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们之所以忠心,是因为殿下能给她们好处。
倘若有朝一日殿下给不了这些好处了,她们能否与殿下共患难呢?
细密的心思缠绕在江晚心间,令他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阴郁,他一向是容易忧思过甚的性子,虽然自知这样不好,却又没法控制。
只有在见到许宝宝的时候,方才打心底里有一种明快舒畅之感,萦绕在周身的阴郁也因与许宝宝在一起而被驱散大半。
“给殿下请安。这是我今日新誊的史书,请殿下过目。”
江晚学习一向自觉,许宝宝接过他递来的书卷翻看两眼,心中便不由感慨这就是学霸小时候吗?
诚然她也算一个学霸,自幼就十分擅长理科,但比起江晚还是逊色了许多,她十一二岁的时候写的字还又瘦又长,毫无风骨呢。而江晚这小太监,他就像小说和电视剧里的少年天才,不光字写得好,文史政论学得更好,还有许宝宝偶尔给他加课的数理科目,他都钻得进去,也学得懂。
照例对江晚的字吹了一堆彩虹屁后,许宝宝没忘记正事,正色问道:“你最近常去御马监,说不定听说过一些前朝的事。我想向你打听打听,前朝最近有没有什么关于鼽症的消息?”
鼽症是过敏性疾病,这个季节广泛发作,如果在一定区域内形成严重的地方疾病,说不定会有人上报朝廷。
就算没有,前朝也一定有三三两两的大臣患有这种疾病,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反正只要鼽症在前朝能造成影响,就有她掺一脚的余地。
鼽症?
江晚岂止听过鼽症,现在他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鼽症!
虽然御马监掌印将此事交给他解决实属强人所难,就算办不成也在情理之中,但至少会让御马监掌印对他的欣赏程度有几分减退。
倘若殿下能把给青梅用的药拿出来,由自己献给圣上……
这许多的想法有如电光火石一般在江晚脑海中飞速掠过,千般想法、万般好处,却汇成了他口中的一句:“鼽症只是偶发的病症罢了,放眼整个京城都没几个人罹患,又怎会在前朝掀起水花?”
第51章 小心机 抗敏药
“这样吗?”许宝宝略微觉得讶然。
——白天看青梅难受成那样, 还以为鼽症在大梁朝已成气候了,现在听江晚这么一说,似乎还差得很远。
这样一来, 她利用鼽症扩展地图的想法就只能作罢了。不过也没关系,古代疑难杂症多得很,就连小感冒都能要人性命,她能搞到现代药物,又有公主的身份,不愁遇不到一个在前朝出头的机会。
“殿下,”对面的江晚沉默片刻后, 突然问道:“你为何因此事而显得如此失落?”
……失落?
许宝宝不觉得自己有多失落,更清楚自己一向擅长收敛情绪, 旁人轻易看不出自己的想法。因此,江晚的问话让她一时间感到几分莫名,又有几分无所适从。
她愣了愣, 才说:“你哪看出我失落了?”
“哪里都失落。”江晚固执地答道。
江晚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从许宝宝身上看到了她的失望与落寞。
尽管是极不起眼的变化,也逃不过他一心一意盯在她身上的眼睛。——她开心时, 眸子是亮亮的, 唇角的小梨涡会陷得比平时更深;她生气的时候, 眸子会更加亮,腰身会挺得笔直,眉角也会稍稍上扬。
而现在, 她眼里的光暗淡,唇角虽然还挂着笑,小梨涡却不在了。
他能真切地感知到她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就如天上神明的一滴泪花, 落在凡间便是一场暴雨。
可纵然如此,他还是没将关于鼽症的实话如数告知。
因为……他自己的私心。
他大约知道殿下今日的想法,所以他卑劣的私心不允许殿下跃入前朝,向皇帝、朝臣乃至天下世人施恩。她温柔又聪睿,掌握着那般神奇的力量却不自傲,从来温暖随和,这样的殿下一旦出现在众人眼前,必然会愈发璀璨耀眼,从他一个人的神明,变为所有人的神明。
而他接受了她身边除却自己之外还有孙蓬、青梅红梅以及太子、三公主等人,已是万般辗转,强压嫉妒之下难得的大度了,哪里能在容得下她再对旁的人好?
此时此刻,江晚的心情更加沉郁。
然而许宝宝却突然笑了,眸子又亮起来。
她弯起眉眼看向他,轻声道:“大概,我刚才真有几分失落,自己都尚未察觉,就被你给看出来了。但现在我很是高兴,那点失落便烟消云散,不算什么了。阿晚,谢谢你。”
江晚不知道许宝宝为什么要谢谢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一夜难眠,似乎生怕一觉睡醒,忘记了她今夜的灿烂音容。
……
翌日晌午,许宝宝就知道自己昨夜被江晚给骗了。
——说来凑巧,昨天晚上她刚问了江晚鼽症的事,今天许清尘就拿着一副药方过来给她,还对她道:“这是我多年旧友从外地游历回来所赠,我试用过了,对鼽症十分有效。原本打算亲自献给父皇,却突然想起曾有一事让父皇对我那旧友心生嫌隙。思来想去,倒不如拿来你这儿,由你转手交予你那姓江的小太监,叫他给御马监掌印。这样一来,父皇不知道方子是我给的,也不会会想那些旧事,你们恰好做个顺水人情,还能灭一灭司礼监那边的威风。”
许宝宝:“……”
见她沉默,许清尘又道:“你还不知道吧?近来父皇为鼽症的事发愁不已,他自己素来患有这等病症,今年尤其严重。不光是他,就连前朝好几名重臣也不堪鼽症所扰,整日嚏喷连天。司礼监掌印想帮父皇分忧,四处寻得缓解鼽症的方法,却都不甚理想,反倒弄得父皇龙体更加不适。”
“御马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头,最近派人去宫外广寻名医,但我这位老友的医术绝非寻常医者能比的,他们自然寻不见这么好的方子。如今司礼监一家独大,也就只有御马监能制衡一二,虽说不愿助长宦官们争宠夺权的风气,但如今扶助御马监一二,让他与司礼监抗衡,也是应当的。”
许宝宝接了药方,却说:“我不想通过御马监的手将这方子交给父皇,我想把这方子改改,然后亲自送去。”
“上回那场火灾让我吃了教训,时刻警醒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试想想,我在冷宫禁足的时候都有人想要我的性命,现在离了冷宫,更是危机四伏。”
——所以,在这个君主集权制的世界里,她必须要获得皇帝的格外关注,才能给自己的人身安全更添一份保障、为自己日后的发展增加一份筹码。
“所以,我需要这次机会,我要在皇上面前露脸,让别人想对我下手的时候多些忌惮。”
许宝宝的坦诚态度让许清尘讶然之外更多的是欣慰。
他深知在宫中的人能有几分坦诚相待何其难得,往日在前朝和后宫见过太过阴暗肮脏的事,因此对许宝宝今日表现出来的信任更为珍惜。
许清尘道:“就按你说的办,日后不管这件事上出了任何岔子,你都只管叫我帮忙,我必然帮你把此事圆得天衣无缝!”
在许清尘眼里,许宝宝说的“改改方子”,左右不过就是将方子誊抄一遍换成她自己的字迹而已。虽说许宝宝之前显露过不少靠外卖APP得来的“能力”,但在身份尊贵的太子眼中,不过是些吃喝、脂粉之类的小气东西。
药方和医术可是能救人性命,甚至左右家国命脉的东西,她哪有能力在上头多做文章呢?
直至看到许宝宝呈给梁帝的医疗用品时,他才傻眼了。
“这是鼻喷剂,每天早晨往两个鼻孔里各滴三滴,药丸也是每天晨起的时候吃;还有这汤药方子,也叫人按照上头写的抓药、煎药,每日三次,饭后服用。”许宝宝把换好古代包装的药物一一摆在台面上让梁帝过目,给他和他的心腹太医介绍用法。
梁帝和太医双双锁紧眉头,一副“地铁老人手机”的样子。
在许宝宝送上来的这些东西里,也就这副药方他们勉强愿意一试,至于这不知来路的药丸和药水……
梁帝沉沉出声,问道:“宝儿,这些东西,也都是你从寒玉宫那被焚毁的旧书房里学来的?”
皇帝的声线充满狐疑和冷漠。
他对许宝宝之前“旧书房”的说辞就不大相信,但那说到底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没必要追根问底,且书房已经化为灰烬,死无对证的事情,干脆就此揭过。
可这回又不一样,这回是涉及医药疾病的大事要事,倘若还让许宝宝如同儿戏般地一笔带过,那他这父皇的威严何在?宫规几率何在!
只此一时,梁帝想的不是药好不好用,而是这些场面上的事情。
许宝宝虽然没有读心术,却能从梁帝的问话和表情出窥得几分对方的想法。
只见她摇了摇头,道:“的确不是宝儿从旧书房里习得的。”
梁帝的面色这才稍见宽松,问:“那是?”
许宝宝微微正色,一本正经地道:“是我做梦梦到了岐黄二位老祖,他们教我研制的。”
第52章 小心机 殿下怎样恼我?
“……”
四周瞬间安静得针落可闻。
——许宝宝新编的缘由简直比之前的那个还要牵强、还要儿戏, 就算梁帝是个傻子也不能信。若是旁人,谁都不敢冒着欺君之罪开出这种玩笑来。
可是许宝宝敢。
她不但敢说,还敢目不斜视地望向梁帝, 眼神澄澈坦荡,姿态大方。
偏就因为许宝宝的格外大胆,让梁帝在惩治她与勉强相信她、试试她的药之间,竟然破天荒地生了几分犹豫。
然而就在此时,立在梁帝一侧的老太医抢先开口了:“启禀圣上,恕老臣直言,宝儿殿下不过一届女童, 因为一场梦境而说出的玩笑话怎能当真?鼽症事涉朝堂、百姓,陛下断然不能听信童言, 误了大事,损了天子颜面啊!”
说着,老太医面色不悦, 就算与许宝宝两相对视也丝毫不掩轻视之意,甚至于眼底浮现着薄薄的嫌弃。
——老太医深知许宝宝是个不受宠的,如今来到皇帝面前说这些话也是托了太子帮忙, 否则就凭她自己, 连面圣都难。而他, 却是圣上最为宠信的医者,时常伴驾侍奉。
他向陛下进言,难道不比一个失宠的公主有用得多?
果然, 梁帝闻言眸色更沉,神情也多了几分不耐。
许清尘就在此时开口,道:“周太医未免言之过急了,便是太医院里研制出的药方也得先由专人试用过后才能献于父皇, 这之后是送往各宫,再然后,才能遍及前朝乃至百姓。因此,你的担忧实属多虑。”
“在鼽症一事上,若是像太医院这样整日忙碌却不见成效,才真是寒了前朝乃至民间人的心,丢了天家的脸面。”
许清尘这番话,说到了梁帝的心坎上。
梁帝这人不爱别的,最爱面子。近年来,鼽症一事对中原腹地的影响愈发严重,不光他自己中招,也影响到了前朝和民生,太医院的人看似为这事绞尽脑汁,却是一点儿成效都不曾见有。
一年两年过去,梁帝的耐心早已被渐渐磨去,没心思再无休止地等待周太医画的药方大饼了。
而许宝儿……虽说许宝儿言辞荒诞,但至少是有模有样地呈上了东西,未必就不能一试!
梁帝的心态,说是死马当活马医可能有些夸张,但也八九不离十。尤其是听到周太医和许清尘的对话之后,更觉得后者言之有理,再看前者急吼吼想要否定许宝儿的样子,顿觉心烦不已。
许宝儿到底是他的女儿,他不喜欢可以,轻视怠慢也可以。可若连一届太医都敢不把他的女儿放在眼里,他天家的威严何在?
想到此,梁帝猛然起身。
负手凝眉道:“太子言之有理,朕已给了太医院无数次机会,可是年复一年,从来不见周太医等人拿出好使的药方来。前些时日瀛洲国发来密函一封,说是他们的医者已经研制出了治疗鼽症的良方,如若大梁有求,可拿好筹码与之详谈。”
“瀛洲倭寇的言辞何其挑衅?周太医,你告诉朕怎么能一忍再忍,一等再等?!”
说到这里,梁帝的声音已然带了震怒。
周太医被这最后一声质问吓得双腿一软,跪地无言颤抖。
许宝宝还站在捧药的宦官身边,不卑不亢地望着梁帝。
如果梁帝仔细与她对视,就会看出她明澈的眼底隐含了几分对他的凉薄嘲讽。
——梁帝的性格,跟许宝宝穿越之前的父亲再相似不过,一样的专断独行,一样的暴跳如雷,一样的好面子、喜欢推卸责任。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当得起那句“伴君如伴虎”,所以她这次出头的目的,绝对不是获得皇帝的宠爱,从一只不受宠的囚鸟,变成一只受宠的囚鸟。
许宝宝的药方很快被安排下去,先由专人尝试一个疗程,若是有效果且无副作用,便可以普及给各宫贵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献给父皇的药片和外用药液才是主力军,为兄给你的那份汤药,倒只剩下了辅佐之用!既然你早有法子,又为何不拒绝我送来的药方,就不怕平白欠了我个人情?”离开养心殿的阶梯上,许清尘浅笑着同许宝宝说道。
28/40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