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笑自己竟然还以为,程暮爱上他,愿意嫁给他,是老天施舍给他的恩赐。
可如今,
他却将亲手……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孩拉入地狱……
江挚笑的满脸通红,分不清是笑还是哭,霓生躲在江信的身后强忍泪水,江信的眼底也克制着撕裂般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江挚停了下来,他他不再哭也不再笑,而代替的是一种可怕的平静,他嗓音沙哑的开口:
“当年,我的亲生父母也很相爱吧?”
江信强忍的泪水:“生死相随的爱。”
江挚眼眶涌出泪水,他扬起唇轻轻的笑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缓缓转身朝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缓缓回头,看着母亲道:
“妈,我真的后悔了……”
话毕江挚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依旧像上次一样轻轻带上门。
而霓生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她转过头趴在江信的怀里痛哭……
程暮还等在家里,暖气呼呼的吹着,几只小猫躺在地毯上,露着肚皮玩耍。
程暮瞥了眼挂在墙上的表,此时已经下午四点了,江挚还没有回来。
程暮窝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一对黑猫母女趴在她的腿边,程暮正做着江挚的复健计划。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套完整的表格,复健时间,饮食计划,锻炼安排还有程暮罗列出来的补药以及四处打听的医术高超的疗愈老中医。
整张复健表格密密麻麻四万字,持续将近半年,程暮从早晨写到现在,她看差不多了伸展了下酸痛的胳膊。
合上电脑,伸展了麻了的腿。
茶几上摆着江挚送她的水晶球,程暮又摆弄了一会,她最近总喜欢玩弄这些东西。
过了会,程暮拿起手机,看到空空荡荡的消息栏,她转头笑着摸了下旁边哼唧的黑猫妈妈,转身拿起手机站了起来,准备给江挚打个电话。
江挚往常出门都会告诉她行程,回家晚了也会告诉她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而今天早晨出门,却迟迟没有动静,发给江挚的消息他也一条没有回,程暮觉得心焦难捱。
她走到阳台边,看了眼楼下依旧没有人影的走道,就拿起手机准备拨电话,却突然听到门开锁的声音,程暮忙转身朝外看去,是江挚回来了。
程暮穿着白毛的拖鞋激动的跑过去,江挚刚好打开门,他身上携着外面的冷气,手里提着两盒小蛋糕。
江挚笑着踏进门,边低头换着拖鞋,边告诉程暮:
“今天工作室有个客户的订单出现了问题,我忙了一下午才忘了回消息。”
话毕,他抬手笑着摸了下程暮的脸,而他冰冷的像石头的指尖,却冻的程暮打了个颤。
程暮将他冻的通红的双手攥在手里,轻轻的搓揉着,程暮的掌心很温暖。
她哈着气搓了一会,又抬头双手摸上江挚冻红的脸颊,他的脸很冰,冻的没有一丝血色,程暮心疼的道:
“你帽子和口罩为什么不戴?旧病都复发了还这么不爱惜身体。”
“好啦,忘在了车上,走先进去,”江挚温柔的笑着扒拉下程暮的手,转身就准备拉着她进去,却被程暮突然叫住。
程暮看着江挚的眼睛,突然问:“眼睛里怎么这么红,像是哭过?”
江挚眼神一顿,笑着道:“冷风进了眼睛,刚揉了下。”
程暮手抚上他的眼睛,轻轻揉了揉,温柔的道:“下次别再揉了,里面都有红血丝了。”
话毕程暮突然想到那张表,激动的拉着江挚的胳膊,朝着沙发那走去。
第62章 “我欠了你五年,就先用……
程暮拉着江挚冰凉的手,走到茶几边顺手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然后搂着江挚的胳膊,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开心的打开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她目不转睛做了一下午的复健计划。
密密麻麻的三万字,标满了红线黄格和加粗的黑线,精确到每一日的饮食谱和锻炼安排和药物疗愈计划。
整整三十六页,一直计划到五年后。
室内的温度在逐渐上升,江挚的手被程暮温热的掌心拢着,渐渐的回温,江挚原本强撑着的晦涩神色,却在看到那张表的瞬间,红了眼眶。
程暮却没有看到他的反应,她的头还亲昵的靠在他的肩上,用另一只手指着屏幕上的安排,给他讲述着这样安排的原因,说着这个计划的实操性,说着她们以后的规划,与他工作的不冲突。
程暮唇角漾着笑容,说着以后定期陪他锻炼,出门接触大自然。
程暮说了许多,江挚都没有反应,程暮暮然回头,却看到江挚红了的眼角。
程暮惊讶的笑了,她只当他是感动,摸上他的脸颊,玩笑的说着:
“都是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程暮的手指轻拂去他眼角的水雾,捧着他的脸认真的告诉他:
“身体的疗养理应和损耗时间一样长。”
程暮靠在江挚肩上,仰着头,透亮的眸子里蕴着星光,笑着望着江挚,道:
“我欠了你五年,就先用五年来还。”
江挚回过神,看着程暮的笑容,有一瞬间他似乎恍了神。
他看到眼前的笑容变成了灰白遗像,年轮把他们的距离拉的无限长,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却似乎遥远的那么触不可及。
江挚的眼神变的涣散,他脸部的皮肉几乎不得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知道程暮觉得呼唤着在他眼前招手,江挚才渐渐回神,最后只沙哑着嗓音缓缓道了声:“好”。
从始至终他纵然用尽全力,也没能挤出笑容,即便是那一个好字,也是他袖口下指甲死死镶入皮肉,强行吐出的一个字。
程暮刚准备再说些什么,那只小白猫突然跳了上来,程暮顺手笑着将它揽到了怀里,笑着抱起它。
江挚则起身,去桌子旁倒了杯水,他端着水回来时,程暮正蹲在地上正猫拆着肉罐头,几只猫蹲在地上排了一圈。
江挚坐回沙发,端着杯子喝了口水,他望着不远处的正在逗猫的程暮,静静的,坐在那像一尊雕像,死寂的没有一丝生气。
他望着程暮若有所思,就在准备艰难开口的时候,程暮突然出了声,她的语气像是闲聊:
“最近你哪天有空,陪我去看望一下钟老师吧,她知道我结婚了,很想见你。”程暮站起身,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道。
江挚闻言,缓缓放下被子,顿了一会道:“工作室有一个项目需要去美国研习,我可能明天得临时去一趟,一周左右大概才能回来。”
这是江挚第一次对程暮撒谎,他脑海中闪过美国某家医院精神科的挂号单,那是世界目前治疗精神病水平最强的一家医院。
江挚还想赌一把,他还不想这么快放弃。
还没有穷极所有手段,没有试过所有方法,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都不会放弃。
而这些话说出口,江挚却依旧觉得有些心虚。
程暮闻言眼皮微挑,有些惊讶,她转过头:“明天就走啊,这么着急吗?”
“嗯,那边催的急。”江挚嘴唇干涩,挤出一抹笑点了下头。
匆忙留下一句话,就起身再度去倒水。
他不敢直视程暮的眼睛,他知她一向敏感心细如发,他生怕被她看出破绽。
如果她知道了这个噩耗,那远比他自己得知这个消息还要再疼一百倍。
江挚无法接受。
后来他回来,程暮也看出他今天心情不好,并没有多问关于他工作的细则,她一向很懂得给别人留足空间。
哪怕是江挚这般爱护她,她也在努力学习经营夫妻之间的关系,从没有恃宠而骄。
后来江挚告诉程暮,他已经订好了明天清晨去美国的机票,程暮就帮着他一起收拾行李,在这期间,程暮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他的身体。
程暮仔细的帮他装好药物,检查好行李箱的衣物,像个妻子一样事无巨细的叮嘱,知道前一晚入睡前,程暮还不放心江挚一个人去。
漆黑的卧室,程暮忍不住在江挚耳边念叨,如果不是她这周手术太多脱不开身,她就能陪他一起去了。
而江挚只紧紧的搂着她,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程暮的肩膀,用即将入睡的柔音在他耳边低声道:
“好啦,睡吧睡吧,一周就回来了。”
后来不知过了过久,程暮终于被哄睡着了,昏暗的夜色中,江挚搂着怀里的人,他低头安静的端详着眼前的人。
他的视线像温柔的春风,一寸寸扫过她的面庞,多想能将这副面容烙印在脑海中,不过只怕他发病后会将这些遗忘的一干二净。
连带着人的感情,理智全都被吞噬。
他此刻甚至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他只觉的眼眶周遭一片干涸,而心脏却像被一颗刺球反复搓揉。
这种折磨几乎让江挚发疯,一瞬间的冲动,他甚至想冲出门问问老天爷,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他们。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如鲠在喉,他难以接受和释怀。
可冰封的寒夜渐渐冷却了他的悲愤思绪,无声的宣泄和挣扎过后,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是保全和选择。
其实江挚早就知道程暮这周最忙,他太过了解她,他早知道她会担心他的身体想陪着他出国,所以他才不得不走到这么快。
但他更怕不知如何面对程暮,他太过懦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随时会发病的自己,一想到脑子里有串足以令他失去神智的基因。
他就觉得周身血液凝固,仿佛他将不再是他,另一个精神会主导他这副躯壳,那到时他该以怎样的方式存在。
这些恐惧就像黑暗一样,一点一点吞噬着江挚,直到他四肢开始发麻,呼吸开始变的急促,如果不是耳边传来程暮平稳的呼吸声,江挚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发病了。
寒夜无边,江挚依旧一夜无眠,而程暮许是今日累着了,晚上却忘了醒着陪江挚。
往日每晚,但凡江挚失眠,她都会哄着他陪着他,知道他入睡自己才睡。
第二天清晨,约莫八点钟的时候,程暮的闹钟开始叮铃铃的响了,程暮睡眼朦胧,摸了把手机,胡乱的关掉闹钟。
习惯性的准备再睡一会的时候,突然想到今天是江挚出国的日子,她乍得一下清醒过来,猛地一咕噜起身,准备去洗漱给江挚做早餐。
却在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闻到了从厨房飘进来的饭香,程暮还穿着睡衣,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江挚起的这么早。
她还特意为了给他做早餐,将闹钟提前了半个小时。
客厅的江挚看程暮睡眼惺忪的从卧室走出来,笑着让她快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程暮叹了,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吃过早餐后,程暮送江挚去了滨城机场,最近滨城的风雪停了,晨起的旭日隐在高楼后,刺眼的红光一缕缕的折射进车内。
车子只开了三十几分钟,就到了机场,江挚一身黑色羽绒服,拎起着行李箱,背对着机场大门逆光而立。
程暮迎着光,金灿灿的红光打在他的脸上,程暮抬手帮江挚捋了捋头发,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最后临别抱住了他。
“少熬夜多睡觉,不准喝酒多吃饭,要是你回来,身体变的更差,我可饶不了你!”程暮拍了下他的背道。
而后缓缓松开江挚,程暮脸颊迎着光,却不难看出被冻的有些发红。
江挚低头看着程暮,寒风吹动他鬓角的发丝,再次勾起了他眼底的湿意,他的睫毛和眉毛结着冰霜,眼角却一片通红。
江挚眼角含泪,突然他伸手捧住程暮的脸颊,轻轻的吻上了她的唇,天寒地冻的十月,他们温热的呼吸交织。
江挚的胳膊搂住程暮的腰,程暮也回手紧紧搂住他的胳膊,温柔的回吻,她睫毛轻颤,感受着江挚的眷恋与不舍。
突然,程暮觉得脸颊一凉,微风略过那片湿意,程暮闭着眼,但她知道那是江挚的眼泪。
赶路人纷纷扰扰,他们也只短暂一吻,便匆匆分开,江挚紧紧抱着程暮,不舍的松开,吻过她的额头,脸颊,最后再次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他的吻虔诚,缱倦,蕴藏着无尽的柔情与不舍,像是生离死别般不忍。
冰雪覆盖的十一月,程暮被吻的脸颊红晕,江挚眼底一片朦胧水雾,他最后嗓音沙哑着开口:
“我走了。”
“好好照顾自己”
“等我回来……”
最后一句,他是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
程暮眼眶霎时就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笑着安慰江挚:
“你就去一周,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又不是不回来了。”
程暮笑中带泪,招手让江挚离开,江挚的视线像是被冻在程暮的身上,挣扎良久,他暮然转过了头,像是再晚一秒就走不了一样。
而后程暮望着他的背影,他再也没有回过头。
一次也没有……
第63章 “一年……也够了……”……
直到江挚的身影彻底消失,程暮盯着没了人影的入口怔怔望了良久。
不知为何,她觉得江挚有些反常。
但终了程暮还是擦掉了眼泪,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多疑了,她一向有这个毛病,于是程暮转身往回走。
边走还边提醒自己,这个没有安全感的性子得改改了……
江挚一个人踏上了赶往异国的飞机,飞机轰隆隆的升起,飞离这座被大雪覆盖的城市。
江挚靠在机体的小窗旁,他手里攥着美国医院的预约单,望向地面越来越渺小的林立高楼,他缓缓凝眉,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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