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小河喜欢看大楚的那些儒臣们动嘴皮子吵架。
萧小河啧了一声,犹豫中指了指阿伊,宣安侯已从战场退下数年,心态较之阿伊应当平和许多,他应不会抢先此局。
果真,萧小河念头刚落,阿伊就上前一步,微微弓身,并未行礼。
“陛下,臣以为,祭天之礼刻不容缓!”阿伊义正言辞道,“其一,此乃祖训,是我大燕先祖世代流传,凝聚着我大燕的心神血脉,万万不可违背!其二,如今数万百姓遭此大劫,若无所作为,怕是会寒了百姓之心,而臣与陛下受百姓敬仰,更应做些对百姓有大利的实事,方无愧于心啊!”
阿伊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震荡,饶是萧小河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压迫之意,假如她当真与阿伊同朝,遇着这么个同僚,也够她难受几日了。
大丞相偷偷看了眼阿伊,沉声道:“老臣认为大将军所说有理......”
“有理?本宫认为是天大的无理!”公孙娆打断大丞相,也上前一步,站在了与阿伊并列地位置上。
“我大燕地心神血脉落在一个小小祭天之礼上?荒谬之谈!”公孙娆气定神闲道,“至于大将军说的其二,本宫已想好治理法
子,想必相较祭天,百姓会更为称颂。”
说罢,阿伊就将萧小河所述地治理之法一一诉说,起初众人还沉浸在阿伊的淫威下不敢言语,随着她说的愈细愈清,已有几人情不自禁地微微颔首。
公孙娆见状越发得意,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萧小河却深呼一口气,摇了摇头,旁的人赞同是好事儿,可阿伊也在那点头之列就大有问题了。
阿伊比起公孙娆还要神色怡然,该点头时点头,该微笑时微笑,公孙娆说的慷慨时,她也只是微一挑眉,不见片刻慌乱,似早有对策。
第196章 公孙娆说的由浅及……
公孙娆说的由浅及深, 极有条理,萧小河听得亦是频频颔首,公孙娆从未在涝水之地生活过, 能有此番见解已是难得。
许凌听公孙娆的话却想到了萧小河,她讲述的口吻、思路,与萧小河一个路子,看来那日萧小河没少同她讲这些。
萧小河虽扮着女装, 到底是一个男子,男女有别,却愿与公孙娆说如此多的话,他默默将公孙娆的危险等级从中阶调到了与喻小楼一般的高阶, 划为重点关注对象。
萧小河看许凌沉思侧脸, 暗道他听得这般认真,还真有几分皇帝的风范,若让她得知许凌此刻脑袋中想的东西, 怕是哭笑不得了。
公孙娆一言毕后, 公孙抚掌笑道:“皇后娘娘说的,同楚书上讲的大楚治水之法可谓是形同神似, 大楚用这般法子治水百年,已大有成效,我们何不加以利用?”
“陛下, 祭天之礼劳民伤财, 属实不易再办, 不如依照皇后娘娘所奏用这等实用之法救灾,许更见效。”公孙笑道。
丞相又是点头:“皇后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大将军如何看?”宣安侯似得意状斜看着阿伊,他抖动着肥硕的身躯,看向公孙娆的目光中难得浮现了自豪。
“臣觉得, 皇后娘娘说的十分有理,先解燃眉之急,又有灾后之策,可谓健全。”阿伊拍掌称赞道,“得此皇后,得此女儿,可谓陛下与宣安侯之幸。”
见阿伊这般说,宣安侯与公孙娆的得意之情都停滞在了面庞之上,他们本等着阿伊恼羞成怒,谁料阿伊非但不反对,反而极为支持。
“既然如此,陛下,祭天之事就此作罢?”大丞相俯身发问道。
他倒是有些雀跃,阿伊掌军权,宣安侯代表着一众世家贵族,哪个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两方能兵不血刃地达成统一,于谁都有好处。
他话刚发问,阿伊又不紧不慢道:“祭天之事,目的并非在于治洪,而是安抚百姓,此举例行千年,今朝一昔而变,百姓何想?定会认为我大燕贵族贪生怕死、不愿以身为祭救黎民百姓,我大燕骨子中的烈血变了味道!楚国对我大燕旧俗颇为忌惮,正逢二国对峙之时,难道要畏惧他们大楚人的条条框框,弃了我燕旧礼?”
“治灾祭天并行,方为最佳解决之道。”阿伊扬唇笑道。
阿伊的话正如当时公孙娆所料,公孙娆沉下了脸,萧小河只道她有法子,却并未告诉自己何等法子,此刻又该如何辩驳。
阿伊胡搅蛮缠,莫名彻到如此大的局面上,她思来想去,只好盼着阿伊莫要想到这点,可惜天不遂人愿。
公孙的笑容僵在嘴边:“大将军,两国关系不稳,有着祭天的钱还不如留着,充作军需......”
“几两碎银,难道能与我大燕国魂相提并论?”阿伊漂亮利落地回招将公孙打的闭口不言,频频摇头。
大丞相再次颔首:“嘶呀,还是大将军说的有礼,大燕之血性,是那些贪生怕死的楚人明白不得的!”
“陛下,老臣也同意大将军的意思,如今最佳之道乃治灾祭天并行。”
萧小河早就昏昏欲睡,听了大丞相的话方惊醒,意识到方才那出并不精彩的辩论已迎来了终局,到底是阿伊胜了。
公孙娆招架不住,公孙着急难耐,宣安侯表情空洞,已是郁郁之态,几个世家长老亦都面面相觑,越发惊惶。
如今祭天名单未定下,然他们这些钟鼎贵族注定是逃不掉的,谁家若有适龄女儿,此时早就呜呼噫嘻,哀感天地了。
尤是万俟家的老头,一听大丞相此言,扑通一声跌坐在地,锤着大腿哭诉道:“我苦命的侄女啊!走失数年,刚刚回家,好日子还未过上几天,又遇上了这等事!”
旁边木家的长老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一听这话,也跟着哭了起来:“万俟家可怜的闺女咧,没过几天好日子,可被这蠢老头害惨了!”
“你,你何故骂我!”万俟长老两眼一瞪,不可置信道。
木家长老擦擦眼泪道:“你今日不说,谁知道那小丫头回来了,你倒好,当着陛下和大将军的面闹成这样,可不是将她害惨了!”
万俟长老惨叫一声,方回过味儿来,后悔的只扇自己嘴巴,可惜于事无补。
萧小河不忍直视地挪开目光,她本以为万俟家的人都如万俟一般聪慧,谁知道出现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听万俟长老那话,看来万俟的妹妹应是找到了,也不知万俟从何人将人寻来。萧小河稍稍安心了些。
若是她不在,这可怜的万俟姑娘先被已故的燕地胁迫,又是流落民间,刚刚经历千辛万苦回了家,马上要因为什么大燕的血性被送去祭天,这叫个什么破事儿。
依萧小河看,还寻什么旁人,阿伊直接将在座的这些人送去就好了,要地位有地位,要血性有血性,若说享的福,也无人盛得过他们。
无论是百姓还是苍天,比起什么娇艳姑娘,都应对此这阵容更为满意。
萧小河想的正美,青燕悄悄走到她身侧都未有察觉,直到青燕轻轻拍了拍她,做了个询问手势。
萧小河知晓青燕是许凌派来的,她在青燕手心写了三个字。
从阿伊。
青燕略感吃惊,她又确认了一遍,萧小河确切点头。
青燕只好起身,走到许凌身前,轻声将萧小河决定告知。
万俟长老的闹剧逗的阿伊不禁发笑,她的佩剑也是出自万俟一族之手,对待万俟一族,她倒有些耐心:“长老一片坦诚,陛下会铭记在心的。”
万俟长老眼泪汪汪地瞧着阿伊,又感心口阵阵刺痛。
“诸位爱卿意见相仿,那便依大将军之见。具体时日,明日早朝再定。”万众期待之下,许凌终是开口,宣安侯长泄一气,神色悲怆哀然。
公孙娆嘴唇一颤,又惊又恼,她本以为萧小河会在许凌那做功夫,仗着许凌喜欢多吹些耳旁风,可许凌直接应下阿伊,连半分犹豫都不见。
“陛下圣明――”大丞相跪地称颂,阿伊弓身行礼,身后几人松松懈懈,虽不赞成,然君无戏言,事已成定局,不好再多言语。
公孙娆始终立着身子,未发一语,一双明目盯着许凌,似不明白自己说的如此清楚明了,为何许凌半分触动之像都没有。
待众人两**下后,公孙娆依旧直勾勾地望着许凌,目中含着泪光。
青燕走到公孙娆身边细声劝道:“娘娘先回去罢,时候不早了。”
公孙娆心一横,上前两步,跪地对许凌道:“陛下,臣妾所言可是哪里有纰漏?臣妾能理解您忌惮大将军,可祭天分明是无用之举,臣妾不信陛下若是强加阻拦,大将军会不为所动,可您却半个字都未说,臣妾不解,还望陛下告知!”
“什么你能理解,我看你是半分也没理解。”萧小河笑着推开屏风,给公孙娆表演了出大变活人。
“你......”这出大变活人不仅将公孙娆吓了一跳,连许凌也始料未及,他瞳孔微张,偏偏对萧小河又说不出什么重话。
“你还有脸说!”公孙娆不知为何,见到萧小河生出几分委屈,她生气都顾不得生气,跑到萧小河面前埋怨道,“你不是说你有法子,可事情都已拍案,本宫怎连你法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的法子又不是什么实在的物件儿,能让你看见它影子才是见了鬼吧。”萧小河道。
“你,你,你――”公孙娆指着萧小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说这些。”
“我告诉你,阿伊如此坚定,为的就是将你同昀阳公一同送去,这事儿不关本宫什么事儿,该着急的是你!”公孙娆被萧小河气得一时顾不得许凌在场,连自称都变得胡乱起来。
“我的计划还未开展,我不急,你也莫要急。我保你不光能取消祭天,还能让阿伊元气大伤。”萧小河见真将人逗急,开始收敛笑意,蹲在她面前安慰着。
公孙娆又埋怨怼地望了萧小河,暗骂她没有自知之明,不过听了这话,让她渐渐平静下来:“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反正事关你自己性命,你自己上心就是。”
“只是本宫不解,你既知今日无用,为何还要让本宫过来说
这一出,白白丢了脸面。“公孙娆想到方才场景,脸上忍不住烧红。
“我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又聪慧又有魄力,”萧小河说了一半,许凌和公孙娆都齐齐抬头向她看去,萧小河继续道,“只是眼睛有些模糊,脑子不太清楚,实是可惜,想让娘娘看得更清一些。”
“你什么意思?”公孙娆罕见地讷讷道。
“你看阿伊,人人都知晓她是在七拉八扯,胡搅蛮缠,可人人都畏她权势不敢多言,她说天是红的,水是绿的,那天就是红的,水就是绿的。”
“而像娘娘,固然渊源有自,比阿伊不知强上多少,诸位大人也都颇为赞同,只是阿伊一发话,也只得任由她摆布。”
“我知娘娘志向不止于此,若真将实现抱负,娘娘想的不应是如何对付我,也不该拘泥于后院四角之天,应将目光放得更长更远。你若继续如此,一辈子也够不着阿伊手中百分之一的权势。”萧小河凑近公孙娆道,“先前就同你讲你不信,莫要跟他好,跟我好,准比现在有前途。”
这话虽是凑近公孙娆道,却未刻意压着声音,传到公孙娆耳中的同时也轻飘飘地飘到了许凌耳中。
许凌拿着毛笔的手一抖,豆大的墨滴到了白色宣纸上,墨在纸上层层渲染扩散,同许凌不可置信地声音一般。
“有些话......是不是得背着孤说?”
第197章 青燕一拍脑门,观……
青燕一拍脑门, 观苗头不对,对着发愣的公孙娆道:“皇后娘娘,您, 您还是快些回去罢,奴婢看天阴了下来,一会儿下雨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对,对, 回去......”公孙娆如梦初醒,她望向萧小河,对方也正托腮看着她,目光之中全是认真, 未见丝毫揶揄之意。
今日之事的确警醒了她, 无论准备得多么充足全面,无论有多少人在暗地中觉得她说的有理,可只要阿伊一开口, 一切都做了无用功。
如若在许凌后宫之中残喘苟活, 哪怕将所有人都斗到了冷宫,掌中宫之权, 独坐皇后宝座,又有何用?在阿伊那般真正的权势面前显得无比可笑起来。
她一向争强好胜,今日之事被她视作奇耻大辱, 公孙娆暗下决定, 总有一日要将今日丢的颜面尽数讨回!
“陛下, 臣妾先告退了。”公孙娆略有担心地看了萧小河,她越发觉得对方来大燕的意图并非那么简单,她能看出,许凌自然也能看出。
她这般锋芒毕露, 真不怕许凌动手斩草除根。
“你说的本宫记住了,你若真能阻止祭天救下公孙皓那个蠢货,本宫就考虑考虑你所说的。”公孙娆临行前路过萧小河,轻声答道。
公孙娆一走,许凌又忍不住发问:“为何不理孤?”
萧小河走到了许凌面前,将两手扶在了桌案上,与许凌四目相对:“我不瞒着你,是未拿你作外人,是信任你的表现,你反倒责怪我,如今还问我为何不理你。”
“那自然是你不识好人心,惹得我生气了。”萧小河大言不惭笑道,她就喜欢仗着旁人说不过她扯些歪理出来,再看那人欲开口反驳又不知从何下嘴的狼狈模样。
许凌倒不显狼狈,他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萧小河说的也还算有两三分道理,如若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应背着自己才对,如此坦荡,倒像他小肚鸡肠。
“你我既然已是这般关系,就莫要说那些惹人遐想的话了。”许凌又补充道。
萧小河觉得这话奇怪,她还是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如今手下缺人,想拉拢些有能之士,为日后做准备。”
“罢了,与你细说倒坏了我的事儿了,如今你我最大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取消祭天。”萧小河拍了拍许凌的肩,许凌轻轻点头。
“最晚明日就要将祭天的名录定下,然后大肆宣扬出去,再给我安排个与我体型相近的人,其余的你就莫要管了,交给我。”萧小河又安排了一通,说完后她高高兴兴地同许凌告别,好不容易相会,许凌挽留之话刚从喉中蹦出一个字,萧小河的身影就已飘到九霄云外。
憋了半日的青燕终于忍不住数落许凌道:“陛下!那取消祭天是将军给皇后娘娘的承诺,与您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你我最大的任务’?”
许凌道:“夫妻本是同林鸟,他如此想,孤只得如此。”
“况且孤也不想事事如阿伊所愿。”许凌似乎察觉到自己这番话对青燕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又十分没有说服力地补充上了后半句。
青燕被许凌的笨拙之举逗笑,再看对方眼神躲闪更为有趣,也只有说到和萧小河相关的事儿时,许凌才会袒露出与年纪相仿的稚嫩来。
“这事儿尚可以如此解释,但奴婢觉得奇怪的可不止这一件!”青燕看着许凌笑,许凌莫名有一种心慌之感,“退下,孤要处理政事。”
“奴婢问完这一个问题就退下。”青燕道,“将军他拉拢公孙娆,为的可不是过家家,他还说什么‘为日后做准备’,您难道没有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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