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拒霜就此收了手。
她伸手指了指摊贩手中的泥狼,“我只要那一个,其他的不用了。”
太子嘁了一声,“你喜欢这狼?比起玄狼,差了不少。”
岑拒霜摆弄着接过的泥狼,手艺瞧着确实不错,但神态比玄狼少了几分威风,多了些憨实。
她扬了扬手,“这个就很好。”
她还是比较惜命的,犯不着去招惹太子的狼。
摊贩擦着脸上的汗,“两位慢走……”
岑拒霜听着那惶然的语气,怕不是希望他们俩人赶紧走人。
离了小摊三四步后,岑拒霜察觉太子忽的停下步子驻足于旁,她看到他回过头,朝摊贩说了一句,“若是无法预计得失,控制成本,下次再遇到我们,你依旧血本无归。”
话毕,他的目光扫过摊贩身旁的木桌,摊贩这才发现那堆积杂物的桌上一角,多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岑拒霜有些意外,“殿下竟还会提点他人?”
太子扬起下巴,“因为孤比他们聪明。”
经由这连番竹签投掷,岑拒霜心绪好了不少,长街两旁的商贩不胜其数,她几近是看花了眼。
随后实在过于疲乏,她走得有些发软无力,才同太子提出回到马车上。
彼时她攥着手心里的小泥狼,指腹磨过雕琢的毛发,甫欲把泥狼收入荷包里时,袖中的香囊露出藕粉色的一角。
本已渐渐平静的心绪再度掀起层层涟漪。
“香囊……还没送。”
提及表哥,岑拒霜不可避免地想起此前在巷尾所见,那张面庞冷血至极,让她有一瞬如有寒气自鞋底灌入体内,浑身发冷得厉害。
思绪又再繁杂如线团,乱绕着一圈又一圈。
第19章 唇红 太子衣襟处的一抹唇红。
岑拒霜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江逾白。
太多不得解的疑团弥漫在心里,像是重重迷雾,蒙住了表哥的模样,叫她看不真切。
她最坚信不疑的,最确认的部分撕开了裂缝,原本恢复了些许平静的心绪犹有一石激起千层浪,她敛下眼,气息起伏不定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
表哥为何要骗她,为何要杀人,又为何要……
岑拒霜只觉头痛欲裂,忽觉肩膀处多了一只紧捏的手。
“莫要因一时之见,影响你对一个人的判断。”
车厢内,街景的喧嚣渐远,唯有马车四角的玉石流苏撞得叮铃作响,太子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双目迷惘地看向对座的太子,但见太子眉梢微挑,神情散漫,好似适才这话非他所言。
他这是在……开导她?
掀动的帷裳外,今日所至的巷尾早已离了很远,她所窥见的表哥异于平常的模样也只会出现在那里,不会在她的眼前。
岑拒霜深作呼吸,试图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统统撇在一边。
太子说的对。表哥骗她也好,杀人也罢,这些只是她偶然所见的东西,她也不知表哥做这些的缘由和整件事始末,倘若就此草草下了定论,认为表哥伤及无辜,冷血无情,倒是她不明事理了。
当下多思无益,在得来确切的答案前,她再去多想乱想,也是徒添烦恼。
她转过头欲对太子言谢时,太子正捻着他锁骨处的暗红血玉把玩,指节拨弄间,妖异的红光落在他的面颊旁。
“当然,孤这么完美,相信你对孤的判断也是如此。”
他勾起唇角,笑得恣意,“否则的话,孤只好……”
岑拒霜问道:“只好什么?”
太子余光瞥见帷裳旁的金色系绳,条条道道的垂落在她袖口边,衬得她白腻的皮肤越发似雪,他抬手虚将她的胳膊一指,“只好把你绑起来,吊在孤的寝殿,日日夜夜看着孤。”
岑拒霜:“……”
倒也不必这样让她承认他的完美。
随后岑拒霜仍旧选择去了趟江府,将方妙嫣的香囊送与表哥。
只是到江府时,江家掌事言之江逾白尚未回府,岑拒霜只得相托掌事,一再嘱咐香囊务必今日送到表哥手中,始才离开。
马车回宫的路上,岑拒霜暂行搁置下了一桩心事。
“殿……”
她甫一开口,肚子传来一声咕噜轻响。马车已驶出闹市,轧过泥路的车轱辘也尤为平缓,仅容二人的车厢内,这声咕噜极为清晰。
岑拒霜只觉面颊有些发烫,她原本在百花宴上便没吃什么东西,确实有些饿了,今时她只得暗自盼着太子分神了没有听到。
不然少不了被他奚落。
“给。”
一个漆色锦盒从太子手旁拿了出来,瞧着模样,应是食盒。
岑拒霜有些意外,她接过了食盒,拨开盒盖放于一边后,糕点的诱人甜香迎面而来,其里摆放齐整的,是为个个软糯的透花糍。
她奇道:“……这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太子倚在一旁,“孤的马车这么大,装个小小食盒还是装得下的。”
岑拒霜将食盒往前挪了挪,“殿下吃么?”
太子瞄了眼她袖中露出的半截白胳膊,视线又从她右手包扎好的伤口处逡巡而过,他的舌根生出几分腥甜的滋味。
他偏过头,“孤不惯吃甜。”
“好吧。”
岑拒霜拿起其中一个,迟迟没有下口,她咽着口水,朝太子眨了眨眼,“殿下没有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太子扬眉笑道:“有啊,放了人肉。”
岑拒霜捻着透花糍的动作稍有一顿,旋即她一口塞进了嘴里,当着太子的面,恶狠狠地咬着。
这糕点里半分油水气都没有,谈何人肉所做的馅?
太子起了身,觉着她这模样实在有趣,比起她在一众跟前那副少有动弹的病弱模样好玩不少。
“孤怎么觉得,你想咬上来?”
岑拒霜心道,我又不是你。
她嚼着糕点无暇搭理太子的间隙,又听太子说,“你当然不是孤,毕竟孤举世无双。”
岑拒霜:“……”
他怎的还会读心术?
不多时,口腹得来了满足,岑拒霜觉着心绪也舒畅了不少。
她看着车厢顶畔的木架放置的水囊,正觉口舌发干,想要取下饮之。
岑拒霜稍稍蹭起身,抬起胳膊去够水囊,却是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衣裙,她当即便没能站稳,直直朝着对面的太子倒去。
马车外,玄序望着天色,时不时挥着马鞭,伸腰打了个呵欠。
“真是奇了,头一次被殿下要求这么慢地行驶……”
玄序喃喃自语着,想起宫里来人,圣上火急火燎地要求殿下即刻赶回宫,他装模作样地再落下一鞭,马儿便拖着车厢优哉游哉往前挪动了几步。
“哎呀,我也是催了马车快行了,这马今日犯懒,就不能怪罪到我头上了。”
玄序说着,半卧在平缓向前的马车处,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宫墙,百无聊赖地把马鞭打了个结。
宫墙下,一道月白长袍身影挺立如松。
江逾白正是吩咐着小厮将马车收拾得宽敞舒适的间隙,只待岑拒霜从百花宴出。
抬眼时,见宫门处的侍卫紧忙俯首作礼,不远处象征东宫的马车徐徐行至。
恰逢清风穿过,撩起马车帷裳一帘。
江逾白见着车内一抹熟悉的素衣正躺在太子的身上。
那细藕似的胳膊抓着太子肩膀处的衣袍,雪白的小脸埋在了太子的胸膛,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此刻岑拒霜倒在太子身上,羞恼不已。
她只恨太子的马车没有一个大大的坑,可以把自己埋里面,再也不要出来见人了。
浓重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她的脸畔尽是太子身上的气息,熏得她晕乎乎的。
——更糟糕的是,岑拒霜察觉自己的唇畔吻到了太子身上。
唇处碰到的东西犹热,非是绸缎而成的衣袍,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的体温,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随着他的呼吸,自己唇畔吻到的位置正微微起伏。
岑拒霜仓皇从太子身上爬起来,她看着太子锁骨下的朱红唇印,脸颊登时发烫起来。
太子的衣袍向来比旁人多敞几厘,衣襟下那对骨形分明精致的锁骨便不加遮掩地露了出来。
若像表哥那样,素日所着向来严丝合缝,喉结往下便已无法窥得内里,她哪怕是这样一摔去,也只是在其衣上留下一点口脂痕迹罢了。
当下岑拒霜压根不敢去看太子的神情,她盯着太子锁骨下惹眼的唇印,几度抬起手又放了下去,不知该给太子亲自拭去,还是该如何是好。
纠结之下,岑拒霜对着太子强颜一笑,壮着胆伸出手,往太子的衣襟而去,“殿下……我来帮你擦干净……”
话音方落,岑拒霜还未反应过来,表哥的嗓音已是从帷裳外冷冷而来。
“小霜。”
岑拒霜为之一怔。待她钻出车厢,被宫人搀下马车,她望着几步之遥的江逾白,眼前忽闪过他在破屋里的模样。
她的步伐不受控制地滞在了原地,“哥哥……你怎么会……”
江逾白留意到她稍显停顿的脚步,不似往日那样一见到他便迅然上前,往往这时,她都会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胳膊,仰起的小脸眉目含笑。
“侯爷在宴上饮多了,担心无法将你照顾周全,传信于我来接你回府,”
他微动了动有些发冷的胳膊,目光越过岑拒霜落至太子的马车,“倒是小霜,怎的不在宴上与侯爷待在一起?”
岑拒霜走至江逾白的身侧,低着头解释,“百花宴有些无聊……我,我就偷跑了出来。”
江逾白视线锁定在了从马车里出来的太子身上。
百花宴无聊,那说明,与太子在一起便不乏味,便足以令她欢喜。
太子像是感受不到江逾白发凉的眼神,他慢条斯理地理着衣袍,手指有意无意地略过衣襟,反复捻起锁骨旁的衣襟捋着。
纵是天光渐晦,江逾白一眼便见到,太子敞开的衣襟处,那抹唇红极为刺眼。
第20章 回府 “孤想养只狸奴了。”
岑拒霜是被江逾白强行拉上马车的。
彼时江逾白三言两语与小厮交代着,让小厮入宫同岑侯爷报信,自己便带着岑拒霜上了马车。
车厢内气氛低迷至了极点,表哥就坐在了自己身侧,岑拒霜低着头一言不发,但也能感受到表哥发冷的视线游移于自己身上。
不多时,只听江逾白略带责备地问道:“小霜,不是让你少与太子接触么?”
岑拒霜紧紧捏着手指,心里忐忑不安。
江逾白越是这般问着,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反复回想着在破屋前目睹的一切。她不知该如何同表哥提起,也不知怎么去求得答案。
江逾白盯着她的面庞,目光落至那润泽嫣红的唇瓣时,他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马车里岑拒霜扑倒在太子身上,还有他所见的,太子襟口旁的吻痕。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指节不自觉地捏紧。
江逾白挪开眼,倏地瞥见她的裙角沾满了灰尘,本应干净的绣鞋底部,粘连了好些踏碎的枯枝败叶,他回想起太子马车回宫门时的方向,连同岑拒霜下了马车后见到他的迥异反应,江逾白的目光顿时生寒起来。
“今日太子带着你去了何处?”
面对江逾白的发问,这样不掺杂一丝感情的问言像是在拷问刑犯,岑拒霜一路上憋着的心绪再也无法忍住。
她抬起头单刀直入地问道:“哥哥总是要我别和太子接触,那哥哥又在接触什么人呢?”
江逾白的眸子越发幽深,他俯身凑近,语气冰冷至极,“小霜,你看到了什么?”
岑拒霜感受着表哥的身形离自己越发的近,这样的距离,似有一堵厚重的泥墙朝她挤迫着,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别过头去,恹恹说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江逾白蓦地抓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还是太子与你说了什么?”
“没有,没有……”
岑拒霜尤为抗拒地摇着头,根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偏偏江逾白不依不饶,手上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由得变紧,他加重了语气,再度逼着她,“小霜,回答我。”
岑拒霜只觉手腕被捏得生疼,像是要被他活生生捏碎了般,疼痛加持下,她的眼底不由得泛出泪来,面对从未对她如此的江逾白,岑拒霜心里的惊慌无措亦越发放大,她挣扎着便要抽出手来,偏又争不过男人的力气。
“哥哥!”岑拒霜尖声叫着,“你弄疼我了。”
江逾白望着泪眼婆娑的岑拒霜,始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颤着指尖松开了手,“……抱歉。”
岑拒霜由着泪水潸然,委屈抵满了心尖。
她捂着仍然发痛的手腕,默了良久才抽噎着声,“哥哥,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江逾白不自然地放回了手,几度想要去查看她手腕上被他捏红的痕迹,又缩回了手没有向前。而留意到她右手手心包扎的小小花结,他刻意缓了声,“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岑拒霜耷着脑袋,蜷着手指藏住了那花结,“没有事。”
与此同时。
皇宫一隅,天色将晚,城墙处挨个点满了灯火,明彻如昼。
高耸的墙头上,随风摇晃的火色照得一身红衣鲜明。
太子抬起手,松垮的大袖随之往下滑落,堆褶在臂弯,他垂眼看着自己袖口处略有疼痛的手腕,若有所思。
玄序在旁问道:“殿下,怎么了?”
太子随口说着,“你说,女人都是在想什么?”
玄序一时摸不着头脑,“殿下说的是……”
太子睨了眼城墙下的宫殿,群殿坐落于昏昏的夜色里,小如一粟,他轻蔑地笑了笑,“后宫那几个妇人善妒,父皇二十年来没有选过新人入宫,她们便互相算计,就算是孤,她们也恨得牙痒痒。当然这也怪不了孤,谁叫她们的儿子都蠢笨如猪。”
玄序答道:“圣上对殿下的宠爱,是旁人如何嫉妒也得不来的。”
却见太子侧过头,“但怎会有女人心甘情愿地帮自己未婚夫择侧室?”
玄序思索半晌,“殿下,这世上很多女子都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并非她们决定。我那小妹,夫婿不是自己选的,丈夫三妻四妾也不是她自己能把控的,早知如此,我就该说什么也要把她留在京城。”
太子哦了一声,“那她还挺惨。”
玄序以为太子在说自己的小妹,他正想说他的小妹也不算惨,如今小妹成日和宅中的女子们厮混,早忘了那终日外出的夫婿为何物,过得还算滋润,还未说时,太子又开了口。
“你觉不觉得,孤的东宫还缺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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