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去寻司大夫!
她趴到床底,将藏在床底的钱罐子扒了出来,也不管够不够,一股脑地揣在怀中:“娘亲带你去找司大夫,好不好?”
婉婉吃力地想了想,司大夫?是那个大冷天还只穿薄衫白衣的漂亮哥哥么?
嗯,她更喜欢住在那里的姐姐,每次都会给她好吃的。
婉婉昏昏沉沉的,她好像被娘亲抱起来了,紧接着外头的风雪打在她的脸上,她挣了挣:“娘亲,我冷,我冷!”
黎十娘瞧了瞧外头,跺跺脚:“这雪怎的越发大了?”
婉婉烧着,受不得冷,她只得回来,将婉婉放在榻上,捻好被角,轻声慰道:“婉婉,你好生睡一觉,娘亲去去就来!”
婉婉没听见黎十娘说了什么,她好困,迷迷糊糊应了句便睡了过去。
黎十娘先去了隔壁,李婶子一听是这事儿,哪有不应的道理:“你且放心去,我这就过去瞧着!”
“多谢婶子!多谢婶子!”黎十娘说完便一头扎进茫茫大雪中。
她脚下飞快,到了云华坊二话不说便将司灵隐拽了出来。
司遥放下茶托,拿起师父的斗篷也跟着一道去了。
三人刚到芙蓉巷,就从凛冽的寒风中嗅到一股极淡的腥甜味。
司灵隐面色严肃,率先快步踏进巷子。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重。
“师父!”司遥停了脚步,眼睛直直地瞧着面前这扇紧闭的大门,从大门底下的门缝中隐约夹杂着一点鲜亮的红色。
司灵隐一掌推开大门,那血腥味像是找到了出口,顺着冷风猛地扑面而来。
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趴在积雪上,身下的鲜血已经凝固,深深地渗到积雪中。
司遥越过尸体,进了屋子,片刻后,她对着司灵隐摇摇头。
全死了。
“隔壁也瞧瞧去!”
司遥点头。
“啊啊啊啊——”
是黎十娘!
两人快步去了最里间的院子,刚掀开屋帘,一股极其浓重灼热的铁锈腥味便涌了上来,司遥胃中一阵不适。
屋内闭塞暖和,地面上躺着一具尸体,瞪着双眼,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脖子整根都被咬断了,只稍稍连着点皮肉,摇摇欲坠地挂在脖子上。
血液并未凝固,红艳艳的淌了满地。
是隔壁的李婶子。
床榻空空如也!
“是易天行!王八蛋,王八蛋!”黎十娘失了心智,焦虑地走来走去。
“婉婉,我的婉婉!”鲜血沾到鞋底,走动间,黏腻地起了丝,满屋子皆是凌乱的血脚印。
“你冷静点!”司灵隐皱着眉头,黎十娘走来走去,晃得他心烦意乱。
“兴许还来得及!”司遥看着黎十娘道。
黎十娘总算回过神来:“对,去易氏!”
话音落下,她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司灵隐看着遍地狼藉,心中直叹,他对司遥摆摆手:“你去瞧瞧”
一炷香后,
司遥回来了,脸色难看得紧,她看着司灵隐:“师父,整条巷子,无一活口!”
司灵隐闭上了眼,眼皮上那颗小小的红痣又露了出来,与地面流淌的鲜血相应,竟无端生出一种别样的妖异之感。
“寻常百姓罢了,易氏何至于此!”
司遥静静地看着师父悲痛的模样,她才六岁,她不懂,这些人又不是师父杀的,师父何必如此痛心疾首?
“过几日,咱们便回江南罢!”司灵隐深觉疲倦,天下之大,何处是桃源?
她替师父披上氅衣,师父却抬起手制止。
司灵隐就这样只着薄衫就走进雪里,凛冽的风掀起他的衣摆,漫天的大雪淹没了他的白衣。
司遥抱着氅衣直直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被风雪覆盖,侵噬。
她总觉得师父很孤独,那是一种内心的荒芜,就像这漫天的冰雪,她无法靠近,也得不到师父的慈爱。
***
黎十娘宛如一尊杀神,从易氏大门一路杀到了内院。
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连易氏长老们尚未反应过来,她便已至内院。
此处乃是易氏族人练功的地方,屋顶笼罩着阴沉沉的煞气,四周种了八棵千年老槐树,盘根错节,几乎遍布整座易府。
这八棵树黎十娘早有耳闻,乃是易氏八门神——极阴鬼树,守护了易氏千百年。
黎十娘一心只想进去找婉婉,生怕晚些片刻,她的婉婉便成了那炼尸池的一具骸骨。
可八门神并非她一己之力可以对付,索性她早年嫁来易府,易天行与她也还算和睦,为了讨她欢心,将这鬼树的秘密告知了她。
黎十娘才落地,那八门神像是活了过来,剧烈抖动着树枝上的绿叶,宽大的树身上浮现出八张苍老的脸。
只须臾间,她便被团团困住。
“好苗子,大补之物啊!”
“这次轮到我了!你们这些老家伙可不许跟我抢!”
“这次的与以往不同,理应平分才是!”
“胡说八道!”
八棵鬼树七嘴八舌,还未动手便先起了内讧!
第83章 十娘与鬼谋,血池炼凶器 婉婉之死
“大敌当前,尔等还有空吵嘴?”
争吵声戛然而止,八张苍老的脸不约而同地看向黎十娘。
“女娃娃,你自个选!”
还不等黎十娘看清,眼前便出现了两团赤色的雾团。
这法子可让其余老家伙皆来了劲儿,纷纷瞪大眼,催促道:“选一个!选一个!”
“快选,快选!”
黎十娘冷着脸,漠然道:“不选!”
“嘿,你这女娃娃,不识好歹!”
“不选?不选我们可怎么分?”眼见八棵鬼树急眼了。
黎十娘才道:“何必浪费时辰,你们吃不了我!”
她说得信誓旦旦,八棵鬼树却乐得哈哈大笑,枝丫上的绿叶抖得簌簌作响:“好生狂妄的女娃娃!”
话音落下,八棵鬼树齐齐发力,树干上的枝丫化作藤蔓,铺天盖地,气势汹涌地朝着黎十娘覆了过来。
黎十娘将残刀丢了出去,双手捏决操控残刀对着藤林大肆砍伐,随着手势翻飞变化间,那残刀蓦地分出无数道模糊的刀影。
这些刀影没入了藤条深处,紧接着无数藤条被齐齐切断。
忽地,那宛如高墙的藤蔓中隐约出现了一只灰白雾气凝聚而成的鬼手,枯瘦而又细长。
那鬼手悄无声息地撕破虚空,移至黎十娘身后,瞧准时机一抓而下。
耳边传来凛冽的风声,黎十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在那只手快要触碰到她的颅顶时,她控着残刀真身猛然从鬼手身后闪了出来,一道刺眼的红光飞速掠过,那只鬼手顷刻间便化成了虚无!
“咦?残刀?”
“是黎氏一族的!”
“那咱们还吃么?”
“为何不吃?她自个送上门来的,再者能给那些兔崽子添点堵,老夫乐意!”
八棵鬼树齐齐发笑,四面八方涌来更多的藤蔓,像是一片巨大的潮网。
黎十娘被困其中,那只被她劈碎的鬼手则化成了无数只小鬼手,系于藤条顶端,试探着,抓挠着,耐心地等着她露出破绽。
眼见时间流逝,黎十娘难免心烦意燥。
不行,不能在此浪费时间,她的婉婉未必等得起!
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强行开了灵窍,将封锁的三魂七魄皆放了出来,连上肉身,十一个黎十娘在藤网中飞来窜去。
八棵鬼树只觉眼花缭乱,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身。
藤林静止下来。
黎十娘便知此法有用,易天行那畜生总算没骗她了。
这八棵鬼树共用一双眼睛,本就上了年纪,眼神不大灵光,如今更是被易氏挖了一眼,炼做血轮眼。
八棵鬼树面面相觑:“这,到底哪个才是真身?”
“老八,你离得近,你且仔细瞧瞧!”
“二哥,咱们共用一双眼睛,你都看不清,我如何能看清?”
黎十娘:“八位前辈,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不等鬼树回答,她继续道,“你们吃不了我!”
八棵鬼树总算知道这女娃娃为何如此信誓旦旦了。
“你如何得知开欲过此关,需开灵窍?”
“易氏!”黎十娘并未打算多做解释。
八棵鬼树齐齐沉默。
半晌,漫天的藤条收了回去。
不知何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地面上的积雪在夜间折射出明亮的光,鬼树茂盛的树叶抖得哗哗作响,黑暗处传来微弱的“淅索”声。
“交易?”开口的应当是年岁最长的鬼树。
黎十娘:“三年前,晚辈曾有缘目睹血轮眼的风采。”
血轮眼?
八棵鬼树在听见这三个字时,露出渴望的神色来。
眼睛,他们的眼睛!
黎十娘只当没瞧见,继续道,“晚辈料想此宝定非前辈们主动奉上——”
“当然不是!”
黎十娘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这群兔崽子,夺了老夫的眼睛,还将吾等秘密随意外泄,简直可恨!!”
“大哥?”
“大哥!”
其余鬼树纷纷将目光投向那棵最为淡然苍老的鬼树。
他缓缓睁开浑浊却智慧的眼:“女娃娃!你的要求是什么?”
“赠我一缕树根!”黎十娘对这愣什子树根压根不感兴趣,但她必须提出个要求来。
“嗯,倒也不算过分!”
“这样罢,你且留下你的一魂一魄,待替老夫寻来血轮眼,便舍你一缕树根!”
黎十娘冷笑:“前辈说的,莫不是玩笑话?”
“我既知尔等弱点,取到树根不过时间问题,这场谈判,是你们有求于我!”
鬼树松垮的脸皮抖了抖。
他沉寂了片刻,才道:“成交!”
话音落下,八棵鬼树各自归位,让开了一条通天大道出来:“进去罢,那易氏兄妹便在里头!”
“请各位前辈为晚辈护法,若是来了救兵,出了岔子——”
“你只管去!”八棵鬼树齐声道。
黎十娘收了三魂七魄,手提了残刀,头也不回地冲进后院。
眼前是一扇漆黑的拱形大门,两侧则是高耸的石墙,墙上爬满枯败的爬山虎,光秃秃的藤条歪歪扭扭地交织着,蔓延着,在雪地的夜色下,狰狞又诡谲。
“开!”黎十娘双手结印,轻喝一声。
“嘎吱——”那拱门缓缓分成了两片敞开,露出里头黑不见底的洞道。
黎十娘没有犹豫,闪身进了洞道,那拱门又颤悠悠地缓缓合上,发出的摩擦声像是一道尖锐的厉笑。
洞道内阴风阵阵,暗处传来连绵不绝的凄厉惨叫。
这些都是死在血池的冤魂,他们出不去,只要离了这洞道便会被守在外头的八门神吃掉。
可他们太想离开了,只能日夜徘徊在这洞道内,期待有一日能上天能够垂怜它们。
“呜呜呜——啊——”一声惨叫落下,黎十娘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是婉婉,是她的婉婉在哭!
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去,路却被挡住了。
这是一道黑沉沉的铁门,黎十娘抬手抚上,触手阴冷坚固,是千年寒铁!
竟是千年寒铁!
“娘亲!娘亲救我!呜呜呜——”婉婉的哭声像是一勺热油,狠狠地煎熬着黎十娘的心。
这千年寒铁,刀枪不入,水火不惧,若无钥匙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黎十娘绝望了,她提着残刀胡乱砍在寒铁门上。
她边砍边大声怒骂:“易天行,你枉为人父,天理不容!易氏一族脏心烂肺,不得好死……”
黎十娘的诅咒犹如附骨之蛆,易天行分了心,易昉厉声道:“她进不来,你怕什么?”
“过了这一关,你便是易氏掌家人,她能奈你何?”
易天行重新闭上眼,血池里的水漫上他的胸口。
对,他怕什么,那女人再厉害,还能穿透千年寒铁不成?
他不能分心,会走火入魔的。
血池内的怨气不断透进他的皮肤,他竭力扼住内心的激动。
很快,他便拥有与长老们一般凶悍的法器了。
易昉伸手在血池内搅了搅了,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婉婉跟前,她笑得灿烂,眼底却是冰冷冷的杀意。
婉婉被捆在木架上,她怯懦地轻唤了声:“姑姑,婉婉怕!”
易昉伸出手抚上婉婉的脸:“真好!”
这皮肤真是嫩滑。
她的指尖慢慢上游,黑长的指甲划过婉婉的眉眼:“真像!”
这眉眼生的与黎氏如出一辙,可惜,她生平最厌恶的,便是黎氏。
指甲嵌入耳后,鲜血滚涌出来,尖锐的疼痛充斥着大脑,婉婉失声哭叫起来:“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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