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四皇子和周稚宁在长长的宫道上行走,周稚宁没怎么来过皇宫,其实不太知道他们现在具体是走在哪一条宫道上,只知道越走,周围朝他们行礼的宫人们就越少,周围的环境就越安静,景别也越加荒芜。
看周边终于没人打扰他们说话了,四皇子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周稚宁道:“当初是我小瞧你了。”
周稚宁同样停下脚步,道:“殿下哪里的话?微臣只有一点微末本事,本来就不值得殿下放在眼里。”
四皇子扯了扯唇角,看向周稚宁道:“周稚宁,你别跟我打官腔,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清楚。当年在殿试上面,你扯出南北户籍的事情摆了我一道。现在你去了辽东县,又给我杀了一批人。那些人是些个什么来历,后头有些什么人撑腰我想你不是不明白吧?”
“殿下是想说,这些人的背后是有您的门生撑腰?”周稚宁微微一笑。
四皇子这些年来四处拉拢官员,每一个都要结结实实地把银子花下去,对方才肯帮四皇子办事,所以花费银两不少。那些投在四皇子门下的门生,为了寻求皇室的庇护,给四皇子送了不少金银财宝,支撑了皇子府里的财政。但是没想到银子花下去了,自己该保的亲戚却一个都没保住。这下子,就有些门生质疑四皇子的实力,改投太子去了。
虽然这些人也只能给四皇子带来些钱财上的帮助,但是狮子多了咬死象。走的门生一多,财政受影响不多,也动摇府内的人心。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从今往后要怎样行事。”四皇子眯起眼睛,“周稚宁,你不要以为自己是清官,身上没有一丝漏洞让人去抓。我告诉你,人就是人,就会有缺点,有短处。”
“殿下的话微臣都明白,只是微臣是天子门生,只忠于陛下一人。若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包庇殿下,那微臣怎么对得起皇恩呢?”周稚宁道。
“你这是在拿父皇压我?”
“微臣不敢。”
“好。”四皇子微微一笑,“周稚宁,你很好。”然后话锋一转,“你知道太子哥哥已经被父皇派去南方监管冬害了吗?”
周稚宁略微一想,道:“殿下,今日微臣与您一同出来,可是吏部所有同僚都看见的事实。如果微臣在这里出任何事情,恐怕殿下都不能逃脱嫌疑。”
“你小看我了,我没这么蠢。”四皇子后退两步,似笑非笑,“只是我听说周大人在辽东县立了大功,这次问政怕是要高升,我提前为周大人贺一贺喜。”
说完,便慢慢地后退,离开了。
周稚宁预感四皇子似乎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她抿了抿唇,收好了手上的官印与盖章文章,迅速离开了这里。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她赶到吏部门口的时候,本来应该等候在这里的魏熊和茗烟两个人居然都不见了。
她不由拧起了眉头。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支持周稚宁,就比如那些北方官员,特别是与辽东县离得近的,对周稚宁就十分欣赏。见状,便好心地走过来告诉了她原委,并让她找个小黄门在此候着给魏熊和茗烟传口信,自己可以先回去。
周稚宁心里也想先行提防四皇子出手,想要找赵淮徽商量商量,便也不想着多留,快步离开了,往东华门的方向去了。
这些日子泡在辽东县的乡下,周稚宁也锻炼好了自己的脚力。一时半刻的,东华门隐隐就要出现在面前了,之时,周稚宁也远远看见前方魏熊正在和两个人说些什么,其中一个人披着大氅,身材高瘦,背影十分像赵淮徽。
周稚宁一喜,高兴地快跑两步到魏熊身边,脱口而出:“赵——”
谁知后面的话没能喊出来,背对着她的两个人就转过了头。
“赵什么赵?你小子,刚回来就想着找赵淮徽,竟然都不想着来找我们。”曹元通一拳砸在周稚宁的肩膀上,直把人锤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李显在旁边拉了曹元通一下,温和笑道:“你做什么?当心把人打坏了。”
曹元通爽朗一笑。
周稚宁讶然:“曹大人,李大人,怎么是你们?”
“正好碰见了你的家仆。”曹元通快人快语,“他说你刚到吏部不久就被四皇子带走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去寻你,要来求赵淮徽帮忙呢。本官与李大人听了,还真以为你小子出了什么事儿,正着急要派宫人一块儿去找你,结果你倒自己回来了,那四皇子没为难你吧?”
周稚宁摇摇头:“皇宫禁地,四皇子自然不会对小子怎样。”然后也对着魏熊安抚,“魏熊,辛苦你了,去将茗烟也寻回来吧。等会儿在宫门口等本官,现下本官要与这二位大人叙叙旧。”
魏熊:“是。”
然后去了西华门。
曹元通笑着对周稚宁说:“近来四皇子老是吃瘪,人都快憋出内伤了,难免火大了些。你也是倒霉,我和李显本来都商量好了,预备着去吏部接你。没想到你脚程比我们还快,直接撞上了他。”
曹元通说着,李显就在一边笑着,也不多说话,和以前一个样子。
“听说太子被陛下派去了南方监管冬灾?”周稚宁问。
“是啊,南北户籍这事儿牵扯的人实在太广了,如果要动,就得大动,陛下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在象征性处理完一批人以后,也就放过了。正好冬天南方起了雪灾,就叫太子去处理了。至于四皇子……”曹元通抠了抠下巴,“户籍一案和四皇子府有断不干净的联系,四皇子也吃了挂落,被没收了实权,现在在户部帮着户部尚书重新清查全国各省的人头数。一天到晚埋在纸堆里,就是烦也烦死了。”
户部负责全国各省的人口排查,包括每家每户的人头数、姓名、来历、是否良籍等等。
周稚宁点了点头。
李显温声道:“好了,你也别老跟简斋说这些事情。这回简斋回来,我估计是要升了。你得先预想着她会去哪儿?”说着,又转向周稚宁,“简斋,你长久的没在京城,即使有赵大人与你通信,怕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京中的很多消息你怕是不知道。”
周稚宁严肃:“还请李大人赐教。”
“近来问政一开始,陛下就患了风寒。但因为放下政事,每日还是在西暖阁接见臣下。只是事务实在冗杂繁忙,且偶尔有遇上一些不顶事的官员,常常气的发火。从前日起,陛下有时就开始当着我们的面怀念前朝设立丞相一职。”李显道。
周稚宁思索:“但是太祖开国时就曾说过,前朝多败于奸相误国。为了不叫朱家江山断送在外人手里,凡是朱家后代子孙都不许设立丞相一职。这——”
“对,陛下也正是困于太祖遗命,在是否恢复丞相一职面前进退两难,但是我与元通商量之后一致认为陛下还是会恢复古法。”李显微微一笑,“这正是你的机会。”
“我?”周稚宁一愣,“难不成二位是想?”
“是,我们想辅助你坐上这个位子。”李显分析,“我们二人已经年过半百,仕途眼见着是没什么指望了。可是你不一样,在科举一途上你很有天赋,能够高中状元。且你能得到陛下青眼,让陛下频频为你破例。另外,你在政务这方面也是天赋独到,让你上任辽东县,你居然就拿下了这么好的政绩。”说到这里,李显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太年轻了,甚至未及弱冠。简斋,你的未来一定是风光的。”
“李显说得对。”曹元通拍了拍周稚宁的肩膀,“你的肩膀上负担着我们北人的未来,只有你风光了,我们北人才有彻底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周稚宁拢袖:“多谢二位大人栽培。”
“话说到此处,简斋。”李显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周稚宁,“你定亲了没有?”
周稚宁拢在袖子李的手一紧,然后默默摇头:“尚未。”
“简斋,有时候你该知道,若是想再往上一步,必然需要做出一些牺牲。我不知你有没有属意的意中人,但即便是有,也请你先将她放一放,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位能为你的仕途带来助力的夫人。”李显神色认真,“若你愿意,本官愿意做媒,为你举荐——”
周稚宁深知要是李显把女方的家世门第说出来再拒绝,那她就要得罪人了,于是她连忙赶在李显说完整句话之前,急忙插嘴道:“李大人且慢!”
李显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嘴里,不由挑眉:“简斋,你有话说?”
“是。”周稚宁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小子的婚事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李显皱眉:“你是真有心上人了?简斋,现在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
“并非如此。”周稚宁不敢用这个理由,因为李显总会逼问她那个‘心上人’是谁的,“是小子自己,有一些情非得以的理由。”
“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成为你的理由。”李显眉头皱的更深了,“除非你告诉我真实原因。”
周稚宁忍不住扣紧了袖子,大脑飞速运转为自己找借口。
古代男人可以不娶妻的几个理由,除却丁忧、国丧之外还有什么?
曹元通也是不理解:“简斋,你到底是为什么?”
“小子是因为、因为——”周稚宁鼻尖上都冒出了一些热汗。
李显严厉:“说。”
这时候,周稚宁终于福至心灵,抬头看向李显:“其实小子一直有一个难言之隐,那就是小子不举。”
李显一愣,曹元通瞪大了眼睛,周围来往的官员但凡有听到的,也不由隐晦地瞥了周稚宁一眼。
与此同时,茗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十足的绝望:“主子,您说什么?!”
周稚宁一瞬间仿佛背后惊悚般扭过身去,谁知道却在茗烟身边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淮徽看向周稚宁,目光与周稚宁悚然的眼神相接触,然后他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唇,默默地扭开了头。
周大人的隐秘私事,将从今天开始成为新一代的官场八卦。
第79章 赵府秘密 被逼自戕
周稚宁与赵淮徽一同走在宫道上,旁边走着李显和曹元通,茗烟和魏熊两个则跟在身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决定不说话。
而前方,李显的面色十分尴尬,曹元通在他旁边悄声说:“都怪你一直问一直问,你瞧瞧,问出不该知道的来了吧。这回怎么办?我可不帮你打圆场。”
李显也是个男人,有妻有儿,自然明白“不能人道”四个字里面包含着多少东西,这是对于一个男人最大的羞辱,和对自尊的践踏。如果不是他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周稚宁怕也不会对他们说实话。
只是这实话说的时机太不巧了,怎么就叫赵淮徽也听见了呢?这两人又是好友,这怕是……
李显自己在心里懊恼了一阵,旋即扭过头对周稚宁说:“简斋啊。”
周稚宁其实也很尴尬,此时听到声音,忙转过头去应:“是,小子在。”
李显见周稚宁对自己的态度依然恭敬谦逊,没有任何不满,越发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些,想要安慰,却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旧事重提,于是他深沉地说道:“以后都会好的,不要着急。”
“是,小子听大人的。”周稚宁默默地说。
曹元通倒是比李显直接一些,他走到周稚宁旁边,伸手拍拍周稚宁的肩膀,道:“你别不自在,这种病古来多少人都得过?大多数不也都治好了。就拿咱们朝来说,你别看朝堂上那些大人都威武的很,其实也有几个跟你一样。比如礼部的邢大人,兵部的林大人,还有那——”
看曹元通越说越不着调了,李显连忙捅了他一手肘子,曹元通一时吃痛,嘶了一声,嘴上也立即转了个话锋:“其实我说这些呢,就是劝你看开点。有什么困难,咱们一起帮你。本官赶明儿就去那几位大人家里讨个药方,你放心,绝对不说出你的名字来。”
说着,他语气一顿,还是给李显打了个圆场:“李显他呢,也是为了你的仕途前程着想,你莫要怪他。若是你有这个隐疾,从此我和李显便不再提成婚这些事情了。往后我们还是帮着你,你也安安心心的,莫要多想。”
李显道:“元通说的不错。”
隐疾这个借口虽然丢面子一些,但起码解决了被催婚的问题,周稚宁心里也是尴尬中带着一丝放松,便对着李显行了一礼,道:“多谢李大人体恤。”
话至此,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更何况赵淮徽还在旁边,二人身为好友,必然有很多的话要讲。于是李显和曹元通主动告辞,匆匆离开了。
二人走后,周稚宁有心想活跃一下气氛,开玩笑道:“本来是想去吏部盖过章后,再去登门拜访赵兄的。没想到竟然这样瞧,叫咱们在这东华门遇上。”
赵淮徽轻咳了两声,说:“今日陛下有事问我,正唤了我去西暖阁问话。出宫时我走的是西华门,正好遇上了茗烟来寻我,说你被四皇子殿下带走了。我担心你出事,便和他一块儿赶来找你。只是没想到撞破了你的隐私,是我不对。”
“不算隐私,只算一点不便启齿的小毛病。”周稚宁有心把话题掰正,便道:“四皇子那边似乎要有小动作,但我刚回京城,正是不通事务的时候,一时半会倒想不到四皇子到底要做些什么。”
赵淮徽闻言,仔细思考了一下,说:“近来四皇子一党颇为失意,四皇子虽然向来肆意,但也因为户籍一事变得低调沉稳起来,做事也越发仔细周到。若是要防备他,怕得用上十分的警惕心。你那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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