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继续道:“所以,你若是想问我究竟为什么那么讨厌寒邃,我亦无法跟你说得清楚明白。就好像很多事情结果已经形成了,其间过程又有多少个节点,仅凭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厘清。”
罢了,他清楚明白地对她说:“今日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是,擦亮你的眼睛,若你看不清猜不透,就不要轻易因着形势下决定。”
“那如果必须要下呢?”严之瑶问。
少爷沉默半晌,一直瞧进了她眼底。
“那就来问我。”
第二日裴成远是带着换防士兵出城的。
严之瑶扶着蒋氏去送,相比较于上一次少爷回京过年,这一次离京却是显得声势浩大。
一直到只瞧得见尘土飞扬,二人才回了府。
严之瑶看得出蒋氏的情绪不高,这侯府里没了少爷,亦是显得莫名冷清。
裴柒倒是被留了下来,已经来了清溪园。
昨日在马车里的对话竟是有史以来与少爷的第一次开诚布公。
甚至于,到现在她都没反应过来,裴成远留下裴柒是为了给她用的。
原话是:“你如今既然在我侯府,到底是担着名字,须知你的决定关乎我侯府利益。裴柒跑得快,有事让他找我。若是你自己在京中整什么幺蛾子,我定不会饶了你!”
相比较初见便就立下的约法三章,倒是温柔了不是一丝半点。
说起这约法三章,如今还躺在她的妆奁里。
倒是后来没用上了。
裴柒本来被留下来并不意外,毕竟以往进军营少爷也是不带他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仅被留下了,还被留在了清溪园!
对啊!就是那个住着大小姐的清溪园啊!
谁懂!
你的主子把你留给了最讨厌的人,还让你要尽心。
这叫人怎么回得过神。
这究竟是要他监视呢?还是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裴柒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他要监视的人回来了。
“小姐,”他上前一步,“少爷说,你的字不能荒废,我这隔一阵子我得送去给他检查,你可别想着荒废。”
严之瑶:“?????”
第61章 误会了
原来是这么个跑得快, 嗯,少爷这夫子当真是做得尽心。
严之瑶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是这字慢慢总算是能见人了。
少爷不在京中的第二个月,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大事说来也是有迹可循,此前京中落雨,那左相府突然开始广求天下神医, 道是左大公子的腿突然有了知觉。
司药监倒是去了太医, 却皆是摇头, 左相不放弃, 悬赏三千两求医。
这数目不小,似左相这般地位,也是割肉放血了。
一时间京中来了不少游医赤脚。
不过基本都是束手无策, 据说连驱邪的话都说出来了。
左相大人拿棒子赶的人。
后来来了个少年, 瞧着大约也就十五六岁,就在大家都在猜这姑娘什么时候被赶出来的时候,哎!左大公子的腿有动静了!
所以,现在那少年被相府奉为上宾, 日日照顾左大公子复健。
左大公子残了多时,这腿突然就有了起色, 怎不算一件大事。
这事儿传到侯府里露华也不禁谈论起来:“左大公子若是全好了, 那这京中一众公子, 可无人能比呢!”
严之瑶想起宫宴上的人, 分明与众不同地坐于轮椅之上, 却全无在意, 目光平淡却又十足坦然。
当时她还感慨这样一个人竟是不良于行, 实在遗憾。
他残了腿都叫人觉得是个人物, 更别说是康复之后了。
裴柒却是不赞同, 他蹲在边上杵着把扫帚也没顾上扫,就扭头很是较真地纠正:“我们少爷才是无人能比!左大公子还是差一点点。”
他一伸手,拿两个拇指比划了一下那个一点点的差距。
“噗……”好在露华立刻就板正了脸,毕竟少爷是自家的少爷,她清清嗓子,“是,少爷也是厉害的。”
严之瑶被两个人逗笑了。
什么主子带出什么下属吧,这裴柒真的是跟他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信。
不过,待低头看回手里的字帖,她便又改了主意。
裴成远的自信,也不是全无道理。
“夫人。”露华先瞧见人唤道。
严之瑶抬眼便就起身:“义母。”
蒋氏这些日子有些忙,乍一瞧见边上的裴柒还有些恍惚,片刻才回过神:“天热了,怎么还在外头待着,来,随我进来。”
严之瑶原是在树下瞧着字帖,闻声自然是跟了上去。
一进屋,蒋氏就拉她坐了下来:“来,坐。”
这是要与她谈话?
严之瑶将字帖放了坐过去:“义母可是有事?”
蒋氏却是瞧见桌上的字帖,狐疑拿了起来:“这是成远给你的?”
“是。”不知为何她会问这个,严之瑶怕是蒋氏又得怪少爷答应教她却只拿字帖敷衍,赶紧解释,“他是认真教了的,只是我领悟差,对着字帖能研究透彻些。”
闻言,蒋氏挪开眼笑了:“我就是问问,你倒是还替他说起话了。”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蒋氏似是想起什么:“裴柒也是成远留给你的?”
“是,”严之瑶不知道少爷站队太子的事情等蒋氏知不知道,不过依侯爷与蒋氏的做派,怕是丝毫不愿意牵扯朝堂的,是以她就拣了裴柒的话说,“他说隔一阵子就得派裴柒去送字帖叫他检查,督促我不可荒废。”
“是吗?”蒋氏半信半疑,不过她今日来为着的是旁的事,所以也没再多讲,只道,“这天气么越来越热了,再往后就要入伏了,太后娘娘不几日就要去南山别院避暑,你可愿一起去?”
“我?”
蒋氏笑了笑:“是,这南山别苑是皇家别院。那边依山傍水,凉快得很,沿路还有南山寺,早间有沙弥过去送每日新磨的豆浆与果汁,成远小时候最愿意陪着他皇姑母过去了。”
严之瑶听着话音,问道:“是太后娘娘想要我去陪么?”
蒋氏笑了笑:“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反倒是乐意多看着点年轻人。我想着,你应最是了解太后了,你去,想必太后也开心。”
其实这事倒也不需要商量的,严之瑶在府里左右也没什么事情,便就点头应了。
只是她没想到,同去的女孩,可不止是她一个。
眼见着自己的胳膊又被戚清婷给搂住,她实在是哭笑不得。
太后娘娘这怕是把京中有些地位的人家的女孩子都带着了吧?
热闹倒是真的热闹,就是不知道太后可是当真喜欢了。
“哎,其实以往都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陪着一起过来的,今年不成,才由我们陪着太后。”戚清婷知道的信息好像永远都比别人多。
“那今年为何陛下他们不来?”
“今年雨水多,南边水位居高不下,折子已经往京中递了好多回了。”戚清婷叹道,“那圣旨也是下了一道又一道,昨日我听说,朝中要派官员南下。这节骨眼上,陛下自是不能离京。”
严之瑶了然:“朝中要派谁去?”
戚清婷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二人坐的一辆车,外头太阳烈得很。
“若是能叫京中的阳光挪一些给南边就好了。”严之瑶放了车帘道。
戚清婷哈哈一笑:“你这想的倒是没有问题,就是想得太美了些。”
“……”严之瑶知她讲的没错,跟着笑了笑。
马车往郊外驶了一截,几乎是体感的凉快下来。
“进山了。”戚清婷道,“待我们从这条山路绕过了南山寺,就该到了。”
“我上次来南山寺,是爬上去的。”严之瑶道,她记得少爷是说,这山必须得爬的。
“那是自然,这条路单独通向南山别苑,等闲不叫人上去的。”戚清婷说,“不过据说这南山寺跟南山别苑中间是连着一条路的,太后娘娘礼佛,住在这里的时候还有有和尚过来说经呢。”
说到这里,她不禁就有些担忧:“严姐姐,我们不会也要跟着娘娘日日念经吧?”
她这担心来得不无道理,不过裴太后也没这般拘着人,每日不过是留一人下来同她抄经罢了。
其余的女眷,可以自由在别院中往来。
连着三日都是不同的姑娘被请去,大家聚在一起,难免猜测起来。
“太后娘娘此举,莫不是在考验我们什么呢?”
“考验什么?”
“眼下东宫太子妃未定,三殿下也尚未娶亲,会不会是……”
“照你这么说,那裴小将军不是也没曾婚配呢?”
“裴少爷?”
“我听说,之前太后就替那裴少爷物色过呢,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又没了消息。”
“可我听说那裴少爷在国子监里公然顶撞夫子,也不敬长姐。”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也是,毕竟这大小姐是后进的。”
“我还听说,他俩当街吵得可凶,那裴少爷直接就跳车走了,跳过好几次。”
“可我看那严小姐,脾气挺好的啊。”
“哎呀,自然是裴少爷脾气差喽。”
“外人面前都那般,这回了侯府,岂不是更会欺负严小姐了?”
“啊?那今次太后娘娘若真的是为了裴小将军,我……”
“嘘!”
……
严之瑶其实早就已经到了,只是没曾进门,就听了满满一耳朵的闲话。
原只是听听京中贵女们对少爷的评价,不想还听到了自己身上。
更不巧,是门口宫人先是见到了她朗声到:“严小姐,今日娘娘请您过去。”
“……”
一时间,里头安静如鸡。
外头,严之瑶面子都险些挂不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清婷:“严姐姐,你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刚来。”
罢了,她对众人点了头正准备跟着宫人离开,想了想却又回了身。
“你们误会了,”她说,“裴……舍弟从没有欺负过我,相反,我很感激他。还请诸位往后,莫要妄加揣测了。”
第62章 可愿意
说完这句, 她又施了一礼,这才跟着宫人往太后寝宫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姑娘,其中一个轻飘飘道:“都说戚妹妹与严小姐关系好, 今日一见好像也不是呢。”
戚清婷闻声扭过头去:“胡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是与严姐姐交好,却也不必要探听人家的家事吧?”
“其实我倒觉得, 可能是对着我们, 严小姐必得维护裴小将军的名声。要知道, 太后娘娘也姓裴。”有人接道。
“那到底这次太后娘娘带我们前来, 是何意啊?”
此问一出,姑娘们皆是沉默了。
裴太后住着的是别院的正殿,宫人正在廊上熏着驱蚊草。
严之瑶进去的时候, 裴太后正跪在佛龛前, 这场景在宫里时常见,她便就在一边等着。待到跪着的人最后拜完起身,她才上前扶住。
“严丫头啊。”裴太后拍拍她,仔细瞧了她的脸, “瘦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侯府待我甚好, 我如何会瘦?”
“心瘦了。”
严之瑶噎住。
裴太后就着她的力走了几步坐下:“以往你在我宫里头, 可也没这么规矩, 上蹿下跳的时候不少。那会儿你这心啊, 宽着呢。如今我瞧你, 思量过繁。”
严之瑶头一回听着这般见解, 仔细想来竟也没错。
只是以往哪怕是被接进宫里头, 她也从没有畏惧, 不过因着她想, 只是住上一阵子,待父兄归来,就能一起回家了。
只要父兄在,天永远也不会塌。
如今才知,有些身份存在于她身上,便可能步步都有算计。
她少有心数,囫囵进了一个人人精于心算的地方,又怎么能不逼着自己多想一想。
奈何她想来想去,也还是囿于一方。
方才与姑娘们那句话,她没有作假,裴成远虽是话不好听,却也还是提点了些。
糊涂地快乐着,和清醒地思虑着,本就是个人生难题。
以前她没有机会清醒,如今,没有机会糊涂。
她伸手去给太后斟茶:“只是想了一些,没有很多。娘娘喝茶。”
“想了什么?”太后问,“可有自己个儿的婚事?”
见眼前人惊诧的模样,裴太后笑了笑,按下她捧来的茶,只拉她坐下:“丫头,这次来的姑娘们,可都有替自己考虑过。”
严之瑶不明白:“如何考虑?”
“京中世家的女子,她们自小就明白自己的身世不同,便是自己没有意识,周围的人也会告诉她们,所以她们从一开始便是明白,她们若是嫁人,必得门当户对。”裴太后顿了顿,“可即便如此,最后究竟会嫁给谁,她们也无可预料。她们只知道,嫁了不同的人,结局,也大不相同。
“你可能不知道,打从她们快及笄起,家族里就已经在替她们打算。很多时候,她们已经默认了自己的婚姻是一场利益权衡,如若有几分真情,那实在是福分。”
“所以娘娘此番带她们来,是为了替谁打算吗?”严之瑶问。
裴太后听得笑出声:“你这孩子啊……也就是你会这般问我了。那依你看,我又是替谁打算?”
“我不知道,许是替东宫,亦或是三殿下,又或者是……”严之瑶直觉这最后一个猜测正确率不高,便没继续。
“或者是裴成远?”
“娘娘您……您都知道了?”
“我若是想知道,她们讨论什么,我自然都会晓得。”裴太后淡淡道。
严之瑶以往一直觉得这是个早已经不问杂事的老人,却忘记了,这也是一个能扶持着一个并无血缘的皇帝登基,一路走到如今位置的太后。是了,她又怎会什么都不闻不问。
等等!刚刚她们的话她都知道了那岂非是少爷与她交恶的事――
“成远还是不想承认你?”太后问。
这个还字叫严之瑶多少有点尴尬,脸就跟着红了。
“好孩子,”裴太后替她顺了发,“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娘娘!”严之瑶赶紧回道。
她否定得太果断了,叫裴太后也愣了一下,接着,后者才点点头:“好,好,没受委屈。说起来,你入侯府这事情,责任也在我。我单是考虑到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后宫不妥这一层,却未考虑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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