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太子,岑拒霜的脸噌地变得通红。
宁妍愣了愣,“难不成二哥和你……”
岑拒霜拧着指节,衣裙几近是要成了麻花,“你,你可以和我讲讲……男女之间的事情吗?”
第57章 拟旨 “儿臣打算入赘。”
皇宫, 清居院。
青草池畔,柳荫织成的半边清凉地界下,一个身着短布简服的影子躺在藤椅上, 面上覆着半本书页, 遮住了天光,手里握着的鱼竿长长垂至水面,微微晃悠。
直至白面长须的老太监躬身步来,在其耳边轻声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落时,太子已是阔步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在皇帝身旁放置的小凳上。
皇帝拉下掩面的书页,瞄了眼手边被吓跑的鱼儿, 直起身看向太子。
“哟嗬,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舍得踏进朕这破烂院子了?”
皇帝见他一脸不耐地拿着装泥鳅的小罐把玩着,又问, “胳膊上的伤长好了吗?御医来跟朕说,你那箭上有毒,应当好生休息调养, 但朕见你啊, 回京后就没歇过。”
太子强忍着座下小凳的硌弄, “有事。”
皇帝挥手让老太监去搬来舒坦些的软椅, “又什么事?朕看你啊, 什么花海啊,秋千啊……还有你前些年爱不释手的那匹小银驹,为了这特种血统的小马驹,当年你千里迢迢跑去北狄以一挑百,弄得血淋淋的一身回来, 连这都送人了?”
太子回过头去看着不远处鹌鹑似的玄序,冷声道:“玄序,什么都说,舌头不想要了?”
玄序苦着脸,连忙接过搬来的软椅,抬至太子身后。
皇帝也知自己这儿子什么德行,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准备什么时候定亲?”
太子斜斜地坐卧在软椅上,墨黑的皮靴交叠在青青草边,“她点头,圣旨拟好,儿臣亲自上门。”
“哎呀呀,朕记性不太好,好像前几个月是有人说,有人说自己不会娶妻,是谁来着?”皇帝扶着额角,拉长了语调,故作不知地去问着玄序,“玄序,你来说说,你还记得是谁么?”
玄序干咳两声,“陛下,属下这……”
太子冷笑,“谁说您儿子要娶妻了?”
皇帝面色有一瞬的凝滞,沉吟道:“不是娶妻那是……”
太子勾起玩味的笑意,“儿臣打算入赘。”
皇帝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老太监连忙跑过来搀住皇帝,急急喊着,“陛、陛下!”
皇帝好一会儿才抓着藤椅椅背缓过气,他支着脑袋,瞄了眼身旁的太子,太子正歪着头往池子里撒着鱼食,修长的指节研磨着细碎的食饵,攒聚的鱼群仰着头往上,那张恣睢惯了的面庞满是倨傲。
皇帝没好气地瞪了太子一眼,“你可想清楚,太子妃选定的圣旨还得在老子这里。”
太子转而说着,“儿臣今日来还有两件事。”
皇帝问道:“何事?”
太子挑起剑眉,“其事一,岑家双将捐躯五年,边关沥城百姓时时祭奠,同为岑家血脉,镇国公女儿岑拒霜亦需赴沥城祭拜,以告慰良将在天之灵。儿臣会拟好旨意,让岑拒霜领命,不日便出发。”
皇帝一听便知,这所谓岑家血脉赴边关祭拜的旨意,不过是为了满足他心上人的愿望,皇帝不禁冷哼一声,“怎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沥城离京便有一月的路途,就你这小子,愿意和岑家那丫头分开这么久?”
太子不紧不慢地续说着,“其事二,儿臣要告假一段时日,微服私访各地民情。”
闻言,皇帝一时不知自己该欣慰儿子开了窍,还是该气这小子给自己挖坑,“好好好,你撂挑子给朕,然后去和岑家丫头谈情说爱?”
太子偏过头,笑得邪肆,“说不定路上还能杀几个,给您带些人头回来作肥料。”
皇帝摆了摆手,“去去去,好生谈情说爱去吧,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皇宫一隅,陵乐宫。
宁妍差宫人放下了寝殿里的所有帷裳,不漏一丝天光的窗边,层层叠叠的纱帐垂落,旁处的琉璃架挂着几盏宫灯,燃着幽微的烛火,跃动的影子照着两道紧挨在榻上的身影。
“我们……一定要把屋里弄得这么暗吗?”
岑拒霜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侧过头在宁妍耳边悄声问着。
宁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样才能有氛围!房中之事,多数发生在夜里,便是因为夜里视线昏暗,人的五感会变得敏锐。”
岑拒霜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啊,我还以为是白日做这种事不太好……”
宁妍不以为然,“情到深处自然便发生了,还挑什么白日黑夜?”
岑拒霜只见宁妍从软榻的枕下摸出一本图册,那图册不大,只有巴掌大小的尺幅,放在宁妍白净的手心刚刚好,面上的书皮都被翻得有些老旧了,微微蜷起的书角有着细密的折痕。
宁妍将图册塞进她的怀里,“该说正事了,你来瞧瞧这个。”
岑拒霜正是奇着这图册是何物,她接过后,纤指随意翻起其中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交缠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俩人,画面尤为香艳,各自未着一丝一缕,其上画着的男子坐在一个样式奇特的凳子上,女子便坐在男子的大腿处,最令岑拒霜震惊的,是他们中心多出的部分,是她不曾见过的。
她睁大了眼,脸红心跳得差点没能拿稳图册,“这……”
宁妍指着她摊开的那页,“这个姿势我觉得很不错的!我经常用这个。”
……
待岑拒霜从宁妍的寝殿里出来,那脸上的红晕就没褪下去过,烧得她脸颊至脖颈都透红一片。
彼时她强忍着羞臊的热意,脑袋懵懵地听宁妍讲着男女是如何行事的,包括男人身上何处最为敏感,岑拒霜亦在此时反应过来,原来那日七夕在花海后的芳草地,她抬腿时膝盖踢到的部分,不偏不倚,正是宁妍所说的位置。
难怪,难怪太子沉默不语……
“来,吃点冰食。”
恍神之时,岑拒霜坐于凉亭内,见宁妍端来两碟白玉盘,冒着茫茫冰雾的冰食近了身畔,丝丝缕缕的冰凉拂散着她脸上的滚烫。
宁妍见她仍旧懵懵懂懂的模样,出声劝慰着,“我可能说得没那么详细,但没关系,等你洞房夜之时就知道了。一回生二回熟,房中之乐无穷无尽,天天换着花样都不带重复的。”
岑拒霜提着瓷勺,舀着玉盘里冰食,小口抿着,“嗯……”
清清凉凉的感觉自舌尖咽入,她悄然按捺下跳得极快的心脏,试图从宁妍所说的那些缓过神。大约了解到宁妍所说的男女之事后,岑拒霜反而觉得这神奇之事更加扑朔迷离,因她委实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官,值得让宁妍这般乐于此中。
“对了,你要的欲生欲死蛊的解药,我已经照着那南疆巫医给的古书做出了两份。因为蛊虫是种在了你和二哥两人的身上,所以你们需要同时服下这个解药,才可以引出体内的蛊虫。”
宁妍从怀里翻出一个陶瓷小瓶,放至了岑拒霜跟前。
“多谢宁妍!”
岑拒霜不由得笑逐颜开,她捏着陶瓷小瓶,问着,“这个需要怎么服用?”
宁妍咬着口中的冰食,“怎么服用都行,混着糖水、冰食、羹汤……这些都随你心情。”
*
夜幕低垂,天边渐渐敛着最后一抹光色,东宫早已挂起了点燃的宫灯,侍卫们各自井然有序地按夜时值守。
枝影重重的庭前,太子踏过悄然无声的月色,路过寝殿门前时,见那半敞的殿门里未着灯火,唯有漆黑一团,他步子随之顿住,回过头问着玄序,“她人呢?”
玄序躬身答着,“回殿下的话,岑姑娘今日一大早的就去宁妍公主的陵乐宫了,至晚方归。回来后,姑娘一直在膳房忙活着,到现在还没出来。”
太子闻声瞄了眼侧旁掠动着的火光,炊烟袅袅,“膳房?”
玄序默了半刻,“听说姑娘今儿个想要自己下厨,我们拦都拦不住。”
太子折身往书房里而去,“看着点,别把孤的东宫烧了。”
月倚东山,檐下的宫灯随着夜风微微摇晃,寂寂无声。
不多时,一个弱弱的轻柔嗓音从书房门前传来。
“殿下,我……我可以进来吗?或者,等你忙完出来也行。”
玄序立在书案旁,侧过头望着门外的窈窕影子,对太子说道:“殿下,是岑姑娘。”
太子搁置下手里的笔,“进来吧。”
岑拒霜捻手捻脚地从门前而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漆红的食盒,她的步伐控制地很轻,生怕搅扰到他处理公务一般。那雪白的面容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炭灰色痕迹惹眼,连着她的衣裙也沾染了不少灰扑扑的颜色。
待她近了,太子嗤笑道:“哪来的小花猫,也不照照镜子。”
岑拒霜甫放下食盒在书案上,闻言,她慌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却是将那脸上的灰痕越抹越脏,索性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掀起食盒的盖,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给殿下亲手熬了汤,要不要尝尝?”
太子没有作声,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看着她,似是对她熬的汤丝毫不感兴趣。
岑拒霜拿出食盒里的瓷碗,拈着汤勺分盛了两碗,“殿、殿下,我瞧你终日劳累,还送我那么多东西,所以趁着今日闲暇,跟尤珠学了学怎么熬汤。”
太子反问,“你不是回礼了么?”
岑拒霜一时不知该如何找补,她将盛好的汤端至太子跟前,“那……汤也做好了,就当宵夜了。”
她随意找了个小凳坐着,两手捧着自己那碗,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殿下,这味道还不错,温度正合宜,趁热喝了吧。”
只见太子端起碗,碗口与他唇边持平。
第58章 “小骗子。” 色令智昏的家伙,真没出……
白茫茫的热雾盈满了眼前视野, 岑拒霜捏着瓷碗边缘,低下头小口抿着汤。
她偷偷盯着太子,紧张得手脚提不起力来, 险些拿不稳小小的一碗汤。
只要太子饮下这碗带有蛊虫解药的汤, 不消一时半刻,她和他之间的痛感关联便会消失,从此她便可放心离开东宫,与太子再无牵连。
岑拒霜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在逐步加速,盼了这么长时日的解药终是有了结果,她想她应是感到欣喜的,但似乎又隐隐有几分别样的意味在里面,她说不出来是何种意味, 像是将要割舍某部分时的点点难过附着在心头。
她出神之时, 忽的发觉太子的眼神不知何时发冷起来。
他竹节般的长长指节捻着碗口,在他将要喝下之时, 却是蓦地转了方向。
“嗒嗒嗒——”
溅着热气的汤汁儿尽数撒在了地面,太子把着瓷碗,把碗中的汤倒得一干二净。
岑拒霜望着洒落一地的解药, 她煞白了脸, 亦跟着放下了手里的瓷碗。
“殿下……”
明明身处炎炎夏日, 她在他幽沉的目光下浑身发凉得厉害, 似有一股寒气无端生起, 深深浸入她的骨髓里,岑拒霜下意识想要裹紧衣裳,偏又如何也动弹不了,像是身形被冻结在了原地,她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不明发生了什么。
太子紧紧凝睇着她的面容。
她的脸上, 茫然,慌张,甚至是……惧怕。
果然还是如此。
她依旧怕他,依旧像世人一样把他当做疯子。所以她见到他便慌张,她见到他变了脸色就惧怕。
这样的神情,太子看过的太多太多,自小起,或是说自他从狼窝被带回宫起,几乎人人都这般看他,只是比起她还多了几分其余的情绪,比如厌恶,嫉恨,嫌弃……各式各样的,他都见过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喝下这汤药,不就是因为宁妍配制了蛊虫的解药么?
也许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如此殷切,热情,主动地对他示好。
她急着和他撇清关系,急着和他抛开一切关联。
岑拒霜看着他眸中的温度在渐渐散去,那嗜血的冰冷爬满了眼角,阴沉得可怖,但她还是壮着胆子相问,“殿下,这个汤……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嗓音低沉,冷笑着重复着她口中的话,“有什么问题?”
她明知这汤里头有什么,还故作不知地问着她,多么可笑,多么荒唐。这样会撒谎会伪装的小姑娘,也不知从前和他的亲昵里,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她送他的七夕回礼,同他在芳草地间的亲吻,究竟又藏了几分真心?
或许这些不曾有半点真心,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放下戒备,以备她可以顺利端来这样一碗汤。
她呈现出的所有,都是为了今夜可以解蛊。
岑拒霜望着从书案前站起身的太子,他的脸色从未像今时这样冰冷,如同被触怒的野兽,没了平日的半点人情,只剩下随时扑上来将她一口咬死的凶猛,他咬死自己,易如反掌。
她无措地捏紧着手指,只觉脆弱的脖颈生着寒意,可即便她想逃,她也逃不了了。
此刻岑拒霜心乱如麻,她望着地上蔓延着的汤水,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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