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依洄闻言,也去搜索黎玥的身影。然而一直到当天彩排结束,黎玥也没出现。
总导演联系黎玥的手机,无人接听,又打她家长电话,接电话的男人劈头盖脸骂上来:“黎玥不参加彩排了,别再打来!滚!”
总导演莫名其妙挨骂,不禁生出怒气,挥动手里的彩排本招来助理:“晚会是现场直播,不能出差错,替补说不来就不来?让你务必确认好名单,怎么办的事!”
助手面露懵色:“我和黎玥那小姑娘确认过很多次,她很坚持要替补位的啊。”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吱声,总导演用力地划掉名单上黎玥的名字:“换人。”
助手壮着胆战战兢兢阻止:“林导,再换替补,时间上来不及,黎玥之前的彩排都有好好参加,你给我点时间,我去了解情况。”
总导演冷静片刻,沉下气指示:“尽快给我答复,如果说不来就不来,我的节目,她以后别想参加。”
“是,是,我尽快和黎玥沟通。”助手满口应下。
彩排结束陆陆续续散场,岑依洄背舞蹈包,逆着人流走向愁眉不展的总导演助理,问:“情况怎么样?联系到黎玥了吗?”
助理苦着一张脸:“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妈妈态度好一点,说黎玥以学习为重,不当替补了,反正也没机会上场。”
岑依洄沉默不语,就听助理发牢骚:“真是傻啊,就算是替补,能参加这种大型晚会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儿,以后有的是机会接小通告!要是得罪总导演那群人,真就没机会了。”
回家的车上,岑依洄脑海始终萦绕助理那段话。踌躇片刻,她摸出手机,在班级通讯录里,找到蒋静沙的联系电话。
“你好,我是岑依洄,请问你能联系到黎玥吗?”
对面的蒋静沙似乎在哭。
岑依洄生出不详预感:“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蒋静沙说:“黎玥在洗胃。”
-
梁泽去朋友入股的改装店玩到半夜,开车回家,惊诧地发现一楼还亮着灯。
停好车,折返别墅主楼,推开门的瞬间,看到岑依洄穿着棉质居家睡衣,双手抱膝窝在沙发。
她微微颔首,似乎在思索,半干的头发披散在后肩,背影看起来无端让人觉得冷,就像门外的雪夜。
梁泽勾着车钥匙靠近,“还没睡?”
话音刚落,就看到岑依洄的身体忽然解冻般动了动,然后抬手臂擦了下眼角。
梁泽稍怔,绕到岑依洄面前,盯着她明显哭过的眼尾,“下午彩排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岑依洄清了清嗓子,“我刚才和妈妈打电话。她和梁叔叔一直不回家,有点想他们了。”
梁泽的亲表妹蒋静沙,性格开朗鬼灵精怪,与眼前岑依洄满怀心思且多愁善感的少女模样大不相同。
玩了一晚上,梁泽心情甚好,大发慈悲安慰小女孩:“广州那边的供应商都是爷爷老熟人,二叔搞不定,爷爷会出面打招呼,等江浙工厂的订单回款再支付广州那边的货物余款。放心吧,供应商会卖爷爷面子,你妈妈和二叔很快能回家。”
岑依洄点头,攥紧手机起身,“梁泽哥哥,我回房间休息,明天还要去赵老师的工作室练舞。”
“行。”
落地窗帘未拉实,梁泽瞥见外头纷纷扬扬飞的小雪花粒又开始飞舞,问:“明早约了几点?我送你过去。”
“九点。”岑依洄在阶梯上转身,“谢谢你。”
梁泽察觉有些怪异,但说不出哪里怪。隔天送岑依洄去工作室练舞,他停了车,在大厅等她。
舞蹈工作室寒假有一批新学员报名,赵澜在做登记,抬头见到闲来无事的梁泽:“你没走啊?”
梁泽“嗯”了一声。
赵澜嘴角弯了下:“坐会儿吧,依洄每次都加练,时间要很长。”
梁泽便坐了下来,聊了几句,问起蒋静沙在哪里。
“在家睡觉呢。昨天我舞蹈工作室有个女孩出了点事,静沙在家哭整夜。”赵澜摇头叹息,“她有个好朋友,黎玥,你见过的。黎玥父母不准女儿学舞蹈,把我这边的剩余课程全退了,那小姑娘倔得不行,偷家里的安眠药吃,真是太胡闹了。”
“人现在怎么样?”梁泽问。
“吃的量不多,洗了个胃,没大碍。”赵澜惋惜道,“学了那么多年,一时间确实难放弃。昨晚我听到依洄也给静沙打了好几通电话问情况。”
梁泽蓦然联想到岑依洄昨晚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的背影。
他起身道:“舅妈,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再去逛逛。”
凭着直觉,梁泽去了最里间的练舞房。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欣赏岑依洄跳芭蕾。
少女抬起手臂,手指流畅优雅地延展舞动,芭蕾舞鞋在地板上灵巧移动,每一步都带着精准且富有感情的力量。
当音乐播放到某段节奏,岑依洄开始连续旋转,裙摆随着旋转动作在空中轻轻摆动,宛如一朵绽放的花。
岑依洄心无旁骛数节拍,没注意到玻璃墙外观看表演的梁泽。
下个动作,应该是“跳跃旋转”。
岑依洄想到即将要实行的计划,心脏扑通扑通紧张跳动起来,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案——
到了“跳跃旋转”的动作,岑依洄双腿起跳离开地面,身体迅速转向一侧,手臂凌空划出极具美感的弧度。
按照正确步骤,她应该保持身体稳定平衡,然后脚尖落地——但岑依洄在落地前改变主意——直接换成脚跟着了地。
巨大的冲击力直直压到脚踝上,岑依洄重心失控,身体猛然下坠。伴随“啪”一声断裂似的响声,时间变得极其漫长难熬,强烈的剧痛感从脚踝蔓延撞击到神经,眼泪夺眶而出,钻心的刺冷感让她喘不过气。
全工作室都听到了岑依洄万分痛苦的叫声。
脚步声匆匆向舞房聚来。
痛疼程度远超预期,岑依洄心底涌起一阵恐慌,她不知是否该为自己鲁莽的决定后悔。
睁开眼,模糊湿润的视线中,有道熟悉的身影迅速靠近,将她从冰凉的地板上抱起来。
随后赶来的赵澜看到眼前场景,两眼一黑:“什么情况?是不小心摔了吗?梁泽,快开车送她去医院!依洄你坚持一会儿!”
岑依洄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她双臂勾住梁泽脖子,脸埋在他肩膀,在众人安慰关切的话语中,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脚踝……脚踝真的好痛……”
声音低幽,恍如呓语,只有抱着她的梁泽听到了。
第12章 回家 秒懂暗示的梁泽:…………
梁泽手臂环绕岑依洄的背部,另只手托起她的膝弯,毫不费力地将她稳稳横抱着,走向停车位,低头问:“除了脚踝,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岑依洄身上只穿着单薄舞裙,经冷风一吹,不自觉地蜷缩一下,闷在梁泽胸前摇头。
赵澜手臂挂了件羽绒外套,迅速追赶上来,将外套披在岑依洄身上,“快进车里,别着凉了。”说着,拉开车门,“把依洄放在后排,我照顾她,梁泽你专心开车。”
受极端大雪天气影响,申城近日跌打损伤的病患数量,较往常多了一倍。赵澜帮忙挂号,梁泽抱着岑依洄先进入人声鼎沸的候诊室,大步上前,弯腰将她放在一张靠墙壁的椅子上。
岑依洄挨到椅座,慢慢松开圈着梁泽脖子的手臂。
梁泽直起了身。
等了不多时,诊室门口的呼叫面板显示岑依洄名字,梁泽和赵澜陪她一同进门。
头发花白的医生,拿一把放大镜,仔细观察岑依洄踝关节的形态颜色和肿胀程度,问:“小姑娘,怎么受伤的?”
“跳舞。”岑依洄说,“落地时不小心扭到了。”
梁泽不置可否的目光,在岑依洄头顶一逝而过。
“学跳舞的呀?”医生说着,同时用手握住足根部,趁岑依洄不注意,另只手握足前部迅速外翻,“那踝关节扭伤可是大事。”
岑依洄惨叫一声,当即又哭出来,“医生,您能不能轻点。”
“稍微忍一忍,我检查下韧带有没有受伤。”说着,医生更换姿势,握住岑依洄的小腿向下拉。
岑依洄泪眼婆娑地望向梁泽和赵澜,发现这两位都不是适合的倾诉对象,便咬着唇继续忍痛。
医生做完视诊和触诊,打开笔盖,埋头写病历,嘴里念叨:“部分韧带撕裂,情况不乐观,我给你开个拍片单子,评估你这情况是否需要手术。”
赵澜凝眉,事关动手术都不是小问题,她翻出周惠的宣号码,详细说明情况。
而另一边,梁泽带岑依洄去了放射科拍X光片。
医生引导岑依洄抬起受伤的脚,站在X光机前,拍摄受伤部位。室内静默,只有机器的轻微“嗡嗡”响声,拍完后,医生将X光片给到岑依洄。
折回就诊室,医生戴着老花镜端详拍片结果,末了,宣布好消息:“不需要做手术。”
岑依洄刚松一口气,医生紧接着宣布坏消息:“但需要卧床静养四周,到时看观察恢复状况。”
“卧床?”岑依洄傻了,“我……躺不了那么久。”
医生考虑到年轻人精力旺盛,大笔一挥,在医嘱上放宽要求,改为:“静养四周,受伤的脚尽量别踩到地面。”
岑依洄的寒假报销给养伤了。
-
配了止痛药和外敷药膏,赵澜安下心,目送岑依回坐进车,又交代了梁泽几句,便去路边拦车回家。
梁泽回到驾驶位,刚坐下,副驾驶岑依洄的手机突然响起,悠扬清脆的铃声打破车内宁静。岑依洄看到手机屏幕闪烁的“妈妈”二字,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手指触摸接听键,迟迟没有按下去。
铃声持续不间断地响着,车里的气氛也微妙起来。梁泽启动了车子但没开走,转头打量表情沉重的岑依洄,“再不接,电话要自动挂断了。”
“是我妈妈的电话,我先不接了。”岑依洄下意识想逃避,但下一秒又改变主意。
反正周惠宣已经知道来龙去脉,这一顿骂是躲不过的,不如早点接受狂风暴雨洗礼。
止痛片效力有限,岑依洄的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她闭了闭眼,放弃逃避,视死如归地准备按下绿色接听键。
忽然手心一空,手机被梁泽轻巧地夺走。
踌躇和犹豫不决被梁泽尽收眼底。梁泽凝视着岑依洄,同时按下她手机的接听键:“周阿姨,我是梁泽,依洄的手机在我这里。 ”
岑依然眨巴眨巴大眼睛。
“嗯,我们正在回家路上,她吃过止痛药,睡着了。”
岑依洄恨不得拖着病脚站起来给梁泽鞠躬。
能拖一晚也好,希望母亲消一些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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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别墅建造时没有考虑安装私人电梯。岑依洄面对楼梯,犯了难。在药店买了拐杖,但若只靠单脚跳到三楼,今天恐怕得再去一次医院。
岑依洄带着犹豫和期待,望向梁泽,叫了声“梁泽哥哥”。
秒懂暗示的梁泽:……
岑依洄试探:“能再麻烦你抱我上楼吗?”
梁泽不假思索:“不能。”
岑依洄早有预料:“背上去也行……”
梁泽扯了扯嘴角,心里默念不能和未成年计较。他指着客厅后方的一扇黑棕色木门:“那里有间客房,阿姨每周打扫一次。我等下帮你把房间的被子枕头拿下来。养伤期间,你就住一楼。”
语气不容置喙。
岑依洄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小女孩,纵然抗拒睡客房,但也不敢深入挑战梁泽的忍耐力。
梁泽上楼,这是他头回踏入岑依洄的专属房间。满屋馨香的少女气息,正符合岑依洄本该无忧无虑无忧无虑的年纪。
抱着枕头被子离开时,不小心擦碰到床头柜上陶瓷材质的卡通猪储蓄罐。比平日见到的储蓄罐体积大了至少一倍。
卡通猪竖着眉毛,额前系了一根“奋斗”头巾,头顶上还有块亚克力立牌,卡片槽里插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手写小字——“妈妈&依洄-买房基金”。
幼稚的字体,略显可爱。应该是童年的小依洄所写。
梁泽关灯下楼,临行前,帮岑依洄沉甸甸的小猪储蓄罐重新摆正位置。
第13章 序幕 她好像长开了一些。
很多年后,众人回忆起2008年春节前的那场大雪,绝对不会提“瑞雪兆丰年”这句俗语。
因为后来的事情证明,年初南方雪灾,是2008年所有坎坷的序幕,它不承载任何美好愿景。
极端大雪导致广州交通系统几近瘫痪,正逢春运高峰,大量返乡务工人员滞留广州火车站,其中包括许多正晴集团的一线工人。
工厂近期效益低迷,裁了一部分日结零时工,这些人退掉了广州的租房,准备回老家。他们在广州城已经居无定所。
火车时刻表大规模飘红,人群却源源不断涌入站内,数量达到远超承载量的三十万人次。政府派遣武警官兵协助维持秩序,为滞留旅客提供救援,广州政府呼吁大家就地过年,在站外拉起宣传标语。
-“广州也是你的家!”
-“在广州过年,温暖在身边!”
-“携手共度,喜迎新春!”
梁世达接到梁兴华的指示,春节待在广州,组织无法回家的正晴员工,在厂里过新年。梁世达过了半辈子公子哥的生活,让他与工人一同过节,内心不大情愿。
周惠宣劝道:“特殊时期,你忍忍。广州工厂的销售订单问题频出,人心涣散,梁董事长让你留守,肯定有他的道理。”
梁世达听不进去,一摆手,找秘书订回申城的机票。然而当下一票难求,在梁兴华再三叮嘱下,他捏着鼻子同意了就地过年的计划。
广州出差只带了周惠宣。梁世达看着一副领导腔调,其实只懂嘴上指挥,对具体操作的可行度把握不准确。周惠宣倒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还碰到一位老朋友,金羽布业的陈俨。陈俨公司的生产大本营就在广州,得知有灾情,他第一时间飞来亲自坐镇。
远在广州的周惠宣,无暇顾及女儿没上节目的“失误”。
岑依洄对灾难的严重程度尚不知情,只暗自庆幸逃过了母亲的责难。
等到道路疏通,正晴广州工厂重新投入生产,万事进了正轨,梁世达和周惠宣才一起返回申城,那时法定意义上的春节假期已然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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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寒假,依洄受伤的脚踝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能跳舞的日子里,她半躺在客厅沙发,捧一本物理强化册刷题。这是向梁泽要来的参考书。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休养到开学,医生批准岑依洄适度恢复舞蹈训练。
岑依洄的右脚好久没踏上地面,高兴得去踩医院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体会脚踏实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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