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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人——吴若离【完结】

时间:2025-02-18 14:51:19  作者:吴若离【完结】
  四肢不疼了,但也动不了,那是皮都烧烂了没有知觉,就像那红烧猪肘。
  活不成了!
  元黄真的恨,恨这些人,更恨赵昽,他报不了仇,那就让这些人下狠手互斗去。
  “他躲在恪州,投靠了那个做参将的姑父!你们一定要杀了他,替我报仇,替我……”
  冯稷一刀结果了他,呸了一口,骂道:“凭你也配,狗东西!”
  兄弟几个费尽心思,累了这么多天,就蹲来了个西贝货。他气到口不择言:“连出两个畜生,可见根上就不好,依我说,就要一窝端才解恨!不,连坟也要扒了,上边指定就有这样的牲口!”
第69章 爱重
  巧善失望,但不愿意牵累他们做过格的事,忙安慰道:“别着急,到了明早,他就是个死人了,往后只能做阴沟里的老鼠。赵家和那家是亲戚,迟早会发现他躲着不来送殡,到那时,他连脸面也没有了。”
  赵家禾想的更多,何参将不是个傻的,既然敢在这时候收留他,那摆明了要包庇赵昽这些阴私。死在衙门的那伙人拿赵香蒲当耍货,约莫就是因为还有一个赵昽替他们卖命,能逼迫赵香蒲就范最好,不行也不要紧,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没挑破,只说:“正是,弄死这混蛋,没白来。走吧,至于那个,早晚要弄死他。”
  据他所知,何参将有一个和赵昕
  六小姐
  定亲的儿子,还有三个女儿,大的十二,小的才七八岁,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引狼入室。
  这话不能叫她知道,不然,指定要隔空担忧那几个小姑娘。他听着不远处做道场的声,催道:“走走走,回去喝酒,杀了鹅,这会该焖好了。”
  鹅快焖好了,但锅铲不在小留手里,他被人倒吊在灶房的梁上,苦着脸背《杂华经》。
  锅里滋滋收汁,小五忙着翻炒。张麻拐有一下没一下地推小留,让他不停晃荡。萧寒和冯稷忙着喝水,全当没看见,没人说好话,也没人救他。
  赵家禾把巧善送回屋,赶去灶房听消息。
  张麻拐只顾笑,小五捞出一碗鹅肉塞给他,他顾不上问,先开门出去送菜,和她说上几句,哄她多吃点,再回来。
  小留已经被放下来了,涕泪横流,一见到他,就结结实实跪下认错。
  张麻拐用脚尖戳他屁股蛋,笑骂:“一会就给你炖一大盆马粪,全灌下去,看你长不长记性!”
  赵家禾弯腰,提着后背把人拎起来,冷声说:“知道为什么先前不罚你,次次纵容吗?”
  小留忙不迭点头,“让她得意,才会顺势钻空子。”
  “知道为什么你派上了用场,还要罚你吗?”
  “啊……”小留此刻满心担忧会被轰出去,没法细思,答不上来。
  小五抓着个大鹅腿在啃,“唆咯唆咯”吸溜嘴边的汤汁,而后吧唧吧唧吃肉,顺带揶揄:“下回你蠢你的,别去招惹他的小祖宗。”
  赵家禾回头,瞥见他手里的货,气道:“滚你娘的蛋。”
  鹅肉肥美,小五吃得心满意足,咽下去一大块肉,躲开他踢来的一脚,心安理得说:“她那一碗也有,那是左臂,我这是右膀。她是小祖宗,我也是你的心头肉,她能吃,我就能吃!”
  众人闷笑,赵家禾也被气乐了。
  小五被掐住了肩,那也不耽误他接着吃肉,接着狡辩:“那姑娘好身姿……错了,好身手,好身手。一会爬树,一会翻墙,总在屋顶上走,我从西跟到东,从东跟到西,累得不行,腹中早已空空。话说他们廖家的女人,是不是个个练了功夫?都有这么好的……这么鼓的……这么细的……”
  “滚!”
  这回是真滚了,一脚踢在腰心,小五左手抓鸭腿,右手拉门,飞扑了出去,存心要捣乱,在院子里凄凄惨惨唱起了被欺凌的戏。
  巧善听了一会,有意让家禾忘了先前那事,隔着窗问:“小兄弟,这是不是那柳慧娘的词?”
  赵家禾正要答,西屋那个也在听,抢着说“正是那开锣戏”。小五哀嚎两声,接着往下唱:“正月的雪咧,侵骨哟寒,慧娘我没了亲爹妈,寄人篱下心酸酸,眼泪伴着那糠咽菜,一口一口往下咽呐……”
  “别揍,腮帮子疼!”他咬一口“糠咽菜”,终于怕了,举着骨头朝东屋喊,“客官要点什么戏?奴家细细听……咿呀呀!”
  巧善贴着窗子在笑,西屋那个也叫好。
  小五在院子里胡乱唱一阵,不知谁家有人瞌睡了,高声骂扰民。他顶了一句,被赵家禾拎进屋里,总算消停了。
  小留收拾好,去西屋给王朝颜送了小碗鹅肉,锁好门,走开一会,又蹑手蹑脚倒回来,从门缝那吹了点迷烟进去,贴门听一会才离开。
  为防万一,他抱着碗,在院里边吃边看着。
  那屋说话的人,谨慎地半说半隐,即便墙外有高手偷听,也会听得湖里糊涂。
  说完了正事,可以放肆了。不过,赵家禾定了规矩:每回四壶酒,多一口都不行。小五抱着那青釉四系壶
  这种壶容积不小,高的有四十厘米,腹径也大。
  不撒手,非要借斟酒来表达感激之情。
  张麻拐一听他说话就哈哈笑,果然,他给其他人都满上,仔仔细细倒到再不能多一滴,到赵家禾这,只剩了个碗底。
  “别着急骂,先听我说完。”
  萧寒帮忙按住了人,小五一身硬骨头,照样有理有据:“我们这些臭男人,喝到烂醉也不要紧,随便往哪一倒,睡茅坑也不怕熏着别人。”
  张麻拐骂了句娘。
  “你不一样,多喝两口,隔壁那小祖宗看你浑身酒气,恼不恼,揍不揍?”
  赵家禾横他一眼,不客气地骂:“吃你的屎去!”
  “我可是一片真心为你好,看你夜夜独守空梁
  没打错字,每天在房梁上守卫
  ,多苦啊!我都盘算好了,这酒,让我们几个喝,醉得死死的,保管不碍事。那锅里烧着热水,一会你去烫一烫,刮了皮毛,白白嫩嫩进屋去。”
  赵家禾抬脚踩上凳,从桌子上跃过去,将这口没遮拦的混蛋按住,结结实实揍了几拳。
  众人装没看见,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小五哭哭啼啼诉苦,一会扒拉萧寒,一会闹张麻拐。
  张麻拐有了酒肉,眼里就容不下别的,不搭理他。萧寒笑骂:“你知道你眼下是什么德性?”
  “说来听听。”
  “被寡妇糟蹋了的鳏夫!”
  众人笑,他也不恼,忸忸怩怩说:“人家还是个雏呢!我跟你们这些浑人不一样,我要挑个极好的人,再清清白白做那事。”
  在座的浑人心照不宣地坏笑,小五一直盯着赵家禾,试图看出点什么,赵家禾冷哼,抬眼反制他:“新郎官自然是要做的,还少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爱说笑不要紧,少招惹她,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小五瘪嘴,做了个委屈的怪样子,服服帖帖说:“怪我太轻浮,一会我去给嫂子磕头认错。小祖宗不能说,那能不能问点别的?”
  萧寒猜到了他的心思,起哄道:“我们也想听听。”
  赵家禾离桌,拉开门出去。小五戳萧寒,小声问:“莫非那是个不能招惹的老祖宗?”
  “不至于。一会听我的。”
  “行。”
  赵家禾去隔壁看过小祖宗,回来坐下,爽快地说:“要问什么?”
  “那位小湉湉……”
  萧寒踢他一脚,抢着问:“廖家小姐为人可靠吗?倘若真的把人请来了,如何应对才好?”
  赵家禾白了他俩一眼,没好气道:“廖家嫡枝只有这一位千金,爱若珍宝,又是将门之后,自然傲气些,并没有别的毛病。沾上祸事,去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够惨了,不要拿来嚼舌根。人来了就来了,没存祸心,就当她是个过客。有什么,就做奸细处置,还用我细细致致教个一二三吗?”
  “明白了,吃菜吃菜。”
  小五还想说什么,萧寒一筷子鹅肉堵到他嘴边,总算消停了。
第70章 她们
  烧的热水不能浪费,先前他就和巧善说好了,一会要洗头。
  从前没外人,共处灶房就共处了,眼下不好再这样。他打发小留进屋去,将杌子凳子搬到院子里,就着月光洗。但这回不一样,他洗,她只管帮忙浇水。
  那屋鼾声此起彼伏,个个震天响,万马奔腾也不过如此。
  她觉得新奇,频频看过去。
  他嫌道:“一会我拿泥巴糊起来。”
  她窃笑,劝道:“不要紧,夜里不吃茶,就睡得香,吵不着我。你跟他们挤一块,睡得着吗?”
  他独占一梁,不跟他们挤。
  “能睡。嫌不嫌这里人多太吵?”
  “不吵,这里很好。”
  他选在这里落脚,必定有他的考量,她只有刚来时有些不自在,这几天住下来,他们从来不胡乱打扰,为人又可靠,她已习惯:把他们当作家人,就不会时时想着男女之防了。
  “那书办传了信给我,说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好。”她靠近了提醒,“小点声,别叫那屋听见。我不喜欢她的眼睛,看起来不真挚。”
  他哈哈笑,“果然还是你会看人。来吧。”
  她舀一瓢热水,小心地往下倒,间或伸手帮一把。
  十一了,月光却淡淡的。
  “会不会下雨?”
  “下就下吧,你不要惦记那些事,有小留。找他来,就是为干这些活的。婆子嘴碎,雇来的不可靠,将来再买人。”
  “那小兄弟是不是大夫?”
  “叫他名字就是了,小五原本是戏院里的武生,签了十年的契,我把他赎出来做个跑腿。不算正经大夫,因缘际会学过一点药理,找他来,是图他身上藏着些跌打损伤的好药。他缠着我要学功夫,教了一些,不想正经收徒,少些纠缠为妙。半师之谊是有的,你不用太客气,他这人没轻没重,烦到你了,你痛痛快快骂回去,回头再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她笑答:“没那回事,嬉嬉闹闹,像个自自在在的孩子,很好。”
  “你可以比他更自在,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要纯心替我省钱,钱这个东西,越挖越有。束手束脚做守财奴,反倒容易绝门路。”
  她听着有理,点头后轻叹,幽幽地说:“你要是生在一个好人家就好了。”
  “怎么不是你?做千金小姐,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她用帕子帮他擦了耳朵,一本正经答:“我便是做了千金小姐,那也是个平庸的人,一辈子锁在房里,无非是绣花、弹琴、摆棋子。你不一样,有了好的身家背景,能大展宏图。”
  “也是,这世道不好,男人小心眼,故意处处辖制女人。”
  远的不说,一个巧善,一个大太太,一个赵西辞,这三个女人心智非凡,不知要越过多少男人去。西屋那个,摆布人的心机相当出色,倘若遭殃的人不是自己,他会欣赏,还想招揽。因此他并不认同那句“头发长见识短”。
  他擦着头发,她抬头在望月,很是惆怅。他笑道:“你也知道我不是一般人,先前同你说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人放火都行,有我呢。”
  她笑了一声,不看月了,转回来看他,但笑容渐渐淡了,压声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儿养了?那年是我不懂事,才叫你……”
  他将布巾留在头上,捏着额头哀怨:“我这么老气吗?”
  她重新笑起来,摇摆脑袋得意:“故意吓你的!”
  “淘气!”
  她得意,他只觉得骄傲,半点不恼。
  “络腮胡叫张骥,吃了酒就瞌睡,打呼噜时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麻拐
  青蛙
  ,就管他叫张麻拐。他力气大,是个本地通,街上游荡的混子,个个叫得出名字,找人干活,只要吆喝一声,立刻就有二三十个,他监管送货收货。高高瘦瘦的是萧寒,祖上风光过,如今落魄了,只剩了他。读过书,受人排挤,科考靠不住,只好另谋出路,他管着买卖的账。你闲来无事拿来练算盘不要紧,他要把事都丢给你,你将账簿甩他脸上去。冯稷家里有镖局,可惜本地没什么大买卖,一年不如一年,这几年帮我押送些东西,这就认识了。挑些忠厚老实的人,在他最弱的时候伸手拉一把,必定死心塌地,便宜好用。”
  先前他也说过这种冷心肠的话,她并不信,和和气气说:“事比你想的要好,你点拨我,让我受益终身。你赎了小五,他才能活得这么自在。别的人也是如此吧?家禾,你是个好人,别故意把自己说坏了。”
  她想了想,放了句狠话:“我可不依!”
  他捏着布巾闷笑。
  夜风不断,发丝轻扬,衣衫飘逸,在朦胧的月光下,像那仙人图的一角。
  她全神贯注看了会,羞涩全无,只有欣赏。
  他先坐不住了,“歇着去吧。”
  她点头,收凳子时,突然抬头再看月,立誓一般说:“家禾,这样的月光就很好,有这样一间屋子也很好,还能有这样的家人……”
  她扭头看他,笑眯眯道:“都好,有这么多就够了,你不要太辛苦。”
  他失笑,乐得陪她玩,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迷药吹得不多,王朝颜早就醒了,听他俩你傻我更傻发一阵痴,先是嫌到想堵耳朵,捂了又想听,听了又烦躁。
  她主动叫了一声,原以为会挨两句骂,没想到他居然没吱声,还在朝这边走。
  那王巧善又在喊“不许去”。
  他笑得得意,安抚了几句,那丫头真就不管,丢下他回屋去了。
  小东西,果然傻!
  “家禾,方才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要小心那张麻拐……”
  赵家禾嗤道:“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
  “你听我说,这人用着有两大隐患,一则贪杯误事,保不齐哪天醉死把你卖了。二则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起了贪恋……”
  他抄着手,看似在听,实则满脸嘲讽。
  王朝颜打住,讪笑道:“我也是操心太过,不是纯心要污蔑你的朋友。我的将来,全在你手里,实在不想看到你出事。”
  他又哼了一声,等到耳边清静了才说:“我问你一件事,你仔细答,有你好处。”
  “你说吧。”
  “廖秉钧那个野生的舅舅,姓什么?”
  王朝颜不假思索答:“我只见过两回,他喊的舅舅,因此我不知道姓名。不过,我记得人是什么样子,脸上胡须多,气势足,叫人不敢多看。比他高大半个头,宽肩膀,很厚实,腰也长,穿的劲装,有身手,但想来不会太高。因为两条腿一长一短,虽不明显,跑起来还是会露痕迹。”
  “行,记你一功。方才那些话,是说来哄她玩的,我这人是好是坏,你应该清楚。少打歪主意,你想活命,想活好,这不要紧,只要别在我这搞手脚,我全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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