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先去抽了血,检车了身体的各项指标,而后江挚进了机器检查的病房,程暮等在外面,检查室的铁门紧紧关着,程暮在外不停的踱步,等待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江挚从里面缓缓走出,他的神态一片轻松,程暮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忙上前问道:“怎么样?”
江挚笑着摇头:”就是原来的老毛病的,医生上次没有完全康复,加上最近累,所以复发了,医生让等会去取药。”
程暮像是印证了内心的猜测,她皱起眉,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不举办婚礼了,我们就好好的待在家里好吗,我不想让你太累,我现在只想让你好好养伤。”
江挚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他脸色苍白,沉默良久,轻轻道了一句:“好,听你的。”
程暮闻言笑了,在和江挚回家的路上,程暮一路都在计划着回家怎么帮江挚养身体,她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自己知道的疗养机构和补身体的中药法子。
因为开着车,她的视线在望向前方,又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回家给江挚养身体,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右边,江挚不见一丝血色的脸。
似乎是不想让程暮看到他的异常,江挚的头始终是偏向车窗外的,街灯在他的脸上倒退,他的瞳孔像流沙般涣散,似乎是被极大的恐惧支配,又像是拼尽全力也想不通什么,他的视线久久也无法聚焦。
不知过了多久,程暮将车停到了家的楼下,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此刻才不过两点,程暮说着要上楼给江挚做饭。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东西下车,而江挚今天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对她说话的声音也格外的沉闷,似乎总有心事。
程暮觉得病气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精神了,匆匆忙忙的就上楼,准备给他订一套详细的复健计划。
谁知刚上楼,江挚突然说公司有急事,需要他马上去处理,程暮闻言关上刚打开的冰箱,担心他开车的状态,说着就要送他去公司。
而江挚却安抚程暮留下,他还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程暮无奈只能待在家里,江挚走后,程暮也不想吃饭了,就想着晚上等他回家一起吃。
她转身回了房间,打开电脑开始查阅养护身体,需要注意的事项。
程暮看的出神,猛一翻页,她扎的一下想起来,江挚不是已经卖掉了股份,从公司脱离出去了嘛。
程暮疑惑,但相信江挚一定有自己的事,她无条件相信她说的所有话,想到这程暮又再度低头开始研究康复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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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霜浮动的街道上,江挚面色阴翳,握着方向盘双手青筋暴起,出了家门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的情绪化作狂飙的汽车,在无人的道路上飞驰。
车窗大开,寒凉刺骨的寒风刺在他的脸上,江挚瞳孔紧锁,他死死的盯着眼前无限缩小的路面,几乎不能置信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
四面白墙的检查室内,医生坐在桌前,举着他的检查报告紧皱眉头,江挚觉得后背发凉,直到医生说出了那几个将他顿时压入冰窟的字:疑似遗传类精神疾病
江挚眼神错愕,他不可置信的问医生:“会不会是弄错了,我的爸妈都很健康,不可能会有精神病遗传基因?”
医生却摇摇头,告诉江挚检查结果不会有错,他很遗憾的告诉江挚,按照检查结果,他清醒的头脑最多只能维持一月了。
江挚近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摧毁,他眼眸微动,刹那间他想起了父母前段时间的反常,他的心猛地跌落谷底。
他已经能确定,医生说的没错,检查结果也没错。
医生建议他再去做一次详细的检查,最好能趁着清醒时段,进入精神病院治疗。
江挚只怔怔的低着头,他几乎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他只觉自己的脑子被什么隔离在外,医生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
只一刹那的情绪崩溃,江挚几乎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发病了,一股渗透骨髓的恐惧感顿时席卷了全身。
临走的时候,他只怀抱着最后一丁点希望,试探着问医生:“这病有治愈率吗?”
医生看着江挚良久,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治愈率为零,只能在无限发病和清醒中轮回,直到最后彻底失去神智。”
车子还在马路上疾驰,车窗内涌入的寒风早已将江挚的手冻僵,他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另自己平静下来。
江挚近乎失去理智,他一脚将油门踩到底,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遗忘脑后,此刻他只想立刻冲到父母面前。
问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要一想到程暮听到这个消息的神色,他的喉咙就像吞了一万根银针一样疼,疼的他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江挚的车子猛地刹停,他踉跄着敲响父母家的门,门被缓缓推开。
手里拿着相框的霓生一眼就看到头发凌乱,脸庞被冻的通红的江挚。
他眼眸通红,整个人像是被暴雪摧残过的枯叶,狼狈至极,霓生一脸震惊,忙拉着他进来,一脸关切的问:
“你怎么了?”
江挚被拉着踏进门,他弯着身体,低着头,直到江信也从里屋疑惑的走出来,江挚才缓缓转身,他神色绝望,声音沙哑的问:
“精神病?是真的吗?”江挚说完后,眼里还尚存一丝期待,他多么希望她们能离开诧异否定。
而直到看到她们的神色是错愕,而不是震惊,那一刻,江挚的心彻底死寂。
霓生看着江挚的样子,她眼里的错愕久久无法湮灭,良久,她缓缓开口嗓音哽咽:“你知道了,想必是病已经有了征兆,”说到这,霓生再也忍不住内心恶痛苦,霎时她低头抽泣出声。
江挚悲痛至极的眸子里尽是疑惑,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信缓缓走近,抚上霓生的肩膀安慰,他眼角的皱纹里隐着伤痛。
良久,霓声掩面痛哭,江信紧皱着眉道:“看来不得不告诉你了。”
江信缓缓朝着屋子里走去,他停到一个木质的柜子旁,拉开柜门,弯下身子从柜子最底层的闸箱里取出了一本书。
里面夹着一张早已泛黄起皮的报纸,江挚眉头紧锁,他看着父亲拿着那张报纸缓缓朝他走来,江挚直觉头皮突突的跳着。
江信走到江挚边上,抬手摊开报纸,指了下左上角的一片,缓缓递给江挚。
霓生掩着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侧过头泪水止不住的流,逃避的姿势代表这是她心底最难言的痛。
江挚看着母亲的反应,他眼神悲痛错愕,停顿良久,缓缓抬手接过那张报纸,江挚微微低头,他看到父亲指向的那片报纸的字迹早已模糊,像是沾了一滴又一滴的水,一片一片的水墨字迹晕开。
那张报纸手握的边缘,早已被磨的褪了颜色,能看出是曾经有人日夜拿在手里。
最后江挚的视线挪到那篇报道的标题,那一排的几个字已经模糊,勉强能看出一排黑字:
某精神病丈夫发病,用…将妻子连捅数刀致死,后清醒……十三楼一跃而下。
而那标题之下,是早已模糊的现场尸体惨状。
江挚的身体僵住,他不敢置信,缓缓抬头望向江信,江信沉默良久,告诉他:
“我是你的叔父,这…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第61章 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拉入……
江信平静的言语,就像大片被烈火吞噬的塑料融化成的滚烫液体,刹那间包裹紧了江挚的跳动的心脏。
吞心蚀骨的疼痛劈天盖地袭来,只那一刻,江挚觉得心脏停了。
他看向江信的瞳孔像是一块木头,麻木无光。
只那一瞬,他周身的感官都失去了知觉,他只能感受到无数血液在往头奔腾。
周遭的一切都寂静了,所有的知觉无限汇聚于他瞳仁外侧的眼骨,它无限增大,像是要遁出他的皮肉一样。
空气像是无形的银针,每呼吸一次,都疼的人想死。
良久,江挚眼皮微动,他的眸子没有一丝光泽,声音像干枯的树枝:
“为什么瞒着我。”
霓生早已掩着面泣不成声,江信克制着眼底的情绪,强忍着哽咽道:“当年你诊断出精神病的时候,才十二岁……”
“我们怎么可能,让你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枷锁过一生,你的爷爷,父亲都是在知道得病的一年内,全都疯了!”
江信的咬着牙,回忆着这段不堪而沉痛的记忆。
他鬓角白发丛生,眼角爬满皱纹,渡尽半生风霜的年纪,此刻说到这些却再次红了眼睛。
江挚满眼错愕,额头绷的越来越紧。
灯光昏黄的客厅内,这段横跨两辈的难言伤疤,再次被无情的揭开,赤裸的袒露于人前。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我会什么时候发病……”江挚抬头看着他们,轻轻的问。
江信眼里压着悲痛,他摇头。
江挚却霎时觉得脑中有一根弦断了,他的瞳孔里顿时涌出热泪,声音颤抖:
“可是你们背负着这段枷锁,走了半生。”
江挚眉头微微皱起,他微微偏头,像是说给自己听,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但这本该是我背负的……”
江挚不能想象,随时要面对亲人发疯的人生,该是怎样的折磨和难捱。
滚烫泪水顺着他眼角滑下,“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霓生却再也忍不住,她痛哭着抱住江挚,哽咽着告诉他:
“孩子,这不该你背负,从来就和你无关,你受苦了。”
江挚从十二岁开始,就是霓生一手养大的,她一生没有要自己的孩子。
但她却享尽了作为一个母亲所有的幸福,他从来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霓生紧紧抱着江挚,她心疼的抽泣,岁月的风霜爬满了她的手背和脸颊,霓生的脑子乱作一团,她恨不得能替儿子承担这一切。
他从来都那么懂事孝顺,乖巧的让人心疼,却偏偏重感情到骨子里,任何天大的事都喜欢强忍着自承受。
曾经何时,真相揭晓的一刻就如梦魇般日日缠绕着她,她整晚整晚的失眠,身上像是绑着一颗定时炸弹,压的她喘不过气。
可这些她从来都无所谓,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她比谁都明白,这场病会毁了儿子,它会折磨他的□□,摧毁他的精神。
只要真相揭开,就是死结。
可这一刻还是来了,来的这么措不及防。
霓生痛不欲生,她颤抖着臂膀,缓缓放开江挚。
江挚的身体僵硬,他看向母亲的眼神麻木,绝望,愧疚和痛苦揉作一团。
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江挚嘴唇干涩,双目无神,良久,他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怪不得,当初带程暮回家时,你们的态度那么反常,可我却什么也没有猜到……”
江挚眼底悲痛欲绝,唇角却带着苦涩到极致的笑。
“对不起,儿子。”
江信无声的擦掉眼角的泪水,整理好情绪,以一种该告诉江挚一切的态度,再次向江挚道:
“我们最初同意你们结婚,是因为你的病已经稳定了,医生说发病的概率已经很小了,可最后反对,也是在你手术住院的那一次,医生说,你的病会在一年之内发作。”
江挚眼底震动,他迟疑的看着父亲:“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医生将你的身体比作一块石头,长达五年的躯体障碍就像一块水泥地,早已将这块石头磨成了薄薄一片,而后来的手术就是压垮这层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整五年,你的身体已经透支到极致。”江信的眼里满是心疼,他咬着牙道:
“医生说,哪怕你入院再早一年,他或许还有救治的可能,可现在早已没有了挽救余地。”
江信老眼通红。
“我们不希望你连累那个姑娘,才强撑着反对,可早知如此,我们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江信的语气里满是懊悔。
“哪怕那位姑娘能早回来一年,你的身体能少消耗一年,或许我和你妈有机会亲眼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和那姑娘幸福余生,或许你能安康的过一辈子……”
江信的瞳孔像是一片枯地,满是凄凉。
“只可惜,没有或许……”
江挚听着却突然笑了,他笑的讽刺,眼里却满是刺痛,这种痛直达肺腑,像是铁圈冲刷过身体的每一处器官和血肉。
疼的他只能笑着掩饰,可眼泪却不争气的往外涌。
他止不住的笑,笑的越来越难以抑制,猩红的眼里夹杂着泪水,顺着他笑弯的绝望眼角,落到生硬冰冷的地面。
父母眼里,所有的旁人眼里,他离幸福只差一步,所以他们怪造化弄人,怪命运使然。
可江挚却笑出了眼泪,因为他知道不是造化弄人,他和程暮之间,从来都是死局。
因为哪怕他健康的时候得知自己的病,哪怕那时候程暮也满心欢喜爱他,愿意嫁给他,哪怕一切的一切都铺垫好了幸福,
他知道,程暮不会嫌弃他,她甚至会更爱他。
可他也不会和她结婚了。
因为……他终究是得病了啊。
他根本不可能让程暮守着一个随时会发病的自己。
这根本就是断送了她的后半生。
江挚笑的疯狂,笑自己自以为爱上程暮,是将她拉出了泥潭,自以为这五年的守候,能给她带来余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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