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要不要借机向他示好,那人竟然毫不客气的进了她的房间。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她赶忙追了上去,当进入房间时,就见他坐在桌边,从身上扯下一条布,随意在左手掌间缠了几圈,然后用牙咬着布头一端,就这么在手背上打了个死结。
男人做完这些,就将凳子放到衣柜旁,然后坐在凳子上靠着柜门闭上了眼睛。
邬玺梅看着他一头雾水,他是打算就这么睡在这儿了?
为了监视我?
他为什么要监视我?
邬玺梅没敢问。
算了,反正他暂时对我来说还是有用的,至少我不会被那些为了悬赏的人抓住去要挟大人。
至于他的身份……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
***
彻夜辗转,邬玺梅思虑一夜,总算挨到天亮。她回头朝男人看了眼,见他仍闭眼睡着,便偷偷拿出颗坠子的解药放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下地,来到那男人跟前。
手里攥着脖子上的坠子犹豫不决。
他再怎么说也救过我几次,我要是把他弄晕了,他被仇家寻到那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可不弄晕他,他一直跟着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呢?
算了,只要他不是为了悬赏跟着我,别的都不重要。
想到这儿,邬玺梅没有拧开吊坠盖子,而是拿起包袱,轻手轻脚的溜出了房门。
待她离开后,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将屏住的呼吸放开,然后起身到门前,隔着门缝看到邬玺梅骑马离开。
这蠢货,竟然没趁机杀我?
***
邬玺梅加快了行程,这天傍晚时分,她终于抵达庆州地界,还没进城就见好些青壮年的男丁从城前排成长长的一列被官兵带走。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这并非他们自愿。而城前还站着许多穿着粗布衣的老弱妇孺,抹泪为他们送行。
这场景可与她印象中的庆州不太一样,她养父母家之前与庆州这里有生意往来,小时候她时常跟着家人到这里玩儿,记得这里虽不比梅陵繁华,但百姓生活也算安稳,何时会看到这样的光景。
她忍不住上前打听,“大婶,这些人要去哪儿啊?”
那大婶打量她一眼,见她是个俊俏郎君,面现担忧,“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啊?到庆州来做什么的呀?”
“我要去梅陵,只是路过此地而已。不过,看到那么多人被押送,不知发生何事?”
“只是路过就还好,要是长居,我劝你呀还是快走吧。最近庆州衙门挨家挨户的征兵,凡家里多子者,皆只能留一个,其余人都要被送去上战场啦。”
“这是哪里又开始打仗了吗?他们要被送到哪儿去?”
大婶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说是好像要送到北方去当守兵。”
北方?
那不是大人的地方?
这么急着征兵,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大婶再次打量邬玺梅,“我也是看你生得俊,若被抓了去可惜了,就多嘴劝你一句,你呀,还是尽快走吧。之前听说有那权贵家的子弟不想去当兵的,就会抓穷人的孩子,强迫他们冒名顶替,实再要是找不下人,就会半夜里去客栈抓过路的。”
“啊?这岂不触犯了律法?”
“什么是律法?那权利才是律法。”大婶说了句,不禁潸然泪下,“我那两个儿子,最小的才十三岁,前两天已经被他们抓走了。呜呜呜……”
啊?孩子都给抓走了?
“大婶放心吧,你儿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安慰几句,邬玺梅进了城。进到城里,她犹豫那大婶说的话。又想起之前在上河县的经历,若是连住店都不稳妥,不如坐船吧。
她进城后没敢在城里多逗留,立刻找了码头,搭客船前往梅陵。
此时,尾随其后的男人正欲跟着上船,却被忽然跳出的几人围住。
男人拢眼神环视几人,只对视之间,就知道这些人与山洞里伏击他的是同一伙人……
***
这个时节,乘船去梅陵的人很多,邬玺梅所在的客舱在靠近船尾的地方,这样更方便登上甲板欣赏江上夜景。
船还没开,船上乱糟糟的,她便躲在客舱里休整。正计划着到梅陵后,该如何去找姐姐时,她又隐约听见了隔壁人的说话。
“我刚听人说,梅陵渡口那边儿已经有人在抓壮丁了,他们专盯着客船。”
“不会吧,都躲到梅陵了,还是不行?”
“北方边关告急,兵不够,现在哪儿哪儿都在征兵。”
“那也没这么个征法的,下到十二三,上到四五十,这真是能喘气的都给抓走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说的是啊。”
“我寻思咱们要不扮成老人,下船的时候就不用被抓了。”
“唉,也只能这样了。假胡子有吗?”
“有,我刚在城里托人买的。这玩意现在可不好弄来,比黄金还贵。”
……
听了二人的说话,邬玺梅心又提了起来,连梅陵渡口都有人,那我要不要也粘上胡子……?
想到这儿,她猛的敲了下自己脑袋。
我真是够笨的,我粘什么胡子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壮丁,只要换回女装不就好了。
呵~
邬玺梅被自己蠢笑了。
换回女装是可以,可她所携带的都是男装,没有女装。于是她找船上负责招待的伙计,请他帮忙弄来了一身。
她解开束发,脱去男装,将裹胸拆下,刚往身上套了件肚兜时,她隐约感觉身后好像有双眼睛看着她。
她回头查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她将女装穿好,随后坐在镜子前梳理发髻。
正对镜梳头,她再次感觉到不对,这次不止是感觉,她耳畔传来些奇怪的声音,是人微弱的喘息声。
邬玺梅觉得奇怪,自己耳力就是再好,也不至于连隔壁人的呼吸声也能听到吧?
她站起来专注的倾听,感觉这声音离自己很近,不像隔壁传来的。
她再次辨别声音的方向,那声音好像就来自身后。
难道这舱房里有别人?
她不觉后脖子发冷。
她小心翼翼的回头望去,墙角衣柜处,有一黑影,是屋里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谁?谁在那儿?”邬玺梅壮着胆子喝问。
没人回答,但呼吸声仍在。
她试探的往前走,顺手拿起桌上的烛台,紧盯着衣柜周围靠近,直到光线照进衣柜后边时,一个赤着上身的人映入眼帘。
“啊!”邬玺梅惊叫一声,但很快就在那微弱的光照下认出,这不就是之前一直尾随她的那个人?
“怎么又是你?!”
“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闭着眼睛不说话,只虚弱的喘息。
邬玺梅将烛台靠近些,发现他胸口上缠绕的布条又被血染红了。“你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男人仍没有回应。
邬玺梅顾不得再追问他为什么藏在自己舱里,赶紧把人从衣柜后头扶出来,让他坐在凳子上。她跟伙计要来纱布和热水,然后解开之前包扎的布条,拆到最后,有些地方血痂已经将皮肉和纱布粘连,一扯就会连皮带肉,看着就疼。
“你忍着点儿,会有点疼。”
男人没说话,邬玺梅用手指按在那些结痂的皮肉上,一点点撕下原来的布条,整个过程,她屏息凝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布条从他身体上撕下。男人全程没有出声,像没有知觉一般。可额头上已渗出无数汗珠,顺着鬓角一滴滴淌落在地。
这时,邬玺梅发现,他的血并不是旧伤崩裂,而是又添了新伤,看着像是箭伤。
他到底是什么人?
武功那么高,竟还会被更多高手追杀?
她没敢随便打听,只默默拿出金创药,撒在他伤口上,然后换了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
之前给他包扎,他是昏迷状态中,怎么鼓捣都没事。但他现在分明是清醒的,要包扎就不免有环抱的动作,感觉不太妥当。
她想了想,对男人道:“你能不能双手叉腰,把胳膊抬起来,我好帮你包扎。”
男人没说话,只无力的抬起手臂,双手撑在腰间。
待他摆好姿势,邬玺梅扯着纱布围着他转圈往伤口上缠绕纱布。
男人半垂双目,就看着她在眼前一次次来回转圈,姿态活像个拉磨的驴,有些好笑。
为了能尽快止血,她包了很多圈,把纱布全都用完了。
总算包好了,邬玺梅累得直喘,坐在凳子上轻拭额上淌下的汗。
她倒了两杯水,一杯推给男人,一杯自己饮下。
喘了口气,邬玺梅试探道:“看在我帮你包扎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着我?”
男人没说话,就面无神色的看着她。
邬玺梅再次试探,“你不是为了那悬赏吧?”
男人仍不答,就直勾勾看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邬玺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垂了垂眼睛,就是这一眼,她无意间扫过男人的右臂,竟在他上臂内侧发现了那个环剑刺青。
邬玺梅登时惊住。
他是封天会的人???
男人正是疾风。
他奉命前往梅陵追杀穆云川,半道却被一群封天会的人围攻,继而在山洞里遇到了邬玺梅。当他在迷糊中看见她的样子时,以为是自己死前看到了鬼,但后来发现不是。他想着她不是已经死在北江镇了,如何又出现在山洞?。
之后他听说有人重金悬赏要活捉从总兵府出走的那小侍从,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中了她假死的计。他本欲杀她,但发现这个虽与逐月长相酷似的女人,竟半点功夫都不会,心中开始产生怀疑,于是便一路尾随。
后来经过山间黑店,她躲在桌子下的举动,还有那个对笑展露的笑容,无一不让他觉得新鲜。一个杀手伪装的再好,也不可能有那样笑容。之后,他故意露出破绽假装睡着,她仍没有对他下手,这让他更觉不可思议。
直到她上船前,他再次遇到封天会杀手的伏击,身受重伤,他想给自己包扎,但伤口的位置让他无从上药。他便负伤跳上船,在邬玺梅找伙计要女装时,潜入了她的舱房。
也正因为这样,在她换衣时,他清楚的看到,她手臂上并没有环剑刺青,从而确认她不是逐月。
不过,当邬玺梅看到他手臂的刺青时,那下意识的惊慌,让疾风猜到,她虽不是逐月,但肯定与逐月有关。
邬玺梅也在这一刻猜到,这个人之前要杀她的举动,实则目标应该是姐姐。
二人各怀心事,舱里顿时陷入了窒息的沉寂。
邬玺梅抑制住紧张,站起身,“你受伤了就别乱动,我扶你去休息吧。”
她上前搀扶,疾风没有拒绝,由她搀扶着往床那边走。
他无力的歪着身子,垂下眼睛看着吃力搀扶他的女人,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直到邬玺梅扶他坐到床上,他仍不加掩饰直勾勾盯着她,就像猛禽看着自己的猎物,一刻也不松懈,直到他视线模糊,再看不清她的五官时,最后倒了下去。
疾风个子很高,忽然倒也去震得床都颤了颤,把邬玺梅惊得不轻。她瞪眼在床前愣了许久,才试探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看着昏过去的疾风,邬玺梅情绪复杂。
他救过我,但他是封天会的,更是要去杀姐姐的人,我不能对他心软。
想到这儿,她咬了咬牙,将他双腿抱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就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去了。
第25章
邬玺梅找船主另开了间舱房休息。夜里,她躺床上回想这几日的事,越想越不安心。
他跟踪我,目的是要利用我找到姐姐。
若是这样,我恐怕就不能去梅陵。
想来想去,她决定等船一靠岸,她就换乘马车,再去别的地方落脚。无论怎样也不能把姐姐暴露出来。
***
天刚蒙蒙亮,天上飘起了细雨,梅陵城外左丰家被忽然闯入的官兵打破了宁静。伴随一片哭喊声,左宗魁,左宗进,还有他们俩的儿子,上到二十几,下到十一岁,全部被带走征了兵。
张氏抱着年仅十一岁的小孙子不撒手,跪在地上哭道:“征兵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不是说一家至少能留一个男丁吗?为何全都要带走?再说我这孙儿才十一岁。”
官兵理直气壮,“上头说了,眼下北方吃紧,征兵年岁下降至十岁。”
左丰道:“那也得给我们家留个后呀。”
“你们家不是还有个左宗宣吗?”
“他是过继给别人的,算着已不是我们家人啦。”
“我们不管那个,上头说了,你们家只留着左宗宣,其余到岁数的男丁全部带走。”说罢,官兵头子一声令,把人硬拖走了。
待他们走后,一院子妇人开始哭天抹泪。
左丰实在是受不了,吼道:“都别哭啦!”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氏哭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赶紧想办法走走门路,好歹把小孙子给弄回来呀。”
旁边儿媳妇也跟着哭,“是啊,我的儿,他才多大呀。呜呜呜……”
左丰咬牙道:“这事儿,肯定与那不孝子有关!”
张氏愣了愣,“你是说,宗宣?这事儿跟宗宣有关?”
“这怎么可能呢?他哪有那本事能调动官府的兵来抓人呀?”
“你忘了他上回来时候说的那话了?”顿了顿,左丰目光犀利的看向张氏,“那个什么龙涎香,你究竟拿没拿?”
一句话,张氏放声大哭,“怎么连你也怀疑我?我冤啊……”
*
哭闹一场,左丰寻思不能真让官兵把一家男丁都带走,只得将之前从左宗宣身上搜刮来的东西,什么房契,地契,田契,还有些金银宝物,装了一车,赶在午时前送到了左宗宣家里。
左宗宣看着手上失而复得的东西,得意的勾了勾唇,争了半辈子的钱财,竟不想,终究还是权利比一切财富来的更有力。
左丰弯着腰,豁出老脸哀求道:“宗宣,是爹娘错了,这些东西都还给你,你想想办法,跟上头人说说,再怎么样先把你侄儿给放回来吧,他才十一岁,去军营里只有死路一条啊。”
“侄儿?”左宗宣撩袍往座位上一坐,扯唇道:“我不是与你们家早就没关系了吗?上回你那两个儿子还把我打了一顿,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又凭什么指望我,拿我的东西帮你们托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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