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是来的是皇室分支的郡王, 恐怕最起码得是个侧妃才能有这个礼受,但赵祈乃是陛下亲子,又听闻太子对其很是看重,此行秘密来到乌州, 还不知手里握了多少人的把柄, 就等着回京都上达天听, 袁陈氏自然是小心再小心。
袁陈氏自然的靠近她一些, 引她往荷花池去。“只怪我不会打理园子,好好的一池荷花,拖到如今才开的七七八八了, 偏我又爱热闹,怕误花期,这才冒昧请大家同来赏荷。”
孟初一向不爱与陌生人距离过近,但大概是袁陈氏见之可亲,她也就没避开,顺着对方说了两句。
“我也养过花草,可惜都是让其他人侍弄,我自己倒是无从下手。”
袁陈氏扶了下发髻,这话可怎么圆,难道孟良媛以为这一池荷花真是她自己打理吧?
她岔开话引,“孟良媛原来也是爱花之人,不知养了些什么花?”
怡兰在旁边心思急转,还没等她出声,孟初就从记忆里翻出点印象:“万寿菊、勤娘子……都是些小株。”
难道现在京都时兴这些乡间小花?袁陈氏只好少说少错,“品种繁多,开了必定满园热闹。”
一说起这个,孟初还真有些想自己的院子了,她还没见到花全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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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在乌州也数十年了,宅子还是当年搬迁于此时,自己掏了大笔银子置的,从前门到后面院子里,又绕过一片假山才到了荷花池旁。
有人眼尖看到她们身影,就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瞧瞧,这可是郡王府里出来的,果然好样貌。”
“这云肩不说珍珠如何,得几个织造娘子一起钩织,是内务府的东西吧?”
“你这话没趣,善郡王什么身份,自然身边人用的都是内造的。”
“那也不一定,若是不得宠……”
谁家男人出门会带个不喜爱的?几日对视一眼,见袁陈氏和孟良媛快到了,都收了声。
孟初一走进荷花池就有些惊讶,桌案围池,座位之间都摆上了冰鉴,上面是丁香色的绸布,坐在其下的众位夫人皆珠翠罗绮,章台杨柳,微风掠池而来,荷花香扑于鼻尖,竟不知是花开得盛,还是人比花娇了。
这样一对比,反而是她身边的袁夫人似乎穿着低调些。
“孟良媛,您请上座。”
那位置是一般比主人家地位高,且是作为主客来才能坐的位置,孟初拿不准,迟疑间见怡兰对她微一点头,这才入座了。
她右手边坐的夫人跟她搭话,“孟良媛从京都来此,不知一路上可曾见过什么趣事?”
有人听闻此话,便不动声色的听这边的动静。
孟初脸上的笑差点没撑住,趣事?拐卖女子、邪教盛行,恶民为匪,说出来一件都得把在座夫人的相公给牵扯进来,一个不好就得全家九族消消乐。
“天太过炎热,路上昏昏欲睡,倒是把景色都错过了。”
任谁也知道这不过是句面上话,那位夫人倒是真为她可惜似的,“唉,听闻京都到乌州会路过朱奉山,景色颇为魏丽。”
他们绕的远路,还真没路过朱奉山,这话孟初就没说了,也不知道这位夫人是无心还是有意探听了。
袁陈氏嗔笑了孟初右手边的这位夫人,“好你个李二夫人,只揽着贵客聊天,却不知让着我了。”
李二夫人就拿扇子一遮嘴,“我可是帮你照顾孟良媛呢。”
这话听着不顺耳,倒像是她不好伺候似的,孟初向后靠着椅背,也没接话了。
袁陈氏心里骂李二夫人眼皮子浅,分不清轻重,嘴里也憋不出好话,但这是她邀的宴会,自然不能把话说绝了,“今个儿既然是赏荷宴,自然不仅仅是对着满池的荷花喝风了,还有荷花全席。”
“袁夫人果然心思精巧,今日咱们就好好尝尝。”
“若是味道不好……”
“若是味道不好,就让袁夫人亲自乘舟入池,给咱们摘莲蓬吃。”
既然能来这赏荷宴,自然都是平日里来往多的,此刻与袁夫人说笑,众人也是一句一句抛出来,让袁夫人笑骂一群促狭鬼。
有人想着讨孟初欢心,“这好不好吃,百人百味,咱们说了可不算,得选个裁判。”
机灵的立刻抬一句,“孟良媛当最好,可不能偏了袁夫人。”
孟初也没怯场,她怡然自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见她不是个自持身份难缠的,众人都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口气。
袁陈氏朝旁边丫鬟招招手:“快下去传膳,告诉府里的厨子,可得拿出看家的本领,他主子的脸今个儿得压这了。”
夫人们就有的举起帕子,有的拿起团扇,哧哧的笑成一团。
原本孟初来这之前,以为不过是一场大家皮笑肉不笑,互相捧几句的应酬,现在也带着些真切的笑了。
旁边的怡兰心里万幸,总算把殿下的交代的吩咐完成一半了,这些时日主子并不像在府里时,只琢磨着每天吃什么就能高兴了,偶尔见她看着天上的云发怔,总让人心里难受。
膳食显然是之前便准备差不多了,没一会儿就有丫鬟们捧着托盘,脚步轻慢的在书案前停步,将一道道菜品摆放上。
大概是为了和赏荷宴的题,连盘子都是荷花花瓣形、绿叶形的瓷盘,有一盏汤品,是绿叶瓷地的荷花盏,摆盘精致。
李二夫人看着瓷盘碟上的一朵荷花,“这是吃什么?花瓣?”
袁陈氏就笑着道:“我说一句诗给你,要是听了还不知怎么吃,待会你就跟我一起去采莲蓬。”
其他人都看过来,连孟初也没想明白这看上去就是一朵荷花的,究竟是从哪里动筷。
见李二夫人爽快应下,袁陈氏才说:“这句诗叫,鱼戏莲叶间。”
孟初将筷子放在荷花花瓣中间一拨开,果然有一层雪白无刺的鱼肉。
她尝尝了一口,味道很淡,却不腥气,隐隐有荷花香,鱼肉紧实。
李二夫人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袁夫人不做输的局。”
菜量虽然少,但一道道如流水般摆上来,孟初低头尝了一口莲藕马蹄汤,再看面前莲叶无穷,映日荷花,似乎不是赏景,而是人入景中。
荷花全宴用完,在座的夫人皆赞不绝口,纷纷道之后自己家也要这样办些其它花宴。
袁陈氏便说:“那不如大家一起到城外庄子里,办一个百花宴,还省得大家来回跑了。”
“这主意好,每人选一种花,带三种和此花有关的菜肴,不仅要好看,还得好吃才行。”
孟初简直可惜自己之后回京都,是无缘可尝了,“既好看又好吃的,还能设个百花佳肴魁首。”
袁陈氏抚掌:“这个名头好,多响亮。”
就在众人嬉笑之时,袁陈氏的婢女到她旁边欲耳语。
她借着拿帕子擦嘴的动作遮挡:“不管老夫人怎么说,让内院的人守好表小姐的院门,不许她出来。”
婢女急道:“哪里是表小姐的事,知府夫人来了!说是来赴宴的,门房不敢拦,人都快进二门了!”
袁陈氏是递了帖子,可当时传回的口信可是府中事忙,不能赴宴。
此时知府夫人来,是来者不善。
“快传消息给老夫人去拦她,务必拖个一盏茶的时间。”袁府的老夫人娘家与知府夫人有些一表三千里的关系,真论起来还得喊声姑母,她进了袁府若是遇见,于情于理都得去请安喝个茶。
她婆母虽然在某些事情上糊涂,但这种事她心里自然有根秤。
婢女眼角一扫荷花池假山那边的身影,“夫人,晚了,知府夫人到了。”
袁陈氏一转头,正好和她遥遥对视一眼。
原本宴上还笑声不断,随着知府夫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逐渐安静下去,连李二夫人这说话做事不太妥当的人,此刻都噤了声。
知府夫人珠围翠绕,华冠丽服,法令纹略深,眼神锐利。
“袁夫人本是邀我共赏荷花,怎么我还未到,宴已了了?”她又看了看坐主位的孟初,“这位便是孟良媛吧?”
袁陈氏纵然知道前面一句不过是知府夫人故意刺她,这种事也不好分辨,见她似乎此次来一趟真是为了孟良媛,就暗道不好,连忙先招呼她:“东方夫人先请入座。”
知府夫人压根没看她,只是对孟初上下打量一眼,“我与善郡王妃乃同族姐妹,不知善郡王妃如今可好?”
第32章 回京都 她要准备吃掉他了
在这个以孟初坐主位的宴席之上, 直言问善郡王妃,心思昭然,简直是迫不及待要给孟初一个难堪了。
袁陈氏瞬息之间递给对面李二夫人一个眼神, 后者之所以能坐到孟初右手边的位置, 不仅仅因为其身份合适,不然就她那张拙嘴,袁陈氏都不一定会邀她。
别看平时两人交情不过淡淡,实则家中牵扯过深, 这种打配合是常有的事。
李二夫人眼神一动, 脸上还是那副无惧无畏的直白样子, “怪不得东方夫人还站着, 袁夫人你倒是先起来, 怎么来了客人招呼到一半?”
袁陈氏脸上顺势露出几分尴尬:“是我近日事多,头都晕了。”
没等两人把台子搭完, 东方夫人就冷冷一笑。
“我瞧你两是都中了暑热了, 本夫人与孟良媛说话,怎么你们两人却多嘴了?”
这话简直是踩脸, 袁陈氏一边怒极,一边在心中惊诧,这东方夫人是疯了吧,平日虽然脾性有几分古怪, 可从来没如此失态过。
孟初把玩着绣了双面青莲的团扇, 坐姿懒散, 一手支颐, 慢条斯理道:“善郡王府的事,难道你问我就要答?郡王处事宽厚,你今日当众探听郡王妃近况,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其同族姐妹……”她轻声一笑,“是在欲言郡王薄待了郡王妃?”
东方夫人勃然变色:“孟良媛揣测过分,我关心一下族中姐妹有何不可?”
孟初团扇遮脸,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却不知这位夫人是东方家哪一脉哪一房,我回京都王府后,也好在郡王妃面前将你的关心之语带到,夫人担心她可是担心地要追问我这个小小良媛呢。”
这你来我往间,李二夫人和袁陈氏几次欲开口圆场,都没能插话进去,最终两人都息了声。
袁陈氏心里咂舌,不知这孟良媛得有多受宠,才敢直接给郡王妃的族亲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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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就说她没有分寸,郡王妃要是知道她族姐当众问我府中事宜,恐怕就算是生我气,也得写信回去骂这东方夫人蠢货吧?”
孟初接过怡兰递的茶,口干舌燥,直接喝了半盏。
赵祈就坐在案桌后,一边翻书一边听她说话,见她说完还是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笑道:“你倒是胆子大。”
这话听着好似不是夸她的,孟初就悄悄瞅他一眼,见也不像生气,琢磨不清楚,干脆闭嘴了。
赵祈放下书,“爷真的是夸你呢,还以为你得跟兔子似的红着眼回来。”
那就没事了,她好奇问他:“见袁夫人她们的样子,看来东方夫人也不像说话一贯如此,她今日这样是以为我与郡王妃有冲突?”
栖栖想事情还是只往面上猜,赵祈心中叹道,那个知府夫人不过是借着由头给她难堪罢了,她和东方氏都没见过几面,哪来的交情,看来是乌州知府对她透露了什么,这才急得想从栖栖身上得到答案。
恐怕当栖栖对此口舌不避反争时,知府夫人就已经乱了阵脚。
所有人都以为乌州之事是他说了算,其实他不过是这场局中混淆别人的一枚棋子,自以为自己举足轻重,实际上谁来都无所谓,再细想当时在圣宸宫中和赵禧一起面见父皇,恐怕这差事本来也想过给五哥吧?
孟初这边还等他回答呢,就见赵祈眉头越压越低。
“爷?”她第一次见到发呆想事情,能把自己想生气的。
赵祈回过神:“不必理会于她,今日你还是给她留了面子,便是郡王妃也不会迁怒于你。”
孟初又不是真傻白甜,哪里是什么郡王妃不迁怒,明明是赵祈都不一定会让她知道这一出。
“这阵子好好歇一歇,等暑热过了,咱们就回京都。”
那可太好了,在外面总是有诸多不方便,孟初已经有些想念自己刚布置一半的院子了。
她是万事不压心中的,赵祈也不好与她说院中下人的事,只希望栖栖心再大些,不要因为身边有人怀暗害之心而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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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白天赴了宴,喝了些果酒,孟初半夜突然醒了过来。
耳边是赵祈浅浅的呼吸声。
离开袁府前,有一丫鬟带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给她请安,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将那女子姓甚名谁,是何身份,交代的一清二楚。
孟初本该是迟钝的,但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那丫鬟在暗示她可以带那女子回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从和赵祈同行乌州,一路彼此相伴的习惯中抓住一丝清明。
赵祈不是只属于她的,他曾经有过郡王妃,有过其他良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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