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面无异色,抬手:“陛下请进。”
宋妄咬牙:“就在这里说。”
谢渡脸色淡泊:“事涉阿樱名声,若陛下执意,恕我无法奉陪。”
宋妄顿了顿,脸色难看,抬脚往书房里走去。
谢渡抬脚跟上。
进屋,关门。
宋妄转过身,冷冰冰道:“谢渡,你为什么要娶阿樱。”
谢渡道:“我心悦她,想娶她。”
宋妄恼怒不已:“她是我的妻子,你怎敢觊觎?”
谢渡哑然失笑:“早已不是了,陛下忘了,去岁腊月初八,您亲手写的圣旨,废黜了她的贵妃之位,令她归家。”
“阿樱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日后会是我的妻子。”
他笑吟吟道:“今日媒人已去了谢家问名,阿樱的生辰八字供奉在我谢家祠堂上,待明日下聘之后,她便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宋妄深吸一口气,做出妥协的姿态:“谢渡,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目的?你说出来,我都可以为你办到。只要你放弃阿樱。”
谢渡哂笑一声,只觉他天真至极:“陛下,我没什么想要的。纵然有,我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交换的筹码。”
“罢了。”谢渡怕他再说出可笑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我为何选在昨日上门提亲?”
宋妄道:“为什么?”
谢渡亲手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他:“喝口水吧,你的嘴唇都裂了。”
宋妄捏紧茶杯,没喝,直勾勾盯着他。
谢渡笑了笑:“因为昨日,太后娘娘命人拟了一道圣旨,预备今日清晨趁你不在时,在早朝上宣布。你知道,那圣旨上写了什么吗?”
宋妄蹙眉:“是什么?与阿樱有关?”
谢渡字字清晰:“册封辅国将军长女沈樱为安宁公主,赐婚羌国乌木沙王子,赐珍宝无数,令择日启程,前往羌国。”
宋妄悚然一惊,下意识道:“不可能!”
谢渡似笑非笑:“有没有可能,你心知肚明。”
宋妄咬紧牙关,双手颤抖。
谢渡继续道:“我怕晚了一日,便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昨日上午让人去沈府提亲,下午就带着阿樱进宫,请太后赐婚。如此大张旗鼓、十万火急,方拦住太后娘娘的算计。”
“宋妄,你要我不娶她,你又不能娶她,你让她怎么办?去羌国和亲吗?”谢渡看着她,“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妥协。”
宋妄道:“我可以拦住母后,不需要让她嫁人自保。”
“你可以拦住。”谢渡讥讽一笑,“那昨日阿樱需要时,你是去了哪里?”
宋妄豁然抬头。
谢渡在一侧坐下,拿了一卷书册,慢慢翻看:“陛下,有些事情你做不到,我可以。”
宋妄咬紧牙关:“所以,你是绝不肯让步,不论什么条件。”
谢渡蹙眉,突然扬手,将手中书卷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宋妄!”谢渡厉声喝道,“你可曾当她是个人?”
第30章 下聘纳征礼成,缔结婚约
宋妄愕然,有一瞬惶恐,不意他的反应竟如此强烈。
分明,身为世家嫡长子,谢渡向来温润如玉、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们二人同龄,但从来他在谢渡跟前,都像个孩子。
生平第一次,他见到这位表兄发怒。
谢渡起身,逼近他,眼底带着寒意:“陛下,您一口一个条件,一口一个交易,在你心底,沈樱是可以用利益衡量的东西吗?你可曾将她当成一个人,从她的心考虑过事情?”
宋妄张了张嘴,却觉理屈词穷。
他想说,不是的,他爱沈樱,从未这样想过她。
可是却说不出口。
像是被人戳中内心最隐秘的地方,顿时方寸大乱。
谢渡讥讽一笑:“便是如今,事情已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你却从未想过为她遮风挡雨。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宋妄被逼得后退一步。
谢渡收回目光,又是一派清风朗月之态,淡淡道:“陛下,你若当真想与我争论阿樱的事,便先回宫去,说服太后娘娘接受她,才有资格。”
“否则,你便是争得过我,又有何用?要她无名无分,等你一生吗?”
宋妄理了理思绪,终于从无尽的繁杂中抓住一线生机,咬着牙道:“可她不愿嫁给你,她不爱你,不喜欢你,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谢渡笑了声:“那又如何?”
宋妄色厉内荏道:“她永远也不会爱你。”
谢渡眉目平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呢?”
不等宋妄开口,谢渡又道:“难道她便甘愿被人送去羌国和亲吗?她会爱上乌木沙吗?”
这话,便是诛心之语。
沈樱不嫁给谢渡,便要嫁给乌木沙。
而这,皆因他宋妄而起。
宋妄咬紧牙关:“你不用说这些话。谢渡,你不能娶她,我不允许。”
谢渡只觉他幼稚,淡笑:“那还请陛下降下圣旨,命我不许娶沈樱为妻,赫赫皇权在上,草民不敢违逆。”
宋妄脸色倏然一变:“你!”
谢渡道:“若无圣旨,恕难从命。”
可谁都知道,宋妄绝不可能降下这样的圣旨。
皇权势微,与世家共治天下,依赖着世家才能收得上税,拿得出钱,养得起兵,断然不敢轻易得罪了声势无双的谢家。
何况,他没有理由写这样的圣旨。被休弃之女再嫁,实乃天经地义之事,他凭什么管?谢家为儿子聘谁为妻,又与皇室何干?
宋妄咬紧牙关:“谢渡!你威胁朕!”
谢渡面无畏色:“陛下言重了,只是,自古面刺便是极好的美德,谢渡愿为之。陛下,你与其恨我,不如去恨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是谁?
宋妄悚然回神,是他的母亲,当朝至高无上的皇太后。
若非谢太后“和亲”的馊主意,阿樱一定不会答应嫁给谢渡。
阿樱那样爱他,一定不是心甘情愿嫁给别的男人。
不,若非谢太后相逼,他和阿樱根本就不会分开。
始作俑者,是他敬爱的母亲。
宋妄的心顿时疼的受不住,脸色惨白。
谢渡看了眼钟漏,轻笑一声:“陛下,今日我遣人在妆月楼为我的未婚妻打了一幅首饰,现要取来给她送去,无法相陪,还望恕罪。”
宋妄脸色难看几分:“你在挑衅谁?”
谢渡并不理会他,冲着门外喊了声:“邱靖。”
一名身形高大,气度沉稳的男子推门进来:“少君。”
谢渡道:“去前院请父亲前来相陪,贵客在此,不可怠慢。”
邱靖点头:“是。”
宋妄冷冷道:“不必了。”
谢渡转过头:“陛下要回去?”
宋妄冷哼一声,虚张声势盯着谢渡:“我绝不会放手,总有一日,她会回到我身边。”
语毕,甩袖离去。
谢渡立于原地,望着他张皇失措的背影,笑了笑,没当回事儿。
这样一个男人,不值得他放在心上,更不值得被沈樱放在心上。
幸而,她从未爱过。
谢渡收回目光,转头去寻谢夫人。
明日,便是下聘的日子,他得去看看,父母准备的如何了。
刚进谢夫人的院子,便见摆的满满当当的聘礼,谢夫人和谢姣珞穿梭其中,清点着物品。
谢姣珞抬眸看见他,笑着托腮:“哥哥。”
谢渡瞥她一眼:“你怎么也在?”
谢姣珞眉眼俏皮可爱:“我来给阿娘帮忙呀,明日她要去聘儿媳,忙的很。”
谢渡道:“用不着你。”
他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礼单。
谢姣珞抬手压住,“慢着。”
谢渡蹙眉。
谢姣珞眉眼带笑,颇有些幸灾乐祸:“哥哥,像聘礼单子这种东西,下聘之前,新人是不能看的,否则不吉利。”
谢渡收回手,“不看便不看了,母亲,还有什么缺的少的?”
谢夫人正在一一清点,闻言道:“应该都齐了,聘金备了一万一千两,聘雁就用你养的那两只,聘书是你写的,其他的细枝末节,都已备好。”
谢渡道:“辛苦母亲了。”
谢夫人道:“一生一次的事儿,辛苦些也是应当。”
谢渡又道:“我命人做了一套首饰,珍珠装饰,母亲装进聘礼中吧。”
谢夫人这才抬头看他:“这才是你过来的目的吧?”
谢渡摸了摸鼻子。
谢夫人摇摇头,对侍女道:“把箱笼中那套珍珠首饰拿出来,将少君的取来,放进去。”
侍女点头:“是。”
谢渡道:“那母亲先忙,我先走了。”
谢夫人看他一眼,忽然想起来问:“你有红色的衣裳吗?”
谢渡茫然了片刻,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应是没有。”
谢夫人嫌弃地看他一眼:“姣珞,吩咐绣房,给他赶一套出来,明儿去下聘,别给我穿着白白青青的,难看。”
谢姣珞笑嘻嘻道:“好。”
谢渡无奈笑笑。
没想到,他这被举世赞誉的翩翩公子,也有被自己亲娘嫌弃的一天。
谢夫人道:“你走吧,衣裳给你送到南轩堂。”
谢渡点头,离开。
南轩堂是谢渡所居,其名取自“南轩有孤松,柯叶自绵幂”,寓其孤傲高洁,冲天凌云之意。
衣裳送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晨光微熹。
谢渡没穿过这样喜庆的颜色。
一身红衣金冠走到人前时,丰神俊朗,容颜如玉。
饶是谢姣珞都看直了眼,抱着谢夫人的手臂啧啧赞叹:“阿娘,你可真会生啊。”
谢夫人走上前,上下打量着,极为满意地点点头:“我儿的确俊俏。”
谢渡莞尔一笑。
及至到了沈府,谢家一行人带着聘礼,进了门,在前厅坐下。
沈樱瞧见谢渡的模样,亦怔忡了片刻,没有说话。
谢渡与她对视,眉眼温和平静。
长辈们走起了流程。
两位新人便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充当吉祥物。
谢姣珞凑到沈樱身侧,握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阿樱,我哥哥是不是还算有三分颜色?”
沈樱认为,她着实谦虚。
本朝男子皆重容貌,常有男子美色引起的佳话。
那些佳话,本觉夸张,但若是谢渡这幅模样顿时便合理了起来。
谢姣珞看看谢渡,又看看沈樱,声音又低又小:“我以后的小侄,肯定是盖世无双的大美人。”
沈樱没听见,“嗯,什么?”
这话孟浪,谢姣珞没再重复,笑笑:“我说阿樱的容貌,也是举世无双。”
下聘礼极为简单。
谢继宗夫妇将两份聘书交给沈既宣。
沈既宣提笔,于聘书上写下沈樱的姓名八字,又签上自己的名字,交还一份。
谢家奉上礼物。
沈家回礼。
至此,纳征礼成。
沈谢姻亲,已成定局。
谢继宗松了口气,笑道:“姻兄,以后你我便是亲家了。”
虽为女方,沈既宣在他跟前却不敢自称“兄”,道:“小弟年幼,便恬不知耻,唤谢相一声谢兄。”
谢继宗从善如流:“沈兄弟。”
谢夫人笑吟吟看着萧夫人,眉眼温和:“纳征礼成,下一步便是请期。我明日约了大慈恩寺的大法师慧诚,占卜吉日,亲家母可愿同去?”
萧夫人勉强笑了笑,敷衍道:“夫人办事,我们放心,便不去叨扰了。”
谢夫人看向沈樱:“明日姣珞与我一同前去,阿樱呢?想去吗?”
沈樱颔首:“我愿随夫人同往,除我之外,我家姑母亦会同往。”
谢夫人点了点头:“卢夫人疼爱你,你的大事,理应让她参与。明日清早,我派车来接你,我们一起过去。”
沈樱屈膝行礼:“劳烦夫人。”
谢夫人轻笑,眉眼温柔如水:“阿樱别太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沈樱抿唇,幅度极小地笑了笑。
第31章 名声安全无虞,嫁入谢家
萧夫人双手捏着椅子的扶手,皮笑肉不笑:“谢夫人,阿樱,京都的规矩,女子定亲后便不可再与未婚夫婿再见面,你若随谢夫人前往,恐怕不合规矩。”
众人都看向她。
但她说的亦是事实。
沈既宣一听,便踌躇不定,望向沈樱。
沈樱笑了笑,眉眼温和平静:“你们京都的规矩,与我会稽人何干?”
谢夫人亦笑:“是这个理,我们陈郡也并无这样的规矩,反而觉着男女婚前,该多见一见才好。否则待成了婚,夫妻依旧生疏,算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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