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如此聪慧,应当能知晓若是我将殿下的身份告知陛下会有怎样的后果罢?”李元鹤不紧不慢地走到昭澜身前,俯身勾唇。
昭澜抬眼,目光烁烁,蓦然扬唇一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不疾不徐地拂了拂衣袖:“许承直和殿下做了什么交易?”
对眼前女娘躲开的动作,李元鹤并不恼怒,却在听了她所言之后摇了摇头。
“交易?”李元鹤嗤之以鼻。
“他不过一个缙苍旧臣,公主殿下的走狗,有什么资格能同你我谈交易?与其他在中间碍手碍脚,不如你我合作谈个交易。”
许承直是她的走狗?昭澜笑了笑,不得不说,她的确很喜欢这样的叫法。
“倒是多谢殿下高看我了,只是怀兰记得曾经与殿下说过,怀兰并不喜欢被威胁。”
“区区一个身份败露,殿下便想掌控怀兰了?”
“在我看来,鱼死网破并无不可。”
李元鹤眼神微眯:“是么?”
“本王听闻,公主殿下很想查清当年燕小将军的死亡真相。”
在李元鹤口中听见燕旻的名号,昭澜笑容瞬时凝固,目光冷冷,定定盯住李元鹤不放。
“若本王说,燕小将军还活着......”李元鹤故意将话留至一半。
昭澜垂眸:“殿下想做什么?”
“就喜欢与公主殿下这般的聪明人说话,不过本王想要什么,公主殿下不知道么?”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李元鹤的确从未隐藏过自己的野心,少时假意奉承李成安,败时假意归顺李行韫。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帝王之位。
他对权势的欲望早已到了堪称病态的地步,什么兄弟姐妹,都不过是他登上九五至尊位置的垫脚石。只要挡了他的帝王路,不论是谁,都得死。
“殿下宏图大志,我自是知晓一二。但我很是好奇,一个亡国公主又或者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宠妃,究竟能为殿下做什么,值得殿下再三逼迫我上您这艘贼船?”
李元鹤微微一笑,启唇缓缓吐出:“只有公主殿下能杀了他。”
昭澜听不明白,微微愣住:“什么意思?”
“本王比谁都了解我这个弟弟。公主殿下在他心中必然与旁人不同,只有你,能杀了他。”
李元鹤如此笃定的语气把昭澜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适才是在说李行韫对她不一样?
末了昭澜轻松一笑,似是与李元鹤站到了一道:“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
强撑着走远了些,昭澜靠在一面墙卸了力,只有手心攥紧了衣袖,眼睫翕动,泪珠滚落。
自来到宫中,昭澜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约约总有预感,可她一直不敢相信,今日从李元鹤口中听见自己的猜想,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
燕旻,当真还活着吗?不管是真是假,她定然会竭力一试。
“回来了?”昏暗的寝宫中冷不丁传来幽幽一道声音。
昭澜刚做了亏心事,措不及防便被吓了一跳,她暗暗顺了口气,扬唇假笑道:“陛下今日怎地这么早便回来了,怎么也不点灯?”
没有应声。
待到昭澜凭借着微弱的天光摸到案上的烛灯时,李行韫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昭澜小声惊呼了一下,便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李行韫的眼神似乎能够穿透她的心,令她退无可退。
“可有话要同孤讲?”
且不说宫中遍布暗卫,单凭此趟出行在汝秦王进宫之际便可猜度一二。她先前便被怀疑,如今看来,她这个汝秦王派来的间谍身份怕是已在李行韫心中证实。
昭澜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却只是顿住片刻,在李行韫的眸色中望着自己的身影,无声地摇了摇头,她暂且,无能为自己辩驳。
李行韫望着她,忽地松开手:“好。”
很平淡的一声应好,平淡到听不出什么旁的情绪,但只有昭澜知道,这是李行韫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李行韫拂袖而去,那盏烛火终究没能燃起。在无人看得清的衣袖之中,一双手的指节默默收紧,青筋微微爆起。
昭澜垂眸,并未挽留。若是李元鹤没有说出燕旻二字,兴许适才她会道出真相,可是人生偏偏没有如若二字。
思绪重回到与李元鹤的交谈之中,她指尖轻叩案桌,如今时候到了,而有些安稳度日的走狗便不该再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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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一直有个旧俗,便是除夕前三日,后宫妃子可回家省亲,名为春喜。如今赟朝初建,礼仪祭祀大都承袭前朝,这一后宫旧俗自然也不例外。
昭澜此次从许家回来,她便不住在万戚宫中了,故而些许物件便是此回一道搬出。
李行韫在上书房议事,瑞福破天荒地没贴身伺候,而是在寝殿打理着。
“娘娘,奴才帮您。”芮儿几个都在装点此次回府需要的包裹和遗留在寝宫中的物什,昭澜自己拿着几本书卷准备在马车上解闷,瑞福见状便是接过了书卷。
昭澜知道瑞福有话同她讲,便笑着道了谢,两人即往万戚宫门口的方向走,那儿停了步辇候着。
瑞福今儿个自然是自己请缨在寝宫干活,这几日那陛下周身笼罩的凉意令他提心吊胆,如今便是能避开一会是一会,能离远点是一点。
这蕙姬与陛下小两口闹别扭每每遭殃的头个便是他自己,他便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去劝劝和。别的不说,陛下那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瞧,这还生着蕙姬的气呢,还是给吩咐了步辇。
瑞福心里暗暗摇了摇头,还得他偷偷出面,简单寒暄了几句,他便开始了正题:“娘娘别太伤心,此次回府好好歇息,时日还长,说不准哪日娘娘便又搬回万戚宫来了。”
昭澜淡淡笑笑,很是勉强,虽然但是,金窝银窝哪能比得上自己的狗窝,沁宜轩的日子多逍遥自在,她可并没有很希望再搬回万戚宫啊。
瑞福却将这勉强一笑会错了意,又旁敲侧击暗示了昭澜好几回,总而言之就一句话,陛下心里还是有她的。
说到最后,昭澜都开始怀疑自个儿,难不成这瑞福口中的李行韫和平日里见到的李行韫还是两个人不成?
那因碍于脸面只好默默隐藏自己深沉爱意并且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郎君究竟是谁啊?看来她和李行韫演的这场宠妃戏码真真是过火了。
第38章 失火 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京都许府。
虽说并非是实在的血缘关系, 可这妃子省亲回府是皇家的事,许府上下断无人胆敢不来门前迎着。
昭澜提着裙角下马车,抬头自然瞥见那许府几个不省事的女眷还有那许承直。
还在门前,昭澜自然会装装样子, 清浅一笑, 行了一道礼:“父亲, 母亲。”
“蕙姬娘娘安。”众人齐声回道, 其中浑水摸鱼的倒是不少。
许承直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了香囊, 递到那宫中内侍的手中, 待到那内侍笑意盈盈地遣着马车离去时,便也就卸下了伪装。
适才还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眼下那当家主母也不往昭澜这里瞧上一个,便是扶着身旁的侍女,往里头走了去, 还不忘携着自家的女娘许临婉一道。
许承直也往府里走, 只在经过昭澜身侧时道了一句:“来书房罢。”
昭澜不置可否,并未立即跟上,而是将目光放在了仍旧停留在原地的许临婵身上:“多日不见,二妹妹想念姐姐了?”
“谁想你了?莫要自作多情。”
这话一听便是来添堵的。她与许苕想来不对付,怎地会想念什么姐姐,盼着她过得不好还来不及呢。她便是来瞧瞧这许苕在宫中过得日子是否当真如同那传闻般的风光罢了。宫里的消息传得也快, 谁得宠谁失宠, 不过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便可传遍整个京都。许苕被封位蕙姬的事儿她自得知之日便耿耿于怀。
外人不知也就算了,可府里上下谁人不知, 这许苕就只是个挂名在主母名下的庶女。她分明与这许苕一道皆是庶女,更甚的是,许苕还是从小散养在府外的私生女, 按理说身份地位都不如她,可偏不知为何这许苕有资格入宫,也不知做了什么得那许承直青睐,书房议事并不少见。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许苕,见其一身素净,并未穿金戴银,日子似乎也并未过得很滋润,末了轻嗤一声,转身便走了。
芮儿头一回来到许府,见状倒是有些为昭澜打抱不平,只是昭澜并不在意,施施然地迈脚也紧跟着进了府内。芮儿见昭澜无什么反应,也不好予以置言。
待到移步到书房前,昭澜示意芮儿和几个丫鬟不必跟着,只身一人便进了书房。
屋内倒是只有许承直一个,他依旧是那副泰然模样坐在案前抿茶。大抵是在府中,许承直自认以为安全的地儿,江旭并未跟在身侧,只在屋外静候。
昭澜抿唇一笑,落座于许承直对面,目光落在案上茶具:“太祝丞还是这般好兴致。”
“今日我开门见山,便不与太祝丞寒暄了。”
“前几日汝秦王殿下进宫寻我,他道是,想同我做个交易。”
虽未道明前因后果,但两人皆心照不宣。
直到说到此句,许承直才微微抬眼,望向眼前的女娘,半晌才垂眸应道:“为谋复国之道,无所不用其极。你应该知晓,李元鹤对我们来说是一步好棋。以你的身份换一个亲王,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那李元鹤特地提起此事之时,他原先有些勉强,并不情愿将这一掌控昭澜的把柄透露给旁人。可李元鹤却以城池相赠,这倒是实在难以拒绝。
“买卖?”昭澜意兴阑珊地捻起一个空茶盏,“燕旻......也是买卖之一么?”
许承直才察觉到眼前女娘的不对劲之处,但他并不感受到什么威胁,只像以往每次搬出燕旻便能威胁昭澜使她虽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听话那般,语气淡然闲适,却尽是不容分说之意:“燕小将军是我缙苍大功之臣,自然不可名为买卖。”
“岱州城破,逃兵无数,时至今日燕小将军惨死清风郡之景依旧历历在目。殿下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谁使得燕小将军命丧黄泉么....”
昭澜打断了他:“李元鹤说,他还活着。”
许承直登时停住,眼神微顿,含着几分不可置信以及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兔子突然便溜出去转手到旁人身上的失控感。
令他感到的意外的却并非是燕旻还活着,于他而言,燕旻的死活就如同碾死一只蚁虫一般无关轻重。真正让他惊诧的是,那李元鹤竟当真能为了一个殷昭澜费尽心思找寻燕旻的消息。
昭澜手腕微颤,从袖中取出一个碎成两半但被拼成一块的玉珏,语气却是异常平静:“你还有何话想说。”
她并非未曾猜度过许承直从始至终便只是借着燕旻的幌子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只是不愿放过任何找到真相的机会。
许承直眸色一转,面庞神情依旧如同君子儒士一般,张弛有度,从容不迫:“既是如此,殿下也别忘了,如今殿下姓许,是我许家的女娘。”
便是在提醒昭澜,没有许苕这个身份,她根本没有再活的可能。是他,许承直,给了许苕一个活下去的身份,给了她又一次重享荣华富贵的机会。
却是不想,昭澜完完全全脱离了他的预料,一切似乎都脱离了轨迹。
他只听见忽然而至的清脆笑声,满是嘲弄之意。
下一瞬,一把锋利的匕首不知从何而至,只在空中旋舞一周,稳稳当当落在眼前女娘手中,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落在他扶着茶盏的手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飞了出去,却是连痛觉都未还未曾感受到。
时至此刻,许承直终于意识到昭澜并非什么柔弱无力好掌控的兔子,他再也维持不了那虚伪的面具,痛感如临而至,他冷汗直流,往后跌了下去,启唇高喊江旭,却是听不见一点应答之声。
只见昭澜起身单手提起裙角,不慌不忙地朝他走了过来,无情冷血,瞧起来竟是那么陌生。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殷昭澜。
他骄傲自负,自以为能以救缙苍百姓于水火之虚名和燕旻轻松拿捏一个不受宠的柔弱公主,却不想有朝一日会断送在她的手里。
他知道,他今日怕是要死在殷昭澜的手里了,可他不甘。
“诛杀朝廷命官,以身弑父,公主殿下又该如何收场?”尽管如此,他依旧出于畏惧的本能挪动身子朝后退去,试图改变他的结局,“不如今日过后,我许承直便效忠于公主殿下,公主......”
话未说完,腹处便狠狠中了一刀,鲜血涌现,却是半点没有喷溅在昭澜身上,她似乎很会用刀。
“你......”
又是一刀,许承直再也没了气力,双眼睁大,怦然倒地,只余留微弱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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