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我这块吧,砂金哥哥烤得可香了。”他毫不吝啬地递给那个孩子。
在同龄人面前,那个胆小的孩子就显得更放松些,瞬间接受了对方的好意,甚至还能介绍自己的名字。
艾尔西蹲在两人面前,竟然会觉得自己插不进话。越过普绪赫的肩膀,她看到砂金正在冒着浓烟的火堆旁烤肉,因为环境的影响,火候极难掌握,必须时刻与之奋斗,哪怕他已经被呛弯了腰。
再看着眼前友爱的两个孩子闷头啃着烤肉,她终于暂时放下亚瑟死前的对话,发自内心地泛起微笑,抬手随意揉了揉两个孩子柔软的头发。
没想到那孩子实在羞涩胆小,被摸摸头发的举动也会吓得瑟缩脖颈,只好略带尴尬地收回手,细声慢语地说道:“我也可以和你交朋友,我叫艾尔西。”
“我知道。”孩子脸上的红晕更浓,声音黏糊糊的。
“你知道?”她没说怎么会知道。
“大家都知道,妈妈说,是你救了我们。”
艾尔西沉默半晌,回头看向孩子的母亲,又温柔地嘱咐:“普绪赫,带小伙伴去找砂金,到暖和的地方吃肉。”
“放心吧,艾尔西姐姐,我不会亏待朋友的。”说着,牵起那孩子的手走开。
她也顺势起身,看了看手里还没分出去的肉,缓步走近女人身边,分食刚才那块烤得有些焦了的肉。
女人起初还在犹豫,眼神从她的脸上转移到递到眼前的肉,舔了舔干涸开裂的嘴唇后缓缓接下,艾尔西也顺势和她坐在同一块草甸上,并肩望向远方。
这肉像是块后腿肉,虽然有点难嚼,但是味道不错。
要是加点香料就更好了。
她微微扬着头望向远方光亮之处,边嚼边说,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你不用道歉,我没放在心上。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要救这么多人,只不过……是我自己想活下去。”
但如果其他人都不在了,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第44章 逮!哪里跑
女人艰难咽下一口肉后, 眼神坚定地看着艾尔西说:“我们也想活下去。”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激动,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低头啃下一大块肉丝嚼着。
“我和儿子会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的。先前错怪你了, 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怪谁。其实看你年纪不大,应该也很不容易。”
女人干哑的嗓音在耳畔回荡,身旁还有篝火烈烈燃烧的噼啪声。
“会好起来的, 我们都能活下去。”她低声喃喃, 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见。
热乎乎的食物吞进肚子后, 艾尔西心中渐渐升起暖融融如蜜糖般的安慰, 不知不觉竟眼皮沉重,深思困倦。
忽然,面前飞快地跑过去两道人影, 带起一阵凛冽但夹杂肉香的凉风。艾尔西一下子清醒了, 仿佛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洗了把脸。
她起身追出去两步远,揪住其中一名反抗军的衣袖问:“你们急着要去干什么?”
年轻的反抗军士兵五官深邃,浓密的黑发被他束在脑后,大概有一只兔尾巴那么长的长度, 看起来文绉绉的。看清揪住他的人是艾尔西后,眉心舒展, 立马露出笑意, 在永无日光的雪峰山麓映衬下显得牙齿格外得白。
“哦!回禀长官!有人发现这个方向往下走能听到水声, 金越长官派我们前去侦查情况。”
他欢喜地笑着将手掌在额头和心口之间快速移动, 用并不严肃的方式向艾尔西行了个敬礼, 前头还没跑远的士兵则闻声回头, 急忙返回来, 也行了个敬礼。
艾尔西吓得猛然和后退一大步, 望着面前挺直胸脯的两个士兵, 不停眨巴眼睛。
“你们……不用这么正式,叫我艾尔西就好了。”
她干笑了两声,尴尬地使劲搓手,莫名有种晕乎乎的恍惚感。
难不成是海拔太高,缺氧导致的?
“艾尔西长官,您有什么吩咐?”还是那副洪亮的音色。
“哎,我,不用叫我长官,”她急得原地蹦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冷静下来问,“阿越是想另找一处营地吗?”
以前听大人们说,要是被在高处迷路,一定要仔细马上寻找莱瑟河的方位,再仔细辨别水流的方向和远近,以此脱困。
如今身处石林山脉之中,水源必定是由高到低流向山下的。
原来的营地火势不小,还有很多铁影兵的尸首,虽然听说已经派人过去清扫了,就算勉强能供人休息也并不安全了。
见士兵张口回答前深深吸了口气,艾尔西便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忙举起手示意打住,“好好说话,就像平常人之间交流那样。”
两名士兵被打断“前摇”,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是!”
其中一人笑嘻嘻地解释说:“伊森原本有这个打算,但是金越说:‘那么多人哪还有精力再换个地方重新安置和规划布防啊,那群铁臭虫要是还敢来,尽管打他们个爆汁流汤就好了。’”
另一个士兵赶紧模仿着语气,接上话头说:“伊森听后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地说:‘就算他们现在对咱们来说不足为惧,但营地已经暴露,这些日子就连原先躲在附近的难民都寻求反抗军庇护,稳妥起见,我还是认为应该再安置一处更为隐蔽的据点,以备更多难民栖居。’”
“金越也学伊森的样子摸着下巴说:‘对哦,人越来越多了,那得趁着咱们还在山上,赶紧捉些狐狸兔子什么的,哦对,刚进来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山羊,挺大一只呢,嗖地一下就蹿没影了。这要是逮住烤来吃,可够好几十口人美美地饱餐一顿呢。’”
“这个时候他突然跑过来禀告金越长官:‘有难民从修整地西侧几百米外跑回来,说是找到了水源。’”
正说到要紧处,艾尔西聚精会神,没想到砂金突然窜了出来,一副吊儿郎当地笑着问:“这是在看什么表演呢?”
“别打断他们。”她双眉微蹙,气兜兜地瞥了一眼砂金警告他,还故意挪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拉开距离。
对于她这么大反应,砂金显然未曾料到,只好瘪着嘴掸了掸衣服上可能沾染到火焰余烬的地方,尤其是她刚才拿开的那只手臂袖子上。
“哦。”
短促轻浅的一个音节从他嘴里传来,艾尔西意识到他的委屈,突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急躁和态度恶劣,但也只是表面佯装淡定,内心不安地频频歪头瞧他。
而那两个大高个士兵显然大大咧咧,粗线条到还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她抬手示意后,继续解释。
大致内容就是金越在伊森的说服下同意开辟第二据点,原计划是打算下山之后再定,先主要精力打猎山羊,但听到有水源的讯息后立马改变主意,打算沿着水源下山,在沿岸定点布防。
可万万没想到那水源是处死水,不但流不到山下,水体本身还苦涩难喝,不能引用。他们正要回去禀报结果。
“那太可惜了。”艾尔西摸着下巴思忖,“应该是附近的雪峰冰川融化后汇聚形成,估计盐分过高,不能饮用的。”
“我发现你们俩人很有表演天赋啊。”砂金在一片沉默中悠悠开口,“等你们仗打完,记得要专门来找我一趟,有份好工作想介绍给你们试试。”
两名士兵本来还沉浸在一无所获的挫败中,听过砂金的话反而眼前一亮,情绪激动:“真的吗?”
艾尔西赶紧打断:
“你们快回去报告阿越吧,再等一会儿她该着急了。他刚吃饱了没事做,正好陪我去那边活动活动。”
然而刚支走士兵,她立马收起挽着砂金胳膊的两只手,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亲眼看着士兵渐行渐远的背影,她还认真且严肃地指着他说:“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打我们帕克斯人的主意,我们和公司虽然是商贸盟友的关系,但不参与不正经的勾当。”
闻言,砂金则先是一愣,随即故意坏笑着俯身凑近:“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啊?”
“你少装……”话未说完,身后灌木簌簌响动,瞬间惊动了艾尔西的警惕。
不止是她,就连砂金都有所察觉,眼神凛然地盯着她身后的灌木不说话。
刚才那阵不规律的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风声。
艾尔西悄悄提起刀柄,转身缓步靠近,砂金紧随其后。
第45章 别扭
低矮的灌木丛在夜色中漆黑一片, 完美遮挡住附近地表的小型生物,艾尔西手心捏着刀屏息凝神,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如果没听错的话, 那东西要比狐狸、兔子大得多。
砂金收声跟在她身后,耳边只有石林山体被风划过的凄厉风声。
突然,艾尔西不小心踢中脚边一块碎石, 混合着矿物质的坚硬五彩岩石就这么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发出一串突兀的声音, 就是这声响动惊动了那道黑影。
灌木丛安静了几秒, 恰好就在艾尔西暗自惊慌,偏头寻找砂金时,藏匿其中的黑影倏忽一跳, 朝着她们的反方向蹿了出去。
见状, 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拔腿追了出去,但刚跑几步艾尔西就暗自纳闷。
前头那只山羊怎么跑起来那么不协调?更令她奇怪的还有,山羊遇到追赶竟然不沿着山体往上跑, 躲到自己更熟悉安全的高处,竟然会朝山下狂奔。
看出其中蹊跷, 艾尔西刚准备挥手将短刀甩出去试试, 跟在身旁一起追赶山羊的砂金早已出手。
随着一记金光落下, 她们前头那只山羊竟然发出“啊”的一声痛吟, 摔了个跟头后挣扎着爬起来, 用两只后蹄狂奔。
不是山羊!
这下艾尔西更加确定, 那是个人, 不是羊。
这下糟了。她满脑子都是坏事, 铁影军刚溃散不久, 便有人鬼鬼祟祟,企图接近反抗军驻扎营地,却没有人及时察觉。
她惊愕得偏头对视上砂金的视线,不敢大意,急声嘱咐:“不好了,你快回去通知阿越她们,别等夜晚临近,立马转移下山。”
“那你呢?”砂金脚步不停,秀眉蹙起。
“我追过去看看,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艾尔西目视前方,神情坚定。
熟悉之后砂金也多少了解她的执拗,没有过多纠结和争执,除了相信她如今的实力足以对抗敌军以外,还考虑到了她本身的意愿。当然,他也明白她的顾虑,终究是心系反抗军营地里的安危。
“接着。”
砂金转头的同时,指间闪过一抹亮色,随他手指暗暗发力抛出一条优美的弧度。艾尔西应声回头,眼睛还没看清的瞬间两只手便伸了出去,差点没拿稳刀。
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枚筹码大小的通讯器。
由此一股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愫在她心里流转,不知不觉间脚步也缓慢了下来,驻足回望时,只有凛冽寒风中砂金衣袂飘摇的背影,还有那头耀眼的金发。
浑圆冰凉的金属握在掌心,心却是暖的。
* 命运悄悄做了交易
“哎呀美男误事,差点给跟丢了。”
几分钟后,艾尔西半蹲在靠近山脚的一大片灌木丛后缓气,一边喘着气一边感慨。
灌木丛外,不到巴掌大小的一片山羊兽皮挂在枝桠上,随风摇曳。
要不是早就听士兵提起过西侧那边的冰川湖苦涩难饮,多数生物难以生存,她还不敢径直往南追,这下找到那人用来伪装的山羊兽皮,上面卷曲的绒毛还沾着新鲜的血色,再看山脚下那座废墟,她心下了然。
看那废墟外观破旧不堪,周围设置像是一所学校,大约只有四五层楼那么高的小学校,还地处如此偏僻,想必战争来临前就早已废弃,无人活动。
她正观察附近动静,忽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眼前一亮。
这学校若是也有地下室,那岂不是第二个据点的绝佳位置。正这样盘算着,她暗自窃喜,从制服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播出信号。
这番欢喜的程度不亚于意外猎中一头肥美的山羊,只是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竟忘了细想为什么兽皮上沾染的不是独属于铁影军的淡黄色液体,而是鲜艳红色。
另一边迅速接通后,艾尔西雀跃地说:“砂金,你快把通讯器给阿越,我找到了……”
“你还在生气吗?”
他清越的嗓音沉沉响起,兀自打断了她的欢喜,问得没头没脑。
“什么?”
“我说,你要和金越说话,而不是告诉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声音的末尾尤为清晰,仿佛从她背后传来。凭直觉回头,他果真在她身后,拨开灌木与荆棘,像只身手灵巧的狐狸一样走近,带着质问和淡淡忧伤的眼神。
是哀怨吗?
不确定。
艾尔西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话,却因为过于惊讶而差点破音:“你怎么跟来的?”
“我可不是跟踪你。”他好看的眸色颇为得意,眉尾上扬,仿佛邀功似地说,“我一路追踪血迹才找到这里的。”
“你不是回去通知阿越她们,撤离下山了吗?”
“我通知她们了。”他仍是有些委屈的模样,“看着她们收拾下山才折回来找你的。”
艾尔西此时精神高度紧张,频频回头,警惕敌人动向。砂金见她一心多用,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在听自己说话,索性伸手扣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腕。
“你还没回答我。”他固执追问。
说起来他原本没料想到,杀了亚瑟会让艾尔西有如此不快,可当时情况危急,他不得不出手。
当时他刚跑过去帮忙制住亚瑟,艾尔西在另一侧神色稍松,刚放开刀柄就被亚瑟顺势揽住脖颈。那冷硬的钢铁之躯不愧改造之物,一刀利刃都刺入胸膛了,还有力气挣开他去挟持艾尔西。
或许是创造他的人给的设定,他不服所有能将他打倒的人,生来就是要一决高下至死的,自然不肯放过屡次对战的艾尔西。但面对她的盘问,他还能自信应对,这份过于自大的态度也不失为一个败笔。
只是他的答案多少戳中了艾尔西的痛楚,此时再被砂金提起,免不得又让她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当时说的是:“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还不快让士兵投降。”
亚瑟的回答是一份轻蔑的冷笑,还有隔着盔甲的沙哑声音,他说:“没有坦桑女王的命令,谁也不会投降。”
这回答不由得令人钦佩,是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作为最高军事将领,输了自然只会有一种结局,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砂金觊觎的某样东西,更不能留。
但手刃他之前,她当然还想解开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侵犯我们?还有之前被你们抓走的那些人都到哪里去了?‘回收’是在回收什么?”
那时脖颈被他冷硬的手臂箍住,还能呼吸的空气十分微薄,之前消耗的力气还有护盾隔空给她身体带来的损伤,对她来说已经不堪重负,无法抽身反击,只得借着握住之前插在亚瑟身上的刀柄,给自己腾出一丝喘息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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