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贴近些,塞了枚昆山玉环过去,低声嗔道:“这公子哥衣食住行样样都挑,可难伺候了,好不容易哄他带我回乡,阿姊行行好,给个方便。他一不高兴,我前头的功夫都白费了。”
那东主垂眸看了看玉环成色,又抬眼打量裴晏,低声笑道:“模样倒是俏的,你也不算亏。”
两人相视一笑,东主回头示意小厮带他们去后院。
“多谢阿姊。”
小厮将人领到浴堂前,指了指一旁的后厨:“这时辰灶都熄了,若嫌井水冷,就自个儿生火烧。”
人一走,三人六眼相对。
云英盯着卢湛:“我出了钱,你不得出力吗?”
卢湛骂骂咧咧地去打水,裴晏趁机问道:“你怎知这东家与外边两间赌坊是一家的?”
“湓口城就这么两条街热闹,正街上吃喝,后巷里嫖赌,就算原本不是一家,日久怎么也该生些情了。这么好的地方,就这一家女闾馆,自然是二龙相争给闹的。”
方才一路张望,原来是在找这些,她倒是总有他想不着的法子。
裴晏想了想,还有一些疑惑,“你最后与那东家说了什么?一扭脸就成阿姊了。”
云英抿嘴笑笑,别开眼,“当然是加了钱,你这身子洗得忒贵了,我都给你记着的。”
裴晏笑道:“是吗?我怎么觉得她看我那眼神像在看活王八。”
云英没忍住笑出声来,“大人还会说这种话呢?”
忽地一愣,嘴角顿了顿,又敛容道,“大人这般身份,日后自有贤妻德配,怎么能瞎认王八呢?也不怕一语成谶。”
一句话又将他推开老远,裴晏心底骤冷,脸上的笑挂在那儿,不上不下的。
卢湛烧好水提进浴堂,忍不住叹了声,女人多的地方浴堂都格外大。一切布置好再出去时,外头两人不知怎的气氛凝重,云英双腿晃荡着坐在井口,裴晏则负手背立一旁。
“又搞什么……”卢湛嘟囔了句,招呼裴晏进去。
裴晏沉着脸入内,卢湛走到井边,扬起桶,“别挡着。”
云英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不洗吗?”
“大人沐浴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他手还伤了,八成更慢,我先烧着,待会拿进去。”卢湛撇撇嘴,江夏那府邸的浴堂是个池子,回回都要烧好久的水,卫队那些人没少在背后发牢骚。
云英不由得拧眉:“他怎么这么麻烦?”
“可不是。”
卢湛脱口而出,说完又觉不妥,尴尬地挠挠头。云英侧身下来,捏着脖子朝内堂走去:“那你慢慢伺候,我找地方躺会儿。”
裴晏取下右臂上绑着的布条,牢房狭窄,闪躲间还是不慎挨了一刀,正巧劈在原本那道疤上。虽不长,但深可见骨,想来得要些时日才能好了。
卢湛说,高府那些焦尸,无一例外都是前胸与面部烧得最厉害,明显是这头调虎离山之计没得逞,那边才毁尸灭迹。
话里话外,生怕他中了美人计,色令智昏。
他竟也有被卢湛嫌蠢的一天,想来不免苦笑。
水温热,但心里冷,身子也跟着冷。
他偶尔也想蠢一点,这样便听不出她方才话里的意思了。
身后有些动静,裴晏回头瞥了眼,风扬起竹帘,敲打在窗棂上,回过头等了会儿,一双手悄悄地从背后搭上来,顺着他脖颈而下。
他抿嘴直了直身子,云英在他耳畔笑道:“藏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裴晏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云英抓起一旁澡豆在他背后搓开,“卢公子说你要洗半个时辰,我还饿着呢,可等不了那么久。”
裴晏默了会儿,脊背被指甲用力刮了几下,顿生道道红痕,心里的不痛快涌到嘴边,一时没忍住,“你平日就是这般帮人沐浴的?”
云英顿了顿,故意道,“对啊,别人都不嚷嚷,就你金贵。”
搓完后背,又往前伸,顺着腰线向下,裴晏伸手捏住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卢湛说高府的杀手身上雕青与你那门房的一模一样。”
她哦了声,抽出手又抓了把澡豆从前胸搓起。
“你不想解释吗?”
“大人若不信,就不用解释,若信,解释也没用。”
“我不信,但我想听你解释。”
云英手微微捏紧,又很快松开,“我的人我心里有数,我不会看错人的。”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裴晏抿嘴笑了笑,见好就收,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了会儿,“县衙那些杀手有好几个都黥过面。”
“我看见了,你怀疑李大人?”
他摇摇头,又叹了声:“但愿不是。”
“当然不是。”
裴晏侧过身,她趴在浴桶边,鼻尖刚好贴在他脸上:“你这么肯定?”
云英目光如镜,淡淡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她挪了挪,掌心顺着左小腿往上揉捏,“顾大人向来胆子小,上回在沌阳,这回追来柴桑,你我都想杀,李公子也没这魄力。”
手绕过腿根正中,滑去另一条腿,面不改色。
“李氏在江州尚还能看,但李大人是庶子,官也不大,按理说,配不上顾氏嫡出的长女。我听说当初是李夫人一意孤行,偏要嫁他。如今看来,巾帼不让须眉,她倒成了李府最果决的。”
裴晏恍然:“原来如此。”
“好了。”
云英双手在身上擦干,刚起身就被拉住。
“这就好了?”
“不然呢?你这衣服是会脱不会穿了?”
裴晏把人往身边拉了下,她偏就不接茬,还明知故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凝视片刻,他败下阵来,抿嘴笑着。
“进来。”
第四十一章 逢场作戏·下
水漫出来,压得火苗滋滋作响。
卢湛边嘀咕着泡这么久也不嫌皮皱,边打上一桶热水,又去井里打了一桶冷水。
按平日的规矩,脚尖叩叩门,直接顶开进去添水就是。他弯着腰探进半个身子放下一桶水,听见些响动,眉头一皱,抬眼望去,登时手脚慌乱,退了出去。
自裴晏有两次夜不归宿后,卫队的兄弟闲来便爱编排些风月。他头几回看得不分明,像是那么回事,也未必就是那么回事。
可这回,光天化日的,不允许他看不分明。
虽隔着屏风帷幔,影影绰绰,但裴晏胸前抵着只玉笋般的脚,肩上还搭着一只。过往听的风月,方才墙上那些春宫,还有那死狐狸精听见他开门故意为之的声声娇吟,在脑子里裹着凑了个整。
“卢公子现下肯定在想,大人端方君子,竟被这死狐狸精勾得白日宣淫,自甘堕落,简直荒唐……”
云英仰躺着,被嘬得通红水润的唇一开一合地不饶人,抵在前胸的玉足更是不安分地磨蹭着硬尖。
裴晏眼微阖,居高睨着她,目光顺着她眉眼划至脖颈,白皙的凝肤上落着处处红痕,再往下,春情交缠,在这亮堂的白日里一览无遗。
她腰后垫着的脏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稍一顶弄便压出些津液来。
“你也知道。”
他伸手分开她双腿,俯身压上去,腰腹上下不留半分间隙,胸贴着胸,鼻尖对着鼻尖,滚烫又急促的气息全落在她脸上,少见地调笑道,“那你是不是得赔我清白?”
“你哪儿来的清白,方才是谁让我进来的?人都还没出去,就想不认账了?”
云英说罢推搡起来,腰肢一收力,拢得他猛一失神,下意识将人箍得更牢些。
她身子动弹不得,嘴却还能动,扬眉道:“大人想要清白就快些出去啊。”
裴晏哼笑道:“都这样了,你让我出去?”
“这才叫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晚了。”
他眸色微深,手指插入她发间,扣住后枕衔住她那不饶人的双唇,舌尖探入勾出她的,含进嘴里,如她正吞吐着他的那般吮吸噬咬,胸腔里的情欲碾作闷声低吟,满溢而出。
他那些清白,早就溺死在她这一池深塘里了。
屏风后的门缓缓地开了道缝,一桶热水一点点挪进来,挤靠在刚才那桶冷水旁边,桶身相撞,滚烫的水泼出来些,推桶的手主人没忍住嘶哈一声,飞快地关上门。
屏风前交缠的两人相视一眼,却又顾不上这许多。
她眼底水雾氲氤,纵情地吃着他咬着他,双手勾上他后颈,指尖在他身上随着起伏渐渐着力,嵌入皮肤,催他早登极乐。
这身媚态,他分不清是真情是假意。
若还有假,那或许就真是狐狸变的吧。
周身如被电光碾过一遭,云英双臂轻搭回他肩头,脱力地推了推。
裴晏埋在她颈窝,鼻尖轻磨着,顺着颈线吻上去,捧着她的脸轻柔缠绵地又吻了会儿。
“你别动。”
裴晏轻声说道,起身去门边将两桶水都提了进来。
半桶井水浇在身上,冰凉彻骨,倒是醒神,右臂用了劲,方才绑好的布条又浸了些血水出来。他披上外袍,将剩的两桶水匀了匀,摸着温热,拿出锦帕,浸入桶中。
云英眯眼看他,“你也给我泼一身便是,省得弄脏了大人的帕子。”
裴晏没搭理她,捞出锦帕拧了拧,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汗渍,顺着颈窝往下,一如方才他拉她进浴桶里,唇舌勾勒过的顺序。
手伸进腿心,她往后缩了缩,嗔了声:“烫。”
“哪儿烫了?”
他搓揉锦帕,刚又过了次水,明明是温热的。
她抿着唇偷笑:“大人的心思烫。”
裴晏笑睨她一眼:“卢湛还在外头呢,这小子饿不得,待久了准得闹。”
说罢伸手掰开她夹紧的腿,里外都认真擦干净,目光回落到小腹那些细密的浅印上,头几回是夜里,他还没注意,伸手刮了刮,下意识问道:“你有过孩子?”
云英哧地笑开,“大人放心,我不会有孩子。”
裴晏拉住她:“我不是那意思。”
“我是那个意思。”
她伸手戳了戳他额头,起身捡起自己的衣服,抖了抖披上。
裴晏追上来将人拢在怀里,话在嘴边攒了攒,刚要开口就被她攀咬上来,这亲吻绵长,却搅得他心下不安。
尝够了甜头,她才微微分开,长睫在他眼底轻扫。
“别家公子若无正妻,家中侍女珠胎暗结都得打发掉,心善些只落小的,心狠点大小都埋了。”
她笑着给他系好宽袍,理了理衣襟,指腹贴上前胸露着的地方,暑气燥热,半桶井水浇下来也浇不凉他,这会儿又渗出些汗。
“若让些不三不四的贱坯子生出野种来,他日婚嫁便不好谈了。给你省事,你还不乐意?”
她总这样,刚给口蜜,唇齿都还回着甘,转身一巴掌便呼上来了。
裴晏倏地拽紧她,心是凉得透透的。
“你管这叫野种?”
云英一时错愕,裴晏不是会问这种蠢话的人,正犹豫间,听他又道:“盲婚哑嫁的怨侣所生,才该是野种。生无来处,死无归宿。”
她不免蹙眉,裴晏先考早殁,据说裴夫人没几年也思念亡夫自缢殉情,天子更是特赐旌表,岂会是怨侣?
但眼前人分明眸色深邃,起了神伤。
心一软,便柔声哄道:“我说笑的,大人莫当真。”
“当真又如何?”
她一愣,心口有些紧,下意识接道,“你要如何?”
不该问的。
话出口便后悔了,但也咽不回去,便转眸又笑道:“大人连逢场作戏都这般认真,往后可是要吃亏的。”
裴晏凝眸良久,抿笑着轻刮她鼻尖,“越是奸猾小贼,越爱自作聪明,心里有鬼,就会欲盖弥彰。”
他伸手抚上她颈窝,嘴会骗人,眼睛会骗人,心脉也会骗人吗?热泵透过指腹传来,他得了答案,眉眼弯作月牙,柔声道:“你演好些,莫露了馅。”
“大人愈发孟浪了。”
“跟你学的,看来是有用。”
她拉下脸想推开他,手又被捉住贴上胸口,一对桃花眼生生勾着她,心口如溺了水,涨得难受。
“你是吃饱了,卢公子得饿死了。”
她抽出手,转身出门去。
回客栈叫了一桌子菜,卢湛闷头扒拉着手跟前的两盘,云英故意夹了块肉给他。
“卢公子你多吃些。”
卢湛下意识抬眼看她,脑子里又闪过那些不干不净的画面,脸颊肉眼可见地涌上血丝,没话找话地问裴晏何时回程。
裴晏也有些犹豫。
高严死了,关循逃了,周昌嗣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在湓口干耗着也无济于事。更何况敌暗我明,若李夫人再遣人设伏,卢湛定只会护他。
他刚有定论,云英却先答了:“千里迢迢来一趟,大人还受了伤,就这么空手回去,岂不亏大了?要回你自己回去,我这人,不爱做亏本买卖。”
裴晏看向她:“你有法子寻人?”
云英谄笑着又夹了块肉给卢湛,“多得很,只是得辛苦卢公子了。”
卢湛受宠若惊,戒备地盯着她,裴晏忍不住解围道:“你别逗他了。”
云英撇撇嘴,将那块肉夹回来,三两口吃干净,又喝了碗羊汤,这才慢悠悠地说来:“这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通常都只会有两个去处。按周大人的意思,这个叫孙荡的每两三个月就来一回,城中见过他认识他的人定不会少。”
她让卢湛多吃些,等入了夜他们再去赌坊门口蹲守,逮几个落单的小贼挨个教训一顿。
“消息嘛,都是打听出来的。我出钱,卢公子出拳头。”她顿了顿,“但是得快,今日得亏周大人那典吏脑子好使,县衙一出事,便命人提前关了城门。今晚若找不着人,泥龙入江,大人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卢湛点点头,这事他在行。
云英见裴晏也吃饱了,便起身扯扯他衣袖,朝隔壁使了个眼色,认真扒饭的卢湛立马警惕地瞪着她:“你要干嘛?!”
云英嗔他一眼:“如果孙荡就是莹玉说的那家伙,那他兴许来过江夏不止一次,万一见过我,我就这么去,岂不是打草惊蛇?得换张脸。”
卢湛一愣,想起上回只见过她卸下易容面膏,顿时有些好奇:“我也去!你休想支开我!”
说罢三两口吃完,兴致勃勃地跟在裴晏后头去了隔壁。
行囊里的东西一字排开,云英娴熟地搅拌着面膏,拧出一小坨来用刀抹在一片如发丝细的渔网上,又垫上铜片,在烛火上来回轻烤,待面膏半干结为凝脂状,这才往脸上贴。
“镜子拿好。”云英瞪了卢湛一眼,卢湛这才回过神来,举起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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