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巨蛇身子往后退了半寸,猛地冲撞过来,重重地撞在护身阵的屏障上。
黎十娘气血上涌,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易昉面上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黎十娘咬牙切齿,她有孕在身,江北术法素来阴邪,若施展了对腹中胎儿有害无益,如今临盆在即,若因此出了岔子,她会懊死的。
“五长老,我腹中怀有易氏之子,您难道要眼睁看着她戕害族人不成?”
易氏五长老是个干瘪矮小的黑瘦老头儿,一身黑衣,负手立在水缸旁,身后这漫天的大雪似乎格外沉重,将他的脊背压出个山峰来,他那双鹰勾似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黎十娘,一言不发。
易昉生怕五长老出手,她好容易逮到教训黎十娘的机会就没了。
“五爷爷,她不肯将首子给大哥练功,这腹中胎儿留着又有何用,倒不如让我现在就剖出来,好歹也有个用处!”
“你敢!”黎十娘双眼泛红,厉声斥道。
易昉骇了片刻,回过神来,恼羞成怒,跺跺脚:“五爷爷!”
五长老抬手,易昉便将话头憋了下去,他直勾勾地盯着黎十娘:“黎氏,我只问你,你是否仍旧执迷不悟?”
黎十娘想笑,这竟叫作执迷不悟?
只因她不肯将孩子给易天行炼尸作法器便叫执迷不悟?
她扫了眼在旁虎视眈眈的易昉,只得昧着良心道:“给我点时间,我会好生思虑的!”
话音落下,腹中胎儿似乎踹了她一脚
易昉立刻道:“五爷爷,别信她,若她肯,当初便不会与大哥翻了脸,如今又肯了,谁信啊!”
显然五长老有自己的思量:“你要我如何信你?”
“除非……“五长老突然阴笑了一声,“让我抽了你的一魂一魄。”
黎十娘脸色一白,若她被抽了一魂一魄,此生当真没了自由,永久受制于人,她岂能甘愿?
“怎么,你不愿?”
黎十娘冷了脸:“五长老,您这是,痴人说梦?”
五长老阴恻恻地盯着黎十娘,冷笑了两声,他转而看向易昉:“下手知些轻重,好歹也是黎氏之人!”
易昉心花怒放:“是!”
五长老领着人走了,易昉摆摆手,对着院中剩余人道:“你们门外守着!”
跟随易昉的近卫巴不得离远些,易氏这位大小姐的手段,满江北谁人不知?
“好嫂子,只剩咱们俩了,阿昉下手没些轻重,你可要多多担待啊!”
黎十娘冷冷地看着易昉,五长老走了,事情倒好办了,她惧的是五长老,而并非眼前这个贱蹄子,她顾忌腹中胎儿,不可随意施展术法,可这种时候若还有顾忌,当真是主次不分了。
她缓缓伸出手,五指虚空一捏,护身阵法当即破碎开来,在空中凝成一团刺眼的红光。
还不等易昉想明白黎十娘此行何为,便见那团刺眼的红光飞到门后,再次凝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院子隔绝起来。
易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黎十娘的右手缓缓探向身后,将脊柱抽了出来,“啪”的一声,脊柱摔在雪面发出清响,瞬间化作了一条赤红色的长鞭!
“阿昉,这几年,你的确有些进步,但也仅此而已了。”黎十娘猛地挥动手中的血鞭,鞭子缠上黑蛇的蛇头,猛地一拉,那黑蛇便从空中被扯了下来。
易昉见状,忙捏手决,操控黑蛇挣脱。
可黎氏绝学,残刀化作的血鞭又岂可轻易挣脱。
“废物!废物废物!”易昉气得直跳脚!
见她如此沉不住气,黎十娘嘲道:“蠢材!这灵蛇少说也有五百年修为,血轮眼更是难得一见的修行至宝,你竟将两者融为一体,相互冲煞!”
“不过,你不会有机会改了!”
黎十娘话音落下,血鞭化作了一柄血红的利刃弯刀,她用尽全力将刀劈向雾蛇,蛇头上的血轮眼忽地脱离飞出,高高悬在屋顶,眼珠子灵活地在眼眶内打转,眼睁睁瞧着黑蛇被残刀劈了个魂飞魄散。
“阿昉,到你了!”黎十娘提着残刀,不疾不徐,一步步走向易昉。
四周安静地不可思议,院子发生的一切皆被隔绝,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索索”声。
易昉连连后退,她忙低声念口诀,试图操控血轮眼,可血轮眼丝毫不为所动,在空中飞来窜去,似乎对此打斗的场景很是感兴趣。
该死的,若不是血轮眼根本不受她控制,她又怎么会将灵蛇与血眼融为一体?平白让着贱女人笑话了一番。
黎十娘举起刀朝着易昉劈去,那刀在快要触碰到易昉皮肤时蓦地化作了血鞭。
鞭子缠上易昉的脖子,黎十娘腕上用劲,易昉身体腾空,而后重重砸落地面。
“五爷爷,救我!”易昉突然喊了一嗓子。
黎十娘下意识朝后头瞧去。
四周静悄悄的,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四野一片寂静,只有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的树枝发出轻微“咯吱”声。
“没人能救得了你,阿昉!”黎十娘挥起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易昉身上。
随着一声惨叫,鞭子落下的地方瞬间皮开肉绽。
黎十娘没想杀易昉,也从未想过杀易天行,易黎两族,虽不和,但利益是不可分割的,也只是想给他们吃点苦头也就是了。
她重新蓄力,再次扬起鞭子要抽下去,却发现她动不了了。
黎十娘抬头看去,只见五长老去而复返,他的身后悬着只血红的眼睛。
她反应过来,难不成方才易昉念的咒语并非操控血轮眼,而是命它报信求救?
黎十娘看向易昉,冷笑道:“原以为你蠢,看来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易昉压住心头的怒火,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步走到黎十娘身边,抬手便甩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大的吓人。
她仍不能泄气,抬起脚,不管不顾,一脚踹了上去。
这一脚正正踹在了黎十娘高挺的肚子上。
黎十娘发出一声哀嚎,随即跌在地上,捂着肚子,惊恐地看着鲜红的血液像花儿似的渲染了她的裙摆。
“我……我的孩子!”
剧痛紧随其后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
易昉正要再补一脚,却被五长老喝止:“住手!”
她不甘心地收回了脚,恨恨地看着哀嚎的黎十娘:“下一次再好好治治你!”
说完狠狠一脚踢在积雪上,那雪花囫囵泼洒在了黎十娘惨白的脸上以及血红的裙摆上。
院子里再次恢复宁静,只地面上凌乱的脚步以及积雪上渗透的鲜血昭示着这里曾发生一起不平之事。
“救命啊——”
“谁来帮帮我——”黎十娘看着院墙,她知道隔壁有人在。
现在雪停了,她的声音应当可以穿过这道不那么高的矮墙,
可她唤了许久,四下依旧宁静,仿佛这天底下,只余她一人。
她沾满血的手轻轻覆在肚子上,她得把孩子生下来,外头太冷了,她得回屋,她得回屋。
她用手肘支撑着,一点点挪动着,竭力爬上台阶,身后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
到了,她颤抖着手掀开门帘,爬了进去。
好暖和。
她昏昏欲睡,可腹部一阵紧接着一阵收缩,剧痛无比,她脑海里不断回想司大夫交代她的话:“女子生产大多夜里发动,若是我赶不及过来,你便按我说的自食其力罢!”
黎十娘苦笑一声,真被他说对了,她真的得自食其力了。
她抛去杂念,沉下心来,梗着一口气,呼吸吐纳间,腹部疼痛越来越烈。
不知过了多久。
黎十娘精疲力竭。
她没办法自食其力,屋内地面被鲜血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被寒风一吹,穿遍整条芙蓉巷。
“娘,你别过去!”
“撒手,那伙人都走了,街坊邻居的不过来瞧瞧,我实在放心不下!”
“娘啊,那可是易氏之人,咱们只是平头百姓,若是看罪了他们,少不得拿咱们炼血尸!”
黎十娘大脑混沌不堪,她迷迷瞪瞪地看向窗户。
外头可真亮啊!
第82章 血漫芙蓉巷,慈母杀四方 婉婉失踪……
“你醒了?”
黎十娘睁开肿胀的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她僵硬地扭头看向床边的人。
“李婶子?”黎十娘声音沙哑,微不可闻。
李婶子哎了一声,伸长脖子对外头喊道:“司大夫,人醒了!”
屋帘被挑开,外头的冷气顺着寒风一股脑涌了进来,黎十娘被冻得一激灵,脑子瞬间清明不少,“孩子!我的孩子!”
她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一骨碌爬了起来,却撕扯到痛处,脸都皱成了一团,她顾不得,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我的孩子!”
李婶子忙把孩子抱过来:“在这儿呢!”
黎十娘的视线落在襁褓中的婴孩脸上,脸小小的,头发没多少,正睡的香甜。
她松了口气,跌回床上。
“是个姑娘!”李婶子也替她高兴,“你瞧,不皱呢,长大定然与你一般,是个美人坯子!”
黎十娘紧紧抱着孩子,满心欢喜,哪里还听得见旁人说什么?
“哎哟,快把眼泪收回去,刚生了孩子,可见不得眼泪!”
还有这种说法?黎十娘忙将眼泪憋了回去。
“行了,把孩子搁下,药喝了。”司灵隐搬了板凳放在床边,掀了衣摆,端坐在一旁,“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黎十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里间,拢了拢被子给孩子盖上。
继而沉默着端起床头的药,一口喝了干净。
“是易氏?”
见黎十娘不开口,司灵隐猜道,“他们还不死心?”
“你打算怎么办?”
气氛静了下下来,只有窗下的燃烧的炭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司灵隐站起身来,不再多言。
他并非救世主,亦不能事事兼顾到,他给了提示,剩下的便看个人造化了。
“给你配了两副方子,我已交给了李婶子,你务必按时吃药,有事便让人唤我!”说着取过斗篷披在身上。
“司大夫!昭昭?”
司灵隐系带的手顿了顿,才道:“她病了!”
门帘再次被挑开,外头似乎又在下雪了,纷纷扬扬的白茫茫一片。
司灵隐忽然侧过脸来:“你既将她给了我,她日后便与你黎氏再无干系!”
“经此一病,只怕前尘皆已忘却,你日后便唤她阿遥罢!”
黎十娘怔了片刻,才低声道:“前尘忘却?”
“也好!”
门帘被放下,司灵隐走了。
黎十娘靠在床头,喃喃自语,像是自问:“忘却前尘,便能脱离过往么?”
“呜哇呜哇——”黎十娘的思绪被哭声打断 ,她小心地抱起孩子,温柔道:“饿了是不是?”
她边哄边解开衣领。
易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哪有千日防贼的,她总有防不住的一日。
若杀了易天行?
不行,她迅速掐灭了这个想法,若真杀了易天行,只怕她真真是插翅也难已逃出江北了。
若她就此带着孩子离开江北,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儿,她能够养活孩子么,易氏的人会就此放弃么?
不会,这是易天行唯一提升术法的途径,他天赋一般,又是易氏长子,那些长老绝不允许易氏未来的当家人术法平平无奇的。
只有将亲生首子炼为法器,他才能突破。
黎十娘脊背生出一股凛冽的寒意,她搂紧了女儿,她决不能让此事发生,决不能!
***
三年后。
一切平静地可怕,易氏像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个长媳,孙女流落在外头,黎十娘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今儿她起了个大早,穿戴好后,回头瞧了瞧仍旧熟睡的女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外头天寒地冻,似乎比往年更冷些,大雪已经停了,她站在廊檐下,将被寒风吹进来的积雪扫出去,将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冒着白色的雾从她的口中溢出,袅袅往上升去,继而消散。
今日是婉婉三岁生辰,她须得郑重些才是。
只是在厨房忙活了大早上,依旧没不见婉婉醒来的迹象,她搁下面团,洗了把手,朝着房内走去。
婉婉昨日睡得也不算晚,怎的今日倒奇了。
她走到床边,婉婉还在睡,两腮泛着不正常的红。
“婉婉?婉婉?”黎十娘探手抚了抚婉婉滚烫的脸。
烧起来了,黎十娘慌了,她竟未察觉?
“娘亲!”婉婉被叫醒,迷迷糊糊地微微睁开眼,瓮声瓮气的。
黎十娘心都要碎了。
“好热!娘亲,婉婉难受!”
黎十娘摸着婉婉的脸,轻声宽慰:“好孩子,不怕,娘亲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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