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在国师府举办,待到路边夜灯刚刚亮起,热闹的国师府便络绎不绝,礼炮奏乐不绝于耳。
沈平芜跟在祝遥光与季羡的身后,乔装打扮成了他们二人的婢女,落座时恰好正对面坐着一位中年蓄着胡须的男子。
“今日公主大喜,当真是气派。”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四处瞟了瞟,视线落在了挂在正堂上那两颗偌大的明珠上。
一边与四周宾客侃侃而谈一边指了指那明珠:“看见那明珠了吗?”
“那可不是一般的明珠!”
祝遥光与季羡在落座后便率先起身找借口离开,整个宴桌上只剩下沈平芜一人,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听,满脑子却在思考那鲛人下的血咒。
已经入夜了,可周身依旧没有任何疼痛传来,未知的恐惧才叫沈平芜更加胆战心惊。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耳边便听见那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转而压低的声音:“那明珠可不是从海蚌里开出来的。”
边上有人不信,唏嘘了一声:“不是海蚌里开出来的,难不成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一时间,宴桌上纷纷哄笑,谁也没有把那中年男人的话当回事,可沈平芜却渐渐坐直了身子。
她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中年男人见周围人都不信他,有些焦急地将酒杯扣在宴桌上,方才满上的美酒溅了出来,晶莹剔透的液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你们别不信,这个明珠可是我开出来的。”
中年男人面色涨红,叫人一时间分不清楚是醉酒了还是因为生气造成的,他拍了拍桌子。
接着再次压低声音,像是透露某个秘密一般,神神秘秘道:“这个是从鲛人肚子里取出来的。”
“咦――”众人纷纷摆手,一脸失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中年男人见没人信他,刚准备苦闷地接着喝酒,突然就注意到自己的身边凑过来一个人,沈平芜亮晶晶的眼睛摆出一脸崇拜的样子。
“你刚刚说鲛人,可以和我说说看吗?”
“你信有鲛人?”中年男人眼中划过一丝欣喜,有些激动地看着沈平芜,如同瞧见了知己一般。
沈平芜赶忙点点头,一脸真诚地握住男人的手:“当然!”
瞧着那架势,二人如同千里寻伯乐一般,恨不得当场就结拜为兄弟,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鹤春山正曲腿坐在屋顶上,夜风将他的发丝吹散,殷红的发带也随着一起飘荡,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小巧玲珑的酒杯。
在看见沈平芜与中年男人那相见恨晚的场面后,他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眼底却未含笑意。
小骗子,谁都能说两句。
沈平芜刚准备再仔细问问看,余光中只瞥见一抹白光闪过,她下意识收回手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哀嚎。
定睛看去,那中年男人的手背处一阵泛红,倒在桌面上的酒杯原地滚了一圈后顺着桌沿摔成碎片。
那中年男人本就已经喝高,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酒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嘴里嘀咕几句:“喝糊涂了喝糊涂了。”
“刚刚说到哪里了?”
他醉醺醺地看着沈平芜,似乎还想要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可恰好新人出来敬酒,一时间整个国师府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前头的新人吸引了去。
就连沈平芜都下意识看了过去,谢恒眉眼俊朗,身上的喜袍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站在他身侧的公主则才刚刚到他肩膀,愈发娇俏可人。
“果然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中年男人却在看见谢恒的瞬间,如同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下意识地一抖,本来迷糊的视线竟然变得清明不少。
沈平芜将男人的变化看在眼中,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答案,今日恐怕再难从他口中打探出别的消息了。
只希望祝姐姐与季羡那边能进展顺利。
新人敬酒是婚宴上不可缺少的活动,俏生生的公主面带黄金流苏,在熠熠光彩中露出娇俏的面庞。
祝贺的话语在每一桌响起,那对新人皆是笑盈盈地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沈平芜没在意他们二人的举动,一心都扑在自己身上那血咒身上,因此就连他们走到自己面前都毫无察觉。
直到周身纷纷传来贺喜的声音,沈平芜这才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谢恒那双看谁都深情的桃花眼。
“祝公主与国师大人百年好合。”沈平芜学着周围人的模样高举酒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可偏偏谢恒的视线却蓦地停留在沈平芜的脸上,那眼神竟然还有片刻失神,就好像是瞧见了某位故人。
公主很快便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出神,有些好奇地顺着看过去,对上沈平芜那张笑盈盈的脸时,她的神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谢郎?”公主见谢恒依旧没有回过神来,面色铁青地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谢恒这才像是恍然回过神来,面上重新挂上了得体的笑容,视线轻飘飘从沈平芜的身上移开,仿佛方才失态的人并不是他。
沈平芜瞧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总觉得那谢恒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怪怪的。
那视线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就好像是将自己认成了他人。
沈平芜刚刚坐回去没多久,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婢女毛手毛脚地朝自己撞了过来,手中端着的酒水洒了沈平芜一身。
晶莹剔透的酒水打湿了沈平芜的衣裳,顺着她光滑的下颌滑进衣襟中,带着一股透心凉。
“扑通。”
婢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地跪在地面不住磕头,“奴婢毛手毛脚,还望客人见谅,去内室更换衣裳!”
沈平芜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心里嘀咕了一句。
你这摆明了就冲我来的吧?
进了内室后,沈平芜拎着裙摆踏入了婢女事先准备好的客房之中,在看见身侧跟着的那一抹黑色时松了口气,原先紧张的心也放了下来。
“还好你跟过来了。”
沈平芜有些担忧地推开房门。
谢恒刚刚突然对着自己愣了神,恐怕这次事故也是他派人指示的。
“知道有问题还敢来?”
鹤春山跟在沈平芜的身后,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要是细看,男人的神情隐隐有些阴翳。
“这不是有你嘛?”沈平芜扬起笑脸,讨好地朝鹤春山笑了笑。
鹤春山冷笑一声,眼前倒是又出现了沈平芜对着那中年男人笑脸盈盈的模样,他闭了闭眸,突然将头靠在柱子前。
“你对谁都这样吗?”
“什么?”
沈平芜一怔,推门的手还搭在木门上,仰着头看向他。
魔头这是怎么了?
鹤春山说出这句话后,唇角便绷成一条直线。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重新站直身子,扭过头不再去看沈平芜那笑容。
“没什么。”
沈平芜一头雾水地盯着鹤春山的背影,在男人离开的前一秒二话不说拽住了他的衣角。
“我惹你生气了吗?”
沈平芜试探性地轻轻拽了拽,分明没有用什么力,却轻而易举将鹤春山的步伐绊住。
外院锣鼓声天,灿灿烛火长明,好一番热闹的景象。
内院圆月寂寥,点点繁星相衬,奇妙又古怪的氛围。
虽然不知道魔头为什么生气,但是沈平芜还是分得清自己小命在他手上的。
小女子能屈能伸。
沈平芜几乎是花了零秒钟便瞬间反应了过来,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抬起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鹤春山。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沈平芜说这话的时候,乌发被凉风吹拂,径直地扬到了鹤春山的脖颈,发丝擦过他冰凉的肌肤带着阵阵酥麻。
鹤春山喉结上下滚动,对上沈平芜那双泛着光的眸子,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像是悬停在了喉间,最后只溢出一声叹息。
“小骗子。”
他扭过头,不再去看沈平芜。
可偏偏在沈平芜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用掌心贴了贴冰凉的胸口。
那里似乎正有着什么东西,在温热,轻柔地跳动。
“我哪里骗你了?”沈平芜听见鹤春山这么说,蓦地瞪大了眼睛,凑在他跟前一脸认真。
仿佛鹤春山在平白无故地血口喷人。
“哪里都骗了。”
鹤春山冷哼一声,扭过头来幽幽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将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沈平芜莫名被他那笃定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她默默朝边上挪了一小步,开始不断在心里反思鹤春山究竟发现了什么?
是发现自己偷偷将他布置的功法书籍卖掉了一小部分,还是自己偷偷撕掉几页作业的事情被发现了。
该不会是自己偷懒背着他偷偷打瞌睡的事吧?
沈平芜越想越心虚,甚至额角都开始有些冒汗,她抬起衣袖尴尬一笑,轻轻擦拭掉冷汗。
“哈――”
“要不你说准确一点?”
我怕我不小心自己说漏嘴。
第21章 你认错人了
“你要不说清楚点?”
沈平芜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鹤春山。
“怎么?骗了我太多事?”鹤春山幽幽的视线落下,沈平芜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如同压了座山峰一般。
“哪有”沈平芜面露浅笑,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这时,屋内的烛火突然应声熄灭,寒意从房间的四面八方蔓延至沈平芜的脚底下。
她一低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
地面上竟然有一滩粘稠腥黑的液体,一点一点弥漫至地面的每个角落。
那液体就好像是有了灵魂一般,带着将沈平芜团团包围的气魄,屋内的寒意更重,眼见沈平芜的脚即将沾染上那腥臭的液体时。
少女的脚蓦地腾空了。
这下,就连那液体都似乎出现了半刻的迟疑,罕见地停止了流动,像是在静静思考着眼前的这种情况。
沈平芜想也不想就抬脚踩上了桌子,看着地面上那黑漆漆一片的液体皱了皱鼻尖:
“这是什么?看上去好恶心!”
地面上流动的液体终于思考到:沈平芜应该是踩上了桌子,竟然开始缓缓顺着木杆往上爬去。
头顶上也传来悉悉索索的东西,就好像是有什么蠕动的东西,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伺机而动。
沈平芜一时间两面受敌,眉心直跳。
“你们,你们别过来啊!”
液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触手,眼见着有触摸到的趋势,沈平芜用手指了指地上那有思考能力的液体。
“你们别逼我啊!我有法子对付你们的!”
那粘液冒了几个泡,似乎听明白了沈平芜的意思,只是向上攀爬的速度更加迅速,已经弥漫到了桌子表面。
“好好好!”
眼见那液体即将又一次触碰到自己,沈平芜猛地朝着半空中跳去,整个人双手双脚一同抱住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某人。
这下,粘液是彻底傻眼了。
任凭他们如何侵蚀这间屋子都没有办法触摸到沈平芜的一片衣角。
“我都说了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沈平芜扒着鹤春山的脖颈,还探出头狐假虎威道:“有本事你们凭空上来啊!”
受到挑衅的粘液只能原地冒了几个泡泡,压根就拿这个飘在半空中的人一点法子没有。
被恶心得不轻的沈平芜松了口气,内心的厌恶与恐惧一同散去,她看着渐渐褪去的粘液摇头。
“我看你们四书五经少了两本。”
遭受打击准备撤退的粘液:?
“没有诗礼啊?”
鹤春山原先紧绷的唇角突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他弯唇侧头,恰好冰凉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了沈平芜发烫的耳廓。
那触感,一时间叫本来都心思各异的两个人瞬间鸦雀无声。
沈平芜深呼吸了一下,刚刚从鹤春山的身上跳了下来,转过身想要去看看那粘液的源头时。
从黑暗处缓缓走出来一道高挑的人影。
谢恒阴沉着一张脸,喜庆的婚服在他身上却显得尤为阴郁,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人前那满面春风的神色。
相反,眉眼间压着的阴翳,赤红的眸底就好像是沈平芜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他是谁?”
谢恒直挺挺地看过来,视线径直地望向鹤春山的方向,却只能够看见一片虚无。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他方才分明看见了沈平芜悬浮在半空之中,那架势绝对不是简单的法术能够达成的。
“关你什么事?”
沈平芜默默后退了一步,看到谢恒那般阴翳的模样,顿时有些心惊。
强大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谢恒似乎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会充满了愤怒,就好像是无意中撞见了偷腥的娘子私会他人一般?
沈平芜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给吓了一跳。
谢恒身后的触手开始一点一点朝着那块空气移动过去,可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恢复平静,他略带歉意上前。
“我不是都说了,叫你在灵泉那等着我吗?”
“待到我完成凡间的事情,我自然会去找你的。”
他语气亲昵,想也不想就伸手想要理一理沈平芜落下的乌发,只是指尖还未来得及触摸到沈平芜的脸颊。
方才放出去的触手便传来灼热的痛感,让他面部扭曲地后退半步。
沈平芜也借此机会往后又退了半步。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此时的场景着实有些诡异了。
鹤春山徒手捏碎了那几根被谢恒放出去试探的触手,面容冷峻,眉眼阴沉。
“你身侧果然还有其他人。”谢恒的话很笃定,他清晰地能够分辨出此次的疼痛与前夜的一模一样。
可这间屋子之中分明只有两人。
无数根触手蓦地飞舞出来,像是在不断挤压着屋子里的空气一般,充斥着整间屋子。
唯独在沈平芜身侧的地方,触手只要一触及到就会传来灼热的疼痛之感。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沈平芜又往鹤春山的方向凑了凑,警惕地看着发疯的谢恒。
感受到沈平芜微微颤抖的手拽住自己的衣角,鹤春山原先阴翳烦躁的心似乎又一次平静。
他抬眼隔空虚虚地与谢恒对视上。
“你与他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吧?”鹤春山垂眸,纤长的尾睫翘起,语气里却沁着一股寒意。
他的手虚虚地搭在沈平芜的后颈处,粗糙的指腹像是在抚摸小猫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那块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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