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慌乱时,罗域忽然朝她伸出手,拇指在她嘴角抹了下,一粒米粘在他手指上。
这举动已然让二人间的气氛暧昧不清,谁知罗域接下来竟把那粒米吃了,还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态,好像这举动像平时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若不是因为身子虚,邬玺梅觉得自己一定又要胀红脸了。
“大人?”
“嗯?”罗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抬眼看她。
邬玺梅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在对上他眼神时,又把话咽回去了。“没事。呃,大人你……多吃点儿。”她故作平静的又夹了菜放到他碗里。
“我刚才问你话呢,中毒前的事还记得吗?”罗域又重复问了句。
邬玺梅故作虚弱,身子软趴趴的向后靠,手指扶额,“小的大概睡了太久了,一费神就头晕的厉害。三个月前?记不清了。”
傻子都看得出她这头晕是装的,但她刚醒,罗域不忍逼她,淡然道:“来日方长,你慢慢想吧。”
吃过饭后,罗域让人收了碗盘,后将小几挪开,然后扶着邬玺梅躺下,“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处理些事情。”
邬玺梅不安道:“大人,要不小的还是搬去耳房吧,总占着大人房,与礼不合。”
罗域眉头颤了颤,原本已经站起身要走了,又坐了回来。他垂眼在她眉目间凝视,良久后幽幽道:“我提醒提醒你吧,你中毒前,我吩咐过你,让你以后就睡这儿,给我暖床。”
中毒前那么多事,原来就让我记着这俩字啊?
邬玺梅满脸窘迫,“大人,那是因为你有伤在身,说是怕冷才让小的暖床啊,现在天已经暖了,您的伤应该也好了,就,就不用再让人暖床了吧。”
“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
邬玺梅:……
“你记着便好,省得我一件件提醒你。”罗域浅笑,“还有件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次中毒,少说有两个多月水米不进,又是如何用药治疗的?”
邬玺梅看他神态中带着几分狡黠,不敢随便接话,警惕的摇了摇头。
罗域朝暖阁那边扬了扬下巴,“就在那儿,你每日都要泡足两个时辰的药浴。”
药浴?
邬玺梅心里一紧。
是沐浴的浴的吗?
也就是说……
看她惊慌害羞的神色,罗域不觉抿出一抹得逞的坏笑。他起身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先去忙,晚些时候回来看你。”
直到他出了房门,邬玺梅一脸便秘的蒙上了被子。
哎呀,他肯定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让我暖床……
她翻了身侧卧,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枕下,摸到个凉凉的东西。她伸手掏出来一看,这不就是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坠子吗?
看到这个,邬玺梅郁闷了。
连坠子都取下来了,大人肯定是知道了,不仅知道,他已经看过了,说不定还……
邬玺梅躺床上捂着脸欲哭无泪。虽然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人看了身子,但因为是罗域,她倒没有太难受,让她更发愁的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逼问自己女扮男装的缘由,到时她该如何狡辩啊。
她想在罗域回来前想个好借口,但这种伤神的事终究不是她擅长的,想了没多久,她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到半夜,她被后背传来的燥热唤醒,回头时就见罗域在她身后,面向她侧身睡着。
“暖床”二字登时浮出脑海,羞得她转过头去,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半天连大气都不敢喘。
隔了许久,她才再次回头偷窥。罗域睡得很安稳,他穿着里衣,领口松散着,露出胸前的肌肤。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他胸口那道伤疤,那伤疤如今已经完全愈合。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眉眼依旧平和。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曾经在军营时的情形。情景虽然相似,但心境却大不相同。
盯着看了一会儿,她感觉浑身燥得厉害,口干舌燥的难受。
暖床?他明明自己就像个火炉似的,还用得着我暖床?
她暗暗腹诽一句,然后寻思要怎么跨过他这身体下地去取水。
她轻手轻脚的坐起,刚要掀开被子,罗域睁开了眼睛。
“你要干什么?”
邬玺梅惊了一跳,下意识抓起被子遮住身体,慌乱的看向他。
罗域坐起来,本就昏暗的光线被他宽厚的身躯遮挡得更加暗淡。邬玺梅紧张到吞咽,揪着被角往后挪了挪。
罗域看了眼她紧握在胸前的手,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在军营不就是这样吗?有什么好怕的?”
邬玺梅腹诽: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也没人告诉我,你对我……
见她越发羞涩,罗域胸口不由得浮躁。他深吸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欲望,毕竟她还未完全康复。
“怎么啦?是不是渴了?”
邬玺梅点了点头。
“等着。”罗域说了声,起身去外间倒水。
片刻后,他拿了个装满水的碗回来,挨床坐下,将碗就到邬玺梅口边,“喝吧。”
邬玺梅看了眼,好大一碗水,这是在饮牛吗?
她一手扶住碗,张嘴就到碗边,仰头喝水。
咕噜,咕噜……
光线打在她皙白的脖子上,里衣的领口有些许松散,露出了一侧的锁骨。这时,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她嘴角滑落,滑至下颚,脖子……
直到水珠滑入衣领的那刻,罗域的心思也滑了进去,之前每日抱她去药浴的情景又浮上心头。他默默吞咽,在深吸几口气后,将视线移开不敢再看下去。
邬玺梅喝了半碗水,喝够了。
“你睡吧,有什么事就叫醒我。”
“嗯。”
邬玺梅趁他出去放碗,赶紧面朝里躺下,闭眼假寐。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罗域故意放轻的脚步逼近,之后他轻手轻脚的上床盖被。
待他安静的躺下后,邬玺梅松了口气。
赶紧睡吧,睡着就不慌了。
好在邬玺梅这时身子还比较虚就算担心害怕,却很快就睡过去了。再到天亮时,光线落在她眼睛上,她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周身暖暖的,掌心间还热乎乎的捂着什么东西,那触感有说不出的舒服。
她手指动了动,随之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正面对罗域睡着,一只手贴着他的胸膛,那温热舒服的触感正是来自于此。而罗域的一只手臂还环在自己的腰上。
邬玺梅脸一红,立刻屏住呼吸。偷偷抬起眼睛。
还好,他没醒。
正想着,罗域眉眼动了。她忙撤回手,闭上眼睛装睡。
第16章
罗域这一夜并没有安睡,因为他心里多了对她的怀疑,整夜都在提防。所以在睁眼仍觉得疲惫时,他觉得自己挺可笑,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但这念头只在他低头看到她时,就戛然而止。
此时的她,面色比之前恢复了些,带了些血色,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安静温婉,又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可爱,尤其那微微鼓起的腮,看着就让人想捏一捏。
这一刻,他觉得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算提防一辈子,也是值得的。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一会儿,罗域起身,穿上衣服就悄然离开了。
听着罗域离去的脚步,邬玺梅忐忑的心情渐渐安静下来。她掀开被子,试探着下地走动。
这时,福伯送药进来,见她已经下地,忙放下药上前,“你怎么下地了?大人吩咐让你卧床好好休息。”
邬玺梅扶着床架子走了几步,“躺的太久,只怕再不动人就废了。”
福伯看她气色比昨日好了些,就道:“那你在房里走走就好,切不可出门,当心受风。”
“嗯。我知道了。”
福伯觉得她与之前好像不太一样,就是没看出哪里不一样,片刻后,他指着桌上的药,“你先把药喝了吧,别放凉了。”
“嗯。”邬玺梅缓缓走到外间,挨桌坐下服药。
福伯道:“对了,你今日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我稍后让厨房准备。”
邬玺梅想了想,问,“大人今日回来用饭吗?”
福伯道:“大人近日事忙,回来大概也要到晚饭的时候了。”
邬玺梅眼珠动了动,“那早午饭就劳烦福伯替我备些清淡的,晚饭嘛,我想吃……”
***
到了晚上,罗域果然在晚饭时回来吃饭了。等菜上了桌,他看着一桌子菜品,愣住了。
苦瓜炒蛋,冬瓜排骨海带汤,绿豆粥,莲子百合……
邬玺梅解释道:“开春了容易上火,吃点清淡的。”
罗域抬眼看向她,她忙避开眼神,假装夹菜。
罗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哧”一声笑了。
邬玺梅不解,“大人笑什么?”
罗域道:“我竟然不知道你喜欢吃这些?”
邬玺梅道:“这不是小的陪大人过的第一个春季吗?以前在家时,每到春天我们就吃这个,去火。”
罗域点点头,夹了苦瓜放到她碗里,“这东西还解毒呢,多吃点儿。”
“嗯。”邬玺梅夹起那片苦瓜,只闻味道就想吐了。
这和喝药有什么分别嘛。
罗域嘴角带笑,朝她扬了扬下巴,等着看她吃。
邬玺梅把心一横,将那片苦瓜塞进嘴里。瞬间,苦涩的味道充斥了口腔,真比药还难以下咽,最郁闷的是,她又不能囫囵吞了,还得咀嚼。只咬了一下,唇齿间便全是苦瓜汁。
太痛苦了。
她抬起眼睛朝罗域看过去,罗域笑了笑,“吐了吧。”
邬玺梅没吐,抻着脖子咽了,然后狂喝了几口汤,才勉强将嘴里那股苦味儿压下去。喝完汤,她抬头笑盈盈的对罗域道:“苦是苦了点,但能去火,大人也尝尝吧。”
罗域夹了片苦瓜放嘴里,咀嚼道:“最近是有些上火,不过要去我的火,靠这个可没什么用。”
邬玺梅听了这话,心又不觉乱跳。
为了岔开这话,她抬手扶额,故作痛苦,“哎呀,我头怎么这么疼?”
罗域看得出她是装的,但还是起身过去,将她抱起,“你才刚醒,还是多卧床休养吧。”
说罢,他将她抱回床上,盖上被子,“你呀,把心放肚子里。来日方长,我不急。”
邬玺梅:???
这天晚上,为让她安心养身,也为自己去火,罗域拿了枕头在旁边坐榻上睡了。
*****
夜黑风高,左宗宣新宅附近人影晃动。
邬玺玥身穿夜行衣,蒙面潜入宅内,直摸到左宗宣所居屋院。她在窗下确定其已然熟睡,悄悄抽出匕首,正欲闯入时,耳后忽然有风,她向侧一闪,一支飞镖戳在窗框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这镖她认识,是穆云川的。
又是他……
邬玺玥头也没回,知道今日暗杀计划受阻当即翻身上房,几个飞子翻出了院墙。
穆云川尾随,在暗巷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又要杀人?”
邬玺玥的确是想杀了左宗宣,经过上次吐血后,她吐血越发频繁,纵是左家为了左宗宝遍寻名医也终没有一个能诊出她中毒的。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想在死之前把所有对左宗宝有害的人都清理掉,这其中最大的一害便是左宗宣。可以说只要除了他,左家即便有再多的商业竞争对手,至少对左宗宝来说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可计划却被穆云川搞坏,她心中愤懑,揶揄道:“真是阴魂不散,你不是在庆州查案吗?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是发现水太深,自己蹚不过去吧?”
穆云川垂了垂眼,“我奉命追查封天会,自要以封天会杀手为重,庆州知州已被我就地正法,余下的事,自然有别人接管。”
邬玺玥不屑道:“我与你说过了,我不是封天会的。”
“你若不是,可敢让我看你的右手臂?”
邬玺玥冷笑,“呵,穆千户真是越发放浪了。你去大街上随便找个良家妇人问问,谁会凭白让你看,但能找出一个,我就随你。”
穆云川因为之前与穆清河的见面中看出,他这干爹有意要换人来接管封天会的事,心中不免起急,这次再来追查就带上了几分强势。
“随你怎么说,今日我必要有个答案!”
说罢,他便动了手。
邬玺玥自然也不会让着他,两下交手,穆云川明显感觉她体力较之前弱了许多,二人在巷子里缠斗,邬玺玥几次找到破绽试图脱身皆被他轻易阻挡。这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几十个回合过后,邬玺玥胸腔感觉到憋闷,出手力不从心。
穆云川只一招,手肘抵住她咽喉将她按在墙上。
邬玺玥奋力挣扎,仍是挣脱不开。穆云川扯了唇角道:“邬娘子这是与你家夫君郎情妾意的太久了,连功夫都荒废了?这才过多久啊,你就弱成这个样子了?”
见她不语,穆云川干脆上手欲解她衣扣。这手还没挨上,邬玺玥一口鲜血喷出吐了他一身,跟着就顺墙出溜下去。
穆云川愕然,一把将她扶起,“邬娘子,邬娘子!”
……
*
待邬玺玥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馆驿之中。她每次吐完血,再醒来,就像没事人一样,完全没有吐血昏厥后的虚弱。
穆云川从屋外进来,看她醒了,便上前打量,“你昏迷时,我请大夫给你瞧过,说你无病无伤,你到底怎么了?因何吐血?”
邬玺玥低下头,寻思片刻,淡然道:“如果我说,我就快死了,你信吗?”
穆云川先是神情一滞,但回想之前种种,他恍然道:“你半夜去杀左宗宣,就是为了在死前给左宗宝清除未来的障碍对吧?”
邬玺玥点了点头。
“一个纨绔子,他何德何能,令你如此垂青。”
“他虽是纨绔,却待我真诚,如此足矣。”
穆云川道:“女人太容易满足,迟早是会吃亏的。你究竟是为他,还是为了真正的邬玺梅?”
邬玺玥朝他扫了眼,对他所知之事并不意外,只淡然道:“穆千户是否过于自信了,以为发现了一件事,便知道了所有?”
穆云川拢起双眼,嘴角扯起一丝得意,“我不仅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邬玺梅,我还在你昏迷时,验过你的身,你手臂上有环剑刺青,就是封天会的杀手,你无可抵赖。”
邬玺玥心里一紧,低头看时,衣领确是有被解开过的痕迹。
她闭眼压了压火,若不是现在自己中毒已深,高低得再和他打一架。
穆云川头回见她这般忍气吞声,心中不觉好笑。
“不过,我可以念在你曾救过我的份儿上,不抓你归案。但是,有关封天会,我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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