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蒙了一层灰,却难掩殿内陈设之华丽繁复。
这里,从前住着谁?为什么会成为宫中禁地?
明珂仿佛听见了她的疑问。
“此乃金华殿,前朝信王,死于其中。”
信王?
那位英年早逝的王爷?
李茵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忽然,明珂指了指前方,示意她看过去。
侧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脚步不稳,左摇右摇地晃了进去。
李茵跟着明珂躲在暗处,借着灌木的遮挡,那人没瞧见她们。
可是,李茵却认出了那人是谁。
着亲王服饰,肥头大耳,还顶着一个又大又圆肚子,不是顺王还能是谁?
她正欲问明珂,为何顺王会闯入宫中禁地?
忽然,宫道之上,出现了一抹湖蓝身影。
果如明珂所说,周清棠来了。
……
慈宁宫中,弦乐依旧。
美酒佳酿灌入喉中,麻痹了人的身体,让不少人忘记了,这里是皇宫,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皇帝还坐在那里,正与皇后说些什么。
皇后左侧,淑妃已不在其位。
约莫一炷香前,她自言不胜酒力,皇帝便放她回宫歇息去了。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忽然,有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尖叫着道:“陛下,不好了!有人闯入了金华殿!”
第35章 寿宴(二) “那你把我藏起来吧。”……
陛下与太后的仪仗停在金华殿前, 御前大太监刘德海弯腰跟在后头,气得想用拂尘柄去捶那报信的小内侍的头。
这可是金华殿!是信王从前的居所,他还未封王立府时住在这里, 性命垂危时也在这里,就连……
就连死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这是陛下与太后心中一根无法去除的长刺,只会随着年岁增长, 越扎越深。
哪能容许旁人随意提起?
“刘德海。”
这一声,冷若数九寒天,含着天子的威严怒意, 吓得刘公公一个哆嗦。
他连忙踱步上去,“陛下。”
皇帝道:“把人带上来。”
“是。”
刘公公立刻尖着嗓子吩咐, “还不快把那蠢奴才押过来!”
他一挥手,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太监立刻被押上前。侍卫松手一扔,他跪倒在了皇帝身前。
“你看见有人闯入了金华殿?是谁?”
看这架势, 那小太监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他的舌头直打颤, “方方才,奴才似乎……看见位姑娘进去了。”
不知为何, 听见这个答案,皇帝的怒火似火上浇油一般腾得高涨。
他厉声喝道:“谁?!”
“好像……好像……是将军府的周小姐。”
周清棠?
此刻众人齐聚在金华殿前, 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变了脸色。周将军与周夫人更是惊惧交加, 差点没昏过去。
擅闯禁地, 这可是大罪。
太子立刻站出来道:“父皇,必定是这太监污蔑!他居心不良,蓄意构陷……”
皇帝站在那里,任凭他为其辩解, 一时间,却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忽然,后方传来内侍的声音——
“淑妃娘娘到!”
刘德海吓得腿软,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各路神仙齐聚在此?
他转过头,就见淑妃娘娘身着紫梅色大袖长衫,头上戴着去岁生辰时皇帝所赐的玉梅钗,徐步而来。
冰姿玉态,温婉无双。
“参见陛下。”淑妃行至皇帝身前,柔柔拜道。
她低头的时候,眉间带着笑意,如春雪消融,复抬眸时,恍若春光降临人间。
皇帝微怔。
“你怎么来了?”
他的面色和缓不少,语气里别扭与关切参半。
“臣妾听说金华殿出了事,便来看看。”
出了事。
皇帝不禁暗忖。
确实出了事,二十几年前,从他一杯毒酒赐死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抢了他的未婚妻开始,一切就天翻地覆无可挽回了。
眼前的人,是他从自己亲弟弟手中抢过来的……
感受到皇帝不同寻常的打量,淑妃道:“陛下为何这么看着臣妾?”
“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去好好歇着罢。”
淑妃笑道:“陛下错言,此事,还当真与臣妾有关。”
“方才臣妾回宫时,遇上了迷路了周姑娘、宋二姑娘与明才女,便邀她们去储秀宫小坐了片刻。本欲差人送她们回慈宁宫,可还没出殿,就听人来报,有人擅闯金华殿。臣妾来此,是怕有人故意污人清白。”
那太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明明白白瞧见站在淑妃身后的周清棠,顿时如见了鬼一般。
既然周清棠在这里,那闯入金华殿的,是谁?
气氛陡然凝滞,仿佛这金华殿里,正装着一个妖魔。
在阒静中,萧澈正声道:“父皇,还是派人即刻围了金华殿,捉拿擅闯禁地者为上。”
皇帝一摆手,“按他说的做。”
瞬间,羽林卫携箭羽而来,将金华殿围成铁桶一般,半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这座华丽又破败的宫殿,在岁月更迭多年后,又一次被弓箭对准。
静候许久。
突然,吱嘎——
侧殿的门响了一下,门顶上积年累月的灰尘簌簌落下。
在灰尘朦胧中,一个肥胖的身影摇了出来。
“美人,美人在哪?不是说金华殿里有姑娘吗?在哪呀……”
顺王红着一张脸,眼睛眯着,笑呵呵地道:“美人,来,给本王……”
“给朕拿下他!”
皇帝铁青着脸,高声喝道。
一声令下,身穿甲胄的侍卫齐齐上前,将顺王撂倒在地。
他因醉酒而发热的脸贴在地上,粗糙的沙砾磨疼了养尊处优的脸颊。他还当自己在等姑娘呢,一边挣扎一边道:“大胆!你们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圣上的……”
不等他说完,皇帝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
“给朕,把他关到宗人府去,给朕……”皇帝犹豫了片刻,忽然存了几分恨意,“给朕杀了他!”
*
储秀宫内。
周清棠白着一张脸,一颗心乱跳,“刚才吓死我了。”
淑妃坐在上首,吩咐道:“小月,快给周姑娘倒一杯热茶。”
“多谢淑妃娘娘相救。”接过热茶,周清棠喝了一口,总算压下去些恐惧,脸颊上的惨白褪下去几分。
淑妃温柔一笑,“不过举手之劳。今后,你们务必要当心。”
原来,李茵与明珂拦下周清棠后,碰巧遇见了正要回储秀宫的淑妃。
见她们三人行色匆匆,淑妃自然生疑,一问才知,有一个小太监传太子令,约周清棠来金华殿一见。
她们不居深宫,自然不知道金华殿乃是禁地,淑妃一听便知此事有鬼,为免她们被人诬告百口莫辩,便带她们回了储秀宫。
“你可还记得那小太监的模样?”
周清棠回忆片刻,却还是记忆模糊,“那时月色暗得很,他的模样打扮同太子殿下身边的康公公很像,我也就没有细看……”
她讪讪地补充道:“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认错了。”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没心眼的。虽有武功傍身,但经验不足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淑妃语重心长地叮嘱,“以后,这种事情千万要当心。太子一贯谨遵礼法,在宫中,他断然不会约你去那种偏僻地方。”
周清棠连连点头称是。
天色已晚,她们三人不便多留,起身拜谢后,一齐离开了储秀宫。
她们走后,淑妃身边的小月道:“娘娘,您很喜欢宋二小姐吗?”
方才,她家娘娘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位宋二小姐身上。
淑妃一笑,“宋二小姐的姿容,让本宫想起了张三影的一句词,‘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她的身上,好像有些故人模样,又好像没有。”
淑妃低了头,叹息一声,“许是我看错了。”
良久的沉默后,她更加无力地道:“算了,小月,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去歇息吧。”
*
今夜的事情,别人或许不知,但李茵敢笃定,与宋令嘉脱不了干系。
她不敢想,若不是明珂神机妙算,淑妃又出手相助,周清棠要真进了金华殿,同顺王一起被陛下拿住,会发生什么。
若此事成功,受益最多的,不就是她宋令嘉吗?
夜晚的闲殊苑,明月高悬,浓密树丛中,不时传来几声蝉鸣。
李茵没回竹筠阁,她让怀玉先回去了,自己转道来了这边。
银杏正端着一盆盥洗用的热水往里走,见李茵来,心里腾起十二分的警觉,“二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叫宋令嘉出来。”
“二小姐……”
“我有话跟她说,若是不出来,后果自负。”
她的语气有些强硬,身上还是赴宴的衣衫,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平静之中,显出几分疯狂。
银杏不敢打发她走了,立刻小跑进去,找宋令嘉去了。
不多时,宋大小姐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拆了一半,乌发松松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在幽静亭院中,月光披照下来,她的脸上显出几分慵懒之美。
李茵冷冷道:“宋令嘉,我知道今晚的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被猜中了计谋,宋令嘉一顿,随即笑道:“你有证据吗?”
“害人终害己,坏事做多了,会遭报应的。”
“你买通的那个太监,我们已经抓住了。”
李茵诈起她来面不改色,脸上还带着几分神气。
本来李茵大驾光临闲殊苑就已经够让她惊讶了,还这么言之凿凿,神气非常……
宋令嘉如此想着,心中已信了七分,却还强撑着道:“你少胡说。”
“淑妃娘娘回宫时,撞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如今,已把他交给了太子殿下。”李茵微微勾唇,杀人剖心,“你说,他会不会供出你来?”
“你!”
宋令嘉心里一颤,太子对她的态度可称江河日下,若真让他抓住了,怕是不会放过她。
可是,明明一切都打点好了的……
“我倒是小瞧了你了,可是,无凭无据,一个低贱的奴才说的话,也能让人信服吗?”
如此说着,她又多了几分底气,“宋令章,你也不想想,你拿什么跟我作对?”
可仔细想一想,回家以来,李茵同她作对的时候多了去了。
瞬间,一股无名火升起来,她的眼神一沉。
这张脸,这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实在叫人厌烦!
她高高抬起右手,伸手欲打。
这里是一片空地,旁边花木繁盛,左侧一口大缸中,原本养着荷花,此刻,只剩下几朵残败的莲花。
李茵见她要动手,抢先一步躲开,绕到她的身侧,又快又狠地捏了她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往缸里按去。
这一次,她依然只能用左手。
荷花缸中的水有些冰凉,如此被扣在水里呼吸不得,宋令嘉不住地扑腾。
被拽起来的时候,她一脸的惊魂未定。
李茵甩开她,“你要是敢去母亲面前搬弄是非,我明天就去告御状。毕竟,我知道宋大小姐你最在乎什么。”
言罢,她转身就走。
对付宋令嘉这种人,好好哄着是不行的,只有让她最珍视的一切变得岌岌可危、虚无缥缈,她才会乖乖俯首称臣,跟着你走。
身后,宋令嘉顶着一头乱发,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样,“你敢这么对我?!你疯了不成!宋令章你给我回来!你……”
“你们在做什么?”
李茵还没走几步,就与前来不知做什么的国公爷狭路相逢。
见她不答,国公爷盯着她们道:“你们在做什么?!”
宋令嘉一脸的怒容,刚要开口。
李茵一眼横过去。
对方的发梢贴在脸颊上,还在滴水。
清水洗去脂粉,露出原本的面容来,就连左脸下侧的浅浅疤痕都暴露出来。
这么看,确实和李茵有几分相似。
见她看过来,宋令嘉不得不咽下了这口气,“我和妹妹,闹着玩呢。”
毕竟,今日她宋令章不知抽什么风,一改往日步步退让的模样,若真逼着她去告了御状,那一切就都完了。
“爹爹快去歇息吧,”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女儿要去净面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自家院子里狼狈至此,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三步做两步跑进屋内,如何也不肯出来了。
国公爷只好逮住李茵,和她一起去了翠幕轩。
“刚才在闲殊苑,你们在做什么?你姐姐她,她怎么是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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