷。
山尘的脸在眼前放大,唇被覆盖,牙关并未咬紧,城门失守,金兵破门而入,相互交杂间发出兵刃碰撞的清脆声。
司遥被吻得七荤八素,仿佛攀上了九霄云梯。
“阿絮——”
暧昧的呼声在耳边呢喃,“再给我些日子,很快!”
司遥红了眼尾,伸手勾住山尘的脖子,启唇咬上那节突出的,被汗水晕湿的喉结。
山尘闷哼一声,放在她腰上的手掌微微收紧。
帘外风雨交织,雷电齐鸣,道旁那一窝青竹被雨水浇灌地苦不堪言,纤细的竹杆欲折不折,竹叶尖青翠欲滴,被雨水打湿后正湿润的光泽。
第76章 平地生波折,牢笼囚血尸 细猴失踪……
顾汀汀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均平起身,将散了满地的衣裳拾起,穿戴整齐。
“张大哥?”
张均平系衣带的手忽地顿住,他并未回头:“三日后,我会上顾府提亲!”
“当真?”顾汀汀一骨碌掀开被子,撑起身体,覆于身躯上的锦被随之滑落。
“不假!”张均平取来顾汀汀的衣裙,正要给她。
转身却见美人肌肤如玉,锦被欲遮不遮,露了半湖春水。
他怔了片刻,别开脸,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衣裳穿好,我送你回去!”
张均平出去了。
顾汀汀露出了得意的笑。
阿遥心软,张大哥正直,山尘亦是个聪明人,哦,不,应该称他为——江世子。
事情发生的轨迹,与她预料的分毫不差。
只是阿遥那儿怕是不好交代了。
但她只烦闷了一会儿便将这抹情绪抛了九霄云外。
她不必远嫁京都,可以跟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这便够了。
更何况阿遥的命还是她救的,就当报答救命之恩了。
再者阿遥本就与江世子两情相悦,她助其得偿所愿,阿遥应当谢她才是。
*****
雨过天晴,天空呈现出一种极其淡雅的湛蓝色,成团的白云悠闲地在空中游弋,稻田间吹来的风伴随着青草甜腻的香气。
司遥闭着眼,浑身乏力,任由山尘扶她起身。
“这便受不住了?”
司遥睁开眼,目光幽怨:“四天三夜,我是牛么?”
“嗯,可出力的不是我么?”
司遥不与他贫,“这就回去了么?”
“那,再多呆几日?”
司遥抬脚欲踢,却被山尘含笑抓住脚踝:“这么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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