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虽说是大,可世界又很小。世上的事哪有不透风的墙!”秦罗敷不动声色地说。
高炳臣又是一怔,哈哈一笑,不吭声。
“表哥风雅得很啦!”秦罗敷说罢,又掂掂手上的珮玉,接着说:“这是一对古玉,上面有一男一女,一看是对情玉,唉,也不知多少有情人佩戴过。触感腴润,浊气尽无,送给表哥罗!”
“有意思,有意思!是一对情玉。”高炳臣急忙接过玉,细细端详玉佩上的一对玉人儿,
“情玉送给风雅的表哥,自然更有意思!”秦罗敷顿了下,又道:“本来另一块玉我应该亲自送给兰芝,想想还是由表哥送去!”
“好,我一定要在兰芝进洞房的那天晚上,亲自佩在她身上!”高炳臣兴奋地叫道。
高炳臣说罢,神情陶醉地抬起头,眼睛油然一亮。
第六章
郑掌柜一大早就在绢锦店里忙开了,他喜滋滋地和店里的伙计把一捆一捆色彩绚丽的绫罗绸缎使劲往停在门口的一辆豪华马车上搬。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面无表情地叉手看着郑掌柜和伙计。
“哎呀,主簿大人在我这里买东西,可是找对了门。全是上乘的锦、上乘的绫罗绸缎。你瞧瞧这锦多好,握在手里就像水一样,还有这绸缎,摸在手上就像大姑娘的脸,全是上乘的货。你瞧瞧,瞧瞧……!”郑掌柜嘴里喋喋不休地看着高炳臣的管家说。
“好啦好啦,你这家伙真啰嗦,忙你的!”管家不耐烦地瞪着郑掌柜说。
这时,鸨儿董垂红一身艳装地嗑着瓜子走出来,朝对面看去,又回头诧异地问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王五,说:“那不是高主簿家的马车?”
“是高家的。”王五瞅瞅马车。
“这是干什么呀?”董垂红远远地看着忙进忙出的郑掌柜,迷惑地说。
“听说高主簿要结婚了。”王五说。
“哎哟,怪不得很长时间不见那个死鬼来了!”董垂红吐掉瓜壳,皱着眉头说。
这会儿,仆人匆匆把外面的酒坛、绫罗绸缎往屋里搬。
管家跟高炳臣说着什么,刘兰生兴匆匆地进来。
“哟,刘兄!”高炳臣侧身一看,忙打招呼。说完便指着正在往里搬的东西,又说:“你看看,我正在让家人张罗呢!你来的正好,准备送到你家酒十坛、锦八匹、绫八匹、绸缎八匹……'八'么,要发不离八,啊?!”
刘兰生一直局促不安地在一旁看着,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刘兄,我还没说完,还有……黄金十镒、银子百镒,兰芝的首饰……这些我都准备好了。怎么样?”高炳臣看了看刘兰生。
“唔,好,好!”刘兰生心不在焉地应道。
“怎么……嫌少了?”高炳臣发现刘兰生神色不对,不由惊诧地问道。
“不,不少!”刘兰生欲言又止。
“不够好?”高炳臣不安地追问道。
“也不,也不。”刘兰生忙摆着手。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高炳臣打量着刘兰生,越发奇怪地说。
“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刘兰生望望管家和正在搬东西的仆人,对高炳臣说。
高炳臣疑惑地看了刘兰生一眼,想了想,和刘兰生向书房走去。
高炳臣和刘兰生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刚站定,高炳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刘家还没准备好?”
刘兰生又局促起来,惶惶看着高炳臣,啧着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这是……?”高炳臣瞪眼望着刘兰生,皱着眉头说。
“唉,还不知道这婚事……?”刘兰生不安地嗫嚅着。搭拉着脑袋说。
“什么什么?你、你说什么?”高炳臣慌张起来,怔怔直视着刘兰生。
“兰芝已经晓得了那个弹琴人不是你,而是焦仲卿了!”刘兰生把头埋得更低了。高炳臣仍然怔怔地盯着刘兰生,半天说不出话来,刘兰生惶恐地望着高炳臣。
半响,高炳臣才定了定神,缓了口气,说:“她怎么晓得的?”
“我也不明白她就怎么晓得了!”刘兰生摇着头。
“怎么突然冒出个焦仲卿?难道是焦仲卿从中作梗?”高炳臣沉默了好一会,思忖了一阵子,满怀狐疑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焦仲卿怎么认识兰芝呢,兰芝也不认识焦仲卿啊,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不可能,这不可能!”刘兰生眨着眼,连忙道。
“那……?”高炳臣又沉思一会,又对刘兰生,说:“你说兰芝现在怎么啦?”
“兰芝现在倒没有怎么,我只担心夜长梦多,怕她那根筋扭不过来,到那时没辙了!”刘兰生担忧地说。
“哎?怪了,前天罗敷来,也说夜长梦多,怎么这么巧?”高炳臣一愣。想了下,决定把成亲的日子往前提,便说:“刘兄,我看只有这样,马上请媒人去你家,把成亲的日子提前。”
“提前?”刘兰生一怔,觉得这样也好,忙两手一合,行礼道:“行,提前,提前好!”
焦仲卿忍不住难熬的思念又骑马往刘家方向疾驰而来,到了三岔路口又犹豫了。马在三岔路口兜着圈子。焦仲卿想了想,还是抑制不住的,一抖缰绳向刘家方向奔去。
这会,兰芝拿着箜篌,目光犹豫地又投向窗外。
空旷的大道上,焦仲卿正骑马远远奔来。
兰芝又惊又喜地把目光投向窗外,但一会,她的体内瞬间又被某种隐忧强烈地掐住,这个念头像晶体一样,璀璨而锐利,兰芝很快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急忙收回目光。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兰芝又忍不住举目远眺,近了,更近了,那张脸,那张熟悉的脸,一如往昔的英俊,只不过那双明亮的大眼轻笼了一丝深沉的忧郁,这忧郁像一束光线,使兰芝的心变得即明亮又灰暗。像天空的焰火,亮了又熄灭。
良久,兰芝终于绝决地摇摇头,转身痛苦地轻轻关上窗子。
焦仲卿勒住马。马发出一声长啸,扬起前蹄,在兰芝楼下停住。
焦仲卿心焦地抬头向兰芝闺房仰望,只见闺房的窗子有一页似乎还刚刚合上,微微摆动着,焦仲卿失神地望着窗口。在窗下心神不定地徘徊起来。
兰芝背靠着窗口,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和内疚,既害怕又紧张。
这时,通往刘家不远的道上,几个包着头巾的汉子抬着一乘小轿微微摇晃着朝这边走来。罗敷不安地沉浸在自己的心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和兰芝怎么说。
焦仲卿驱着马来回走动着,目光焦虑地仰头望着窗口,终于,仲卿压低嗓子朝楼上紧闭的窗口喊道:
“兰芝!”
马,不安地发出一声嘶叫。
罗敷警觉地侧耳倾听,马再一次不安地发出一声嘶叫。
罗敷轻轻掀开轿帘,一下愣住了。只见不远处焦仲卿驱马在兰芝楼下焦急地走动着,时不时又仰起头朝楼上张望,一副痴迷的样子,忠实而通人性的的老马又一次引颈长鸣,似乎在呼唤着兰芝。
马的嘶叫声使兰芝不安。她缓缓地转过身,透过窗叶的缝隙朝外看。
楼下的焦仲卿抬头不安地来回驱马走动着,兰芝痛苦地闭上眼。
秦罗敷仍默默地望着帘缝外面。
马的嘶叫声又一次传来。
半响,秦罗敷失望地扭回头,冷冷地向轿夫道:“打道回府!”说罢,放下轿帘。
罗敷沮丧地回到秦府,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一头倒在床上。
丫环小玉端着一盘水果来罗敷门口,敲了几次也没有动静。她慌了,赶忙冲到后厅对秦夫人说:“夫人,小姐的房门一直关着,敲了几次也不应。”
“出门不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谁惹她生气了?你再去喊她。”
丫环正待要去。秦母有些疑惑地沉思了一会,不放心地对小玉说:
“算啦,还是我去。”
秦母敲门。
秦罗敷迟疑着,还是走过去打开门。
“这是怎么啦,昨天一会儿满天乌云,一会儿又是艳阳天,今儿又是雷风暴?”秦母不安地注视着秦罗敷。
秦罗敷低头不语。
“罗敷,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到底又怎么回事?”秦母犹疑地说。
“娘,别让焦家再欺骗我了,也别再说焦家怎么满心乐意这门亲事!”秦罗敷气呼呼地盯着母亲说。
“唔?焦家又怎么啦?”秦母关切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女儿。
“焦仲卿实际上喜欢的还是刘兰芝!”
“娘当什么呢?昨天娘已经跟你说过,你表哥不是马上要和兰芝成亲了吗,焦仲卿喜欢又有什么用?你怕什么?担心什么?”秦母不在意地一笑。
“能不能成这门亲还很难说呢?我晓得兰芝,一旦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娘也晓得表哥什么样人,刘家一旦晓得表哥的为人,这婚事还能成吗?”
秦罗敷鼻子一哼,担忧地说。
“这倒也是!”秦母不由担心地点点头。
“焦家还是盖着盒子摇,她们哪晓得焦仲卿还悄悄和刘兰芝相会?”秦罗敷说。
“看来焦家,是还得盯紧点。”秦夫人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有,罗敷,你也抽空去看看兰芝,劝劝她早点完婚。”
一大早,高炳臣就派人传话给焦仲卿,要他去公事房一躺,狡诈的高炳臣想摸摸仲卿的低,既然兰芝己经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想探探焦仲卿的口风,看他怎么说。
焦仲卿疑惑地进来,高炳臣一反常态的热情招呼道:“哎哎,仲卿兄,请坐,坐坐。”说罢,又忙着给焦仲卿上茶。
“高主簿,你是上司,哪用这么客气,要喝水也用不着主簿大人亲自来。”焦仲卿感觉有些意外地说。
“那也好!”
“主簿有何吩咐吗?”
“这几件公文我都看了,不错不错,连太守大人也称赞办得好啊!”高炳臣拍拍桌上的公文。
“多蒙夸奖。”焦仲卿客气地说。
“伯母也好吧?”高炳臣无话找话地套近乎说。
“承蒙关心,也好。”
“也好就好。”高炳臣言不由衷地说。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焦仲卿说:“主簿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哦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高炳臣好像从沉思中醒过来似的,又拍拍案旁的一份公文,接着说:“哦,那次皇上去天柱山朝晋,你擅自撤封渡口的事,公文还在这里,一直没有上报呢。仲卿啊,你千万不要以为我高某济公报私。我高某一向也是肚子里撑船,不会为点小事斤斤计较。这事嘛,你也不用担心,我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毕竟还没有造成不好的后果嘛!”
“那就谢谢高主簿了!”
“当然有些事也希望你能理解我!”高炳臣狡猾地话题一转。
“不知高主簿这话是什么意思?”
“仲卿啊,你是明白人,怎么能不理解?”高炳臣干笑道。
“主簿大人,真的让我听了觉得是在云里雾里!”
“你也知道,不日我就要和刘兰芝结婚,可我听说这丝里面还缠了你的一匹麻!”说罢,定定地望着焦仲卿。又阴森地笑了下,字斟句酌地说。
“主簿大人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你的丝里面何故缠了我的一匹麻呢?”焦仲卿微微一怔,笑道。
“那我就直说吧,刘兰芝知道那个弹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她是怎么知道那个弹琴的人是你?”高炳臣收敛了笑容。
焦仲卿一愣,“哦“了一声,说道:“大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坛子口易扎,而人嘴难扎啊!不过主簿大人,我倒要问问你了,大人为取兰芝欢心,何必要冒我弹琴之名呢?”
“我为娶兰芝,博她欢心,煞费心机,确实冒你之名。不闻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取悦之说吗?我这又算什么?”高炳臣厚着脸皮说。
“大人也是读书之人,恐怕也读过子曰诗云。我也曾闻孔仲尼云:'诚者之成也,而道自道也',读书人应该知道一点为人之道,盗名与盗物何异?”
焦仲卿不由正色道。高炳臣一愣。
“主簿大人,若是无它事我该告辞了!”焦仲卿说罢,转身离去。
高炳臣半天才回过神来,气恼地说:“这家伙,太、太不识抬举了!”说罢,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着,突然手挥了下,自语道:“不行,我必须得马上提前成亲!”
刘家客厅里坐着刘员外、媒婆,还有刘兰生。
刘母客气地给媒婆上茶。媒婆把高炳臣要提前成亲的意思说了一遍。
“不是说好下月的初二兰芝出嫁吗?”刘员外吃惊地望着媒婆。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机敏地笑道:“老爷说的不错。可高主簿思之再三,小姐虽不是皇家公主、丞相千金,可也是名门闺秀,金枝玉叶,出嫁哪能含糊?这不又请方士卜了一卦日子。你猜那卦上怎么说?”说到这里,媒婆故意卖了个关子。
“卦上怎么说?”刘母信以为真,立即急切地说。
“那肯定是个好卦吧!”刘兰生道。
“不!那卦上说得不好,十一月婚娶,主散而后劫,大凶!”媒婆信口胡言。
刘母吃惊地“啊“了声,惶惶不安地望着媒婆。
“方士之言,惑众之语,哪可凭信?”刘员外斥道。
“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怎么着也得图个吉利啊!”刘兰生说。
“田儿说得对,图个吉利。”刘母立即附和道。
“老爷,那方士卜卦从无失手。谁家小媳妇报个八字,他能卜出哪年怀上,是男是女;谁家丢个什么,报个字,他能卜出落在什么方向。”媒婆呷口茶。
“哎哟,那不是活神仙了?”刘兰生吃惊地看着媒婆。
“婆婆,那现在怎么办?”刘母急切地盯着媒婆的脸。
“可不,让高家也慌了。这不,又请方士卜了第二卦。”媒婆说罢,又不慌不忙地呷口茶。
刘母担忧地望着媒婆……
“说啊!”刘兰生催道。
“十月婚娶,吉!万事皆之至顺也。大吉啊!”媒婆笑眯眯地嘴一撇,故弄玄虚地说。
刘母松了口气。
“那好啊!”刘兰生叫道,然后又感叹地说:“嗨呀,我家这新姑爷还真细心!”
“老爷,你看这日子呢?”刘母望着刘员外,小声说。
“那就依你们吧!”刘员外淡淡地说。
“就这么定了吧!”刘母望着媒婆,说完,又有些担心地说:“只是这日子提前许多,嫁妆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一时怕来不及。”
“放心放心,来得及。我立马就请银匠给妹妹打首饰,请最好的裁缝给兰芝量身裁衣,不怕妹妹出嫁这天穿的戴的不体面。”刘兰生说罢,又对刘员外说:“爹上次还夸我这事办得不错呢,我这做哥哥的自然要办到底,保证会让二老满心欢喜地送兰芝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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