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母仍然迷惑地看着姑母。
“秦家见了仲卿,那一对本是送人家婚娶的玉佩也不送了,当即就把其中一块佩玉送给仲卿,这不明摆着那个意思吗?”姑母连忙解释说。
“嗯,是那个意思!”焦母沉吟了一下,说。
“这不是定情物吗?”姑母说。
“是,是定情物!”焦母连忙点头。
“你猜仲卿怎么着?”姑母满脸不悦地说。
“怎么着?”焦母急切紧张地盯住她说。
“就是不愿接受,还说是老爷的爱物,君子不掠他人之好,真是呆到家了,你说气不气人?”姑母神情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
“哎哟!他这犯什么呆?”焦母懊丧地说,她心想,是不是女方长得丑,仲卿才推辞,忙说:“那……是不是罗敷长得不好?”
“哎呀,怎么不好,漂亮着!那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姑母道。
“那……不够知书达理?”焦母又猜测说。
“知书达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哪样不好?”姑母说。
焦母百思不得其解,依然愣愣地注视着姑母,忐忑不安地说:“那……仲卿?!”说完,她突然又大笑起来:“你说仲卿怎么去接受人家的礼,他哪晓得姑母做媒的是秦家小姐?”
姑母一听,半响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唔?也是!”
送走仲卿和姑母走后,秦母满心欢喜地地对女儿说:“我看这焦仲卿不仅有学问,人品也好啊!”
秦罗敷默默地沉浸在刚才的细枝未节里,从焦仲卿的神态中她感觉仲卿对自己好像并不怎么上心,便有些担忧地对母亲说:“可他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点感觉?”说罢,垂下头。
“这你怎么知道?”秦母紧盯着罗敷,疑惑地说。
“从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秦罗敷仍低着头说。
“其实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当初我连你爹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跟他成亲了,可是生活在一起,自然慢慢就会相爱了!”秦母看了看罗敷,连忙安慰道。
罗敷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许母亲说得对,感情是慢慢可以培养的,焦仲卿不轻易表白什么,正好说明了他这个人性情沉稳。这样想着,罗敷不禁对仲卿又多了一分敬重。
多年来,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人不就是像焦仲卿这样的人吗?现在,这个人终于像梦一样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罗敷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无名的喜悦还夹杂着些许的忧伤。此刻,罗敷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有些喜欢上他了。
这是一些闷热得让人心烦的日子,太阳像如一团火球在天边滚动,热力四射着,覆盖了所有能照到的地方。
焦仲卿匆匆向府衙门口走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仲卿,仲卿!”他停下来,急忙回过头。一个大胡子的人背着行囊老远招着手,向他走来。
焦仲卿愣愣地打量着来人,大胡子忙笑道:“仲卿兄,连我也认不出了!”
焦仲卿仔细端详了对方好一会,才终于认出对方,他连忙高兴地搂着对方的肩,笑道:“赵子陵,哈,子陵兄!”说完,又嗔怪地说:“你这一脸大胡子真是把我骗了!”
赵子陵得意地大笑起来。
“子陵兄,现在贵干?”焦仲卿又细细打量着昔日的同窗好友,笑着说。
“这还看不出,娃儿王!”赵子陵摸着一脸的连腮胡说。
“以兄之才,何不考取功名,出入仕途?”焦仲卿不无惋惜地说。
“罢罢,倒不如做个娃儿王好,闲云野鹤,天马行空,自由自在。”赵子陵笑道。
“倒也是。”焦仲卿点着头。又问道:“子陵兄,此往何处?”
“有友人邀我去小市港教馆,正是前往。”赵子陵说。
焦仲卿立即击掌高兴地叫道:“啊,正是舍下。好啊,往后相见自然多了。”
两人兴奋地寒喧了几句后,才告辞走开。
孙少吏埋头在书手房里抄着公文,朱仪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份请帖扔在孙少吏面前。
孙少吏迷惘地看看请帖,发愣地抬头看看朱仪。
“主簿大人请客啊!”朱仪说。
“高主簿请客?请、请我?”孙少吏依然愣愣地看着朱仪。
“所有的人都请。”朱仪说完,又把一份请帖扔在焦仲卿的桌台,说:“焦仲卿呢?”
“喏,来了!”孙少吏一呶嘴。
朱仪向走过来的焦仲卿说:“喏,在桌上呢!”
“你说怪不怪,高主簿重阳刚请我们聚会,现在又请我们吃饭,这可稀奇?”孙少吏见朱仪离去,掂着手上的请帖。
“是稀奇!”焦仲卿低头看了看请帖,点头附和道。
“该不会找我们有什么事要办吧?”孙少吏满脸狐疑地看着仲卿说。
“他会找我们干什么?”焦仲卿笑道。
“他怎么一下子这么大方起来了?是发财啦,还是又要高升啦!”孙少吏摇着头。
“管他!请,我们就去吧!”焦仲卿笑道。
自从那天拜见兰芝父亲以后,高炳臣心里每天乐滋滋的,春仙楼也无心去了,这几天,他正张罗着在酒楼设宴请客事宜。高炳臣急急忙忙朝酒楼走去,打扮妖冶的鸨儿董垂红坐在春仙楼门口望着街面,一边无聊地嗑着瓜子。见高炳臣从门前走过,突然眼睛一亮。
董垂红急忙走出来,扬着手帕叫道:“高主簿,高主簿!”
高炳臣回头望望,只得站住,董垂红迎上前来,抛了抛媚眼,说:“哎呀!这么长时间,怎么不见影儿呀!”
“我忙,我忙!”高炳臣不耐烦地说。
“是谁得罪了你吧?告诉我谁得罪你了,我可饶不了她。”董垂红娇滴滴地看着高说。
“实话说吧,你那地方也没有多少值得我去的。”高炳臣勉强笑笑。
“哎哟,主簿大人,我那里什么样儿姑娘没有?要小的有小的,要丰满的有丰满的,要苗条的有苗条的,要会说的有会说的……你说要什么样的合你口味,我给你挑。”董垂红笑道。
高炳臣掩饰不住得意地:“这么跟你说吧,我这心里想的女人,你那里肯定是一个也没有。”
“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平儿吗?这些天平儿还常念叨着大人呢!这些日子,人家人也瘦了,脸也黄了,都为了你。”董垂红笑道,说完又扬了下手帕,瞥了高炳臣一眼:“别没心肝儿呢!”
“好好好,我现在正忙着呢!”高炳臣敷衍道,又急忙往前走去。
“好,可别忘了人家!”董垂红大声道。
高炳臣踌躇满志地向前走着,一路还小声哼着小调。
爱凑热闹,爱吹牛嘴巴闲不住的绢锦店郑掌柜小跑着迎过来,走到高炳臣旁边,说:“哎呀,听说主簿大人马上就要成亲了!”
“哎?你怎么也知道?”高炳臣看着郑掌柜有些吃惊地说。
“谁不知道娶的是兰芝啊,真是个绝色美人,锦又织得好,还会弹箜篌呢!”郑掌柜笑道。
高炳臣美滋滋地看着郑掌柜,笑着说:“你这家伙耳朵真长呢!”说罢,欲离去。
“大人成亲请在我这里买锦啊,我这里可都是上乘的好锦,我给大人会便宜的。”郑掌柜趁机赶紧说。
“知道了,知道了!”高炳臣扬扬手。
郑掌望着高的背影,又摇摇头叹道:“哎呀!兰芝嫁给这家伙,往后我可收不到兰芝的锦罗!”
仲卿回到家里,焦母见儿子回来,忙神秘兮兮地说:“仲卿,你知道秦家是什么人家?喊你去干什么?”
“不管他什么人家,我以后不会再去了——别扭!”焦仲卿满不在乎地说。
“以后不仅去,还要经常去!”焦母看了仲卿一眼,咧嘴笑道。
“唔?”焦仲卿一愣,迷惑地望着母亲。
“不但经常去,还要结为亲家,结为亲嫡嫡的亲呢!”焦母认真地说。
“娘和姑母是……?!”焦仲卿不满地瞪了瞪母亲。
“人家哪是仅仅让你看玉佩,分明是要看看你,要试试你的学问!”焦母乐哈哈地提醒儿子说。
“娘,你们是在设圈套?”焦仲卿幡然醒悟,生气地说。
“仲卿怎么这么说话?”焦母不悦地看着儿子。
“反正以后我是不会再去的!”想到母亲和姑母这样不顾自己的感受,焦仲卿倔犟地说。
“是罗敷不漂亮?”焦母一愣,不解地问道。
“漂亮!”焦仲卿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书达理?”焦母又反问道。
“知书达理!”焦仲卿说。
既然又漂亮又知书达理,又还挑剔什么?焦母生气地盯着儿子说:“那是什么?是她家门楼窄了,门槛低了是不是?”
“娘,这与门楼、门槛有什么关系?娘,我跟你说不清!”焦仲卿见母亲生气,忙缓和了语气说。
“秦母看中你,罗敷也喜欢你,有什么说不清?”焦母依然气啉啉地大声道。
“哎呀,这……反正说不清!”焦仲卿无助地看着母亲说。说完向书房走去。
“你真是要活活气死娘!”焦母看着儿子的背影,气恼地说。
这时,香草拿着本书跑出来:说:“哥,今儿的字还没有教我呢!这字怎么读,我又忘了。”
“去去去!”焦仲卿沉着脸,神色烦躁地说。
“哟,要做新郎了,在妹妹面前摆架子啦?”香草不理会哥哥,依然嘻笑着。
“瞎说什么,烦不烦?”焦仲卿眼一瞪。
“我怎么烦你啦?”香草见仲卿拉下脸,愣住,不由委屈地说。
“你没见我烦吗?啊不,是你烦我!”焦仲卿对妹妹吼道。
“我不就让你教我认字吗?”香草也不示弱地大声说。
“都教几遍了,你长记性没有,啊?长记性没有?”焦仲卿厉声说。
香草从来没有见焦仲卿发过这么大的火,吃惊地望着他,突然气呼呼地把书一扔:“我不认了!”说罢,扭身向外跑去。焦仲卿愣了愣。一会,他郁闷地走进书房,一眼看见桌上的琴,目不转睛地望着琴发愣。好久,他才把目光移到书上,可是,竟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想起母亲生气的脸,想起母亲和姑母的话,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他重新把目光投在琴上,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焦仲卿抬起头茫然地望向窗外,啊!我爱的人,何时才能和你倾诉衷肠,把思念喜悦爱慕化作这不绝的琴声向你流淌。焦仲卿伤感地抚琴奏弦,琴声余音凄婉,渐渐消失在静谧的空气里。
香草闷闷不乐地走到离家不远的一处池塘边,几棵浓密的大树,伞状地伫立着那里,微风轻荡,婆娑起舞的树叶沙沙作响,香草坐在一片翠绿的草地上,两手抱着膝,望着水塘发呆。这时,隐约传来一群孩子的读书声,香草缓缓循声望去,读书声越来越清晰。
香草忍不住起身站起来,迟疑地朝前面的蒙馆走去,她轻轻走到窗户下,踮起脚尖朝里望去,只见一脸大胡子的私塾先生赵子陵在教一群六、七岁的孩子读书。
孩子们大声齐声念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赵子陵和着读书的节奏声,微微点着头。
这时,赵子陵下意识地抬起头,不由诧异地看了看香草。
毫不察觉的香草依然好奇地扒在窗口上,看着孩子们读书,脸上露出羡慕的目光。
赵子陵收回目光,转身对孩子们:“很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放学的孩子纷纷从蒙馆门口走出来,赵子陵收抬好竹筒,关好门,夹着包正准备离去,猛然却看见香草用树棍当笔,在地上写字。忙好奇地走过去。
只见地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字:无良我黍,这时,香草觉察有人过来,连忙抬起头,吃惊地说“先生!”
赵子陵朝香草点点头,仔细看着地上的字,半响,才说:“嗯?这'良'字上面没有人,黍谁来食啊?”
香草愣愣地看着赵子陵,赵子陵和蔼地对香草说:“得加个'人'。”
香草终于明白过来,又歪歪斜斜地在“良“字头上加了个“人“。突然,她扔下树枝,站起来,认真地对赵子陵说:“先生,我也要上学。”
“你?”赵子陵上下打量了下香草,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想上学?有意思,有意思!”
“怎么啦?”香草嘟着嘴望着赵。
“这都是启蒙的娃。你……不行不行!”赵子陵正色道。
香草看着赵子陵,欲言又止。
“不早了,该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急啦!”赵子陵说罢,转身离去。
香草一脸沮丧地慢吞吞地往家走,双脚不停地踢着扔在地上的树枝。
从学堂无精打采走回家的香草,这时走进客厅,一家人围在桌旁吃晚饭,桌上摆了香草爱吃的东坡肉。
香草还在生焦仲卿的气,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低头吃饭。
“还在生我的气!”焦仲卿笑眯眯地看了香草一眼。
香草头也不抬,照旧往嘴里扒着饭,焦仲卿讨好地夹了一块肉放到香草碗里。
“去去,谁稀罕?假惺惺!”香草端着碗躲闪着。
“好,我假惺惺,那我吃呐!”焦仲卿笑道,把肉放进嘴里,大口嚼着,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逗香草说:“哎呀,真香!”
“娘!”焦仲卿又夹了块肉给焦母。
“我吃什么啦?”焦母推辞说,又朝香草呶呶嘴,示意仲卿再哄哄妹妹。
“娘,这么好吃的肉,反正妹妹不吃,你就别省筷子啦!”焦仲卿朝焦母眨眨眼。焦母偷笑着看了香草一眼。
焦仲卿又故意把碗敲着当当响,说:“太香了,真是太好吃了!”说完,他又恶作剧似的偷偷把肉夹到另一只空碗里。
香草终于经不住诱惑,抬头发现肉碗空了,立即急得大叫起来,怒目圆盯着哥哥嚷道:“啊,没良心的东西,真的把肉吃光了。”
焦仲卿大笑起来。
“把肉吃完了,还笑。”香草没好气地瞪着哥哥。
焦仲卿一边笑,一边把另一只碗里的肉往香草碗里夹,香草愣住了,哥哥其实从来都是疼惜自己的呀,香草不由得开心地咧嘴一笑。
一整天,兰芝无精打采地在织房里“咔——嚓,咔——嚓“地织着锦,心情抑郁,她有些恍惚,神思不停地跳到高炳臣送礼来家里的那一天,眼前不断地回闪着那一幕画面:
“那天先生所弹琴声,忽流水潺潺,忽风雷挟电,忽柳暗花明,忽水光云影,真是人间百态、气象万千。”
“金秋气候异常,节令多变,风霜露水,混扰不堪,故随性而发,随性而发!”
“曾闻古人云:南音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不知先生对北音有何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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