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
语气压抑不住的喜悦。
沈平芜扭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谢恒,依旧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她有些于心不忍道:“抱歉。”
话音落下,公主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劲,刚要抬起来的手被沈平芜按住,接着一记手刀。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沈平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将身上的喜服理了理,衣袖边绣着的鎏金凤凰在烛火下栩栩如生。
“你这是多此一举。”沈平芜嘀咕了一声,将一旁的公主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喜床上。
甚至还拿了床喜庆的红被子将对方盖住,确保不会着凉。
公主的喜服与平日里话本子中瞧见的似乎不太一样,沈平芜只觉得身上宛若压着千斤一般,繁琐精致的发冠压得她脑袋都有些抬不起来。
鹤春山倚靠在门口,俯身于谢恒的身上似乎让他不是恨高兴,抿着的唇依旧是烦躁的意味。
直到瞧见沈平芜穿上了那身喜服,他绷着的嘴角才堪堪放松,挪开视线看向在屋外等候多时的小厮婢女。
沈平芜将盖头最后戴在脑袋上的时候,还抽空撩起看了眼屋内的男人,她嘴里念念有词:“这样的话,你确定他们不会发现异样吗?”
沈平芜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冒充公主的,偏偏鹤春山指出他附身谢恒的话,恐怕身为他最亲近的公主会发现异样。
因此,他们这才决定整这么一出好戏。
只是沈平芜还是第一次参加凡间的婚事,她有些生疏地将手搭在鹤春山的手腕处。
温热的指腹在擦过鹤春山那冰冷的体温时,她还有些新奇地用手戳了戳:“为什么你附身后,国师的体温也与你魂体一样?”
鹤春山轻勾唇角,将沈平芜的手抬起来,迎着结亲的队伍一同朝外院走去。
“你怕死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沉木香,仅仅是闻着,都叫沈平芜原先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待到香气萦绕在她身侧时,她冷不丁听到鹤春山突然开口,用只有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
沈平芜步伐一顿,想也不想就点头:“怕。”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沈平芜还要怕死。
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怕死有什么不好意思提及的。
说到底,世间万物各有命,能活着已经是上上签。沈平芜当时并没有说谎,她当真是自家师父捡来的。
从她有印象开始,脑海中只剩下活下去这么一个念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可随着沈平芜的修行,她渐渐忘却了凡人时心中的执念。
唢呐乐鼓的声音有些吵闹,沈平芜并没有听见鹤春山说了些什么。
直到脚底开始出现彩带,沈平芜意识到她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外院礼堂之中。
“鹤春山――”
沈平芜的视线被遮挡,眼前除了盖头下透进来微弱的光,其余的视线全部被剥夺。
少女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袖,掌心都微微汗湿,手抖地握住鹤春山的手腕,宛若落水后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她轻声唤了一声,那呼唤分明应该已经被喜乐盖过,可偏偏鹤春山竟然从喉间溢出一声嗯。
那声音很轻,很浅,却叫沈平芜听了个清楚。
鹤春山的眸光微睨,扫向纷纷上前凑热闹的凡人,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挂着喜悦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声音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那些声音在鹤春山看来尤其吵闹,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怎么会答应沈平芜的请求。
男人此时微微偏头,将手翻转捏住身侧之人的腕骨,像是找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玩具。
时不时捏一捏。
“惹上我,可不能怕死。”鹤春山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一笑,面上倒是带了一丝笑意。
他俯身贴近,声音几乎是贴着沈平芜的耳旁响起。
晚风微凉,将这句话一同卷入了沈平芜的耳朵里,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是沈平芜狂跳不止的心跳。
“恭喜国师贺喜国师!”
鹤春山说完这句话后,眼前便突然凑上来一道身影,那身影身形矮小,倘若沈平芜能够看见的话,一眼便会认出是先前在餐桌上与自己吹嘘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将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朝着鹤春山的方向。
“还望国师大人赏脸,饮下这一杯欢忆酒。”
鹤春山眸光一凝,随后垂下眼睫扫向眼前这一杯酒,还没有什么表示呢,身侧的少女便紧张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
很显然,沈平芜有些害怕鹤春山暴露。
男人勾着唇,倒也没有再像先前那般不爽,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
中年男人在看见鹤春山喝下自己敬的酒后,眼底锋芒暗露,叫任何人都没有发觉。
沈平芜高度紧张地注意着身边发生的事情,在发现鹤春山乖乖喝下敬酒后,下意识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松气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沈平芜听见鹤春山的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
沈平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后跟着结亲的队伍一同走入内堂,此时内堂烛火摇曳,比外院要显得更加空旷。
沈平芜看不见情况,鹤春山则是懒洋洋地将眼前所看见的场景都点了一遍。
“桌子,牌位,人,蜡烛。”
“你咋不把我们也加进去?”沈平芜嘴角微微抽搐,感觉魔头说了好一通废话。
只是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不知道又是怎么戳中了鹤春山的笑点,他的胸腔微微颤动,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也可以,还有一对新人。”鹤春山垂眸,能看见沈平芜那圆滚滚的脑袋一顿,接着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猛地扬了起来。
动作幅度大到就连盖着红盖头都无比清晰。
鹤春山的眼底含着一抹笑,手指轻轻在袖中使了个小法术。
“咦?”沈平芜突然觉得脑袋上的凤冠似乎轻了不少,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有些紧张地问道:“我要不要把盖头掀了啊?”
沈平芜不知道皇城这边拜堂的婚嫁习俗,倘若要掀了红盖头再拜堂,恐怕事情就要败露了。
“不用,高堂没人。”
鹤春山扫了眼摆放在桌上的牌位,淡淡开口。
沈平芜听到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高堂没人吗?”沈平芜原以为这种新婚大事,就算城主再忙,也应该会出现才对。
毕竟,就从祝遥光这几日在皇城打探的消息来看,似乎公主尤为受宠。
可既然受宠,为何又不出席这般人生大事呢?
这着实叫沈平芜有些想不明白。
还未等沈平芜想明白,耳边礼官的声音便再一次传来
“一拜天地!”礼官拖长调的声音凭空响起,无数观望的宾客纷纷伸长了脖子。
只是在薄若蚕丝的红纱遮掩下,一切都显得不那么清楚。
祝遥光站在人堆之中,瞧见最里面那道纤细的身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阿芜呢?”
“我怎么瞧着里面公主的身形同阿芜的有点像?”祝遥光这么说着,踮着脚又凑近了些。
等到她快要凑到最前面的时候,季羡轻声道:“许是二人身形相似也不无可能。”
季羡的视线划过周围的宾客身上,只觉得一切都透露着种种古怪。
可若是要细说起来,其实也并无不妥。
“师姐,你觉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嗯?”祝遥光疑惑地扭头看去:“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季羡心中狐疑的念头越来越明显,他皱眉低头看向眼前之人,视线偏移落在了女人露出的耳后。
随即,瞳孔紧缩。
“你不是师姐!”季羡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架在“祝遥光”的脖颈处,直直地看向她。
“祝遥光”见状,面露不解的神色,可眼底分明多了一丝慌神,她嘴角勾起勉强的笑,面上强装镇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羡,你先把剑放下。”
“我师姐耳后有一个米粒大的红痣。”季羡脸色阴沉,本来在祝遥光面前刻意放柔的面部表情瞬间紧绷。
“祝遥光”一开始的眼神还透着温柔,却又少了一开始的自然,多了几分狡黠的意味。
“你成日不好好修炼,盯着师姐耳后的小痣做什么!”
季羡手中的长剑蓦地发出争鸣,似乎预感到了某种暗处的危险,剑鸣响彻整座礼堂,可偏偏那群宾客就好像是一无所知的傀儡。
依旧保持着脸上喜气洋洋的样子,就连仰着头都没有动一下。
季羡冷脸,毫不犹豫地将长剑刺入“祝遥光”的胸口,接着眼前之人就好似纸人一般,竟然软趴趴地径直掉落在地面。
“果然是傀儡术吗?”季羡将剑重新拔了出来,面露凝重,正当他想要进一步去看看礼堂内的情况时。
原本应该如同傀儡一般的宾客们纷纷扭过头来,脸上哪里还有当初的红润,分明是一张接着一张苍白的脸。
第24章 人人都想要活,唯独你这般不爱惜自己
礼堂内, 沈平芜听着礼官高呼的嗓音,愈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戳了戳身边人的手臂, 压低声音:
“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鹤春山扫视了一眼眼前诡异的灵堂,又看了看如同纸人般苍白的礼官,他轻轻嗯了一声。
在沈平芜准备撩起盖头的时候, 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怎么了?”
沈平芜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长剑。
“没什么大事,你确定要掀开盖头?”鹤春山语气轻巧, 就好像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礼官的语调开始变得尖锐古怪, 已经到了沈平芜就算不掀开盖头,也意识到周围的环境似乎开始发生了某种变化。
股股寒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连带着死意。
礼官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悄无声息的逼近, 嘴角开始不断拉长, 血盆大口缓缓张开。
礼官眼珠子微微一转,凑近鹤春山, 企图看见男人吓破胆子的模样。
可偏偏鹤春山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 随后便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礼官:?
他不信邪地又一次凑上前来,甚至因为没有鹤春山高,还专门微微踮了个脚。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连沈平芜都闻到了,她抬起手刚准备将脑袋上的盖头掀开之时,鹤春山动了。
男人静静抬手按在礼官脑袋上, 随着沈平芜掀开盖头的瞬间,本来面目狰狞可怖的礼官在鹤春山的掌心下魂飞魄散。
沈平芜抬起眼, 只看见眼前空荡荡一片,唯独摆放在前面案桌上的牌位上刻着几个潦草的字迹。
“奇怪, 刚刚分明感觉眼前站了个人的啊?”沈平芜嘀咕了一句,扭过头就对上鹤春山平淡的视线。
“你刚刚没看见什么吗?”沈平芜仰着头,视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依旧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空荡荡的礼堂中竟然只剩下她与鹤春山二人。
咚――咚――咚
一种古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沈平芜头皮一紧,扭头看去便瞧见半截人形的东西在地上爬行着,身后的血迹拖至长长一条。
沈平芜猛地往后一窜,下意识抓紧了鹤春山的手臂。
那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可怖,一边爬行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某种听不懂的咒语。
沈平芜顺着那东西来时的方向看去,只瞧见薄薄红纱后,宾客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般。
要命,这东西不会只有自己能看见吧?
想到这里,沈平芜额头冒汗,抓住鹤春山的手又紧了紧。
“你你看见了吗?”
沈平芜抖着声音问道,生怕鹤春山摇头。
鹤春山从地面那抹可怖的身影上收回视线,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平芜那哆嗦的样子。
他微微一低头,刚准备瞧瞧那东西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
感受到了沈平芜不断收紧的手,他这才注意到沈平芜脸上的神情:“害怕?”
沈平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硬着头皮地瞥了一眼:“不害怕!”
鹤春山嘴角带笑,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处那抹白,脸上笑意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那你上前去看看。”
“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才好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不是吗?”
沈平芜:
她沉默了一会,随后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先弄明白这场婚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我告诉你,答案就在眼前呢?”
鹤春山的脸上带着一丝恶劣的笑,他尽情欣赏着沈平芜那紧张又惊恐的表情,像是某种能够让他觉得愉悦的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平芜对上了鹤春山眼底的恶劣。
她快步走上前,一鼓作气地站定在那半截古怪爬行的人面前,想也不想就抽出腰间的剑举在身前。
“你是何物!”
她呵斥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壮胆的缘故。
雄厚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鹤春山的肩膀微微抖动,喉间又一次溢出了笑意。
沈平芜此时可没心思去注意鹤春山的表情,她看着眼前血淋淋的半截身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一开始进入宴席,她光顾着去听他人吹牛,压根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就塞了几粒花生米。
可偏偏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沈平芜竟然觉得自己胸腔处开始隐隐作痛,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疼痛的感觉叫她甚至都拿不稳手中的修剑。
她哆嗦了一下,心里暗暗吐槽:“总不能被吓成这样吧?”
鹤春山倚靠在案桌前,身后的牌位他丝毫也没有放在眼中,甚至觉得有些硌人,挥手将牌位扫在地面。
牌位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平芜猛地一惊,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鹤春山却一脸无辜地摊手,指尖甚至还捻着供台上祭品的枣子。
他搭在案桌上的手指微屈,指尖不断地敲打着桌面。
接着,手中的枣子飞了出去,将地面上那抹红集中。
古怪的是,鹤春山丢出去的那颗枣子在触及到地上半截躯体后,那躯体竟然开始慢慢变白,甚至瞬间瘪了下去。
沈平芜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伸手用剑挑起地面上那薄薄一层的纸。
只见她修剑剑端正稳稳地插着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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