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加快,背后甚至渗出冷汗,只好又去看那高台,再不敢深思。
有佛门信徒,甚至已经气得想从地上捡石头砸上去了。
白袍人面对此时众人怒喝,却是仍然泰然自若。
他双手缓缓展开,忽有翻滚的烟云从他脚下飘出,不过瞬息高台便如凌驾于云层之上。
高台后是白布的置景,原本不过茫茫一片,此时却隐隐约约有两层楼高的影子映出,影子越来越清晰,可见它金鸡独立,脚踩莲台。
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被这些惊住,还有人小声猜测不过是光照了影子,下一瞬便有七彩光晕出现在那影子身后。
一片寂静。
烟云散去,白袍人高举一尊神像,高呼大吉祥佛,之后街市忽然一片黑暗,所有灯火皆灭,只有零星一些还亮着,等巡逻兵手忙脚乱的把灯火重新点起,高台上的白袍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高台白布上却留下一行行云流水的字。
区区江湖术法,博尔一笑。
霎那街市中哗然一片。
孟初看着这场像大型传销现场的表演,联想到之前在庙宇中见到的大吉祥佛,几乎敢断定,这白袍人绝对不是传道那么简单。
前面所展示的一切不过让百姓们半信半疑,最后留下的那行字,才是真正的杀招。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第27章 但他怎么就猜对了呢? 还真能开出来个……
自那日白袍人登高台在云雾中消失之后, 余州百姓都开始将大吉祥佛挂在嘴边。
无论是相信的、怀疑的、曾身临现场的、无缘得见的,都将此当成谈资。
赵祈似乎又闲了下来,那个神秘的幕僚陈以, 又一次消失了。
“爷, 这种妖言惑众,难道官府不管吗?”
赵祈正拿着棋谱左右手互博,听到孟初似有些忧心忡忡的一问,就无奈笑笑。
“其一, 最后他已经说了不过一场江湖术法, 不曾明言自己涉及神鬼。”
孟初放下手里的绣绷子, 这不就是熟悉的过审套路吗?
“那其二呢?”
他捏着黑子, “其二, 就是你绣线都脱了,还光秃秃的拿着针戳什么?”
孟初低头一看, 原本是想绣个鸳鸯的, 可走线都歪了,离远点看跟野鸭子似的。
怡兰早把她绣活的本事摸透了, 这时就递上了新的绣绷,连线都穿好了。
瞧见孟初又跟手里的针较上劲了,赵祈才在心中一叹,其二则是因为若追究起来, 批了白袍人高台献艺和新修条子的余州官府, 也免不了失职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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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他们还要在余州多待几日, 没想到就在谣言愈演愈烈之时, 赵祈却说第二日便走。
孟初古怪的看看他,“咱们这就走?”
不对啊,赵祈难道不打算做什么?那他之前都是忙什么?
赵祈任她如何打量, 要真被孟初看出点什么来,他也不用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混了,“怎么,舍不得余州?”
“那倒也没有。”她是怕回来路过余州的时候,发现这里变成大型传销窝点了啊。
王福来和怡兰将行李都收拾好,其实一些东西扔掉也不可信,但人生地不熟,怕留下些什么有印记的被人察觉身份。
第二日孟初洗漱好,用了早膳就坐上了车。
余州的膳食偏甜口,吃多了有些腻,怡兰就在车上备了泡得稍浓一些的山楂茶。
因在城池内,即使走了可供马车行驶的路,也得慢慢的走,遇到打了官旗的车舆,还要停下让行。
孟初本就勉强喝着山楂茶压着腻,这一走一停差点恶心的想吐出来。
旁边的赵祈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马车就得让,晕车晕的唇色都白了。
出城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小贩卖脆桃,就让王福来去买了一篓子,亲自洗了一个递给赵祈,他吃完脸色才好些。
看赵祈吃的时候一句话没有,孟初还以为这脆桃该是酸甜可口,没想到只有酸没有甜。
“爷,这你都吃得下去?”
“是有些酸,但能醒醒神。”赵祈吃桃子只吃上面一口红尖,露出一点核子的地方就不吃了。
真该让她娘看看,这才叫嘴刁,她吃寒瓜只吃中心一圈算什么?
孟初手持团扇似乎是要打哈气一样,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她眼中的狡黠。
原来赵祈爱吃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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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到城外五六里的样子便停了,旁边正好有一个半旧的亭子,可以歇歇脚。
但等孟初走近,却发现亭子里竟然已经有人了。
那人一身粗糙的皂白布衣,体态略胖,背对着他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里的瓜皮小帽当扇子使,都甩出残影了。
一听到脚步声,就费劲的转着声看了一眼,脸上是一圈络腮胡子。
这一看,他就愣住了,然后整个人动作都灵活了,也没站起来,顺势跪趴在地上。
“主子!奴才可算见到您了!奴才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好啊!”
赵祈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显然是早就如此安排的。
“元德,起来。”
元德这才爬起来,他一站着,正好与赵祈后面跟着的王福来碰了眼。
王福来低着头,只略略抬眼对他笑笑,元德皮笑肉不笑的回望过去,苍天!他可总算赶着,在主子爷还没习惯使唤王福来的时候回来了!
等回府了再算总帐。
元德又对孟初行礼,“孟主子安康。”
孟初赶紧说不必多礼,她瞧着元德是真吃不少苦,就是这一脸络腮胡子,声音却尖利,瞧着很有喜感。
亭子四周广阔,无有遮蔽之处,在这说什么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其他人已经自觉的离开亭子了,王福来也没有犹豫,他想跟元德比,那还有得是路走呢。
孟初正好和怡兰到不远处的河边走走,看能不能捡到一些有趣的石头。
亭中只剩赵祈与元德,后者刚要开口,赵祈就皱着眉:“把你那胡子给揭了。”
元德有些不舍得,这玩意可花了不少银钱,粘上去跟真的一样,注定长不了胡子的元德公公喜欢的不得了。
他忍着心痛把胡子去了,赵祈这才看着顺眼多了。
“主子,奴才带着仪仗队往东丘皇安寺方向走至半路,突然有人自称为太子门客拦路说要面见您,侍卫拿刀剑威逼,他仍然不走,好在主子您高瞻远瞩,提前安排了身形像似的人,揭帘子让他看一眼,这才罢休。”
“他身怀太子詹事府腰牌,看过身影就把一封信递了上来,说是太子嘱咐,然后便走了。”
赵祈没有问信,他眸光冷淡,“确定是太子詹事府的人?”
“福由查了,人和腰牌对的上,千真万确。”元德低着头,若是消息有误,那也是他福由本事不行。
身份无疑,才更能说明问题所在,他来乌州的差事,还是太子提前得知风声告诉他,甚至没准就是太子推举了他,来的人背后肯定是有别的主子。
为了探清他所谓的东丘皇安寺取经书一事是真是假,竟然连在太子身边千辛万苦埋下的钉子都暴露了。
赵祈思索完,心里反而松了口气,有破绽才好查,本是担心如永亲王叔一样无功而返,但既然有人先动,必然是怕他有其它差事,没准这拦路之人的主子,跟乌州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东丘皇安寺那边如何?”
“主子您放心,众目睽睽之下,您已经是为了给太后取经书,去到佛堂斋戒了,见不得外人。”
赵祈沉吟一声,“不,你回皇安寺,露出些动静来,让人知道,本王并不在那。”
元德傻眼,他才刚到啊,这一路上那是吃了不少苦,福由绝对是公报私仇,给他安排了个什么破身份,连个马车都坐不了,他本来就胖,身上穿的粗布衣服一点韧性没有,磨的肚皮疼。
赵祈看他这样也知道不容易,把身上的玉佩给他,“就说是爷的话,让福由给你安排一个富商的身份。”
元德瞬间都要感动的哭出来了,什么王福来,在主子面前最得脸的太监,还得是他元德公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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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着篓子捡了石头的孟初一回来,就看到元德激动的上了马,一挥鞭子就又走了。
“元德公公是有要事要办?”怎么那么兴奋,跟要去办什么大事一样。
赵祈叹气,“他还是处事有所欠缺,竟然栖栖都看了出来。”
“……那是我冰雪聪明。”她真没想在赵祈面前挑元德毛病。
“还当你是去钓鱼的,怎么篓子里都是石头?”
篓子里的石头特意是用了清水淘洗过的,也没腥味。
孟初拿了一颗白色透明,小巧圆滑的放在手上,“玉不也是石头?没准我这半篓子里,还真能开出来个宝贝。”
看她这样好兴致,赵祈也不好说破,这河离余州城池就几里路,恐怕每逢好时节,都有人来此踏青游玩。
孟初捡的石头,没准早是别人挑选一遍落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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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余州方向的路没那么多商队,大概也是因为天热了,这个时辰人少,孟初就掀开帘子,让风吹进来。
赵祈拿着她之前修一半的绣绷子笑,翻来覆去的没猜出来是什么。
想想在府里时她的那个木牌上的梅花,还有什么无患子的树影,赵祈只好往离谱的地方猜。
“栖栖绣的是……”
孟初脸凑过来,眼睛期待的盯着他看。
“绣得是鸳鸯吧。”
孟初是真惊了,她瞧瞧绣绷,又瞧瞧赵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听说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心有灵犀,赵祈是不是就是如此?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本以为赵祈能看出像个野鸭子,都算她绣工进步了。
孟初此时简直能共情前世的那些艺术家,原来不是他们的作品抽象,是真的少一个能懂他们的人。
“爷,你待我真好。”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赵祈胸膛的心跳声。
至于之前在府里时,赵祈说她的那什么才疏学浅的话都不重要了。
孟初能理解,毕竟当时他们还不熟,赵祈还不能领悟她艺术的真谛。
看着孟初如猫儿一样,乖巧的窝在他怀里,赵祈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心虚。
所以他肯定是猜对了。
但他怎么就猜对了呢?
绣绷上那个线结成一团,乱七八糟,甚至有些地方都被戳出一个洞的东西,竟然是鸳鸯?
赵祈伸手揽住她,罢了罢了,等回了府专门选两个绣娘给她,不必让她再动针线,省得还坏了眼睛,伤了手。
对策一想好,他就放松了,温香软玉在怀,乌州的事又有眉目,连热意都消散了。
第28章 哥哥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整个乌州,皆如……
元德走前呈给了赵祈那封递上来的信, 已经由不识字的太监拆开信封检查过,没有夹杂别的东西。
赵祈展开,信上不过寥寥数语, 自然不是太子的字迹, 但他却十分眼熟。
孟初特意侧身避开了,免得不小心瞟到什么不该看的。
透过竹帘能看到乡路两边的田垄,将金黄的稻田整整齐齐隔开,虽然暑热难避, 好在有微风偶尔吹过稻田。
马车顶上的送雨谷子有序出水, 滴滴答答的从车檐落下。
远处有孩童在树下嬉戏, 他们好奇的往这边看, 却被突然出现的大人拿着树条撵回了家。
明明是一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孟初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突然转身, 伸手越过赵祈掀开他那边的帘子, 果然也是平静无波的稻田场景。
“栖栖,看到什么了?”赵祈信已经收起来了, 他见孟初过来,还以为她只是无聊了看看景色。
“稻子熟了。”
“看这些稻子挺拔饱满,今年雨水也足,定然是个丰收年。”他借着孟初掀开的那半边去看, 稻田在烈日下宛如黄金, 粮税又下调了不少, 百姓的日子总会一天比一天好过的。
孟初松开挡着帘子的手, 她慢慢坐直身子,用某种忧虑的眼神看着他,“赵祈, 没有人收稻。”
竹帘被哗啦一声掀开,马车旁边的王福来吓了一跳,他没敢窥伺车内,赶紧拉着缰绳让马落后几步。
送雨谷子落下的水滴被这突然的动静影响,砸落在赵祈的手指关节上,又有几滴溅在了他的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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