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谢炳可能遭遇的冷嘲热讽和诘问,她的心都在发颤。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对,当初结婚为什么要谎称父母双亡,家中无人呢?他又有没有考虑过,他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多少流言蜚语。”苏母不满道。
“还有,我们已经知道,你和谢炳离婚了。”
“要我说,离了挺好的,妈支持你。”
苏母自以为在宽慰她,实则字字句句都踩在了苏浣的雷区上。
苏浣终于明白谢炳为什么会那样沉默。
她以为天气明媚,可他的世界恐怕早已下着倾盆大雨。
苏浣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急速道。
“妈,我不知道谢崇对你们说了什么。但和谢炳相处了五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的眼睛看得还不明白吗?”
“难道是他想选择成为私生子的么?这件事情的错处到底在谁?!”
她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谢炳已经在十年前受过一次伤了。
她不愿意他再受伤。
更不愿意这份伤害来自于她和她的家人。
如今不是和父母争论是非对错的最佳时机,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谢炳。
苏浣挂断了电话,环规四周,却有些茫然。
她该去哪里找他呢?她甚至没有任何线索。
正发愁时,梁九宴突然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苏律师,刚才我们公司法所里的微信群里发了个有关项目的调查问卷。我是制作人,我这边看见谢炳已经填写提交了。」
「你是不是正在找他?表格上显示他的IP在江淮市。」
苏浣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边回复消息,一边简单收拾起行礼。
她要马上去江淮找谢炳。
——
江淮市沿海,改革开放以后依靠进出口贸易,经济发展得很是迅猛。
高楼林立,车流熙攘,整个城市都散发着现代化的气息。
五个小时后。
苏浣跟着导航,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才逐渐靠近目的地。
但导航到巷子口就彻底失灵了。
明明一江对岸就是繁华的商业区,这里的居民楼却老旧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让人感到分外割裂。
宋漆来接年糕的时候告诉她,这里是谢炳从小长大的地方。
苏浣选择来这碰碰运气。
江淮市今天是个阴雨天,黑压压的乌云遮顶堵住了全部的阳光,隐隐还有要下雨的迹象。
苏浣从巷口探头往前看,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一片。
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滴在头顶铺得密不透风的铝合金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这里给她的感觉竟然和西临市差不多。
有了上次被两个毛孩子打劫的经历,苏浣这次明显要谨慎得多。
她今天穿了一双轻巧的帆布鞋,牛仔裤勾勒出那纤长双腿的轮廓,一袭灰色风衣大气又低调。
苏浣把单肩包抱在怀里,打开手电筒,摸索着进了巷子。
不远处有个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而打开,让她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不少。
“汪汪汪——”下一秒,东边一阵嘹亮又恶狠狠的狗吠声响起。
西边的狗听到,也狂吠起来,一时间此起彼伏,像是在四周炸开来了一般。
换做是旁人,一定在这阵仗下立刻转身离开。
但苏浣咬咬牙,没有退半步。
过道左侧,不远处人家的门被打开,有人走出来站到院子里。
苏浣看清楚,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哥。他举着牙刷,下巴上还有白色的泡沫,瞪了她两眼,用粗粗的嗓音大声问道。
“你找谁?”听起来凶神恶煞的。
苏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的身体往右挪了挪,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你别吓到人家好伐?”老奶奶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肩头,转头对苏浣客气道,“姑娘,你找哪位?”
“我找谢炳家。”苏浣道。
面前的两人神色茫然。
苏浣用手脚比划起来:“就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有一米八,长得很帅。他上的江淮大学,后来考到景南大学,一直在雁华市工作。”
老奶奶恍然大悟:“你说的可是春莲家的小炳?”
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春莲是谁,但谢炳长相出挑又有出息,若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他们肯定认识他。
苏浣点了点头。
“你往前走三十米,看到一个大酒缸,往左边拐第三户的二楼就是。”老奶奶乐呵呵地给她指路。
“这里的狗都拴着呢,叫得凶但不咬人,你放心去。”
“谢谢老人家。”苏浣心里暖暖的,礼貌道谢后往前面走去。
走出几米,她模模糊糊听到几句唏嘘消散在风中。
“小炳哦,可怜的孩子。”
苏浣走到老奶奶说的地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一扇破旧的木门,红漆已经掉了大半,底部因为潮湿而长了些许霉斑。窗户和门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灰,依稀能看到对联留下的胶痕,只有把手勉强还算干净。
屋里没亮灯,看不出来有没有人。
“谢炳,你在吗?”苏浣边敲门边问道。
她问了不下五遍,半晌都没得到回应。
反倒是惊动了楼下的邻居,她听见有人在楼梯下喊:“直接进直接进,那个门把手早就坏掉了。”
苏浣咬了咬唇,事出突然,她不得不这么做。
门把手果然拧不动,用力往里一推,木门应声而开。
与外面截然不同,屋子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所有的家具都用白色的布罩得严严实实,其他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一起。
地面上黄绿色块相间,久远的年代气息扑面而来。
有一整面泛着黄的墙壁上挂满了奖状,上面的名字都是谢炳。
看来这里真的是谢炳过去的家,苏浣松了口气。
她望见厨房和一间卧室的门都敞开着,只有另一件卧室的门紧闭。
苏浣的心跳得飞快。
谢炳会在里面吗?
她一步步地靠近,动作轻缓地打开了面前的门。映入眼帘的是那黑色的行李箱,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空地的三分之一。
当目光落在床上时,苏浣的心瞬间揪了一下。
青年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隐隐渗出血迹。不知梦到了什么,那纤长的睫羽时不时地抖动几下,喉咙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那原本修长的身体如今蜷缩在一起,双臂紧紧抱着自己。
谢炳的神色看起来很痛苦,剑眉紧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
枕边放着一个紫色的小瓶,可苏浣分明记得他已经戒了。
“谢炳,谢炳。”她蹲下身子,晃了晃他的胳膊。
谢炳没有任何反应。
苏浣把手放在他的前额,他的温度烫得惊人。
谢炳不是睡着了,他是生病了。
要是任由他这样烧下去,是会出事的。
苏浣当即站起身,拨打了120。
她急匆匆地跑到巷口,拍着大哥的门,让他帮忙搭把手。
楼下的邻居是个六七十岁但精神矍铄的老头,听到动静也来帮忙。
“浣浣……”在救护车上,苏浣听到他无意识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她牢牢地攥着谢炳发烫的手。
苏浣的眼底是浓浓的愧疚。
若是她没有那么倔强,陪他回了苏家。他就不会被苏父和苏母重创,独自跑到这偏僻之地舔舐伤口。
若是她能再敏锐些,早点察觉他的异样,或是再霸道些,拦着他不让他离开。
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谢炳就不会意识不清地躺在这里。
温热的泪珠滴在谢炳的手背上。
若是他醒着的话,一定会温柔地哄她别哭的吧。
第70章 冷静期第20日(2) 胆小鬼。
病床上的青年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雪白的天花板和透明的输液管映入眼帘。弥漫在空气里的刺鼻消毒水味,让他的意识变得清醒。
谢炳动了动左侧发麻僵直的胳膊,撑着自己坐起来。
因为发烧的缘故, 他的脑袋微微眩晕。
双人病房里,另一张病床空着, 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人。
他怎么会在医院?又躺了多久?
护士铃在他的右手边, 谢炳的右手却偏偏插着输液针,他只好偏过身体, 努力地去够按钮。
手腕不小心撞到了不知是谁放在柜子上的苹果。
“砰”地一声,苹果砸落在地上,咕噜咕噜地向前滚去。
谢炳像是做梦一般,看到苏浣出现在眼前,弯腰拾起苹果。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乌黑如墨的眼眸望着她,满是诧异。
苏浣把苹果放回原位, 捏住他悬着的手,摁下了护士铃。
“谢炳, 你终于醒了。”她脸上带着由衷的笑意, 杏眸湿漉漉的。
谢炳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垂下眼睑。
“这是哪里?”他的嗓音干涩得厉害,声音也不复清冽。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狼狈又憔悴。
想来他此刻应该渴得慌,苏浣打开手里的保温杯, 给谢炳倒了一杯水。
她在病床边坐下,柔声答道:“这里是江淮市第一人民医院。”
“你晕倒在家里,昏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她看到谢炳的脸近乎苍白, 呼吸轻浅。她用手背试了试他的体温,谢炳的身体僵了一瞬,终究还是没有躲开。
还在发着低烧。
“谢炳,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又何必孤身来江淮市。”苏浣心疼道。
听出了她的不满,谢炳唇角的弧度像是苦笑,他低低道了句:“对不起。”
可他愈是如此,就愈让苏浣难受。
她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苏浣。”“谢炳。”
几秒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唤着对方的名字。
苏浣退了一步:“你先说。”
他坐在病床上,低垂着头,脖颈呈现出漂亮而优雅的弧度。额前的凌乱错杂的碎发遮盖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让她无法窥见他的眸色。
她只能看到他的唇角费力的翕动了几下。
谢炳闷闷的声音传来:“苏浣……我们还是分开吧。”
空气霎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谢炳,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但谢炳知道,苏浣生气了。
他口舌发苦,嘴里像是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没人知道他有多么痛苦。
他像一台僵硬的机器,好半晌才迟缓地抬起头与她对视。
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点染着愠怒,直勾勾地盯着他,敏锐地捕捉着那游移的目光,带着凌厉的气势把它牢牢地禁锢在那一方秋潭中。
谢炳本就违心,在她的目光下,他哑着嗓子,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苏浣站起来,俯下身子,不给他半分逃跑的机会。
“谢炳,你喜欢我吗?”她朱唇轻启,快言快语地问道。
像一只气势汹汹的小猫。
谢炳窘迫地想要撇过头去,却被她看透,那漂亮的下巴瞬间被人轻轻捏住。
“谢炳,你还要骗我,也骗你自己吗?”
苏浣本不想这么快地捅破这层纸,可如今却由不得她。
两人挨得极近,鼻尖的呼吸暧昧地缠绕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融为一体。
谢炳的眸中难掩慌乱,他紧紧抿着薄唇,进退维谷。
到最后,只得狠狠闭上眼睛。
也让那些将泄的情愫彻底困在自己的眼底。
“胆小鬼。”他听到她不满意的哼声。
视觉封闭,触感被放大了数倍,谢炳感觉自己的下嘴唇被人报复般地轻咬了一口,顿时像是被小虫蛰了一般酥酥麻麻。
他的睫羽抖得更甚。
“你要做胆小鬼,我可不要。”
“谢炳,你听清楚了,我喜欢你。”
这句娇嗔般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响起,让他反应了好半晌。
明明他已经向她提了“分手”。
她为什么没有转身离开,反而说……
说她喜欢他?!
谢炳蓦地睁开双眼,却看见那双近在咫尺的杏眸里,藏着促狭的笑意。
“苏……”他喃喃开口。
还没来得及说,一阵敲门声就打断了两人,谢炳的话只好咽进肚子里。
是主治医师带着护士来了。
“病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后续好好服药,回家静养两天。之后要适当锻炼,增强免疫力。家属要看护好,一个月内不要再服用褪黑素或安眠药等助眠药物。”
“等输完液就可以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医生检查完毕,对两人道。
“好的,没问题。”苏浣认真记在心里,浅笑着应下。
医生走后,谢炳满脑子都是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欲言又止。
苏浣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会不会又说些她不爱听的。分明刚才还勇猛得很,此刻心里竟没来由得有几分胆怯,
“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晚饭。”
苏浣撂下这句话,一溜烟跑得没影。
她要冷静一下,也给谢炳一点时间。
谢炳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因为生病而变得格外虚弱,从前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却有些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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