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十几把凛冽的剑光宛如水下光影,寒光绰绰。
就在此时,树林的尽头传来鞋底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簌簌”声,那脚步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像是成竹在胸。
来人年纪很轻,一身黑衣,蒙着面,身后背着一把巨剑,露出来的眼睛满是冷意。
“还不动手?”声音一如那双眼,冷冽,不容抗拒。
话音落下,十几个黑衣人便冲了上来,司灵隐负了伤,应付得很是吃力,他一脚踢开扑上来的人,顺手夺下了剑。
刀光剑影间是利刃割破皮肉的清脆声,鲜血飞溅时,月亮拨开了乌云,照亮了这片血红的枫林。
鲜血染红了白衣,到后来,司灵隐已经分不清,这些血,是他的,还是这些黑衣人的。
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司灵隐提着剑,直指那人:“到你了。”
那人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手缓缓探向身后,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剑刃上的红光一闪而过,凶气骇然。
“你究竟,是何人?”
“五皇子,湛谦。”
司灵隐身形摇摇欲坠,他竟,还不肯放过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柱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呼吸变得沉重,身体却越来越飘忽,困倦之意宛如排山倒海。
“嗤——”司灵隐低下头,便瞧见那柄红色的利剑穿过了他的胸膛。
没有痛意。
剑被拔了出来,司灵隐腿下一软,跪了下来,他以剑撑地,艰难地抬起脸,就瞧见那人腰间系着一块木牌。
他心下激荡,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是柳怀宗的木令!
是他,竟然是他!
司灵隐忽然想笑,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他心怀不轨,潜伏叶家整整十一年,看着叶见心从六岁到十七岁,他不想杀她,可她不死,死的便是阿遥。
他舍不得。
他似乎明白师父与父亲了。
他们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就像他爱阿遥,愿意为她逆天而行,以命相抵。
师父,弟子寻到了自己的缘,也寻到自己的世外桃源了。
原来,世外桃源并非避世,而是在心里。
司灵隐起伏漂泊了数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宁静。
师父,弟子,不悔。
“山主,此人似乎披了人皮面具。”
第109章 欲望铸人祸,借尸欲回魂 借尸还魂:尾……
乾坤殿内烛火摇曳,窗户并未彻底合上,夜风灌了进来,吹得床幔飘动不止。
“来人!”
“来人……”清崇帝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苗公公耳朵尖,小跑着进殿,掀开床幔:“陛下?”
清崇帝吃力地微睁眼睛:“老五……为何……”
“还没来?”
苗公公忙道:“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奴才听说,五殿下已经取到一寸心了,陛下只要服了那至宝,便能好起来了。”
“嗯。”清崇帝重新闭上眼,任由苗公公给他捻了被角。
“你去,再催催!”
苗公公应了一声儿,正要下去,就听见外头来报:“五皇子到!”
清崇帝像濒死的鱼儿突然回光返照,他猛地睁开眼,手肘撑起身子,颤抖着嘴唇,目光希冀地看向门口。
屏风后出现一名玄色的袍角,五皇子湛谦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快!”
“快快!”清崇帝探长脖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方锦盒。
湛谦走到床前,将锦盒给了清崇帝。
清崇帝忙打开,里头却空荡荡的,他抬脸看向湛谦:“空的?”
湛谦点头,略带一点随意。
清崇帝直勾勾地看着他,凶恶地宛如勾魂厉鬼:“放肆!”
他将空着的锦盒用力朝着湛谦砸了过去。
许是已病入膏肓,准头并不行,正正砸中了苗公公,吓得苗公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父皇,别生气啊。”
“东西,去哪儿了?”清崇帝剧烈地喘着气问。
“回父皇,儿臣享用了,儿臣也想长生不死。”
清崇帝指着湛谦的手指不断颤抖,面容扭曲,而后猛地揪着心口,吐出一口浓黑的心头血,身子便重重地砸在床沿上。
乾坤殿寂静一片,只有窗户被夜风吹得碰撞,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湛谦倒是淡然,目光移向跪在一旁的人:“苗公公?”
苗公公忙起身,走到床沿,伸手探了探,颤抖着声音道:“没气了!”
湛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苗公公清清嗓子,压下心底的慌乱,走到铜钟前,扯了扯那根线。
铜钟空洞的哀鸣声瞬间穿透宫闱,三声过后,苗公公高声喊道:“皇上,驾崩!”
湛谦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
他苦心孤诣多年,终于走了今天这一步。
清崇帝五十三年,清崇帝驾崩,举国哀悼,大赦天下。
五皇子湛谦继位,改国号道丰,意为国道长盛,百姓丰衣足食。
**
道丰元年,大雪。
鲤州武林双侠一家惨遭灭门,一场大火宛如长龙,吞噬蔓延了整条街。
叶见心在打更人张德全的帮助下从暗道逃离,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她逃到了鲤州边线无稽崖。
可江湖追杀令宛如跗骨之蛆,她无处可逃。
无稽崖地势极高,积雪遍布山巅,寒风凛冽。
叶见心立于悬崖前,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冬风吹起她满是污血的裙摆,她孱弱的身躯,轻盈地宛如一只飘忽的蝴蝶。
“说,武林至宝一寸心究竟在何处?”
叶见心盯着说话的人,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她惨然地笑了笑:“你不是丁伯。”
“你,究竟是谁?”
“心心,你不认得我了?”那人说话时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是邪气。
“是你,杀了丁伯!”
那人也不屑再装,五指扣住耳后,干脆利落地将人皮面具撕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陌生的脸,目光阴鸷,周身血气浓重,是个阴狠手辣的主。
他将人皮面具随意丢在一旁:“我最后问一遍,一寸心究竟何在?”
叶见心忽然不怕了,她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一寸心已经被毁,你永远也不会找到。”
叶见心的话与她父亲叶占雄所言,如出一辙。
那人阴沉着脸,一步一步朝着她走了上来:“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跳?”
西边飘过来一朵硕大的黑云,将太阳遮住,天空压了下来,笼罩着这片土地,沉重地令人喘不上气。
叶见心闭上眼,对不起啊爹爹,你们舍命护女儿出逃,是女儿没用。
就在此时,天上的乌云乍开,自云层下投落一束赤红的光,笼罩着她。
耳边是凛冽呼啸的风声,忽然,身体像是被一道巨力拉扯,灵魂须臾间便四分五裂,叶见心哀嚎一声,瞪大双眼,身体直直向悬崖跌去。
【第六卷:清水河童】
第110章 红衣风流郎,蝼蚁尚偷生 ……
骤雨初歇,地面积起数洼污水,一道浓黑的炊烟自东巷袅袅升起。
司遥还歪在榻上养伤,鼻尖嗅到一股焦味,她默契地与山尘对视一眼。
而后猛地掀开被子冲了出去,厨房浓烟滚滚。
熊孩子,烧家了。
她冲进厨房,将趴在灶台上打瞌睡的小人儿一把揪住,迅速提溜了出来。
小元宝睡得正迷糊,微微睁开眼,含含糊糊道:“嗯?药好了?”
司遥揪住他的小耳朵:“药没好,厨房好了。”
小元宝吃痛,瞌睡瞬间赶跑了一半,他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司遥姐姐,你怎么起来了?”
待他回头,便瞧见厨房已被浓烟弥漫,呆了片刻,回过头来,讪笑:“司遥姐姐,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可以不能与娘亲说。”
“司遥姐姐。”小元宝牛皮糖似的缠了上来:“我带你掏鸟窝?”
司遥瞥了他一眼:“掏来干嘛?”
小元宝直起身子:“当然是给你补身体!”
司遥被气笑了,不过这段日子被山尘按着躺在床上,骨头都软了,确实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两人趁下午山尘外出时,带上家伙事,偷偷摸摸去了赴春山。
才短短半个时辰,满载而归。
“司遥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凤凰?”
“我娘说,红色的鸟儿是凤凰!”小元宝压低声音,靠近司遥。
司遥眯起眼,隐约瞧见茂盛的绿叶间有一抹艳丽的红。
红色的鸟?这可不常见。
她对小元宝“嘘”了一声儿,摸出一颗石子卡在弹弓上,对准那抹红色的影子。
“咻”地一声,石子冲了出去。
只听见林中传来一声高亢的尖叫,那声音清亮地宛如山间流水划过的溪石。
“谁敢袭击本太子?”
是人?
司遥与小元宝对视一眼,皆在双方眼中看到了一个字:跑!
两人才转身,眼前便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影子。
对方还是个会武的?这下完了。
司遥慢慢抬起脸,眼前是一张风流轻浮的俊俏脸,眼角微微上扬,尾部略带一点红,像是涂了胭脂,腕间套着一串白玉佛珠,浑圆天成,灵气逼人。
“打了人,还想跑?”这人嘴角勾着一抹笑,语气上扬。
“司遥姐姐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藏在树叶间的?”小元宝缩在司遥身后,只探出半张脸,一双水润润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哟!哪来的小童子?细皮嫩肉的,本太子最喜欢吃了!”这人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直直地盯着小元宝。
见小元宝浑身颤抖,他得意地笑了。
“太子殿下从江北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吓唬小孩儿?”司遥面无表情地道。
此人自称本太子,可道丰帝并无子嗣。
据黎十娘所说,江北太子勾笛,是个十足的红衣浪荡子。
此人倒是很符合!
勾笛挑挑眉,上下打量了司遥一番,摸着下巴:“长得倒是还可以!”
“我不管,你们误伤了我,要带我去看大夫!”
司遥脸色差点崩不住,这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跟个市井无赖似的?
奈何,此人歪缠的功夫也是一流,司遥无法,只得带着他去寻了大夫。
才进医馆,大夫便将三人连推带赶了:“我这儿都忙死了,别给我捣乱。”
司遥冲着勾笛摆手,看到了吗?
“伙计,收拾药箱跟我去一趟张捕头府上!”那大夫往后招呼一声。
张均平?
司遥忙问:“张捕头怎么了?”
大夫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是?”
“他是不是浑身布满红丝,就连口鼻皆被红丝占据,整个人宛如血蛹?”
“正是!”大夫又问,“姑娘可知那是什么病?”
糟了,司遥暗恼。
当时她对付易眆,便让山尘去抓血尸,以山尘的能力完全没必要担心,养伤期间她也没有再问。
“司遥姐姐,你去吧,我是小小男子汉,可以自己回去!”
“山尘哥哥那儿,我会替你遮掩的!”小元宝十分义气地拍拍胸口!
“遮掩什么?”司遥敲了敲他的脑袋,说得她做亏心事似的。
司遥跟着大夫一道去张均平家,谁知那江北太子哉游哉地跟在后头,司遥放慢脚步,与他并肩:“你跟着作什么?”
“救人!”
勾笛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那捕头,是被易氏血尸咬的罢?”
司遥点头,这人是江北太子,难不成真有法子?
“勾兄高节,既如此,便有劳了!”说完抽出捆阴绳一把将勾笛的腰死死缠住。
“哟!”勾笛低下头,用食指拨了挂在上头的千机铃,叹道,“好东西!”
张母在灶台处偷偷抹着眼泪,瞧见有人来了,仓促地用袖口擦了擦。
“大夫?您来了?”
大夫点头:“张捕头呢?”
“在屋里呢!”
众人一窝蜂进了屋,就见张均平躺在榻上,血糊糊的一团,身下的被褥被打湿,半点瞧不出人的模样。
顾汀汀心神不宁地绞着帕子,木盆里的水已被鲜血染红。
“汀汀?”司遥唤了她一声。
大夫忙搁下药箱子搭脉,眉头却越拧越紧,半晌,他收了手,一言不发地收拾药箱。
“大夫,我儿子?”张母踌躇着问。
大夫只摇头,不说话。
张母身子一软,司遥与顾汀汀忙将她扶着坐下。
“造孽啊!”张母拍着大腿,哭天喊地,“这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
“别哭了,吵得本太子脑仁疼!”勾笛原本倚在门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个果子,皱着眉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将果壳朝后一丢,走上前去,伸出手按在张均平的脸上,指节苍白修长。
“唔”,他收了手,从顾汀汀手里扯过帕子,擦了擦指腹的鲜血,随意道:“问题不大。”
86/100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