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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性子柔，可不代表着就会为强权低头……
见他们都不动, 安良低声提醒道：“宋小姐, 接旨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李茵身上。有的人疑惑，有的人期许, 有的人期待她反抗。
“臣女接旨。”
她更深地叩首，将双手伸过头顶, “叩谢陛下圣恩。”
那明黄色的诏书，便落在了白皙细腻的手上。她双手捧着, 拿得稳稳当当。
安良看着她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道：“恭喜宋小姐。”
李茵站起身，“屋内备了热茶，公公进去喝一杯吧。”
安良瞬间喜上眉梢，“那奴才就不客气了, 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娘娘。
这个称呼，有许多人渴盼了一辈子，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甚至为此误入歧途。
它代表着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所以大家追逐着，你争我抢，殊死搏斗。
众人也跟着安良一样称呼，笑着道：“恭喜皇后娘娘。”
李茵眉间点上几分笑意，“大家都有赏。”
国公爷与宋夫人陪着安良进了屋，从库房中寻出不少好东西，硬生生塞给了他。
在他们心中，这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内侍，定然深受信赖。李茵与陛下相识甚短，入宫后恩宠是否长久还是未可知，巴结好陛下跟前的红人准没错。
这是他们第一次，全心全意为李茵打算。
这边众人簇拥着高高兴兴进了屋。院中，便显得零落凄凉了起来。
聘礼上火红的绸布是新制的，系成并蒂牡丹花的模样，像是在恭贺新婚夫妻恩爱无双。
沈慕之白衣似玉，那双素来温柔的双眼，此刻满是落寞与不甘。
淡色琉璃般的眸子，现出道道裂痕。
“你当真要选他？”
“我很庆幸大人这么问，这表明，哪怕走到如今，我还有可选择的余地。”
李茵毫不避让地看着他的眼睛，将那些受伤尽收眼底，却平静地道：“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沈大人还能如此自信，觉得我会把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视若无物？”
“阿茵，你不会喜欢皇宫的生活，”沈慕之仿佛认准了她不甘愿做众人心中的“囚笼之鸟”一般，不依不饶地道，“我可以带着你去遨游大好河山，我们可以先去青州……”
又来了。
李茵只觉得啰嗦，“你能放下沈家的一切吗？放下悉心谋划多年的一切？”
“沈首辅的生后名还未定，你好不容易才料理干净三房四房的事，肃清门风，沈家才刚朝着你期望辉煌前程起步，这一切，你当真能说放下就放下？”
沈慕之毫不犹豫地道：“我能。”
听他答得这么快，李茵摇了摇头，“我不信。”
“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我如今终于想明白了。孟松云根本就是因为你的授意，才会搅浑了太子与福王之间的关系……”
“是，”沈慕之打断道，“可是，难道他就没有参与吗？这些事，也有他的一份。”
此中的“他”指谁，二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可我现在是在与沈大人叙说往事，与旁人无关。”
李茵看向他，“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你做的？”
明明已经是春日了，可沈慕之觉得，今日的风莫名寒冷，冷得刺骨疼。
这样审视漠然的目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落在自己身上。
那样不堪的过往、见不得光的手段，令他在无数个黑夜辗转反侧、害怕着真相大白后会失去她，却又在天明之后面不改色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没有人能够阻挡他。
所以，走到这无可挽回的一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天边阴云漂浮过来，遮住了本就不甚温暖的阳光，那红绸上闪烁的光泽，也一同黯淡下去。
见他许久无言，李茵留下一句“送客”，转身离去。
在这承平八年的春日，他们自月山县云溪村而起的缘分，被一刀斩断，只剩下了一根将短未短的丝。
*
承平八年，新帝登基，册封宋国公嫡女宋令嘉为后。
册封皇后的大典仪式繁琐，穿着礼服一整天跪拜下来，李茵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快要闭上眼睛了。
坐在坤宁宫的东暖阁中，她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揉捏腿侧，将那股酸痛感揉散些。
负责伺候的人懂得察言观色，经由安良指点，对她这不合规矩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红盖头还覆盖在头上，四角绣着如意纹，并有流苏垂下，她的眼前，是一片红色。
自今日起，她便是大晋朝的皇后，要与皇帝朝夕相处，生同衾，死同穴。
待礼成后，她与萧澈，便是夫妻了。
这个念头，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觉得有几分奇怪。
“陛下来了。”怀玉站在她身边，忽然小声提醒道。
李茵连忙收回手，交握着放于身前。
嬷嬷奉上秤杆，“请陛下掀盖头吧。”
一双靴子先出现在李茵眼前，而后，视线便清明了。
火红的盖头被挑开，露出一张绝世清丽的容颜。
白皙的小脸上，黛眉舒展，眼眸清亮，似有一汪清泉蕴在其中，点了胭脂的红唇饱满。
凤冠霞帔，容光万千。
萧澈看着她，不禁微微有些发愣。
嬷嬷见他们二人似看对方看得呆了，不由得提醒道：“陛下，该喝合卺酒了。”
萧澈向她伸出手，若点寒星的双眸藏着浅浅笑意。
这一袭红袍很是衬他，头上金冠束发，让一贯透着几分凌厉之气的剑眉星目多了温柔俊美。
李茵看着他对自己笑，脸不自觉地有些发红。
她把手递出去，对方的手掌温暖宽大，轻而易举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手指再次交缠。
就这么被牵着到桌案边坐下，案上，放着两个葫芦碗，并一壶热酒。
两个葫芦瓢中被斟满酒，他们各持一个，中间有红线牵引。
“合卺交杯，永结同心。”
李茵的视线从手中的葫芦转到对面的人脸上，之间他眼中笑意更甚，在这张俊逸非凡的脸上，似繁星一般闪烁。
那目光始终黏在她的身上。
她端酒的手一颤，即刻移开了视线，而后，她微微低下头，将葫芦瓢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两个葫芦瓢被合二为一，红绳紧紧捆着，再也不分开。
……
“现在，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
宫人们都退下了，殿内烛火莹莹，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彼此间靠得那么近，连边界都微微模糊。
龙凤花烛高照，将一夜燃至天明。
金笼中，熏香青烟袅袅升起，略甜腻的香味萦绕不散。
合卺酒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李茵觉得有点热、又有点发昏，想要往对方怀里栽去。
萧澈轻轻笑起来，牵着她的手，引她坐到床边。
他有些故意地问：“接下来该做什么，嬷嬷同宋夫人，没有告诉你吗？”
一喝酒，李茵的脑子转得就有些慢，若偶尔快起来，也快得诡异，容易闹错了方向。
就比如此刻，她会错了意。
“有的。”
她回忆着，一本正经地道：“母亲告诉我，身为皇后，要时刻规劝陛下勤政爱民、励精图治，不得听信谗言，致使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故意逗她的萧澈：……
好好的新婚夜，怎么又成了劝谏君王的时刻？
“我自知学识浅薄、难以与世家女子相较，”她抬起眼睫，眼中似含着一层水光，“从前，更兼有许多难以说清的事情，陛下或许不信我。但是，既然接下了圣旨，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后，做最与你相配的妻子。”
这是她的心底话，再真心诚意不过。
她不敢奢求太多，独一无二的爱或是深情重谊，这些她未必给得了的东西，也不强求对方一味付出。
“一个最相配的妻子。”
萧澈将这句话在舌尖翻来覆去品味了许久，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在心中道：来日方长。
顿了片刻，他接着又道：“你准备好了吗？”
此话，一语双关。
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话的问题，李茵的脸烧起来，她知道接下来可能要发生什么，一颗心怦怦如雷，要跳出来一般。
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她在对方不断逼近的视线中，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的右手便被捉住了。
力道不重，像是怕捏疼了她一般。
萧澈坐近了些，低头缓缓靠过来，目光微阖。
在呼吸交缠之中，李茵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她心中既期待又害怕，引得长而密的眼睫一颤一颤。
“害怕？”
唇上并没有落下预想中的触感，李茵睁开了眼睛。
萧澈的脸近在咫尺，墨黑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卷入其中，“不是说准备好了吗？”
她的心半分平息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跳得越发凶了。
“我……”
未等她说完，萧澈的右手抚上她的侧脸，拇指落在她的唇上，微微用力摩挲，目光晦暗不明，“洞房花烛夜，刚才，你在想谁？”
第53章 大婚（二） 更深地吻下去。
落在唇上的指腹温热, 可能是常年手握弓箭刀刃的原因，指腹略有些粗糙，他轻轻擦过下唇, 引起点点酥麻。
李茵想要往后退，可脑袋刚偏移过两寸，又被捉了回来。
“我听说，安良去国公府宣旨时, 沈大人正上门提亲，连聘礼都抬进去了？”
封后诏书的下达与沈大人去国公府提亲撞在同一日，这件事情众人皆知, 传得沸沸扬扬，已到了街头巷尾无人不晓的地步。
根本用不着听说了。
李茵被逼着与他对视, 眼中闪过些慌乱，“我……”
萧澈定定地看着她，“你可知道, 我们之间, 是有婚约的？”
婚约？
李茵有些迷茫，她只知道宋念柔一直将太子妃一事牢牢记挂在心中, 却不知这其间也有着诸多阴差阳错。
萧澈放开她的唇，目光却未挪开, 幽深若寒潭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先帝曾许下诺言，要迎娶宋氏女为太子妃, 你忘了？”
“如果没有这些阴差阳错, 原本尊承祖训成婚，天生一对的人，该是你我。”
如果皇帝没有朝令夕改贪得无厌，引得王氏与顾氏相斗, 如果他顺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如果李茵没有病重没有被送到太平观……
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么他们会在几年前就成婚，和和美美，做一对恩爱夫妻。
萧澈握住她的手，“这一切来得太迟了，迟得让我惶恐，怕不过幻梦一场。”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更让我觉得棘手的是，你的身边，还有一个沈慕之。”
提起往事，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
李茵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有好多的事情，都只有萧澈一个人记得了。
她的心尖上忽然冒出些心疼。
萧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害怕你不喜欢我。”
他放低了姿态，将多年爱慕尽数告诉对方，以此渴盼一个回应。
他轻声问：“所以，你喜欢我吗？”
李茵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她以为，自己与萧澈之间纵有真情，但这一桩婚事，却逃不过利益的考量。
他需要国公爷手中的遗诏，压着王氏及其旧族，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弊政；而她，需要更广阔的自由。
见她无言，萧澈似乎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你若是不愿意，我……”
话未说完，李茵的手攀上来，吻住了他因说话而正微微张开的唇。
在大红嫁衣的衬托下愈发白皙的手臂环上来，似白雪中柔软的嫩芽。
更有清新的香气缓缓钻入鼻尖。
她哪里会吻，不过像小猫一样，用双唇不断地触碰，一触即分。
饶是如此，却有一丝笑意从年轻帝王的嘴角勾起，那是计谋得逞后的笑。
碰了片刻，李茵忽然想起前几日嬷嬷给她看过的避火图，上面，好像不仅是这样。
于是，她循着记忆，微微张开了唇，在唇齿间，留在一道湿滑的痕迹。
萧澈猛地睁开了双眼。
李茵却已经松开了环住他的手，往后退开了些。经此一遭，她的眼里都泛起水雾，一颗心又再度怦怦直跳起来。
她羞于启齿，所以选择了用行动来诉说心事。
怎么会不喜欢呢？
每一次的委屈他都能知道、每一次的危局都有他帮忙化解，这样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就连何时动心，都说不清楚。
看着这含泪朦胧的双眼，萧澈心中一动。
他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更深地吻了下去。柔软的双唇紧贴，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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