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山尘面露无奈:“祖母把我的画像给了顾氏。”
“那日,顾小姐来寻我,我心有所属,她亦情牵他人,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对你下药。”
山尘垂下眼皮,脸色暗淡下来,“若她心肠再狠些……”
见他这样,司遥心软了,她扭过身子,双臂搭在木桶边缘,微微抬起下巴:“怎么,介意?”
山尘笑了,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耳后,两指捻着那片柔软的耳垂,轻轻揉捏,半晌才继续道:“顾老爷携财上京,那些人维持了多年平衡,岂容轻易打破?”
“再者,伯爵府若是与顾府联了姻,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又有什么理由纵火?”
忽地,他捏住司遥的下巴,“还是说,你信了?”
司遥摇头,山尘是她自己选的,就算对他生了疑虑,也不该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她微微垂下脸,一口咬在山尘的虎口处。
山尘的目光变得幽沉,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司遥,直到她松开牙齿,抬眼与他对视。
虎口处映出两排浅浅的牙印,略泛粉红,凹陷的牙印处还泛着点点温润的光泽。
“一起?”
山尘呼吸沉重起来,他沉着嗓子,道,“浴桶太小。”
说着手探进水里,将司遥抱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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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司遥便扯着山尘去寻张均平。
山尘很是不快:“大清早的,寻旁人作什么?”
“你哪儿那么多醋劲儿?”
“张均平身上的煞丝已有压不住的迹象,得瞧瞧去!”
山尘别开脸,小声说:“瞧什么?放血么?”
司遥懒得跟他掰扯,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往外头拽。
出了院子,巷子里便飘进来一阵香味,她用力吸了口,用手肘碰了碰山尘,“闻到了么?”
山尘木着脸:“没有!”
司遥抬手摸了把他的下巴,继而将手肘搭在他的肩上,哄道,“徒儿莫恼,师父请你吃豆腐皮包子!”
山尘:“……”
许是天色尚早,旭日亦未东出,四下雾霭茫茫,湿气沉沉,晨风袭掠,略带冷意,直入骨髓。
街道两侧摊贩并不多,摊主将蒸笼盖子拿开,浓厚的白烟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又在空中慢慢消散,蒸屉里整整齐齐地码了一笼剔透的豆腐皮包子。
“二位,来一屉?”摊主见人来了,热情地招呼着。
“下头两屉油纸包了,我带走!”
“好勒!”
司遥与山尘落座,又来了两个人,家丁打扮,许是穿得单薄,缩着脖子,“来五屉包子,带走!”
摊主数了数,“哟,数儿不够,两位小哥且稍后!”
两位家丁边说边坐了下来。
“这天气越发冷了。”
“可不是,瞧这趋势,只怕今年冬天来得会比往年更早些!”
“也不知公子怎么想的,这春山镇昨日才出了顾府那样大的事,满城弥漫一股焦肉味儿,多不吉利!”
“我听说啊。”那蓝衣粗布小哥压低声音,“公子相好的中了状元,这才特意来迎!”
“五屉包子好喽!”摊主掀开蒸笼扬声道。
待两位家丁去后,山尘才开口说话,“江舟,还记得么?”
“江长安?”司遥问。
山尘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手,说,“如今,他在京都世家跟前,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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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张均平家,门未上锁,司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就见张母在厨房忙活,她凑了上去:“伯母,忙什么呢?”
张母不防,骇了一跳,回过头来,拍着胸脯,啐道:“你这孩子,走路怎么没个响儿?”
她往锅里添了水,道:“蒸点包子。”
司遥笑了笑,“巧了不是?”
说着将手上的油纸包提了上来,“刚出笼的豆腐皮包子,管够!”
张母哎哟了一声,从司遥手中接过包子,不忘骂道,“下次可不许再带了。”
司遥笑眯眯的:“伯母,我忧心你劳累,你还骂我呢!”
张母眉开眼笑,指着房里说,“阿平在屋里,顾小姐昨儿回来就晕过去了。”
说到顾小姐,她敛了笑容,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哎!”
司遥拉上山尘进了厅堂,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笑什么?”司遥回头看向山尘。
“你这哄人的手段倒是自成一派。”接着又说,“想来日后哄个老太太也不在话下!”
司遥知他说的是谁,也不谦虚,“那是!”
右侧的房门被拉开,张均平端着水盆从里头走了出来,瞧见司遥二人时候,怔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怎么过来了?”
他将木盆搁下,神色变得肃然,“莫不是外头又出什么事?”
司遥没好气:“你不能盼点儿好?”
接着又道,“手伸出来!”
张均平伸出手,只见其手背上的红煞丝更为密集,蜿蜿蜒蜒蠕进衣袖内。
“袖扣解了。”
袖口解开,露出一截精壮的古铜色小臂,上面宛如血管爬满红煞丝。
司遥皱着眉,果然更严重了。
她从腰间拔下匕首,琢磨着割那里。
“一定得这样么?”张均平问。
司遥头都没抬,“不然怎么办?”
除非找到易眆,找到细猴。
刀刃割破雪白的皮肤,滚烫的鲜血漫了下来,顺着皮肉滴滴答答地流进杯中。
“喝了。”司遥端起茶杯递到张均平唇边。
张均平无奈,接过杯子,垂眼瞧了瞧。
温玉滚朱河,白壁挂赤珠。
他仰头将杯中血一口饮尽,正欲道谢。
“啊——”
屋里头传来一声惊叫。
第95章 蚍蜉撼大树,北上是龙虎 ……
内室地面狼藉一片,木盆被打翻在地,潮湿的热气蒸腾而上。
顾汀汀衣衫微敞,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裸露的手臂。
“汀汀?”司遥才上前去,见她神情恍惚,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瞧,只见白皙的皮肉上画着一道熟悉且诡异的符咒。
这?
司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其大,那段白皙的皮肉上便起了红痕。
“阿遥,他们,他们是冲我来的。”
“爹爹娘亲,是被我害死的!”
司遥回过神来,见顾汀汀神情恍惚,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道。
司遥松开了手,微微蹙眉:“别胡说!”
静了片刻。
司遥又说:“衣裳脱了,我瞧瞧!”
顾汀汀没动,嘴里仍叨咕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魂不守舍地任由司遥脱掉她的衣裳。
司遥细细瞧了一通,只有手臂上有符咒?
可为何凶手并未画完,难不成中途被打断?
且这符咒字迹仓促,像是事先知晓时间并不充裕,随时会有人出现,可照以往的案子来瞧,凶手城府极深,绝不是着急忙慌的人。
司遥帮顾汀汀穿好衣裳,扶她躺下,又将打翻的木盆拾了起来,这才将门打开。
张均平站在门外,垂下眼皮盯着地面;山尘则于后方双臂环抱,倚靠在木柱上。
此二人见她面色阴沉,心知只怕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司遥沉声道:“汀汀的手臂上有一道与胡松萝,方荣一模一样的符咒!”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张均平回过神来,正要进房,司遥一把拽住他,“人已经睡下了。”
如今又是一年深秋,院墙外的树叶凋黄,被风一卷,便从枝丫上坠落,宛如断了翅膀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散了满地。
“如此说来,凶手的目标是顾小姐了?”山尘的手臂搭在桌上,修长的指节微微弯曲。
司遥说:“似乎是这样。”
“似乎?”山尘似是不解。
司遥说:“如果目标一开始就是汀汀,那么凶手必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直击目标,问题就在是于顾府先起的火。”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起火当日我在厨房,待我回过神来,顾府已是火光漫天,第一时间我便去了汀汀的院子,那院子火势虽大,与别处相比却不是火源头处。”
“也就是说,凶手要杀一个人,先去放火?其放火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怕打草惊蛇吗?何况,府中所有人饭食皆被下了药,整个顾府已是板上羔羊,何必多此一举放火?”
“再者,以往凶手的手段来看,如此草率,绝非他的手笔!”
山尘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故意让我们以为目标是顾小姐。”
“或许吧!”司遥回道。
张均平一言不发,瞧着内室的窗户发着呆。
司遥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振作点!”
张均平疲累地闭上眼,捏着眉心:“凶手的目的的确并非汀汀。”
“火源处在下人房,昨夜崔梁于废墟底处又挖出了一具焦尸!”
“此尸无头!”
无头?
司遥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那刀口……”
“嗯,刀法一致!”
厅内再次变得安静。
半晌,司遥继续道:“尸体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是彩华!”顾汀汀的声音突兀极了。
“怎么起来了?”张均平忙起身,快步走到她身旁,伸手便要搀扶她。
顾汀汀拂开他的手,只见她已穿戴整齐,脸色仍旧泛白,右脸上的烧伤显得越发狰狞,可那双眼却闪着异常明亮的光。
她慢慢走了过来,在山尘面前站定,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山尘少侠切勿怪罪!”
山尘抬起眼皮,面色平淡,只微微颌首,轻声道,“顾小姐节哀!”
顾汀汀落座后,将昨夜验尸结果一一道来。
“当日我心绪不佳,并未饮食,可茶水却用了不少,阿遥去了厨房后,我便觉着头晕难耐,因此去了床上小憩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于纱帐外恍惚见一人影,那人影察觉朝我走看过来……”
“我醒后,屋内已大火弥漫,我浑身乏力,拼尽全力这才爬到外间。”顾汀汀平静极了,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她扭头看向司遥,挣起一抹勉笑,“谢谢你没有丢下我,阿遥!”
司遥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看着顾汀汀,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无果,她别开眼,“如此说来,凶手在汀汀手上画符,不过是想欲盖弥彰,他要找的,是彩华。”
“的确如此!”张均平接道, “至于凶手……”
“我料想与黎氏无关。”张均平言之凿凿。
“前几日我去了细猴住处,找到了些胖鱼的东西!”说着他起身去了右后方,挑开草帘,不出片刻,怀中抱着个木盒子出来。
他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叠文书,内容繁冗,但文书上的章印泥却红的像是浸透纸张。
“是金乌卫的印!”山尘今日话格外少,“金乌卫隶属皇族!”
张均平从里头抽出一本密封的信件递给司遥,“瞧瞧这个。”
司遥接过,只见上头印着鲜红的四个大字:大理寺封。
心中已猜到这是什么,她顿了片刻,才将信件拆封,待一一看完,又沉默着把信件重新封好。
的确是武林双侠冤错案,只是她没想到这案子,居然与皇族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武林至宝一寸心,可活死人,肉白骨,这便是祸根的源头。
可如今一寸心已被她食用,世间再无一寸心,既如此,近日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案是否与此有关?
“头儿!头儿!不好了。”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砰砰砰的拍门声,是崔梁。
“怎么不去开门?”张母拽着勺子从厨房探出个脑袋,看厅内众人神色沉重,神思恍惚,只得去开了门。
门才打开,崔梁兀自冲了进来,“头儿,不好了。”
“城外,城外,有人被咬了。”
司遥与张均平对视一眼,被咬?
她心下激灵,猛地站起来,“是细猴!”
“快带我去!”
张均平正要跟上来,却被司遥制止:“我与山尘去就够了,你陪着汀汀!”
说完拽着崔梁急匆匆地出了门。
“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崔梁咽了口唾沫,“顾府挖出来的焦尸,顾小姐说少了八个,除去昨日又挖到的无头尸,也就是七个,不巧的是,当日顾府在难民中挑选家丁,人数正是七个。”
“今日我与醉鬼在城外寻访,看看能否寻到些许蛛丝马迹,忽然听见一阵骚乱,待我两拨开人群,只见一浑身血色,不人不鬼的东西扑在一难民身上撕咬,满地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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