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渝告辞离去。
沈既宣将他送至大门外,回头道:“请大姑娘到我书房,另外,却卢府请姑太太回府一叙,有急事相商。”
沈樱很快到了书房内。
沈既宣道:“等你姑母过来,商议你的婚事。我们不通世家规矩,三书六礼怎么走,便请她帮你操持。”
沈樱点了点头,在一侧坐下,问:“谢二郎怎么说?”
沈既宣道:“他回去禀告谢相和夫人。”
沈樱点了点头。
沈既宣还是有些忐忑:“谢渡当真会娶你?他不会是骗你的吧?”
沈樱翻书的手指微微一僵,随即波澜不惊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是赌一把,最差的结果,便是被谢太后送去和亲,与现在有什么区别?”
沈既宣沉默,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别无二话。
又等了半个时辰,沈惠匆匆赶来:“哥,发生了什么事儿?”
半个时辰,谢沈两家婚事,尚且来不及传遍京都。
沈樱起身,给他倒一杯茶:“姑母先做先坐,我们慢慢说。”
沈惠坐下,没有喝茶,看看二人:“你们快说,别急我了。”
沈樱言简意赅,直截了当:“方才谢家上门提亲,我答应嫁给谢渡,想请姑母替我操持。”
沈惠闻言双眼迷茫,似乎没理解她话中意思。随即,瞪圆一双眼睛:“谢家?谢渡?明玄?”
沈樱微微颔首:“没错。”
沈惠手足无措:“这……这怎么可能呢?”
沈樱安抚道:“姑母,您先冷静。”
沈惠深吸一口气,喝掉手边温热的茶水,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松缓了些:“阿樱,这是什么回事儿?”
沈樱眉眼平静:“上次在大慈恩寺遇见他,后来又巧遇几次,有些接触。今日他上门提亲,我便答应了。”
沈樱说的格外平静,沈惠的心骤然一跳,拉住她的手:“阿樱,你喜欢他吗?”
沈樱看向她的眼底,其中盈满担心。沈樱缓了缓,弯唇:“喜欢。姑母,如谢渡这样的人,世上怎么会有女子不喜欢他呢?”
沈惠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沈樱笑得温柔。
沈惠的目光转向沈既宣:“哥哥,世家成婚,规矩繁琐,这段日子,我和阿樱一同住进绿芙院,为她操持。”
沈既宣点头:“麻烦你了。”
沈惠生受了他的客气,又道:“只是我在家住着,生怕有人为难。”
沈既宣道:“你只管放心,她绝不敢使绊子,否则我绝不轻饶。”
沈惠点了点头,“最好如此。”
三人也只商量了约摸半个时辰。
门房处,送来一封信,看信上落款,又是谢渡。
沈樱拆开信封,低头看了看,递给沈既宣:“谢渡说,今日下午,让你带着我,谢相夫妇带着谢渡,入宫向谢太后请安,请太后赐婚。”
沈既宣愣住:“这……合适吗?”
他看向沈樱,犹豫不定。
沈樱曾是谢太后的儿媳,如今要嫁给她的侄子,还让她赐婚。
此举,当真不会惹怒太后吗?
沈樱沉吟片刻,只瞬间便理解此举的含义。
一来,是怕消息不够灵通,谢太后不知此事,明日照常册封公主,送人和亲。
二来,则是消解人言。刀刃与刀背,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她做过皇家妇后被休弃,所以被人攻讦。可若是皇家再为她赐婚谢渡,那些流言蜚语,恶意传言,便无立足之根,不攻自破。
沈樱微微颔首,果决道:“去。”
沈既宣便没说什么,答应下来。
午后,沈惠回卢府安排诸项事宜。
沈既宣携沈樱出门,在宫门口与谢家人碰面。
沈樱从马车上下来,谢渡迎来,先向沈既宣拱手行礼:“沈将军。”
又看向沈樱,微一点头:“阿樱。”
沈樱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一旁的十六抬大轿。
轿子里,先下来一位美髯飘飘的中年男子,面容俊美,仪态挺拔,气度非凡。
这是沈樱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谢相,尚书左仆射谢继宗。
本朝惯例不设尚书令,尚书左仆射虽列二品,却为尚书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掌六部事宜,地位尊崇,人称“宰相”。
紧跟其后的,便是谢夫人。
谢渡示意沈樱随自己上前:“父亲,母亲,这是阿樱。”
沈樱福身行礼:“谢相安,夫人安。”
谢继宗点了点头,态度温和:“好。”
谢夫人点了点头,眉眼柔和,夸赞道:“果真是位姝丽绝伦的美人,姣珞说话,总算是有些眉目。”
沈樱弯唇,矜持地笑笑,却没有客套。
沈既宣看了她一眼,亦上前,拱手行礼:“谢相,夫人。”
谢继宗拱手还礼:“沈将军。”
他们二人在朝堂上没有往来,此刻极为生疏。
互相沉默了许久,谢继宗才客套了一句:“沈将军保家卫国,我等文人,甚为钦佩。”
沈既宣笨嘴拙舌:“这,谢相谬赞。”
谢渡看不过去,道:“父亲,母亲,沈将军,我已派人通报过,我们先进宫吧。”
谢继宗点头,率先走过去。
宫廷当中自有规矩,势盛如谢继宗,仍只能步行去觐见皇太后。
沈樱与谢渡跟着长辈,走在最后。
谢渡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今日早朝过后,宋妄已去太庙,三日之内,你我需定下聘书,以免他惹是生非。”
沈樱点点头:“明日问名、纳吉,后日便可下聘。”
谢渡弯唇:“下聘纳征之时,需得你回我一身亲手做的衣衫,你会吗?”
沈樱侧头看向他,轻描淡写道:“不会。”
谢渡道:“那怎么办?”
他眼底含着笑意。
沈樱毫不客气,看他一眼:“我记得京都纳征之礼,只说是新人亲手做的,没说是新娘。谢郎君如此聪慧过人,一定会做衣裳吧?不如你做了,送到沈府,我再回给你?”
谢渡丝毫不接话,随和道:“罢了,让你的侍女做就行。”
沈樱收回目光,不由弯了弯唇。
谢渡笑了声。
齐宫极大,一行人足足走了两刻钟,方至谢太后所居的长乐宫门前。
长乐宫掌事姑姑秋萍出门迎接:“谢相、夫人,太后有请。”
话音甫落,一眼瞧见站在最后的沈樱,脸上得体端庄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震惊到颤抖:“太……”
忽觉失言,咬了下舌尖,止住话音,将“太子妃”三字,咽了回去。
转头问谢继宗:“谢相,怎么会有不相干的人在此?”
谢继宗道:“并非不相干之人。阿樱乃我相中的儿媳,与我们是一家人,所以特意先带她来见太后娘娘。”
秋萍震惊得失言。
谢继宗问:“不行吗?”
秋萍不敢与他争辩,只道:“谢相,还请您稍候片刻,我要去请示太后娘娘。”
谢继宗点头:“无妨。”
秋萍顾不得任何仪态礼节,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宫内。
第28章 问名朝雾之中,竟是宋妄
片刻后,秋萍去而复返,恭敬道:“相爷,夫人,太后娘娘宣诸位觐见。”
谢继宗略一颔首,提步进去。
谢渡看向沈既宣,温声道:“沈将军,走吧。”
一行五人往里走。
秋萍忍不住警告道:“谢相爷,太后很是生气。”
谢继宗面色无异。
谢夫人笑了笑:“太后身份尊贵无极,谁敢惹她生气?”
摆明了装傻。
秋萍咬了咬后槽牙。
长乐宫正殿内,谢太后高居主座,富丽妆饰下,脸色冷沉漆黑,双目中的怒火,几乎要迸发出来。
谢继宗拱手:“臣谢继宗拜见太后,太后安康。”
其余人皆随之行礼。
谢太后咬紧牙关,森森道:“兄长,我如何能安康,只怕以后连觉都睡不着。”
谢继宗抬眸,语气平静:“若有人胆敢令太后忧虑难眠,便是死罪,臣愿为刀俎,替太后解决不忠不义之人。”
谢太后气恼不已,拍了下椅子扶手,厉声道:“兄长不必与我装傻!我只问你,你带沈樱前来,到底为何?”
谢继宗拱手:“回太后,臣与拙荆商议,以为沈氏有停机之德,咏柳之才,与三郎甚为匹配,便上门提亲,聘沈氏为谢家妇。今日前来,是记得太后昔日所言,待三郎有了意中人,要亲自为他赐婚。”
说罢,向后看一眼。谢渡亦拱手行礼:“明玄斗胆,请太后娘娘为我赐婚。”
谢太后冷冰冰看着自己的兄长与侄儿,心底怒火翻涌,恶狠狠道:“不可能!”
谢继宗微微蹙眉,不悦至极:“贵为太后,岂可出尔反尔!”
谢太后当即发火,豁然站起身,道:“本宫出尔反尔?兄长,你看看你要明玄娶的是什么人?”
谢继宗道:“辅国将军沈既宣长女,沈樱。”
谢太后抬高声音:“哥哥不会不知道,沈樱是宋妄昔日的妻子,是本宫昔日的儿媳!宋妄是明玄的亲表弟,兄弟同娶一人,说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议论?本宫丢不起这样的颜面!”
谢继宗蹙眉不语。
谢夫人上前半步,嗓音温和平淡:“太后娘娘,我们并不认为丢颜面。阿樱德容言功俱佳,是我谢家佳媳。何况,陛下乃天下之主,无上尊贵,明玄岂敢高攀,自认为兄弟。”
“不管你们怎么说,总而言之,这门婚事我绝不同意。”谢太后偏过头,绝无答应的意思。
谢继宗眉头皱了皱,看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太后身份尊贵,不愿轻易下旨、劳民伤财,是百姓的福气。”
“既如此,明玄的婚事,便由我们夫妇二人做主,不再打扰太后娘娘日理万机。”谢继宗偏头看向夫人,“夫人以为如何?”
谢夫人姿态温婉:“我都听主君的。”
谢继宗点点头:“既然太后娘娘不愿赐婚,臣便不扰娘娘清净,先带家人告辞。”
谢太后转过头,怒目而视:“哥哥!”
谢继宗与她对视。
谢太后眼眶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咬着牙质问:“你们就非要娶这个女人吗?哥哥,你就不能顾忌丝毫我们的兄妹之情吗?”
谢继宗神态平静:“明玄的婚事,当由他自行做主,为人父母,不该也不会强逼于他,所以,谢家非娶她不可。”
“至于兄妹之情……”谢继宗叹口气,温温和和地反问,“太后,我顾念的还不够吗?”
谢太后哑然无声。
随即横眉,冷眼望向沈樱,高声质问:“你是怎么勾引了明玄?”
她眼底的厌恶要化为实质:“狐媚子!出身低微,先勾引宋妄为你要生要死,又勾搭上明玄,简直恬不知耻。”
沈樱无辜抬头,眼圈也跟着泛了红,可怜巴巴看向谢渡:“太后娘娘为何这样骂我?”
谢太后一看,更加来气,拿起桌案上的杯盏,随手一掷,冲沈樱面门而来。
谢渡眉头紧皱,将沈樱拉到身后,用手挡掉杯盏,对上谢太后的视线:“太后,阿樱乃我未婚之妻,辱她犹如辱我。”
谢太后怒:“明玄!”
谢渡分寸不让。
谢太后怒目而视。
谢继宗皱眉道:“明玄,不可放肆。太后若当真不愿赐婚,不肯同意这门亲事,臣告退,届时婚礼诸事,便不再入宫禀告,以免扰太后不喜。”
谢太后转过目光,恨道:“哥哥,你在逼我。”
谢继宗道:“臣并无此意。”
谢太后胡搅蛮缠:“你就是在逼我。”
谢继宗懒得再争辩,只道:“臣告退。”
谢太后道:“哥哥,我劝你死心。纵然你用够了欲拒还迎的手段,我也绝不会妥协!”
谢继宗瞥夫人一眼:“走吧。”
谢夫人微一施礼,随着他的脚步,走出宫殿。
其余几人,亦跟着走出去。
沈既宣一个字都没有说,此刻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出了门。
谢太后狠狠一拳砸在座椅软垫上,维持不住端庄姿态:“狐媚祸水!”
秋萍心疼地拿起她的手:“太后息怒。”
谢太后咬牙:“是本宫小瞧了她,没想到这女人,一边勾着陛下不放,一边竟又勾搭上了明玄,果真心机深沉。”
秋萍叹口气:“太后息怒。”
谢太后眉目森冷:“本宫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去太庙,说本宫病了,让陛下即刻回宫。”
秋萍颔首:“奴婢这就去传话。”
出了长乐宫,走在宽阔的宫道上,谢渡拉住沈樱的手臂,低声道:“太后不肯赐婚。”
沈樱弯了弯唇:“不奇怪,更不重要。”
她并不在意谢太后的想法。
昔日她为太子妃时,因着出身低微,又得先帝看重,谢太后便厌恶她至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今日若痛痛快快为她和谢渡赐婚,沈樱才要怀疑,背地里是不是憋了什么坏水。
谢渡看着她,道:“她的想法,自然不重要。只是这样一来,你嫁给我,朝野议论未必会好听。”
沈樱仰头,对上他的眼睛,问:“你怕吗?”
18/67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