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笑。”
“我不瞎!”
“我只是看着你高兴~”
“……”
更高兴的还是侯府的人。
当然,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喜出望外。
本来对于裴成远参加擢考,裴群与蒋氏抱着的想法是,这是必须配合新帝的一出戏,虽然对于自家儿子的学识,二老早已知晓,但这日听着看榜的人回来报喜,仍是有些不确定。
“你说成远拿了几等?!”
“一等!一等第三!”小厮抹了一把脸上的细汗,看榜的人太多,他早已经汗流浃背,这会儿却是满脸的喜气洋洋,“入榜一共四十六人,分五等,少爷是一等第三!三日后便就要入宫面圣,行最后一项策问啦!”
蒋氏一把攥住了裴群的胳膊:“他说成远当真入殿试了?!”
“入了!入了!”裴群亦是激动,他搓着手就要往后去。
“你去哪?”蒋氏问。
“得告诉成远啊!叫他好生准备准备策问!”
“那得去之瑶那边找!”蒋氏一拍他,“傻了不是,擢考完这十日你哪日瞧见他好生搁家待过?!”
裴群一愣,忙就冲着小厮道:“对对对!快去!去给县主府报个喜!”
小厮跑得恨不得飞起来。
外头街头巷尾亦是热闹非凡,太上皇在位的最后几年又逢变故,久未擢考,州县甚至还有卖爵鬻官者,去岁以左大人和胡大人为首查出了不少涉事官员。
大桓学子苦报国无门久矣。
今年不仅是新帝继位后的第一次擢考,甚至还与新政并行,不说其他,其中一项凡举孝廉义勤者亦要参加擢考,上榜者方可入殿试,便就是清了一大批沽名钓誉的作秀者。
听说当年那寒邃寒探花原本是南方人,却是在北地流传着他的事迹,什么勤勉自恭,没钱吃饭却仍是拿最后的一文钱买了书云云,当初多少人口耳相传,如今才知他分明是早就自投前宜王门下,这些事迹,大多也是无稽之谈。
只是那会儿人人都信以为真,连国子监祭酒也将其作为榜样拿来比对裴大少爷,裴大少爷倒是一直都冷嘲热讽的,当面点破那寒邃若是不吃饭就死了,还读得了什么书。
当时祭酒大人有多光火,如今就有多不堪回首,听说这次原本他自言无颜面对天下学子,差点拒绝了作为主考官,还是新帝亲自去劝说的。
哦,至于那裴大少爷。
裴大少爷一身功绩,竟然当真卸了将军之职去参加了擢考。
今岁的擢考是几年间的第一次,人人皆可报名,名字籍贯等全部糊去,主考官及主理几人足足没日没夜阅卷十二日,这才择出四十六人定下等级,之后才明晰姓名等。
如今,裴大少爷的名字赫然在榜首第三,怎不叫人叹服。
尤其是本次的出榜与往届皆不同,乃是于名次之后单独辟出了新墙,其上由上及下,按着名次贴出了所有上榜考生的试卷。
字迹好坏,文章优异,一目了然。
懂行的不懂行的,看门道的看热闹的,无不挤在下头巴巴瞧着。
这样子的榜单,可真是大桓头一遭。
新奇又透明,根本叫人无法质疑。
侯府的小厮是同春容一起赶到县主府门口的,二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门两个人就喊出了七嘴八舌的架势。
严之瑶却听清了,她手里还捏着笔,径直望向另一边歪在躺椅里晃荡的人。
少爷翘起脑袋探出去:“多少?”
“回少爷!一等!第三!”小厮喊,“侯爷说,少爷定要好好备考三日后的策问!”
裴成远却是嗖得看回案前的人。
严之瑶还有些恍惚,今日一早瞧见又进了县主府的人,她也是有些奇怪的,今日放榜,这人竟是没事人一般又过来蹭吃蹭喝。
相比之下,她竟是更要紧张些,这才抽了纸出来练字。
所以乍一听到这个成绩,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三啊,”裴成远已经起身,几步就晃到了她眼面前,“那也算是半个探花了吧?”
严之瑶神色一荡,果然,下一刻,就听少爷神气十足地打了个响指,抓回她的目光:“先满足你。”
“……”
“阿瑶不是问过我怎么没做探花?”某人笑,“这不,爷先浅浅做一次。”
严之瑶反应过来,发现少爷脸上贴金的功力又见长。
裴成远:“不过阿瑶不妨再贪心些,嫁一个状元?”
门口,报喜的春容与小厮面面相觑。
这是听到擢考一等该有的表现吗?
不知道,反正人家考上第四十六名的都在茶馆请客了呢。
少爷是不是高兴坏了?
怎么光是盯着小姐说小话啊?
“不是,”小厮往春容那边凑了凑,“咱还有没有喜钱拿啊?”
“拿!自然拿!”答话的却是心情大好的裴成远。
小厮噎住,就见人已经转身出来,少爷敲了他一脑瓜子:“不过不是现在。”
“啊?”
“喜钱么,自然是大喜的日子才能拿!”少爷说着又回头同里边那位喊,“我先回去准备策问,阿瑶,一诺重千金,不许反悔!”
严之瑶语塞,怎么会有这么放肆张扬的人啊!
她干脆装聋子。
等少爷领着小厮回去,春容几个才进了门:“小姐,你答应少爷什么了?”
严之瑶轻咳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失笑。
“没什么,”她想了想,“我想请兄长回京住些日子,不过兄长是外姓王,无诏不得入京――你陪我去一趟南山寺吧。”
“南山寺?”
“许久未见太皇太后了,若是有喜事,自该也叫他老人家晓得的。”
春容懵懂点点头,却又想起一桩事:“不过这事儿是少爷的喜事,难道不该是侯府派人去说么?小姐去报喜,岂不是不对?”
露华已经戳了她一下:“哎呦你个傻子!小姐报的那是少爷的喜么!”
“那是什么喜?”没想到还有个更憨的,琴戟问。
问完,她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
春容被露华骂了一句,才后知后觉又倏地瞪大了眼:“小姐当真决定了?!”
小姐回京的这些日子,她确实知道小姐对少爷不同了许多。
她也知道少爷是真的喜欢小姐,毕竟这一天天的,就没见少爷消停在侯府待过,怕是小姐但凡松个口,少爷就能抱着行李搬进县主府住。
但是小姐情绪向来内敛――
严之瑶自然明白她们在惊诧什么,她抬头笑了笑:“嗯,决定了。”
接着,她复又垂眸落在面前的纸页上。
哪里是她这一上午的成果,严之瑶三个字,已然写得与当初裴成远示范写给他的一般无二。
若是落在生辰帖上,该是与他给的那一份,匹配非常吧。
“我是在岑州长大的孩子,从小看的便就是最广袤的天地,直白、通透、无拘无束。爹爹总同我说,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莫要委曲求全,也莫要曲意逢迎。我也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直到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父兄不在,我才明白原来这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重又抬首:“现在,我或许还是做不到万事全随心意,但――起码我爱的人,我可以真真正正地选择一次。”
她说得温柔,却坚定异常。
屋外,去而复返的裴成远却顿住了步子。
心脏突然的酸涩,带着饱胀的雀跃与向往,犹如晴空一鹤,震荡非常。
第124章 如是说
小厮在县主府外又等了半刻, 就见自家少爷复又出来,他不禁多嘴问了一句:“少爷同县主说完了?”
“不必说了,回府!”
第二日初晨, 林鸟齐飞。
严之瑶抬起头,自打太皇太后与太上皇一起隐居南山别苑后,已经许久未能得见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与一众京中贵女一起, 那时候戚清婷没有被戚家禁足, 一心盼着嫁给还是三殿下的邵廷承, 胡殊B于她, 也仅仅是那个会反弹琵琶的女子,而裴成远,亦是与她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如今, 澜王成了宜王篡位的牺牲品, 戚家经查并未参与其中,没有受到牵连,可戚清婷坚持自己与澜王已然礼成,便就是他的妻, 绝不再嫁。是以戚家将她禁足在后院,对外只道是病了。
也是上山这一路, 严之瑶才惊觉时间的可怖。
物是人非, 何其残忍。
“安平县主, 请。”
久违的声音从院门处响起, 严之瑶回身:“连姑姑。”
连诵施礼:“太皇太后正与太上皇对弈, 县主随我来。”
南山别苑里变了些格局, 许是因为太上皇也住在这儿的原因, 所以原本她们住过的地方已经重新改建过, 如今是与太皇太后的主殿分立两处。
太上皇本就子嗣单薄, 加上此前万皇后下的毒委实阴狠,便是皇甫曦解了毒,这身子仍需静养,所以来南山别苑前,太上皇将后妃大多遣散,只留了一位年少起便就相敬如宾的元妃相伴,如今,也该称其元太妃了。
严之瑶进殿的时候,里头有乐呵呵的说话声。
“母后这是对儿子毫不留情啊!”声音浑厚,比之她第一次见太上皇时,倒更显精神。
太皇太后却是声音苍老了些,不过也是开心的:“你就哄我吧,方才那一子你若是落在了这儿,早便就将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哪里的话,儿子可没有让母后。”
“你问问元妃,来,元妃你说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接话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带着笑意:“母后的棋艺本就是顶尖的,陛下的棋风呢,虽是有所改变,可要赢母后,还是缺了些火候的。”
“你俩就合着伙地哄我这个老家伙吧,哼。”
一道丢子声,里头三人竟是同时笑出声来。
严之瑶候在外边,见连姑姑习以为常进去通禀,更是感慨。
曾几何时,里头那对弈的两位何等的水火不容,连着整个裴家都小心谨慎,那时节又有谁会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一对母子,竟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手谈一局,实实在在母慈子孝的模样。
尤其是在场的另一位元太妃,当初世人只知万皇后,哪里听过这一位的名号。
万皇后明面上一直都是太上皇的刀,太上皇不愿动手的事情,她皆可代劳,也或许正因如此,最后眼看希望落空才生了狂悖的心思吧。
兜兜转转,是非因果,却是谁都说不清了。
谁做戏,谁又真心。
帝王人家,或许这些本就是奢望。
“是严丫头来了?”里头,太皇太后的声音,像是很高兴,“快进来!”
严之瑶这才低头进去:“安平拜见太上皇、太皇太后,拜见元太妃。”
“是你啊。”先说话的是太上皇,他自然记得她模样,那日她是同裴成远一道去的东宫,而当时,她的兄长就立在他的身侧相护。
他也自然记得,这是那位耿直的马革裹尸的将军之后。
他做了一辈子的皇帝,斡旋权宜有之,励精图治有之,权衡利弊有之,而却也因着利弊、权衡害了良将,伤了人心。
当然,又何止这些呢――
便就是眼前这个将他从冷宫接出,一手扶持他的太皇太后,他不也动过杀心么。
他一辈子做错了太多事,想错了太多人,等到醒悟,已是连带着他的大桓,病入骨髓。
而此时,他瞧着眼前的女孩,帝王的直觉叫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来意。
严之瑶还没有开口,太上皇已经重新开口:“朕早已不理朝政,须知这太上皇的身份本不当出世,朝堂之前的,朕帮不了你。”
她怔住,抬眼看过去,果然是做过皇帝的人,不过一眼,他已知她有所求。
“陛下圣明。”她盈盈拜下,“安平求的,是许久以前的一桩事。”
“哦?”
面对太上皇的疑惑,倒是一旁的太皇太后似有所觉看下:“何事?”
“很久以前,娘娘曾提起若要我嫁一人我可愿意,可到底,娘娘也没有开口,直到连姑姑最后送我出来的时候告诉我,从心便好。”严之瑶抬首,“想来娘娘是怜惜安平的,所以今日斗胆,想问娘娘,娘娘赐安平从心二字,如今可还作数?”
太上皇望向了一边坐着的人:“原来她是要同母后讨东西的。”
太皇太后也是笑了:“哀家确实没想到,如今,你选好了?”
“选好了。”
“何人?”
“裴成远。”
这三个字,叫在场几人皆是顿住。
就连一旁的元太妃都愣神看向跪着的人:“裴成远?可我听说,你与那裴成远,并不和睦。”
“那是人们眼里的曾经。”严之瑶一字一顿,“不是现在的我们。”
闻声,太上皇却朗声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番回话,倒是与那裴成远极配。”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会,最后缓缓站起,她伸手虚虚扶起严之瑶:“赐婚这般事情,哀家与太上皇自然做得,可如今的皇帝,更做得。”
“可他说他要做状元,然后当着文武百官和天下学子的面亲禀陛下赐婚,跟着金榜一并昭告天下。”
太皇太后忽得就听笑了:“所以,你是不信他能做状元,又怕他放出大话没了结果所以失了面子?”
“不,我信他,我只是想提前一些拿到赐婚,”严之瑶也莞尔,“安平想拿这道赐婚圣旨,叫兄长早一些回京,替我张罗起来。如此,才好早日做状元夫人。”
顿时,众人皆是哑口无言。
等到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元太妃更是惊诧:“早就知晓安平县主,原竟是这般妙人?”
太上皇亦是直接拍案:“好,我大桓女儿,自该也有自己的大方热烈!这婚,朕来赐!”
琴戟带着圣旨南下岑州的时候,严b正在指挥严钰射箭。
自从上次宫变,荼兀那干脆利落交出了萧劲便就回了南戎,这一趟水他本就是侥幸过来掺和一脚,见势不妙便丝毫不做留恋。
倒是南戎失去了一位大桓和亲的郡主,这事情叫刚刚通商的双方都选择了闭嘴。
此一战,南戎因着萧劲私下调兵长途跋涉,折损过多。反观大桓这边,岑州戍南军兵强马壮,柯奉生如今为主帅,护得百姓安然。
是以南戎安分,边境贸易欣欣向荣。
严b身为镇西王顾名思义,便就是坐镇西南,有他这罗刹模样,加上少年就沙场扬名,南戎前来做生意的商贾无不惧起威名。
镇西王又得名“杀神”。
可严钰却知道,他的师父才不是什么杀神,师父只是面相凶了点,可他会用手培土,种了满院子的向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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