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宁抿了一抿唇,然后目光清正的看着周明承,对他点了点头,语气似是寒暄,但更多的是疏离与客气:“周大人,好久不见。”
事到如今,她再不能埋头想着以后再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了。
大姐就要被接来,和周允能对簿公堂的时候怕也要临近了,这个节骨眼,何必还要和周明承多有牵扯呢?
可周明承的眉心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对着周稚宁,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嘴唇嗫喏了片刻,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向来温和的神色里染上了一些阴郁之色。
寒风萧瑟,三个人在宫道上各自站立着没动,来来往往的宫人都不由侧眼瞧他们,各自咬耳朵:
“周大人和赵大人他们怎么了?”
“看起来好像是吵架了。”
“呸,谁吵架是站在雪堆里面干瞪眼儿?”
“那他们这三位大人可真是古怪,这种奇景,该叫陈穗和大人来瞧一瞧。”
“你说得对。”
……
两个人一边议论着,一边走进了风雪里。
周稚宁抬头看这风雪越来越大了,就拉着赵淮徽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对周明承说:“周大人,赵兄的身子不宜在风雪之中久站,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周稚宁就拉着赵淮徽继续往东华门走。
周明承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叫住周稚宁,反而目送着周稚宁缓缓远走。
大雪纷飞,他纤长鸦黑的睫毛上落满了白雪,久久不曾颤动半分。
大约半刻钟,周明承才重新迈动颇为僵硬的腿朝东华门外走去。
东华门外,茗雾已经等了许久了,此时才见周明承出来,不由赶忙迎上前去,扶住人道:“主子,您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奴才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正要去求周稚宁大人进去找找您呢。”
周明承冰冷的目光落在雪地里凝了一会儿,然后抬眸看向身边的茗雾,问:“她和赵淮徽上的一辆马车?”
茗雾不知所以,但还是点头道:“对。”
周明承扯了扯嘴角,语气极其寒冷:“茗雾,去把茗烟给我找过来。”
“现在?”茗雾小心翼翼地确认,“您不是说茗烟是您埋在周大人身边的一颗重要棋子,不到重要时刻不能用吗?”
“现在就是重要时刻。”周明承沉声。
与此同时,周稚宁和赵淮徽两个人坐着马车回到了赵府。
刚一下马车,赵淮徽又开始咳嗽起来。程普本来是在前头驾车的,一听见这声音就连忙跳下马车扶住赵淮徽,担心地问:“大人,今年你的寒症要比往年严重多了,不如我早些把贾先生请过来吧。以前贾先生给您配置的丸药还有一些剩下的,我这就取来给您服用。”
周稚宁闻言主动扶住赵淮徽,对程普道:“我扶赵兄去房间。”
程普点点头,放开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许是顾及着周稚宁还在自己身边,赵淮徽咳嗽了一会儿,就使劲儿喘了口气,将难以抑制的痒意憋在了喉咙里。声音沙哑地说:“行了,吃过丸药就好了。不必扶我回房间,还是去书房吧。将近年关了,大理寺那边也忙的很。”
身为大理寺少卿,赵淮徽其实一直没什么空闲。之前奉命去辽东县做巡抚,也是把大理寺内的事务堆积了好几个月,才勉强抽出的时间。所以等他一从辽东县回来,那堆成山的政务恨不得当即把人埋在里面。
正好过冬的时候也是他身子最差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两天的咳疾才犯的格外频繁一些。
周稚宁却皱眉:“都咳成这样了,还管什么政务不政务的。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大理寺那边,我去替你把折子分出来,只捡出一些十分紧急的让你批就是了。”
替同僚批改折子其实颇为僭越,若是关系差一些的,指不定会疑心周稚宁不将他放在眼里。但赵淮徽听了反而笑笑,道:“麻烦你了。”
然后才肯被扶去房间的软榻上躺下。
茗烟和魏熊也在前前后后的帮忙,拿垫子的拿垫子,烧炉子的烧炉子,十分殷勤。
周稚宁则拐去了书房,帮赵淮徽处理政务。
大理寺主管审案、刑狱之事,但凡有什么大小案件未经审理,或者办案人员在外与同僚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会往赵淮徽这边递个折子禀报一下,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周稚宁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将这些折子归到“暂缓”那一类,放在了一边。
不过有个禀报类的折子赵淮徽已经批到一半了,看名字,虽然是大理寺内部的官员递上来的,但冲突之中还涉及到了外人。
“程令仪?”周稚宁看着这折子里出现的名字,有些疑惑地挑了一下眉毛。
她记得程令仪和赵淮徽走的很近,两人虽说不算是至交好友,但也有些交情。只是程令仪为人莽撞些,做事不爱过脑子。她不在京城的那段日子,程令仪就因为说话得罪了不少人,被皇帝心烦地调出去查办地上疑案去了,这回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周稚宁拿起折子仔细看了看。
原来皇帝是把程令仪调去了徐州,本想着是磨一磨程令仪的嘴皮子,没想到这个莽撞人倒蛮符合徐州太守的胃口,给程令仪放了不少权让他放开查。
正好接近年关了,各个州府的人心浮动,案件也是频繁,程令仪这两天忙的都没睡好觉,一直在外面奔波抓贼匪。也是这些个小贼不长眼,偏偏撞到了程令仪的手上,叫他把人抓了投到大牢里一审,结果发现自己居然破获了一个大案——拐带妇女。
被拐的那个女人似乎是被下了大量的蒙汗药,被救之后一直没能清醒过来。程令仪又忙,不能只守着这么一个人,就让自己身边的得力干将看着,预备等女人一醒就取口供。
只是没想到等程令仪忙完了回牢里,才被告知原来是大理寺的办案途经徐州。在牢里发现了这妇女之后声称这人口拐卖案理应归他们大理寺管,于是就和程令仪身边的人交接了手续,直接把妇女以及一群贼匪给带走了。
毕竟是大理寺的人,现在大理寺的少卿又是赵淮徽,自然没谁不敢不给面子。
但是程令仪是赵淮徽的朋友,平常说话嘴上又经常没个把门的,所以也不存在就这么罢了的想法,直接拉着大理寺的人,死缠烂打的非要给赵淮徽写个折子,要让赵淮徽把带走的人证以及人犯都交出来,不然绝对和赵淮徽没完。
周稚宁看完之后觉得这个程令仪倒还有些有趣,正想着,赵府门口倒是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她赶紧快走两步出去看,却正好撞见程普刚端了药出来,面色焦急道:“大人身体十分不适,刚刚服了药丸已经睡下了。府外的人实在不能应付,还请周大人帮帮忙,把那人打发了吧。”
周稚宁自然点头,为了赶时间,也不撑伞,直接穿过庭院去了大门口。
谁曾想到大门口时,正看见一个青年作势要往赵府里头闯。好几个丫鬟小厮拦在旁边,嘴里一水的阻拦,或哀求或训斥,这人就是不听,反而生气地说:“我以前来的时候你们还不曾拦我呢?都让开,让开,让我去见赵淮徽。抢了我的人,怎么还好躲着不见我?我都从徐州赶过来了,说什么也要跟他说个话。”
周稚宁便知道,眼前这个不管不顾的青年就是程令仪了。
“程大人,赵兄身体不适已然睡下,若是大人有什么急事,不妨与我说一说。”周稚宁笑着迎上去,叫旁边的丫鬟小厮放开了程令仪。
程令仪看见周稚宁有些惊讶:“你——?”
周稚宁对着他略微一拱手:“在下周稚宁。”
“周稚宁?”程令仪眼神颇为惊异,“原来你就是那个周稚宁?我早听赵淮徽提过你。”
这没什么稀奇的,久在周稚宁身边的也知道她经常提赵淮徽。
但是程令仪还是盯着周稚宁不放,眼神里带着一点思索:“周大人,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周稚宁愣了愣,然后摇摇头:“自然不曾,大人为何这样说?”
“我看你总觉得有些面熟,就像在何处见过一样。”程令仪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干脆先丢在了一边,“罢了,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想见赵淮徽要回我的人犯,你说他睡了也可,只是你可以做赵淮徽的主么?”
周稚宁摇摇头:“这个主我自然是做不了,但我可以替程大人斡旋一二。”
“可是没时间了。”程令仪皱着眉,“我递给赵淮徽的折子你想必已经看过了,里头有提到我从拐子手里救出来一名妇人。但谁知道我还漏了一个,那妇人还有个丈夫也被拐子带走了。两批拐子,走了两条不同的路,都是往京城这边来的。”
拐子拐夫妻两人?
这倒是世上罕见的稀奇事儿。
周稚宁觉得事有蹊跷,便道:“程大人还请细说。”
“没法子细说,因为那个男的也被下了足量的蒙汗药,到现在还昏睡不醒。”程令仪皱着眉头说,“唯一可以推测的就是这个男的应该是个书生,长得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手上还有书茧。他身上还有很多伤,手里还握着一截衣角,应该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被人打成这样的。谁料最后夫妻二人一同被拐来了。”
周稚宁皱眉:“世上竟有如此惊奇之事?”
“不止惊奇,而且可怜。”程令仪说,“本来若是寻常拐子案,大理寺拿去挣点政绩也无妨。但这夫妻二人既然是被拐来上京的,又这样凄惨,我便有些看不下去了,总得管一管才是。”
“既是如此,我去问问赵兄,可否先拿着他的令牌行事。”周稚宁转头去了房间。
赵淮徽房间里面摆了很多的火盆,虽然熏的烟雾缭绕,可热热的。周稚宁透过纸窗看了一眼,只见赵淮徽躺在床上,紧闭双眼,额头沁出冷汗,眉头皱起,似乎连睡觉也不安稳踏实的感觉,便不太忍心过去打扰。
正在犹豫之中的时候,还是程普听到了周稚宁和程令仪的话,来对周稚宁说:“大人说他的令牌可以外借给周大人您用,他信大人定然会用得其所。”
周稚宁心中微动,不由再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赵淮徽的病容,低声道:“多谢赵兄了。”
言罢,便取了赵淮徽的令牌与程令仪一起匆匆离开了。
而赵府旁边,两个人匆忙的身影正好落在周允德和周巧秀的眼里。
周巧秀看着手里刚刚做好的酥饼,遗憾道:“小弟又出去办事了,她这么忙,刚做好的酥饼都没吃上。”
周允德却道:“忙些好,为圣上办事嘛。”
“但是这么多酥饼,我们三个又用不完,隔壁赵大人还不爱吃酥饼。”周巧秀为难地皱起眉头。
“吃不完就留着,你小弟已经派人去接珍姐儿了。”周允德笑着看向大雪纷飞的远处,“到时候就给珍姐儿吃,她肯定很久没吃到家里头的东西了。”
周巧秀也为即将要见到姐姐而高兴,摇头晃脑地说:“我才不能,到时候我给大姐做新的。”
两个人说着,彼此笑着回了房。
第85章 升为知州 升官发财结果姐姐出事了……
周稚宁拿着令牌陪着程令仪走了一趟大理寺。
彼时,大理寺大门敞开,身着绯红官服的文官抱着一大堆文书来回运送。另外还时不时的来一队押送犯人的队伍,捕快们大声呵斥着让囚车上的人下来,然后再不耐烦地把人推进大理寺。有的犯人似乎自知犯的是死罪,也不讨好官员,反而大声撒泼打滚,气的押送人员狠狠抽他们几鞭子,惨叫声四起。
周稚宁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毕竟她第一次中举就被派了出去,没来得及到朝廷的各个部门参观。若不是今日来这一趟,她应该会一直以为赵淮徽工作的地方十分温雅平和。
程令仪倒是司空见惯,道:“快些进去吧,到年关的时候大理寺特别忙,你若不加紧往前边儿递话,那些文官肯定会忙的把你忘了。”
说完,程令仪就拽着周稚宁的手腕往大理寺内跑去。
一进了大理寺的门,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员比起门口的起码多了一倍,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抱着一大堆文书跑来跑去。
程令仪在川流不息的人堆里眯着眼睛找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一个圆脸青年身上,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道:“主簿!”
对方被吓的一激灵,手里的文书险些全部哗啦啦摔在了地上,幸亏周稚宁临时扶了一把将人托住了。
“程大人,你真是要吓死下官。”大理寺主簿吐了口气。
“你不是说一定要拿你们家大人的令牌才能办事?”程令仪拍拍周稚宁的肩膀,“这位是你们家大人的好友,就是那个周稚宁周大人,令牌就在她手里,你只管带我们进去吧。”
本来主簿的脸色还有些怀疑,但听见程令仪旁边的这个居然是周稚宁,便疑色尽消,反而笑起来:“原来是周大人,下官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只可惜一直无缘拜会。来来来,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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