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尾散散地拧在床榻上,也没去整理。
多半鬼气森森。
和桃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意玉,
毕竟这幅场面,谁不担心意玉会突然去做出什么偏激的事。
自从意玉提出和离后,薛洺就强势地塞了人去监视着意玉,每夜里他的人汇报。
都是在说意玉有了个捡来的女儿,她有多开心。
他听着也开心。
如今这幅任谁来了也不免沉默的场面,与意玉前些日子活泼的模样,天壤之别。
意玉听到了动静。
和桃轻声提醒:“是薛将军,薛洺。”
意玉听到来人是薛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只露出全脸,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落魄,那么愚蠢,处在和薛洺对质的位置。
“薛洺……?”
“是来兴师问罪的?”
意玉的面色静默得可怕,声音也没有语调的略微升降,可却不知道为何,竟然敢直呼薛洺的名字。
薛洺皱了皱眉头:“今日陷害之事,我相信不是你做的。”
“只是如今寻不到证据,寻不到罪魁祸首。”
“我站在你这边。”
薛洺能理解意玉的心情。
毕竟他差点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煌封本来病情极度恶化。
好在本来去往杭州的遽然白玉蝉中途折返。
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给煌封暂且把毒素止住,估摸着得明后天才能松口气。
意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信我,真的吗?”
薛洺不喜欢别人用质问的语气,但碍于意玉现在正处于悲伤的时候,他也就勉强由着了。
意玉没墨迹,她直接问:“那如果我说,我女儿的死,和怀明玉有关呢?”
意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薛洺,而是靠在床榻上,因为实在没了力气。她也厌恶去看他。
薛洺沉默了。
正当意玉以为,薛洺会坚定地袒护明玉,说明玉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时——
薛洺却在她身后,说:
“我知道。”
他简单地吐出了这三个字,语气平静,甚至冷静得可怕。
意玉猛然侧过头。
她看着薛洺。
呼吸间起伏极为大。
薛洺迎上了她的眼睛,罕见地沉默了。
但也只是沉默了一瞬。
薛洺说出了他的宣判,他的话冷静淡漠到了可怕的地步,把利益纠缠说得很清楚:“明玉的品性,我同她相处多年,我知道,我也知道这事和她脱不了关系。”
“可我得护着她。”
明玉曾经救了他一命。
前些日子在军营,他身陷囹圄,是明玉带着白玉蝉,救下了他。
不知道明玉付出了什么,才得以让从不掺和世俗之事的白玉蝉,出手救他。
他就欠了她一命,何况二人还有多年情谊。
杀人偿命,明玉动了意玉捡来的孩子,本该罪有应得,罚罪分明。
但因为欠了明玉的那条命,还有对明玉付出极多才救下他的感动,薛洺便要护住明玉。
意玉把头转了回去,发丝又因为倒头而散乱,继续靠在床头,愣愣地睁着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洺并不喜欢她这幅模样。
他耐着性子给她讲清楚利害关系,希望她尽早走出来:“你的那个捡来的孩子,到底都是捡来的,于高官贵胄来言,她的命到底太轻贱。”
“她相对于明玉而言,命不值钱。”
话落。
薛洺缓缓上前,想把意玉抱起来,毕竟地上凉。
但意玉在他说完这话之后,直接避开他的手,转身去拿了长枪,直直砸在了薛洺身上。
薛洺闷哼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她捂住脸,跌坐在地上,头垂了下去。
意玉的状态已经有点疯疯癫癫。
只是多年来沉静的惯性,让她没怎么显露。
薛洺只当她是哀伤过度,让和桃过来扶住意玉,没有计较。
临走前,薛洺目色疲惫,却还是叮嘱她:
“你好好休息,尽早走出来。”
“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不值当。”
多可笑。
女儿离世的时候,薛洺在护着罪魁祸首。
薛洺曾说过,要让意玉的身子骨立起来。
如今,却亲手粉碎了自己曾说的话。
第45章 和离(上)月没教星替
就算没有他袒护,一个捡来的小姑娘,在后院里也容易死。
薛洺做了决定。
便用最残酷的语言给意玉讲明白,希望她多明白些世事,不要太过单纯。
可到底没忍心继续说下重话。
本想着让她清醒清醒的。
薛洺看到意玉的模样,没让她继续去扛。
他替她扛了起来。
他派了自己的兵护住意玉。
再也没人来质问蹉跎意玉。
意玉的这些日子,虽深陷灾狱流言,却并未被审讯。
薛洺在找证据,要给意玉翻身。
*
“铿锵——”
落锁的声音,几柄长枪破空而入。
直直朝着白玉蝉的心口命门杀去。
白玉蝉在京郊歇脚时,地处幽僻。
他摸清楚了紫蝶身上的毒,惊下毒之人的医毒清绝。
他即便医术高超,但面对这毒,也只能维持中毒之人的生命。
至于醒不醒,只能看造化了。
天色已晚,正当他卸下白衣袍,要独自入睡时。
便遇到了如今这幅被刺杀的急切场面。
按常理来讲,一人带着一个孩子,对上这些人,是必死无疑。
来人是抱着让他必死的心来的。
但白玉蝉作为道士,平日虽不显山水,实则剑术医术都极为高超。
他当即拔了腰间的剑,迎敌而上。
短短几个招式,几个挥手,刀光剑影,就把周围人纷纷击得扑地四仰。
只得以零零散散地举个枪,却又被白玉蝉凌厉的剑意击穿,彻底倒了下去。
白玉蝉仍旧是那副不入世的冷静模样,白色的衣袍鼓风而生,关键时候,寂静利索地,不偏不倚,去雷厉风行地打开了那暗杀之人杀向紫蝶命门的刀口。
轻轻松松地解决。但白玉蝉却仍旧是那副无情无欲仙风道骨的模样,脸上并没有得意,更别说惊惧。
高傲到不肯给凡人愚蠢的举动一丝眼神。
他知道这种死士不可能知道事情真相,便也懒得审讯。
干脆直接把这些人都扔在了东京城中的大街上。
次日,随着一声声惊呼,白玉蝉在暗处观测,就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人。
是怀明玉身边的人,名叫得梅。
白玉蝉眼神一凛,隐匿住身形,当即跟了过去。
脚步如鬼魅。
随后,一直面色稳重,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玉蝉,便眼睁睁见到听到了,他认为心性至真的命中正缘怀明玉,在同得梅狠狠道:
“完了。麻烦了。”
“白玉蝉必须杀,毕竟我不是他未婚妻的事实迟早得被他发觉,到时候毁了我的计划怎么办?”
“但相对于白玉蝉,更棘手的是,紫蝶那丫头,亲眼看见我掺药了。”
“就那么一次逮住机会,我便也心急。早知道和往常一般,不亲自上阵了,而是找别人,也好过被那丫头撞见。”
白玉蝉一阵心惊。
他原本压平的唇角,一瞬间便向下跌去。
怀明玉,不是他的未婚妻。
那么就不是他的正缘。
听怀明玉这么一说。
白玉蝉沉下目光。
同那个画像生得一般的,除了怀明玉,便只有。
怀意玉。
那个卑微瑟缩的怀意玉,才是那日他在杭州占卜时看到的驾马求生的坚韧女子。
白玉蝉后脊爬上密密麻麻的蛇攀冷意。
命格的昭示。
道长曾经说,他性子高傲,会毁于做事不稳,果决寡断。
而他当初,便是武断地认定,那般卑微瑟缩的意玉,不可能他的未婚妻。
白玉蝉常年漠视平生的高傲气敛了下去。
他攥紧了拳头。
事态已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因为太过傲气,愚蠢到不肯去求证。
去相信了一个毒害自己亲生孩子的恶人。
如今,牵扯进了多数不可控的纠缠。
怀明玉的冒领。
他记住了这份恩仇因果。
白玉蝉眼下一冷。
他知道,如今同怀明玉计较,只会失去时机。
是他自己犯蠢,再去质问,也只会让错愈演愈烈,到了一种无法补救的地步。
他当即转身。
以往医术高明,可不愿意救治任何人的傲气人,如今承担下责任,率先去救治已然中毒的煌封。
得去补错。
命运,他死而为正缘。
逃不过吗。
*
如今,只差让意玉彻底死心。
这是莫离的想法。
因为他觉着,意玉的状态,并不算是多么悲怆,反而特别地平淡。
只是不爱说话了。
他总忧心意玉还没有对薛洺彻底死心。
薛洺同意玉都是极为固执的人,按照薛洺的脾性、薛洺对意玉的喜爱,他是绝对不可能放意玉走的。
莫离同薛洺多年的死对头了,每次相见都横眉毛竖眼的,自然了解对方。
薛洺对意玉还有救命之恩,凭借那个狐狸精的脑子,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能做。
他害怕意玉会心软。
莫离不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切,也不知道一个孩子隔着的恨意。
他自己没得到过,便有局限性了。
他在想,如果让意玉彻底死心,局面便不一样。
莫离说,他在梅林发现了毒药的残渣。
意玉在床榻旁一直半靠着的静坐姿态,几乎瞬间有了变化。
她搀着手,哆哆嗦嗦地爬起来。
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屋子。
她只看到,莫离带着女儿在梅林穿梭,梅林的影子般般,梅花是艳红,可在她眼里成了腥味的血点。
不能死啊……不能死!
就像她女儿的尸首。
意玉神志不清地追了上去。
她拖着单薄的中衣,没顾任何人的阻拦,直直冲进了梅林。
莫离。
莫离手里,他抱着女儿。
意玉没了狂躁,她变得很安稳,朝着莫离走过来。
她在莫离跟前直直停下,伸出两只手。
莫离叫了意玉好几声,意玉木讷但温柔的眼神,才有了松动。
莫离手里是空的。
对,女儿死了。
意玉眼前清明,她过了好久,收回了手,变得很安静。
莫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毕竟意玉平时也是这幅沉静木讷的样子。
意玉才想起来一般,缓缓地转过头,问莫离:“莫医师,您叫我来做什么?”
莫离皱了皱眉头。
他同意玉说过的,要同她谈谈女儿中毒的事。
可意玉却这样问。
意玉恍然一拍脑袋:“是女儿,中毒的人,查出来了,是不是?”
莫离轻轻点头。
俄尔,他脸上严肃了不少,摇头纠正:“不是中毒的人。是下毒的毒药,查出来了。”
意玉想起来了。
莫离觉着,她应该就是失去女儿后的应激反应。
在他日后的陪伴治疗开导下,多半过一段时间就痊愈。
莫离指了指在梅林中心的一间小房子。
意玉顺着莫离的脚步一起过去。
他把锁打开,围栏开锁,得以进院子:
“里面,我闻到了和所中之毒差不多的味道。”
他又熟稔地开了屋门:“就在院子里。”
意玉顺着他的脚步,加快了步子,比他更加急迫地走进了屋子。
莫离刻意放缓了脚步。
意玉进了,这座在梅林之中的小屋子。
以前意玉也进过这院子,可却没有进过这间锁着的屋子。
契机,是薛洺给意玉作画的那日。
屋子尘封已久。
打开,尘土雾蒙蒙的。
意玉抬头——
一副巨大的画像,挂在正中,被夕阳余晖镀了金边。
是幅仕女画。
画中穿着一身鲜红衣裳的女子,披斗篷,戴雪帽,肩上点了朵朵梅花妆。
被夕阳的光照下。
似是金光普度,显得画中人肆意明媚。
画中之人的样貌,同意玉的样貌生得一模一样。
但意玉看着那画中女子,却能知道,这不是她。
她除了出嫁那日,没穿过红色衣裳。
薛洺也没时间给她画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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