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耕耘看着满地直向自己的暗器,叹了口气。
刘潭擦了下头上的汗,轻声道:“这浑小子可真敢下狠手,连自己的亲大哥都不放过。”
一瞬间,黑猫张霁带着黄氏消失在了黑夜中,而剩下的梅山杀手,见状,一一自刎。
韩耕耘想让刘潭抓活口,却早已来不及了,从脖颈撒出的血,飞溅了在他的衣衫之上。
血染长夜,幽深暗巷,一地伏尸。
李鹅独自站在雨中,浑身浴血,低头颓然,刀在月光下微转一晃,潋出凛凛寒意,长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单薄的身子也如雨中落叶,无力地摇晃,最终,仰面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冷月之下,雨与血早已打湿了少年的脸,一张苍白而又年幼的脸,入在夜中沉睡。
刘潭将李鹅背到了背上,又拿起他的苗刀,“呵,这小子杀人可真有一套!”
卢平这才带着一众御史台的官差现身,“韩侍御史,你查案不力,放跑了杀人案的主谋和匪帮的头目,又造成巡夜武侯被杀,你可知罪?”
刘潭哼了一声,背着李鹅,艰难行到韩耕耘身边,“这儿谁的官大,谁要对这件事负责,你说是不是,卢中丞?”
韩耕耘将孩子放到地上,蹲身安抚了一阵,然后走向卢平。他目光冷冷看向卢平,卢平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
卢平指挥手下,“韩侍御史惊吓过度,魔疯了,还不速速将他擒下!”
御史台官差左右张望,犹豫不前。
卢平呵斥:“怎么?你们也不愿意听本官的话?给我拿下!”
官差将韩耕耘围住,“韩侍御史,冒犯了。”
他们将韩耕耘反手绑了起来,他并没有挣扎,只是咬牙,直直盯着卢平。卢平十分得意地走上前来,“怎么,看你的眼色,很是不服?”
“卢中丞,卑职有话同你讲,你附耳过来。”
卢平挑眉,又跨前几步,“哦?肯自称卑职了,你是想讨饶?”
卢平向韩耕耘走了过来,“你想说什么?本官……”
还未等卢平说完,韩耕耘就用头撞了过去,狠狠在卢平的脑门上砸出了一个坑,顿时鲜血横流,花了卢平一张白嫩干净的脸。
韩耕耘闷在胸口的笑迸发出来,“我说过,不怕脏了手,打你一顿,也好。”
这一撞是为卢平口出不逊,冤枉谭芷汀,也为李鹅,本是同僚,却见死不救!
卢平捧着头,气得双目圆瞪,在那里跳脚。
血自韩耕耘额头流淌到脖子,今日见了太多的血,终于自己也负了伤,将自己的血印刻在了这个充满杀意和恨意的夜里。
韩耕耘没有忘了李鹅的忠告,他身中叶子青的毒,不能受伤出血,但是他不后悔,让敌人记住自己的血曾经流淌在他污秽的脸上,令这血也变得甜腻芬芳。
四周渐渐落入空虚黑暗,他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他只听到刘潭哀嚎:“你们是要累死我吗?怎么一个个都倒下了,难道要我一人背着两个伤员不成?”
心中泛起笑意,刘潭到了此刻,还是这般不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李鹅本文最强,不容置疑。
第57章 扇灯与箫15(结案)
“所以事情就像你说的, 藏骨堂的杀手围攻了公子,黑猫突然出现,带走了黄氏, 两人最终不知所踪。”
“人家围攻的明明是小李鹅。”
“回答我,是不是?”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可是刘公子,黑猫是个大盗,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踪迹, 又一直跟了他一夜的?”
“此事不可说。”
“嘻嘻, 那么严家女公子的事,你也不要想从我的口中套出半个字。”
“谭娘子,女人还是要装得蠢笨一些才惹人怜爱, 太聪明了可就失了许多可爱之处。这么快就戳破我是在套话, 多没意思。”
“装傻充愣的本事也要看用在谁身上,心思用在公子身上就够了,你?我还真不愿意费那功夫。”
“谭娘子好直接哦,一点都不像平日里的样子, 我也不知是该为学兄高兴,还是悲哀。”
“废话少说, 怎么样, 你告诉我黑猫的事, 我告诉你严迟迟的事, 大家都不吃亏, 如何?”
“成交, 男子理应礼让女子, 谭娘子先说。”
“真是狡猾的狐狸。没错, 我哥哥马上就要册封严家女公子严迟迟为皇后, 并给严侍郎升官,以此来报答严家这么多年来对哥哥身份的隐瞒与扶植。”
“传言严侍郎即将升任尚书令……我朝一直空悬尚书令一职,难道这次的传言是真的?”
“刘公子,不要轻易揣度圣意。令尊的人品才能哥哥向来是看重的,但因为刘公子近来的一些小任性,哥哥对令尊颇有微词,但也不必过分担心。严侍郎的官再大,也绝高不过刘宰辅。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刘公子的小任性呐。我保证,刘家依然可以得沐天恩。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你这丫头,觉得我打听严氏女的消息,是为了听你说刘家的荣华富贵还没到头是吧!”
“难道不是吗?”
“呵,愚蠢的小狐狸。好吧,就当是为了家族荣耀,有此一问。关于严迟迟的事情,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更多。”
“这次,换你了,先告诉我黑猫的事情!我听得顺耳了,才会接着说下去。”
“我只有一句话。我是在严家盯上黑猫的。”
“没了?”
“没了,谭娘子如此聪颖,其余的事大可自己琢磨去!”
“哥哥与严迟迟自小相识,不过,严娘子很怕哥哥,第一次见面,就被哥哥吓哭过。她嫁给哥哥,未必是真心实意。她是个病秧子,从小到大,吃汤药比吃饭还勤,不过,这阵子倒听说,身子好了大半。说是吃了什么良药……药?黑猫在严府?刘桃深,你不会告诉我,黑猫盯上我哥哥的皇后了吧?”
“我可什么都没说。”
“呵呵,这个混蛋,越发无法无天了,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谭娘子,赠你一句良言,离黑猫远一些,伤了他,对你没好处。”
“咳!咳!咳!”韩耕耘的咳嗽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煽动双眼,朦朦胧胧中看到有人影朝他跑过来,他用手抚上头,触到了额头上缠着的纱布,眉心那一块湿漉漉的,触之刺疼,似黏连着血。
“公子,你醒了!”谭芷汀坐在榻上,用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额上放下,“别动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
韩耕耘的目光聚焦在谭芷汀俯下的脸上。她额边的碎发垂在小鹿般的圆眼旁,脸有些苍白,却擦了胭脂,在腮上浮起淡淡的霞晕,唇也似樱桃般娇艳,微微颤动。
韩耕耘伸手,将谭芷汀的碎发掖在耳后,将目光移到她身后。
红纱帐下垂着一只雪白的茉莉花篮,满室花香与竹香侵袭鼻腔,令他有一丝昏睡颓靡之感。塌边有一面大铜镜,镜前置着各色妆匣,匣上尽是镶嵌的宝石,发出淡黄的光晕。
这是女子的居室?
韩耕耘吼中干涩,只挤出微弱的声音,“我在哪?”
谭芷汀坐到榻上,回答:“东宫,我的寝殿。”
韩耕耘一惊,想要起身,却被谭芷汀按住,他看到刘潭斜倚在床榻边,便急着问:“桃深,怎么带我来这里?”
刘潭耸肩,“我也没法子,被谭娘子压着来这里的。”
谭芷汀盈盈一笑,“是我让他们把你带来这里的。公子中了毒,也不知是何人干的,可见是照顾不好自己,不如移来我宫中住,这有侍卫守着,更稳妥些。”
韩耕耘窘得咳嗽,从被子里拔出身子,坐靠到软垫上。
刘潭说:“伯牛,这次你就听谭娘子的吧。用毒之人居心叵测,你是勉强捡回了一条命。若非你怀里正好揣着解毒的方子,就连太医都没法子给你止血。”
李鹅的药方?是了,去侯府之前,自他把解毒的药方收在了怀中。最后,还是李鹅救了他。
他急于问:“李鹅怎么样了?”
刘潭双手抱胸,手指弹着手肘,沉目道:“看起来伤得不轻,锐器贯穿伤,不过,习武之人挺一挺也就没事了。反倒是你,太医说,别看你只是受了点小伤,这一道小口子差点就要了你的命。这毒再深入些,恐要伤到根基。学兄,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都缠绵病榻,还是好生在东宫将养一阵,其他的人和事就随他去吧。”
韩耕耘沉吟不语,良久,仍是忍不住问:“韦秋中的案子……怎么样了?”
谭芷汀担心地皱眉,“公子,别想这些了,案子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韩耕耘无力一笑,“做事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喂!喂!伯牛,你是真死脑筋啊,我刚才的话难道是白说了!”刘潭在室内焦躁地来回走动,突然垂下头,长叹了一口气,显然是败下阵来,“罢了,我把后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你,你听完了,不许再想这些劳什子的案子,听到没有?”
韩耕耘将身子靠得更舒宜一些,轻轻“嗯”了一声。
谭芷汀抓起他的手,斜倚过身子,将头轻轻枕在他的手上,乌鸦长发自她背后倾泻,落到被上,只听她低声呢喃:“公子,借你的手让我靠一靠。”
刘潭手指放下下巴,思考了一阵,才道:“黄氏逃跑第二日,我们就从死去的杀手身上追查到了梅山十二的藏匿之所。是一处勾栏瓦舍,隐藏得很深,只不过那杀手到死,都没舍得丢掉姑娘的东西,被我们侥幸找到。黄氏只认儿子,对韦秋中看来是虚情假意,自己跑了,都没知会韦秋中一声。卢平那小子冲进去的时候,韦秋中还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带进牢里,稍微用点刑,就什么都招了。”
韩耕耘一惊,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谭芷汀,“韦秋中招认了什么?”
“不知道,”刘潭摇摇头,“卢平审人的时候,故意把我支开了。我后来打听了一下。韦秋中因为什么事,一定要逃跑,就买了个替身养在府里。那个替身是个地痞无赖,孑然一身,竟然同意以命换一年的富贵。据说替身和韦秋中身形颇像,容貌也像,黄氏为他易了容,连工部衙门都去过,愣是没人发现。韦秋中贪污,杀人,夺子,都是为了出逃。不过依我看,这人有些蠢,既然替身都肯赴死了,还要杀这么多人做什么,平白无故令人起疑。”
“如果韦秋中不杀韦夫人,而是自己先假死,韦夫人必然认为丈夫已死,无需再留一个孩子牵制。那个孩子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才是韦秋中和黄氏真正担心的,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只是,他们所托非人,那个替身似乎耐不住寂寞,缠上了府中的小红,还被小红误认为是韦秋中,随后又被识破身份。小红的死现在看来绝非偶然。试问韦秋中他们又怎么会留一个知道府内有两个老爷的丫头活在世上?韦夫人死的那一日,替身又起歹心,招惹了苍苍。他逃到夫人房里,对夫人脖子上的珍珠链子起了贪念,拉断珍珠链子的一刻,他不知道有侍女正在碧纱橱后。他发现夫人已死,匆忙间,遗落下苍苍在他身上留下的耳坠子,从窗口逃跑。”
刘潭笑道:“伯牛,你说得好像是你亲眼所见一般。”
韩耕耘不甘心,“桃深,我们还能提审韦秋中吗?”
刘潭摇头,“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案子是我们查的没错,但放跑黄氏的罪责也是我们担的,抓到韦秋中的功劳是他卢平的。人已经在卢平手里,我们没机会了。”
韩耕耘手指慢慢蜷紧,捏着丝绸被衾,心绪不宁。
他不是在担心韦府的案子,而是担心韦秋中会牵扯出陈妃私逃的旧事。惊天之乱是这个案子的因,如果被卢平探听到一丝半点,依着他的行事,难免不会为难谭芷汀。
韩耕耘只能期望,韦秋中没有那么蠢,碍着圣人的威严,不敢说出这个秘密,他更希望卢平没有那么精明,无论如何,寻常人不经提点,是怎样也联想不到惊天之乱的吧。
刘潭在那边哀叹:“可惜我们没能查出韦秋中贪没的那些银子究竟流去了哪里?否则压卢平那小子一头,也算解气!”
“韦秋中找的那个替身叫什么名字?”
刘潭黑眸一亮,“秦栾!你是说……”
韩耕耘叹了口气,“查查这个叫秦栾的人可在各大钱庄存过银钱,特别是有飞钱业务的钱庄,飞钱可在异地分号取出,最适合作为藏匿钱财之法。”
刘潭打了个响指,“伯牛,你真是算无遗策!我这就去查,要是被我追讨来这些贪没的银两,我定要好好欣赏一下卢中丞的好脸色!”
刘潭走到门外,朝着韩耕耘扬手,“伯牛,好生歇养,案子的事就交给我吧。”
韩耕耘默默叹了口气,这案子真的能交给桃深吗?
刘潭离开后,宫室陷入了难熬的寂静。今日,谭芷汀出奇得安静,并不似平常那般精神愉悦,甚至可以说是萎靡。她仍是枕着韩耕耘的手,把头埋起来,让他看不清她的脸。
韩耕耘感觉到自己的手背慢慢被泪水浸透,他小心试探:“苍苍,你在哭?”
“嗯,”谭芷汀带着鼻音应了一句,抬头,眼睛红得似小兔子,脸颊也被泪水打湿了,“我在难过。”
韩耕耘愣了一下,怔怔看向她。
其实,刚才谭芷汀的与刘潭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很难想象一个能够说出那番清醒之言的女子,此刻却是泪光盈盈。她在向他示弱。她此刻的表现应当就是她所说的装傻充愣,费心花在自己身上的心思和功夫吧。
这丫头大概又在捉弄他吧。
他心中仍是不忍,柔声问:“怎么了?”
谭芷汀哭着扑到他怀里,鼻涕眼泪都往他衣襟上蹭,似猫儿一半粘人,“公子,哥哥还是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强迫我嫁给这个卢平!要不,我们逃跑吧!”
韩耕耘的手慢慢环住她,在她发间落下一个不易察觉的吻,“傻瓜,聘为妻,奔为妾,我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的。你哥哥在哪里,我此刻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土狗,冲冲冲!
第58章 解花人二三事1
谭芷汀在他怀里拱了拱, “这个时辰,哥哥已经下朝回甘露殿了,怕是有其他的大臣在, 公子还要见吗?”
“无妨。让她们给我准备笔墨纸砚吧。”
谭芷汀起身,用帕子快速扫了一下眼角,对外间吩咐:“乌儿, 给公子准备写字的东西。”
“是。”
韩耕耘这才发现乌儿及四五个宫娥一直立于室中。她们悄无声息地隐在宫灯之后, 如同无言矗立的雕像, 时间久了, 袅娜倩影与这巍峨辉煌的宫室逐渐融为一体。宫人们如此谨言慎行,看来她们的主人平日里对她们很是严格。
韩耕耘起身,披上宫人递上的外衫, 还是依着习惯道了声谢。这里的宫娥不会像刘府府上那些侍女会脸红, 依旧神色淡淡,沉默无言,低头行了大礼,一步步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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