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莽汉的脸怼过来,嗯了一声,怀家父子想质疑意玉的那些话当即吞了下去。
太权威了。
意玉同胡维是在意玉投资瓷器的时候结识的,胡维不是个犟种,意玉同他分析了外邦人的瓷器热,胡维一点就通,两个人默契十足,这次大赚,约着下次再一起共同致富。
意玉被胡维请走,约好了下次生意的时间,本身掌握着绝对话语权的怀家父子,却全程被无视。
等谈好了,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
再归来时,意玉却发现怀家的暗流涌动又变样了。
父亲怀己首先见着她,畅快一笑,手中却拿着刚才意玉拍下的翡翠头面,身体朝着明莲心的方向倾着:
“呦,回来了?倒也是厉害,能和这漕帮大哥胡维胡掌柜搭上线,我这女儿倒也厉害了,是我瞧走眼,不止是个乡下丫头喽。”
意玉没回应他的阴阳怪气,只恭顺地说:“父亲谬赞了,女儿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日子罢了,上不得台面的。”
怀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她能耍小聪明,不知使的什么手段和胡维搭上又如何?她最大的价值就是嫁给薛洺,维持和薛家的姻亲。
他对这个女儿不旦没有感情,还因着以前的一些难以回忆的事,加之她在乡下长大,多了厌恶和轻蔑。
故并不可能因为意玉有了点钱,就对她高看一眼了。
他还是瞧不上意玉的。
怀己不甚在意地把翡翠头面递给了明莲心,“这翡翠头面,和你明阿娘甚配,你母亲有了不少翡翠的了,也不差这一件。”
“反正那边都是娘,也不分你我的。”
所以,把意玉的东西随意支配,轻飘飘地决定了翡翠头面的去处,像对猫狗。
毕竟她这个人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说嫁便嫁了。
而且凭借意玉的性子,若是平时,大家都知道她不会反抗的。
意玉看了眼梅氏,梅氏看了眼怀己,冲意玉摇了摇头,低声说:“罢了,我争不过她,也拗不过他。”
按照平时,意玉说给便给了,说让便让了,不惹是生非,安分守己,就是她最好的选择生活。
可意玉看着自己母亲梅氏憋闷的样子,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只有扯出的笑意,却极为平静。
她来到了怀己面前,行了个礼,而后把翡翠头面,生生的,从怀己这个为人父的手里,“夺”了过去。
在场人都怔住了。
怀己没想到她这个低微的女儿会直接拿走,没做任何防备,所以意玉根本没用力,就轻飘飘从他手里拿走了。
哪怕到了后世,在父亲手里不打招呼地拿东西,都是被人骂的。
何况是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
意玉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个巴掌。
她还是攥紧了这翡翠头面。
因为她知道,她不旦是为了给母亲出气,还有的就是为了告诉母亲梅氏,有人帮您了,您不再是那个东京城形单影只的独身女子,她在这,您能活得舒服一点。
她分得很清楚,谁是母亲,谁是外人。
母亲会有偏心的时候,但怀胎十月生下的,尽到责任的,也只有母亲。
这个家里,也只有母亲让她牵挂了。
母亲是糊涂,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反抗。
如今,没有任何话地抢,不是她发怒,不理智。
毕竟她早就没了脾气,不会有不理智的时候。
而是知道,父亲怀己一言堂惯了,不论说什么求情要头面,只要他铁了心不撒手,他都能绕开任何话,而后合情合理地把翡翠头面送到明莲心手里。
只有翡翠头面不在他手里,意玉才能夺回来,实打实地给梅氏。
梅氏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心疼,还掺杂着震惊。
走马观灯似的,回忆起了意玉这些日子对她的无微不至。
梅氏只把方才极为想得到的翡翠头面潦草地放在仆妇手里,也不顾什么意玉是乡下姑娘的别扭,只上前一步,问意玉:“疼不疼?傻不傻?”
意玉只是说:“意玉没事的。母亲,您一定要把翡翠头面收好了。”
她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叮嘱,眼神坚定。
梅氏看着女儿高高隆起来的脸,突然惊觉怀己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对她亲生的女儿没有一丝珍重。
她恍然,看着那红痕,点点头。
心中有了很异样的感觉,有股涩意,也是暖流。
总算开窍,明白这也是,她的女儿。
第18章 震惊清高公爹
今晨公爹得知意玉赚钱的事,赶紧捂住嘴,往家里跑。
结果在回府路上,撞见了一个岭南口音的人,抱着个白象牙球,跑进了当铺。
他手里拿的,就是当初公爹吵着要高价拍下的惜宝。
公爹便立马跟了过去,听到了这个象牙球做工精巧,贵是贵,卖了足足两百贯。
但当初公爹的定金,就花了三百贯。
尾款更是高达七百贯。
而且,还听这岭南人说,这是他们的岭南特色,并不是公爹以为的高级舶来品。
这时候,公爹恍然想起意玉曾经提醒委婉提醒的话。
“大部分精细的舶来品,都是出口转内销。”
最清楚的是,自己被坑了。
这儿媳……好似有点东西啊。
公爹归家,去意玉院子没见着人,就赶着紧着地叫人去寻,把意玉请来自己这边。
意玉一回府,便给公公身边的小厮给叫去了。
公爹的院子好风雅,多为松竹兰之类,是典型本朝韵味,看出院子主人的喜恶极为诗情画意呀。
进了他书房,首先瞧见的便是一排的博古架。
别人家可能书房卧房放一个便足以,公爹两步一个博古架。
饶是见惯了金银财宝的意玉,也都惊了一下。
但更多的,是凝起了眉头。
这里面,仿品倒是少之又少,形制也是各有各的地方特色。
但无一例外,虽五湖四海的收藏皆有,但都是咱们本朝内的。
可问头就出在这形制上。
这些咱们国内五湖四海的异物,却都是标榜着舶来品的异物惜宝。
价格……起码得翻倍。
按照上次公爹指着岭南的异物当用了大量人力物力的舶来品买,这不就是利用了地域局限,卖高价?
公爹叫她来,主要是为了探探她的底。见她一来,首先就是觉着羞臊,毕竟上次嘲讽了人家。
还是意玉帮着他缓解了尴尬,主动开口关怀,公爹也就放开了,还主动给意玉介绍起了他的博古架。
意玉委婉问:“公爹,您是为了收藏,还是转手?”
如果只是收藏的话,那她就不说了。
公爹露出洁白的牙齿:“都有。一是,我能于同僚面前展现一二,我那个同僚眼高于顶,见识广博,我偏偏要邀他共赏宝物,看看我的宝物多么珍贵!”
“二来是为了转手,等府里有个什么事,我便出手一卖,铁定大赚。”
意玉沉默了片刻。
公爹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似是明白了什么,也沉默了。
公爹颤颤巍巍:“洺哥媳妇啊,你直说吧,我这些东西怎么了?”
意玉抿唇,委婉说了一堆做铺垫,才开始正题,唯唯:“意玉愚钝,但得了垂怜,见着个源头货商,货好,还可免除中间赚差,免除假冒满天叫价。”
话至此处,公爹虽被哄得心里舒坦,但又不是什么傻子,自然听的明白弦外之音。
这堆东西,八成货不对板,亏大了啊。
而他还整日对他那个同僚显摆炫耀。
公爹一拍脑门,心里一阵后怕尴尬。
怪不得,怪不得他那个最明白收藏惜宝的同僚每次见了他的珍宝,不是震惊,而是笑眯眯。
公爹还以为是他对收藏颇为热爱,是对文雅的极致追求,不庸俗,才对着收藏没有震惊,只有笑眯眯的打量,他还觉着此人高深莫测,心纯则真。
结果,这瘪犊子是在笑话他啊!
等劝慰过后,意玉也是有真东西来解决这事的。
意玉问:“公爹可有时间?意玉偶然得知东京有家码头商,里面异物惜宝多得紧,您可去那瞧瞧。”
公爹今日本身便休沐,他定好座子,本意等今日晚上,打算同自己那精通异物惜宝的同僚在白矾楼约个好茶,两人针对这收藏一门好好斗法,但如今细想过来……
他旋即冷哼一声。
自然说有时间。
意玉便准备好了马车,带着公爹去了漕帮大哥胡维的地界,他平日在码头处的值房处议事。
出府邸,才打算上马车之际,却碰上了公爹的那位懂珍宝的同僚。
同僚乐呵呵迎上去,公爹甩袖子不理。
最终同僚在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下,明白了公爹发火的由头。
呦,背地里嘲讽的事被发现了。
他尴尬地用手碰碰鼻子的灰,而后转移话头,指着意玉道:“这就是你们家那儿媳?”
“生得倒是好看得紧,你们家洺哥有福气啊。可惜就是听说原先是个乡下来的丫头,上不得台面,你真信她知道什么好地方?”
“乡下丫头,哪能有什么眼界啊,还什么货商,怕不是唬你的被忽悠了。”
他平生最爱看热闹,看别人乐子,现下也顾不得公爹要吃人的凌厉眼色,紧赶慢赶着要去看乐子。
但却被公爹气哄哄地舍下了,他气得留在公爹书房里等他,反正他总有回来的时候。
这怀家的儿媳,怕是要出丑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
*
意玉把公爹带到了漕帮大哥的码头值房处,恰巧如今新进了一批舶来品。
舶来品单独放在大箱子里,成堆,看起来富得流油,而且都是公爹平日里见不得到的,给皇亲国戚才可能挑。
琳琅满目,公爹看得头晕,瘾又犯了。
在杭州外祖家时,意玉什么金银财宝都过目,看外祖家的游记和记载也多了去了,眼光毒辣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制止住了公爹要付钱的动作,公爹悻悻收手。
意玉带着公爹,逛了这片库房,并详细地说明库房每类藏品的本钱产地工艺及加价方式,还有各类后续的销售手段。
还说:“这些舶来品,大多都是本朝自给自足,不若没这么精细的。”
“只是为了卖价更高,才称个舶来品的名头。”
公爹一听,这些套路,他好似都中过。
而后,意玉把公爹引荐给了漕帮大哥胡维。
但是并没有说是因为自己,漕帮大哥才结识招待公爹。
那样,公爹保准会有负担,凭他的性子行事,觉着有愧于人,羞愧受他瞧不起的儿媳的情,也不能好好地接受意玉的帮扶。
漕帮大哥胡维颇为乐意帮这个忙,大方地说,若是新来了什么珍宝,什么新品种的松竹,什么时兴的衣裳,第一时间给公爹送信,而且价格压得极低。
极大地满足了公爹这位好风雅之人的内心。
这次瓷器出海的事可多亏了意玉,算是胡维回请,还了人情债。
意玉在上次公爹来寻她借嫁妆时,便有把公爹引荐给漕帮大哥的盘算。
公爹搭上了这人脉,他乐得合不拢嘴。
此后的日子,公爹美得很。
公爹的博古架,一圈都是这些日子从漕帮大哥那搜刮来的一众惜宝。
同僚有几个月未来了,今日再一见公爹的博古架,被这些惜宝的品质大变样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公爹拿着的那些新物件,各个品质要比原先公爹博古架上的那些要好之又好。
而且,其品质,连同僚这种家里做藏品生意的都不大能遇到。
而他现在的屋子里却全是。
同僚眼睛瞪得溜圆。
这人傻钱多的,平日里净收着一堆废品,竟真开窍了?
同僚:“看不出来,你那儿媳妇厉害得紧,竟有这般本事,给你引荐了这么好的人?”
公爹却瘪嘴,浑不在意:“人家胡维,也只是我有钱人家才卖我罢了。至于怀意玉,她就运气好,瞧见了正巧缺钱的货商胡维罢了,帮着引荐而已。”
意玉此举,确实帮着他了,可也不过是因此让他对她没了抵触厌恶罢了。
但成见还有。
这改变不了她是个乡下丫头的事实。
公爹并没有意识到人家恭维他,给他看好物件,纯粹是念着意玉的情。
等意玉不在了,人家哪还会把他当人物。
懂行的同僚不置可否。
胡维,缺钱?
乐。
而且这珍宝,哪是有钱就能得的?还能得胡维那种人家有了好物件就上门告知你,得多大交情!
这怀意玉,倒是真不简单啊。
*
意玉是最先知道,明玉同薛洺的女儿紫蝶走失了的。
因着,意玉并不放心紫蝶一个小姑娘,独身在明州上学堂,何况这小姑娘自小没了母亲,最近瞧着这状况也不太对,所以派了人过去看着点,每三日传一次信。
今日的信是加急送来的,所以意玉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紫蝶走失。
信送来的时候,意玉正在同胡维在商会的集会谈生意,两人上次约好的时间。
这次生意对意玉而言,至关重要,而且千万不能声张,意玉来谈生意时,都是蒙着头来的。
没有别的计较。
原因是,今日的商会,各大地界的人,都会来此做生意,包括杭州外祖家的那些人。
意玉万万不能被外祖家的那几个包藏祸心之人发现。
但这门生意对她而言,又至关重要。
这决定意玉能不能同胡维长期合作,做生意,做专属于她的生意,也是意玉第一次彻底为自己做的开心事。
所以不能放弃,她谨慎得很了。
然而,事与愿违。
在商会被这十万火急的送信人给硬闯进去,慌乱地告知紫蝶失踪之后。
她只是微愣。
后安静地放下手里的契。
毅然决然放弃了这段生意,眼中闪过急切,同胡维说了抱歉,便要去寻紫蝶。
也因此,闹出了极大的声势。
意玉为了寻别人帮扶,扯下了头巾,她的脸无可避免地暴露在了大众面前,寻求帮助,找人报官府,请救兵。
顾不了了。
这种时候,没什么其他的法子,只能取舍了。
意玉习惯性地先把自己置于危险,来换取别人的一丝微小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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