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在闹事?”卫队长喝道。
士兵们手持兵器散开,呈扇状形把众乡亲团团围住,船夫望着卫队长急忙申辩说:“都是他们强行要过渡,实在不干小民的事。”
卫队长厉声喝道:“把带头闹事者给我抓起来。”
士兵们冲上前,准备抓人,兰芝见状,忙挤出人群,拨开众人,镇定地走向前,说“官爷,此事与他们无关,只因家父病重,需日月同辉,百鸟朝会之下的菊花做药引子方可疗效,故家中已设祭坛,赶在月亮没有下山之前请众乡亲驱赶雀鸟,以求得菊花引子。小女一时心急,强行上渡,乞谅罪责在我。”
卫队长瞪了兰芝一眼,严厉地说:“难道没有看到安民告示吗?”
兰芝沉住气,平静地说:“大人,皇帝的安全固然重要,可小民父亲的生命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
卫队长见兰芝敢顶撞自己,恼羞成怒地说:“大胆!也给我抓起来!”这时,一匹骏马从远处急驶而来,马背上的焦仲卿英姿勃勃,帽子上的红色头缨在空中翻飞飘舞。
焦仲卿猛一瞪腿,骏马飞快地朝前飞奔。突然,骏马前蹄一扬,发出一声震耳的撕鸣。焦仲卿勒住马头,又转身向人声喧嚷的方向奔去。
焦仲卿扬着马鞭,高声问卫队长说:“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卫队长不满地看了众人一眼,随焦仲卿向河堤上走去,卫队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焦仲卿说了一遍。
焦仲卿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人命关天,就让他们渡过河吧!”
卫队长吃惊地望着焦仲卿,说:“违抗命令,我可吃不了。”
焦仲卿忙说:“若是皇上或是上面来人,看到这里生非滋事,也会责怪的,谁又担当得起?倒不如趁皇上还没有来之前,让他们立即走吧!”
卫队长想了想,附合道:“说的倒也是!”
河湾处,村民们和士兵仍对峙着。
卫队长走来,目无表情地对士兵们说:“放人,让他们立即过河!”
乡亲们都愣住了,不一会便发出一阵雀跃般欢声,纷纷上船。
焦仲卿见乡亲们都疏散了,他凝望着平静的河岸,露出一丝舒心的微笑。
船夫终于撑着竹篙,渡船缓缓移动着向对岸划去。众人欢笑着。
“大爷,谢谢你啦!”兰芝感激地说。
“不用谢我,要谢得谢那位官人!”船夫说。
众人议论着:
“什么人啦,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啊?”
“哎呀,真了不起!”
兰芝说:“刚才只顾上船,竟忘了谢人家!”她抬头朝河堤上望去。
焦仲卿已骑马远去。
刘家菊花园里,刘母望着空中忧心冲冲地说:“这赶鸟的怎么还没有来?”
刘兰生直摇着头,说:“皇上还没有过去呢,我看兰芝八成还在河那边过不来了。”
这时,传来一阵阵的喧闹声,躺在床上的刘员外微微睁开了眼。
他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乱嘈嘈的锣鼓声、呼叫声、鸟鸣声,一阵阵传来。
刘员外神情纳闷,想了想,吃力地挣扎着从床檐爬起来,他挪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摸索着走到窗口,有些惊诧地望着窗外,只见刘母、兰芝、钱氏和众人在祭坛前跪拜、祈祷,刘员外在窗口伫立了一会,良久,不悦地摇摇头。
这时,从竹园那边不断地传来乡亲们敲锣打鼓的欢呼声,乡亲们手中摇晃着竹、木,不停地驱赶鸟群,受惊的鸟群发出惊慌的鸣叫,满空扑腾着乱飞。
刘母、兰芝、钱氏也协助众人赶鸟,刘兰生看着空中,傻笑着说:“好玩,好玩!”
刘员外颤颤微微地朝园子里走来,兰芝父亲走进来,又惊又喜地说:“爹!”
兰芝母见老伴过来,也高兴万分地和乡亲立即迎上来,刘母看着老伴,担心地说:“哎呀呀,老爷,你、你怎么下床了?”
刘员外说:“这都在干什么?”
兰芝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为求得百鸟朝会下的菊花做药引子,故请来众乡亲驱赶林里鸟群到园里。”
刘员外摇着头,说:“自然之物,岂能人为!”
刘母说:“兰芝兄妹也是急于盼你早日病愈,想出此策!”
刘兰生也在一边搭讪:“哎哎,打一开始,我就不赞成。这都是庸医不能治好父亲的病,出此下策。”
刘员外目光慈爱地望着一对儿女,说:“爹不怪你们。”说完,又指着祭坛,说“这是干什么?”
兰芝笑着对父亲说:“为乞求父亲病早日康愈,设的祭坛……”
刘员外一听,生气地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命该绝我,我自亡,不该绝我,我自存!荒唐,真是荒唐!给我拆掉,给我拆掉。”说罢,狠狠一脚向祭坛蹬去。
乡亲们见刘员外大动肝火,惊诧地看着刘员外。
“老爷,你……?”刘母不解地看着老伴,小声说。
刘员外用力过猛,身子虚弱地摇晃了一下,便“咚“的一声摔倒在地,刘兰芝惊慌地扑过去,大声喊道:“爹!”
兰芝和母亲连忙和乡亲一齐背着刘员外进了屋。安顿好父亲,她走进织房,刘兰芝织房埋头织着锦,刘兰生埋怨兰芝说:“打一开始,我就说是庸医看不好爹的病,找托词,出难题,你看看,这不花了钱,白忙了,还惹爹生气,也耽误了我的正事。”
兰芝没有搭理哥哥,刘兰生摇着头,向客厅走去。
钱氏端着参汤,见刘兰生出门,忙说:“你要出去?爹还病着呢?”
“哎哎,我又不是郎中,守在家里,爹的病就好了?那批军队冬服的生意还不见影子呢,不拿下我这心里就像吃了秆砣!”刘兰生不耐烦地瞅了媳妇一眼。
兰芝心事重地织着绵,织梭发出单调、有节奏的“嚓嚓“声。这时,钱氏惊慌地进来对兰芝说:“兰芝,爹的病又重了!”
兰芝一惊,慌忙放下织机。
刘员外躺在卧房里,窗外阴冷的天气更增添了几分萧瑟气息,杨树上的几片落叶无声地飘下来。刘员外微弱地喘着气,兰芝坐在床边给父亲一口一口地喂药。
刘员外喝了两口,便不想再喝了,看着父亲日益瘦弱的样子,兰芝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刘员外见女儿流泪,忙吃力地安慰女儿说:“我知道你有孝心,可为父年过花甲,残阳败荷,哪足惜一条命?唉,不必伤心。”
兰芝偷偷抹抹眼睛,强装笑脸说:“只要治好父亲的病,女儿做什么都愿意!爹,你会慢慢好的!”
刘员外苦笑道:“看到窗外落叶了吧,爹就如窗外飘下的萧萧落叶,过完了秋天就是冬至,再就是大雪了,爹就跟这季节一样……”
兰芝心里一阵难过,忙说:“爹,别说这样的话,可大雪之后就是立春,春天也就到了。”
刘员外凄苦地一笑:“能看到春天吗?”
兰芝返回自己的卧室,拿起桌上的箜篌,眼神忧郁地朝门外望去。
兰芝母一大早就在炉子升火熬药了,药罐冒着热气,发出“突突“的声音。
刘母吃力地端起药罐,把药罐里的药汤倒进碗里,钱氏见婆婆忙着,忙走进厨房,说:“爹的药也没少吃,差不多用箩装了,可就不见好转!”她接过刘母手里的药碗,向外走去,刘母放下药罐,愣愣地望着,良久叹了口气。
这时,从兰芝房里传来一阵如泣如诉的箜篌声,刘母回过头。
菊园上空,偶尔一两只雀鸟飞过,凄美的乐声在静谧的空气里不绝如缕,余音缭绕。
钱氏走进兰芝的房间,关切地说:“兰芝,你已弹一上午了。”
兰芝望着寂穆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钱氏摇摇头,说:“平时妹妹一弹箜篌,鸟儿在窗前飞来飞去,怎么现在真需要鸟儿,却不见空中有鸟飞来!真怪了。”
兰芝叹道:“也明知这事有点荒唐,可心里总是期望着能成为现实!”暮色已经四合,黄昏收拢了最后一丝光线,夕阳缓缓朝西坠下,乐声依然在徐徐回荡,恍惚而缥缈。
这时,一钓弦月已挂在天边,兰芝欲罢不休地弹着箜篌,她的眼睛黑陶瓷一般的闪闪发亮。她盼望着出现奇迹,能引来满山的鸟儿在菊花园朝会,虽然觉得有点荒谬。但兰芝还是固执地决定试一试。
次日清早,刘母和钱氏在客厅里拣菜,箜篌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刘母不安地对钱氏说:“兰芝已弹三天了,看看这丫头,不吃又不喝,唉,真让人发愁。”
钱氏说:“我劝几次了,也没有用。”两人正说着,刘兰生兴奋地走进来。
刘母看着儿子,埋怨道:“你也一天到晚不见影子!你去劝劝兰芝,在园里弹三天箜篌了,不吃又不喝的。”
刘兰生苦笑笑:“我劝我劝。哎呀,她是在发傻,先是带人赶鸟,现在又在弹箜篌,这鸟听到箜篌就飞过来吗?真是被庸医的话迷住了。”说罢,去了房里。过了一会又伸出头,朝钱氏说,“哎哎,我那两罐子陈酒呢?”
钱氏说:“放到仓房了!”
刘兰生沉下脸,不高兴地说:“怎么放到仓房?真是!”
刘母不满地盯了刘兰生一眼,说:“家里都乱了套,你还有心思喝酒?”
刘兰生望着母亲说:“哎哎,这可不是我喝。这些天为了那批冬服生意,我没差腿跑短了、路跑长了,高主簿总算答应我的邀请来打猎,我是请他们喝的。”
刘母抱怨说:“你看你,还邀人来打猎?”
见娘不高兴,刘兰生委屈地说:“娘,你弄错了,这家里吃的用的,还有爹生病,哪一样不花钱?我这也是为家里操心哪,我要是把这批冬服的生意做成,钱就赚大了。嗨,人家高主簿能来,就是给我刘兰生大面子!”
上午,焦仲卿匆匆来到高炳臣的公事房,宽敞的房间豪华而讲究,粟色硬木质地的椅子镶嵌着翠绿晶莹的玉石。焦仲卿小心地递上一叠公文,对高炳臣说:“这是抄好的公文。”
高炳臣示意放下,焦仲卿正准备离去,高炳臣又叫住他。
高炳臣望着焦仲卿说:“仲卿啊,刘兰生这小子邀我去狩猎,这正是好季节啊,你也去一个!”
焦仲卿急忙推辞说:“高主簿,我又不会使枪弄箭,哪里会狩猎?”
高炳臣笑笑,说:“哎,不会使枪弄箭,你会弹琴弄筝啊,就把你的琴带着吧。听刘兰生说,那么美的地方,憩息时喝酒吃肉,流泉相随,有琴音相伴,不失为雅事啊!”
焦仲卿笑道:“主簿大人也有这样的雅兴,那、那好!”
焦仲卿从府衙回到家里。焦仲卿家所在的村庄叫焦家畈,距离天柱山只有10多华里(今安徽省安庆市潜山县境内,位于皖河西边,潜水东面,潜山县城镇南面,辖有利民、河弯、东店三个行政村。一马平川,沟渠纵横,是个林茂浪丰的天府之国,千余亩良田均为焦家所有,所以称为焦家畈,焦家庄园位于其中心地带,即今河弯村畈居民组)。焦家的院落是栋二进院的房子,还算宽敞,进得门来有一个天井,左右都有厢房,正房也算气派,中间是客厅,左边住的是焦仲卿的母亲,右边为焦仲卿的住所。焦仲卿还有一个妹妹,名叫香草,年纪也14岁了。明眼人一看,焦家过去也算是个殷实之家。只是焦仲卿年幼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守寡含辛茹苦一手把他拉扯大,焦母望子成龙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一大早,焦仲卿把一只古琴放进琴囊里,背着古琴准备出门,妹妹香草见哥欲出门,忙跑过来。
“哥,别急走,这个字怎么认。”香草缠住哥哥说:
焦仲卿说:“就是'禾',底下加个日头的'日',不就是香草的'香'吗?”
“哦,'禾'也是草,哦,——这么说,有了这个日头,我就是香草!”香草俏皮地说。
焦仲卿笑道:“不错,有了那个日,你就是香草,没有那个日,你就是禾。”
香草撒娇地说“还有这个字?”
焦仲卿怕妹妹纠缠不休,忙说:“好啦好啦,他们还在等着我呢!”说罢,背着琴囊要走。
这时,焦母走出来,她大约五十岁光景,性情刚烈、暴躁,势利。见儿子匆匆出门,忙大声叫道:“仲卿,你还没吃早饭呢!”
“娘,来不及了!”焦仲卿回过头说。
焦母又说:“等一等。”说罢,转到后面,拿出两块发糕,“早餐不吃饱,影响一天呢!”
“好好,我带着。”焦仲卿说。
焦母爱怜地看着英俊的儿子,不由分说地说:“不行,娘要看着你吃呢!”一会,她突然发现焦仲卿背着琴,忙不解地问:“什么回事,今儿还带着琴。”
“带着凑个兴吧!”焦仲卿笑道。
焦母不由认真起来:“仲卿,你也到了成家立业年龄的人了,也学那些纨绔子弟,摆个琴在衙门里成什么?不要好啦?”
焦仲卿冲焦母笑笑,说:“娘,你是误会了,是高主簿邀我一道打猎,非要让我带着琴,说憩息时让我弹琴饮酒助兴呢?”
“哦,是高主簿邀你去打猎?”焦母若有所思地说。
焦仲卿说:“我能打什么猎?”不等母亲回答,又补充道:“本不想去的。唉,只是不想驳了高主簿的面子!”
焦母一听是高主簿请,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忙说:“这是好事,当然要去。”
听母亲这样说,焦仲卿不想忤朔母亲的心意,无奈地说:“什么好事?志趣不同,难以为伍。”焦母白了儿子一眼,嗔怪道:“哎?他是你的上司,能邀你一道游玩,是看得起你,怎么不是好事?去吧,快去吧!”
早晨,低垂的云雾弥漫在兰芝家的菊花园里,仿佛是青烟缠绕,远处密密的树林里升起一抹银灰色淡淡的晨霭。
兰芝仍在弹奏着箜篌,她脸色憔悴,目光有些游离地仰望着窗外灰朦朦的晴空。手忽上忽下,乐声变幻莫测,她分外灵巧的双手在箜篌上呢喃,呼唤,优美的乐声像五光十色的宝石散落在无垠的旷野,光芒熠熠。
这时,刘兰生走出房门,牵着马来到村头等高炳臣,他不安地朝大道上四处张望着。
刘兰生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担着食盒,远远地,刘兰生终于看见高炳臣他们策马而来,心里一喜,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会,高炳臣、焦仲卿、朱仪等人也看见了刘兰生,纷纷下了马。
刘兰生迎上去,指指小厮,讨好地对高主簿说:“酒菜我都准备好了。这酒可是家里十年的陈酒,好酒啊!”
高主簿高兴地说:“好,今天就玩个痛快,打完猎,我们就好好痛饮一场。”又打量着远处的山野,“嗯,是个好地方!”
刘兰生兴奋地说:“嗨,还没有到山里面呢!”边说边跨上马。
几个人骑马向山里奔去。
突然,一阵若隐若现如泣如诉的乐声传进焦仲卿的耳鼓,这乐声像一片巨大的磁场把他包围,他停下来,凝神啼听着这优美的乐声,他一动不动地愣在那里,一下子就脱离了眼前内心里的慌乱,仿佛看见各种颜色的奇异之花沐浴在紫红色的早霞中,春天也在枯萎中苏醒,焦仲卿的内心骤然升起一种知遇般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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