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徽垂在身边的手默默攥紧了。
周稚宁见赵淮徽脸色似乎不对,正想要细问,外边儿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大人!”张班头的声音率先传来,带着几分焦急也有几分兴奋,“苏沁部落来了!”
周稚宁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但是刘师爷这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大人,魏壮士尚未回来。”
这也就是说乌雅连识那边还没有消息。
周稚宁沉吟片刻,说道:“不必惊慌,还是按照早先制定的计划走。张班头,叫你买来的东西都预备齐了吧?”
“照大人的吩咐,小人已经命人洒在辽东县城墙外的草地上了。”
“好。”周稚宁点点头,“带上县衙的全部衙役,与本官一同去城楼。”
说着,周稚宁大步流星就要离开。但走了一两步,她又折过身来对赵淮徽道:“赵兄你的身体向来不好,有时候你就不必去城墙上了。我向你保证,城墙一定不会有问题。今晚你好好休息便是。”
然后,她又嘱咐程普好好照顾赵淮徽,这才离开了。
倒是程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嘀咕:“怎么搞得好像我家公子是周大人的家眷似的,这样放心不下的左叮嘱,右叮嘱。”
赵淮徽则是又回到了之前那副说高兴又不高兴的模样,片刻后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书案前,抿着唇开始提笔抄佛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赵淮徽,你不应该再想她了。
*
与此同时,茫茫夜色之中,远方隐隐可以看见一片旗帜。城楼也开始有了震动感,似乎有千军万马压阵之势。
“张班头,你可估算的出来他们大致来了多少人?”周稚宁问。
张班头略一沉吟,道:“约莫五六万。”
这个数字听起来虽然不多,但是对比起辽东县内的一万多人口,这个兵力不可谓不是大兵压境。
周稚宁沉下了脸色,语气依旧冷静,说:“他们半夜来袭,必然是想趁我们毫无防备之时一击即溃。只要我们守好城楼,熬过这一夜,等第二夜天明之时,苏沁部落就会退去。”
但是辽东县人手有限,虽然人口有一万,但是其中一半还是妇女和儿童,还有剩下的即使全部用来抵挡苏沁部落也是不够。
“罢了,就让本官再缺德一回。”周稚宁拧着眉毛,“张班头,你再去扛些火油过来。如果苏沁部落还要强攻城楼,你们就把火油倒下去,用火攻。”
火攻是古代最为损阴德,但也是最有效的攻击方式之一。
诸葛亮出茅庐后的第一仗便是火烧博望坡,借助新野弹丸之地大败夏侯惇,可见火攻势强。
张班头领命退去,周稚宁便看向城墙下观察苏沁部落的动向。却见他们此时居然不动,不由皱了下眉头。
为首的完颜刚刚在周稚宁手下吃了一场败仗,正是急于找回场子的时候,便得意的对着周稚宁大喊道:“汉族小儿别以为你的火攻天下无敌,说到底你还是要借助风向。若是风向不对,你的火攻就是自伤八百。本将已经请乌雅族的大祭司看过风向,半夜以后,风向将不再有利于你们。方向转变之时,便是我们进攻之时。汉族小儿,你便洗干净了脖子,等本将来砍吧!”
周稚宁狠狠皱起眉头,她扯下是旁边的一根野草放在风中测试风向。果然看见野草从只顺着北边吹,渐渐的变成东西南北杂乱无章地摇摆。
果然,风向在一点一点的转变
第63章 群马腹泻 不尊重本官就连环计搞死你……
张班头听完简直要惊出一身冷汗,立即转向周稚宁问:“大人!怎么办?!”
周边听到了完颜叫嚣的人也纷纷转过头来看向周稚宁,漆黑的夜里,大兵压境,局势不利,周稚宁飘摇的衣袖就恍若一片旗帜,是他们绝对的主心骨。
周稚宁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的态度,于是她面色冷静,语气从容道:“风向未曾完全转变,他们必不会轻举妄动。张班头,你先带一支小队摸出城去,弄清楚苏沁部落左翼、右翼分别部署了多少人马,再回来报我。记住,要尽快!”
以前张班头有多怀疑周稚宁,现在就有多信任她。
一听了命令,几乎毫无犹豫地就转身走了,另外有几个张班头手下的衙役也是豪不拖泥带水,紧跟在了张班头的身后。
可见如今周稚宁的话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夜静之时,火把摇动,辽东县内与城外都寂静一片,除却偶尔的几声马匹嘶鸣,双方几乎是在沉默中对峙。
就这样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乱七八糟的风向开始渐渐归正,由一开始的东南西北四处乱吹,变成了由北向南,即从苏沁部落吹往辽东县的方向。
感受到风向的完全相反,城墙上有不少人都忍不住流了几滴冷汗。就连抓着长枪的手都汗涔涔的,几乎握不住。
但是看向周稚宁时他们却发现周稚宁的身影几乎从未动过,她一直保持着和两个时辰前一样的姿势。清瘦的身姿比利剑还要坚韧,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折断。
“大人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守城士兵收回视线,咬牙道:“大不了就跟这群异族人拼了!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双!”
这句话赢得了很多的附和声。
“对!”
“咱们跟着大人一块儿拼命!”
“保护辽东县!”
“保护周大人!”
……
一个接一个,声音越传越远,直至被夜色淹没的深处。
辽东县的儿郎,没人会当逃兵。
城墙底下,完颜使手下人一直注意着风向。因此青烟一转变方向,就有人急忙跑去禀报了他。
完颜哈哈大笑,对着城墙上高喊:“汉族小儿!今天晚上我就叫你城破!传令下去,找来粗木,撞开城门!”
一声令下,八个肌肉虬扎的汉子合抱一根粗大的原木走到了辽东县城门口。
高大的城门上镶嵌着四根铁条,后面插有八根成人男性手臂般粗细的插栓。巍峨壮观,似乎根本无法撞开。
可当这八个异族汉子抱着粗木撞击城门之时,只听得一声巨大的“砰”声过后,城门就像一块颤抖的朽木,发出了苍老的哀吟。
守在城门后的衙役被吓了一跳,面色发白,却强撑着咬牙不肯后退。
好在这个时候,张班头带着小队从侧门遁了进来,极速上了城楼报告消息。
“大人!苏沁部落左翼有骑兵两千人,步兵两千人,右翼有骑兵一千人,没有步兵。”张班头因为是狂奔而来,脸上全是汗水,脸憋的发红,“大人,我们不如从右翼进攻!?”
“完颜不是傻子,右翼兵这么少,定是有意为之。不是为了引我们上钩,便是那边放置的是朵颜三卫。”周稚宁道。
朵颜三卫这个名字的威慑力有多大不言而喻,张班头在听完以后,一瞬间就放弃了进攻右翼的打算,道:“右翼若是朵颜三卫,左翼兵数又太多。看来我们就只能正面进攻了。”
“不。”周稚宁摇摇头,“我们还是要从右翼进攻。”
张班头一愣:“但是……”
“班头不要忘了,我们也曾赢过朵颜三卫一次。”
张班头为难:“可是那全凭我们手中有狼崽。”
“我们手里也可以再有一次狼崽。”周稚宁语气从容,她侧向张班头,低声对他说了两句话。张班头不断点头,片刻后对着周稚宁抱一抱拳,再次带着人下了城楼。
周稚宁没打算让张班头瞒着带着人袭击右翼的消息,因此张班头才对朵颜三卫们发起第一次冲锋,完颜就收到了消息。
“将军,要不要我们调兵去支援?”小将问。
完颜却抬起头瞥了一眼始终站在城墙上的周稚宁,周稚宁似乎根本不曾畏惧他,两人视线相撞,周稚宁甚至有余力对着他微微一笑。
“哼!”完颜冷哼一声,“朵颜三卫是什么实力还需要我告诉你吗?他们想要以右翼作为突破口绝对是错误的决定。你我根本就不用管,只要盯着眼前就好。这个汉族小儿太不将本将放在眼里,本将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小将也信任自家将军,因此不再多劝,谁知右翼那边战况却不如完颜所料。
张班头长久带着人打游击战,练就了一身撤退保命的本领。每每撩动完颜三卫以后,就带着人极速遁开。这样反复几次,竟然无一人员伤亡,反而将朵颜三卫极尽戏弄。
朵颜三卫都是暴躁脾气,再加上上次被周稚宁用狼崽子阴了,那些个身上沾了狼血的兄弟几乎被那些护崽的母狼咬的血肉模糊,就连白骨都露出来了,惨状骇人的很。不少人都想为兄弟们报这个仇。
因此,不等到张班头来戏弄他们第四回,就有人直接不管不顾地策马冲了出去。
有的朵颜三卫还在犹豫:“完颜再怎么说也是将军,他没有给我们军令,我们如果轻易出动,右翼空虚,恐怕这些汉人们会趁虚而入。”
但另外有人反驳他道:“上回那些汉人是耍阴谋诡计才赢的,可是这回咱们准备齐全,这些汉族人只有被杀的份儿。你难道忘了,以前我们劫掠汉族城池的时候,这些汉人从来不敢反抗。现在你在怕什么?”
说完,也跟着策马跑了出去。
人都是有趋从性的,一个两个的都照做,就带动后面更多的朵颜三卫离开了本该留守的右翼。就是一些本来犹犹豫豫的人看到这种情况,不由也跟着出去了。
于是留守下来的朵颜三卫越来越少,右翼逐渐门户大敞。
而追出去的那些朵颜三卫果然不愧于他们的赫赫凶名,在老道的作战经验指导下,张班头和他所带领的衙役们在半个时辰之内就被揪了出来。
朵颜三卫们因为要报上次被羞辱之仇,因此居然不着急杀了张班头等人,反而如同猫追着老鼠,老鹰驱赶着小鸡一般,将张班头他们团团包围在马队之中,肆意驱赶、呵斥,离得近了便随随便便用刀剑割上一刀。
不多时,张班头和衙役们身上就都挂了彩,胳膊、裤子都被割破了,血流如注。但是张班头强自咬着牙不肯服输,衙役们虽然也忍不住发抖,可没有一个人哭着求饶。
双方就在这草原之上展开了一场势力悬殊的斡旋。
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朵颜三卫们随着张班头不知不觉到了更深处的草原。而张班头等人浑身也再没有好地方可以看了,发丝披散,衣衫褴褛,形同末路。
朵颜三卫哈哈大笑:“你们在我们眼里不过是猪狗!既然是猪狗,居然还想着翻身。今天就叫你们瞧瞧,敢偷袭我们朵颜三卫的下场!”
说着,他便撩起砍刀,对着张班头发起了冲锋。
然而就是这时,在他们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冲锋的号角。
因为有了上一次被偷袭的经验,朵颜三卫们几乎是立即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一人狞笑道:“还以为偷袭的戏码可以一唱再唱吗?今天就让你们两波汉族人一块儿死!”
全体朵颜三卫都预备着冲杀,谁知道随着冲锋号角一同钻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象中装备森严的军队,而是一个马上绑着木桶,头上带着毡帽的猎户。
其中一个猎户把葫芦瓢放进木桶里,舀出一瓢不知道什么东西直接往朵颜三卫面中撒去。
腥臭的血顿时糊了朵颜三卫们一脸。
不知所以的人还在怒吼:“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你们这些汉族人做了什么?!”
但是有过被偷袭经验的朵颜三卫已经反应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腥臭的血!是小狼崽的血!”
猎户们见朵颜三卫认出来了,不由撒的更加高兴,一边挥动臂膀,一边大喊道:“母狼狼崽的血!谁沾上谁死!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顿时把朵颜三卫们惊的人仰马翻!
他们是草原上的儿郎,没人比他们更加知道一头失了子的母狼的可怕!一头这样的母狼就足够咬死他们十个弟兄。而且看这些汉族猎户的架势,他们似乎杀了不止一头幼狼崽。
那这些猎户们泼的血有没有可能是假的呢?
也有这种可能。
但是朵颜三卫们不敢相信。
如果狼崽血造假引不狂躁来母狼,这些汉族人对上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就是那个姓周的汉族官员敢出这样的主意,又有谁会蠢到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执行一条这样不知结果的命令?
所以这些血绝对是真的!
一瞬间,外边的朵颜三卫拼命想往内圈里挤,而内圈的人被挤了,马儿受惊又吃痛,不由暴躁起来,嗤鼻、跺脚、大声嘶鸣。有的马儿甚至还时不时地压低脖子,拼命摆头,身体一颤一颤的,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朵颜三卫们的精力都在关注狼崽血身上,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胯下马匹的不对劲。
“不要慌!不要慌!”
有朵颜三卫试图劝大家冷静下来,但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刚刚叫出声来,就如同一小朵浪花湮灭在了海水之中。
“嗷呜——!”
这时从草原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深沉的狼嚎。
一声过后,紧接着又是无数声应和。
这证明来找狼崽的不止有一两头母狼,而是一整个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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