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榻前,穿着他的裳服。
时彧背身向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少年手指扣着腰间的蹀躞,回眸。
“醒了?”
只是一句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问候。
但因为发生在早晨,发生在内寝里,沈栖鸢的脸色不太自在。
她伸足点地,勾上木屐,自拔步床上缓慢起身,走向时彧。
伸手,接过了他腰间的蹀躞带。
时彧见她拿去了,自己也不再动手,横开双臂,任由她为自己穿戴。
沈栖鸢柔软纤长的臂膀绕过他的后腰,将时彧虚虚笼在怀中,少年的腰,窄而结实,充满了蓬勃的爆发力,可以一往无前、无数次击碎她,沈栖鸢的脑中掠过那些充斥了欲的碎片,脸色不禁泛着烫意。
时彧低下头,只能看到她满头青墨的发丝,似流泉飞瀑般一泻流下。
侧过眸,自她梳妆的菱花镜中,终于瞥见了女子发红的脸颊,躲闪的软眸。
时彧轻声一笑。
笑声从他的胸膛滚出来,却震得沈栖鸢手麻。
好不容易替他整理好了蹀躞带,待要离开,时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沈栖鸢。”
女子闻声,仰头看向他,乌眸婉婉,平静而柔和,似铺满月光的一泓海水。
时彧的心跳得很快。
舌尖滚了滚,他再度启唇,道:“昨夜已经有所耽搁,今天我是必须去京畿大营了,营地里出了点事情。但你放心,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我定再回来。”
沈栖鸢对时彧要出远门这件事没什么感情,因此也没任何计较,轻轻地、慢慢地颔首,只应了一声。
时彧知晓她好不容易认了命,强行地转变了长久维持的心理认知,恐怕都还没有消化,现在的她,对他根本无一丝男女之情。
但昨夜里她投缳自缢给他带来了深重的阴影,时彧不敢得寸进尺,要了她的人,一夜之间,又想来贪图她的心。
沈栖鸢没有说话,她替时彧检查着,身上还有没有不工整的地方。
时彧身上穿的是武将常用的圆领劲装,衣上唯两侧袖口有用银线勾勒而成的忍冬藤蔓,旁的再无赘饰。
衣料是细绸,摸上去质地光滑柔软,很贴合皮肤,撑出了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轮廓。
从上整理到下,时彧被呵得发痒,他忍不住道:“我一个武将,用不着打扮那么精细,出门去骑个马衣服立马皱了,理或不理到了营地都一样。”
沈栖鸢坚持不肯听劝,手指扯过时彧的下衫时,伸手触碰到了他的膝盖。
右膝上的护膝已经磨损得不成型了,戴着也收效甚微。
时彧和他的阿耶一样,对料理自己,照顾自己这种事是非常粗糙的。
有些东西坏了,用着不舒服了,他们也不会特意去买。
沈栖鸢以前给伯爷做过护膝,现在给时彧再做一对,也并无不可。
但做好前她不打算告诉时彧。
时彧的膝盖被她的柔荑抚触着,一股酸麻的痒意直冲天灵,下意识地往回缩。
沈栖鸢若无其事,温柔替他整理好衣衫,起了身。
端详时彧,他本来就生得极好,挺拔的身形轮廓,似峭壁孤松,被劲装衬托着,愈发显出英姿勃勃的气概。
沈栖鸢的目光凝在他的肩上,少年逐渐长成的宽肩,已有了挑起千钧重任的风貌,的确是她愚拙了,竟看不出在她眼前的,一直都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男子,而非孩童。
昨夜种种历历在目,沈栖鸢垂下了螓首。
时彧将她揣入怀中抱住,低头觑着她,“沈栖鸢。你送我出门好不好?”
沈栖鸢轻轻应了一声。
时彧翘起了嘴角。
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原来是时彧叫来的李府医。
时彧松开沈栖鸢,将李府医请进来。
“替沈姨娘看看。”少年吩咐道。
沈栖鸢折身去替府医看茶,听到“沈姨娘”三个字,杯盏碰到了碗沿,发出清脆的“咚”声。
时彧从前万分排斥旁人唤她“沈姨娘”,如今,仍然是姨娘罢了。
沈栖鸢垂下浓密的长睫掩盖了眸色,为李府医沏茶,请他饮水。
李府医先看了沈栖鸢的外伤,她的脖颈肌肤雪白,因此那道被白绫勒出来的青紫的淤痕尤为醒目。
“沈姨娘的脖颈处淤伤,可以外敷擦药消解,无大碍的。但少将军说,姨娘的胸骨恐有受损,怕伤及脏器,特让老朽来为姨娘诊治。您是否觉得,有胸闷不适,或是心悸眩晕的症状?”
沈栖鸢听闻此言,手掌缓慢地贴上胸前,心跳平缓有力,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很妥当,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只有颈部尚有勒感。
她诚实以告,李府医听了,踌躇地道:“老朽要摸沈姨娘的肋骨,才能确定姨娘的肋骨是否受损,不知姨娘可否行方便?”
沈栖鸢并不介意:“医者不避,应该的。”
她伸手,替自己解落衣衫。
外边笼罩身子的是一层雪青色云烟丝罗绣芙蓉青叶的寝衫,剥离出去的一瞬,沈栖鸢的身上便只剩最后的抹胸诃子。
诃子是宽松式样的,若隐若无地裹着内里寒酥,芙蕖淡香幽软袭来。
李府医识人无数,也救人无数,这种事情自然也司空见惯。
他待要上前,替沈姨娘诊治。
时彧心念一动,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攥住了李府医的胳膊。
力气大得差点将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的胳膊给卸下来,疼得他声音沙哑地叫唤,少将军却将身横在了面前,阻碍了他的视线。
李府医甚为不解:“少将军——”
时彧的脸色略显粉红,他丝毫不退,反而义正词严:“男女授受不亲,李府医。”
李府医作为医者,考虑家属的要求是必然的,况且沈姨娘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娘,少将军替伯爷介意这一点,也实属正常。
但接着一句话,李府医就听不懂了。
“我来吧。”
“……”
李府医有点儿吃惊,错愕地看向少将军。
也想看看少将军身后的沈姨娘是一副怎样的神情,但少将军将身阻碍了他的视线,李府医表示什么也没捕捉到。
他一个老大夫,尚且与沈姨娘男女授受不亲,少将军和沈姨娘难道就可私相授受了?
这个道理听着怎么如此奇怪。
李府医内心当中波涛汹涌,无比震动。
忽听时彧道:“我在军中多年,也有一些经验,只是没摸过女人的骨头,你告诉我往哪里摸就是了,然后,开点安神怡魂的药,给沈姨娘煎服。”
时彧忽然感到自己腰后的蹀躞带,被一只手轻柔地往下扯了扯,那股力量带动得他前腰的蹀躞七事纷乱摇颤。
时彧心领神会。
沈栖鸢害羞了,她不想他摸。
但他轻咳一声,没应她。
早已经亲密到突破了最后一重阻隔了,现在只是摸她的胸口而已,沈氏就害羞至此。
若是调换过来,他的全身都能给她摸个遍的,有何关系。
他们很快就会是名正言顺的一对了。
李府医作为多年行医的老大夫,一双眼睛比鹰眼还锐利,丝毫不因年事已高而退化,早已看到少将军腰间晃动的蹀躞带,心中震撼之际,有了揣度。
莫非少将军昨夜,是在波月阁,在沈姨娘的房中留的夜?
看沈姨娘的架势情态,似乎也并不排斥少将军的轻薄。
那这现在两人是一种什么复杂关系?
沈姨娘作为伯爷的遗孀,现在和少将军睡在一张床上。
一男一女睡在一张床上能发生什么好事,简直不言而喻。
李府医神情复杂,心忖着,老朽来府上十几年,从来不知道本府家事这么乱的,哎,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自打夫人和伯爷走后,那个单纯可爱的小郎君也不见了,少将军他变得越来越狂野了!
第24章
帘幔垂落,无风自动。
时彧用夹子固定住两扇门帘,左臂从后环拥住沈栖鸢的身子,低头看她。
天光正炽,照着女子如雪中春信般的两靥,肤光细腻,仿佛能看清脸颊上纤细的绒毛。
沈栖鸢按住了时彧不规矩乱动的手,垂眸敛容,声调轻颤,“你不是说营地里有事,你今天必须要走了么。”
时彧知道她害羞了,不肯让他摸骨,“我确定你无碍了再走。”
不然走了也记挂着。
但时彧必定是不会说那后半句话的。
他的手又开始没规没矩,没入了她的诃子底下,一寸寸搴开她的罗裙。
“时彧……”
沈栖鸢想制止他。
然而她一开口,声音便又碎又哑,简直不成样子。
李府医就背身守在帘门外头,虽看不见,但又不是听不见。
沈栖鸢哆嗦着声线,声音轻细地求着:“你别这样……”
时彧低下头,俊脸贴着沈栖鸢的脸蛋,薄唇倾向她的耳垂。
“昨晚你也是这样说的。但后来还不是——”
他若没点眼力见,知道她后来也享受其中,也枉做了几年将军。
沈栖鸢无比羞恼,她昨夜后来那样,不过是没了力气而已。
他强行亲吻她,口腔中残存的葡萄酒气乘隙而入,令她也中了一部分春帐销魂的药性。
这些时彧自己应该知晓的。
可他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沈栖鸢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帘帐外的李府医正叮嘱时彧要领,先触摸沈姨娘的第四及第五根肋骨。
“靠近左乳处,是心脉关键所在,请少将军沿肋骨触摸,勿使大力。”
通常肋骨断裂的人,不会有太大的痛楚,大多胸闷不适,所以摸准位置很有必要。
时彧的手绕过诃子绵密的经纬,遵循李府医的指点,长指往上寻觅。
“……”
柔软丰满的触感,一瞬让少年呆若木鸡。
沈栖鸢倏地伸出双臂,抱住了时彧的脖颈。
花娇玉润贴上来之际,少年的身体蹭地化作了一尊木偶。
还来不及为她的亲昵而窃喜,沈栖鸢张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为了不使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来,沈栖鸢下口很重,嘴唇紧紧地堵着。
时彧被咬得痛苦不堪,可还要遵循医嘱替她摸骨。
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力量,以免弄伤她的骨头,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时彧的额头便冒出了一层薄汗。
确认她的两根肋骨并没有断裂处,时彧靠近她的耳朵,用李府医听不到的声音,道:“松口,别咬了,我疼得厉害。”
沈栖鸢知道他坏得透顶,恐怕这是兵不厌诈,等她不咬了,时彧便会变本加厉。
所以她一点没松,反倒咬得更厉害。
时彧无奈又有些好气,朝她耳语道:“你现在是徇私报复,报复我昨晚不听话,让你疼了?”
“……”
沈栖鸢积羞成怒地松了口。
只在一瞬间,时彧又摸了她两根肋骨。
这两根骨头都属完好,看来心脏和肺部没有受创。
时彧用拇指抵住沈栖鸢的膻中穴,轻声似哄:“呼吸。”
他有了一点正经看病的样子,沈栖鸢也就不会再讳疾忌医,寻着他给的节奏,试图呼吸。
试了几遍,呼吸均无异常,也没有感到憋滞堵闷之处,看来应是无恙的。
如果肋骨断裂,少说要卧床一个多月,沈栖鸢虽然平日深居简出,但也不喜欢那种动弹不得的无力感。
时彧也呼出了一口气,释然地道:“看来肋骨不曾受伤。”
时彧是将军,从小到大,骨折的次数一只手数不过来,肋骨的断裂是相对麻烦的,虽然相对其他重创它的痛感并不太激烈,但它所关涉的几件脏器都是至关重要的,必须卧床制动,否则恐有大患。
确认她无碍,时彧也终于松了心神。
“李府医,过来探脉吧。”
时彧拾起沈栖鸢的外衫,将外袍罩在她单薄的香肩上。
李府医应了一声,转身匆匆过来,要替沈栖鸢抓脉。
沈栖鸢将手腕探出罗帷,由李府医扣住。
李府医经验老道,沈姨娘的脉象并没太大的问题,沉稳有力,比普通女子还要强健。
他据实以告:“姨娘可安心,这脉象无不妥之处,只是姨娘受惊了,我这就去开安神汤,请姨娘按时熬药吞服。”
姨娘身上,除了脖子上的勒伤以外,便再不见别的伤了,李府医斗胆猜测,难道少将军看上了伯爷的遗孀,昨夜里霸王硬上弓,沈姨娘不堪受辱,决心一死了之,就在这房中上吊了?
他知道自己离真相很近了,可越近,这真相越荒唐。
李府医自帘帐外往里窥探,只能看见少将军模糊的身影,不见清晰的轮廓,但他揣测少将军心生邪念,身为长者,无法对此熟视无睹,他必须出言警醒一二,也算对沈姨娘的搭救了。
“少将军。”
听到李府医唤自己,时彧抬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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